刚出过一身汗,现在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一些,但是身上却粘粘的很不舒服,想要下床,却难以避免的双脚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奇怪的是,虽然寝宫里灯火通明,却一个宫人也见不到。
苏瑞心里又浮上了熟悉的不安感,除了寂寞害怕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这是一种预感,在他穿越过来之后,他也曾经有过这个感觉--如果没有猜错,难道颜筠出了什么事?
苏瑞挣扎着想要去找个人,他要问问,在他沉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没有跨出门槛,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声音不是很大,但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得清楚。
"你说你将他们杀了?"这个一听就是苍宏铭的声音。
他说杀了谁?苏瑞抖了抖,心里涌上一丝寒意。
"是的,皇上,属下已经他们的人头带回来复命,就在那两个木盒之中。"一个陌生冰冷的声音,只是听着,苏瑞就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呯呯呯呯......,心脏跳得很快,苏瑞觉得血液都向躯干流去,他的四肢变得冰凉。
再也站不住,他缓缓坐到地上。
"朕并没有要你杀了他们......不过这倒也好,免了日后夜长梦多。"
到底是谁?你们说的那两个人......难道是......?
苏瑞捏着满手的汗,紧紧地咬住下唇。
不会的,苍宏铭一定是在说别人......有害于他政权稳定的人......
他吞了口唾沫,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不过此人好歹名义上是朕的小皇叔,即使不对外公开,也理应厚葬才是。"虽然依然是苍宏铭的声音,苏瑞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小皇叔,他口中那个没有公开的小皇叔,苏瑞只知道一个人,那就是颜筠。
"属下该死!"那个陌生冰冷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慌,苏瑞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他在心里念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苍宏铭接着道:"这件事只有你和朕知道,你尽量将他们的踪迹掩藏起来,若是他们的死讯传了开去,朕就要拿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朕这位‘小皇叔'了。"
等苏瑞冲出去的时候,他只看见苍宏铭一个人站在那里,而他的脚下,是两口檀木制作的样式简洁的箱子。
刚好能放下两颗头的箱子。
"瑞瑞,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赶快回床上去吧。"苍宏铭的惊喜在一瞬间之后被惊恐所取代,因为他看见苏瑞两眼牢牢地盯着地上的两口箱子。
苍宏铭企图拦住苏瑞的视线,但苏瑞却以他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冷漠眼神注视着他,让他在那一霎那瑟缩了。
苏瑞推开他,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箱子的顶盖。
不是真的,我看见的人肯定不会是筠筠......
一颗用石灰腌过的头颅暴露了出来,惨白的脸,灰色的唇......
苏瑞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不是颜筠,但是......即使死去,他也能看出这是苏宿。
那么和他一起的"小王爷",即使不用说......也只能有一个答案。
另一个人,只可能是......颜筠--或者说是--小王爷。
没有看到事实的时候,心里还存了一丝希望,但当另外一颗人头摆在苏瑞眼前的时候,连那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即使这不是颜筠的脸不是颜筠的眉不是颜筠的发不是颜筠的唇,但是这个身躯里面的灵魂,他确确实实是颜筠。
这个身体死了,那颜筠呢?
"你杀了他!"苏瑞抱着小王爷的头颅,看着苍宏铭,眼里是满满的恨意。
"我......"即使是在征战中杀死多少敌军,砍掉多少敌将头颅也不会皱一下眉的苍宏铭,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辩解。
因为此刻说什么都无比苍白。
"不是我的命令。"他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苏瑞冷笑道:"不是你的命令......我刚才什么都听见了!你为什么......为什么杀他!?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过日子,绝对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苍宏铭的目光变得冷硬起来:"你知道苏宿是谁?"不待苏瑞回答,他又接着道:"他们的组织一直企图推翻皇权,而这个人,虽然看似不问世事,但耳目却遍及各处,即使是这个皇宫,也不乏他们的人手。"
"虽然多年都相安无事,但既然血玉重现,他们又如此重视小皇叔,竟然不惜牺牲宫中的势力也要将他抢出,这之间肯定有许多事情,不是你料想那样简单。"
"若小皇叔落在他们手里,即使不愿意,傀儡皇帝也一样必须作的。要他有命,我必须要将他与这些人分开,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和苏宿离开,这就怪不得我了。"
明明能说些更好听的话,可是他却对苏瑞做了最坏的解释。
苍宏铭像是看见了他们之间的裂痕,在慢慢扩大。
可是他已不愿再去想。
苏瑞突然笑了起来,他撕心裂肺的笑着,叫道:"筠筠,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回去么?你又留下我一个人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苏瑞眼里已经没有一滴眼泪,他将"颜筠"冰冷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脸上:"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39
苏瑞见人就咬上去,狠狠的抓,狠狠的踢,但没有人敢伤害他,接近他的人身上都挂了彩。等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怀里人头抢走的时候,苍宏铭不得不接受苏瑞疯了的这个事实。
苏瑞那双从来都是迷蒙的眼睛里再也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包括苍宏铭在内。
在那里面只充满了疯狂和憎恨。
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苏瑞终于被带了下去,苍宏铭突然觉得自己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了一般,他挥手让人退下,待只剩下他一人之时,重重的坐了下去。
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但却没有想到,苏瑞最后居然是......发疯了?
就为了这不知道他为什么认定是"颜筠"的小皇叔?
拼命挣扎之后,苏瑞终于筋疲力尽,在被强迫灌下安神药物之后,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苍宏铭在苏瑞还在沉睡的时候,他过去看过他一次。
即使在睡梦中,苏瑞还不时的挣动一下,让守在他身旁的宫人担惊受怕。
苍宏铭轻轻的抚摸着苏瑞的白发,他当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包括苏瑞中了那名为翠寰的毒以及雪链蛇在他身体里留下的不可磨灭的伤害。
他喃喃道:"慕容病危,清河也已经走了......难道你也要选择离开我么?"
苏瑞当然无法回答他,只是在他掌心蹭了蹭。
很令人怀念的动作,苍宏铭记得以前一起睡觉的时候,熟睡的苏瑞就常常无意识的如同猫咪一般无意识的蹭着他,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酷刑,所以有时候,他也会将苏瑞吻到醒过来为止,然后再"惩罚"他。
然而这种幸福的回忆,永远只能留在过去了么?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发现手中竟不自觉地拉紧了苏瑞的头发,而苏瑞的眼睛正微微张着,盯着他看。
苍宏铭僵了一僵,等待苏瑞再一轮的发作。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苏瑞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就再度闭上了眼。
"瑞瑞......"苍宏铭试探着在他耳边呼唤着,苏瑞睁开眼睛,向四下望去:"筠筠?筠筠你在哪里?"他爬了起来,叫着:"我们说好一起回去呀,你怎么不来找我?筠筠......"他像个小孩子一般哭泣起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苍宏铭。
这种漠视如同利刃一样,狠狠划过苍宏铭的心脏,在一霎那间,他甚至觉得呼吸都停顿了。
他咬紧牙关,在停顿片刻之后,将苏瑞搂进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这样的漠然,总好过他疯狂的伤人和自残。
苏瑞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了身体,再次睡着,而苍宏铭却一夜未合眼,还不待天明,就离开早朝。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偶尔的发作会发狂伤人以外,苏瑞平时都如同小孩子一般,极其乖顺,在苍宏铭来看他的时候,也会露出放心的笑脸。
有时候苍宏铭想,就是这样,倒也不坏......但是要根除苏瑞身体里的毒,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处理得不好,他不会有多长的日子可活。不过太医联合会诊时,曾经提到过一个号称延命圣手的叫做许常德江湖医生,对雪链蛇和翠寰颇有些见地,可能能对苏瑞的症状有所帮助。
只是听说,苍宏铭就立刻派了大批人马四处寻找此人,但是却久久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苏瑞正被绑在床上疯狂挣扎的时候,守在他周围的宫人突然一个个倒下,他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的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尖叫--这个时候他的心智已经混乱。
两个人默默站到他的床前,一位是高雅尊贵的美公子,而另外一位,虽然相貌并不出奇,但却给人温暖的感觉,此刻他正用手揽着脸上哭得一塌糊涂以至于表情和形象严重不符的那位高贵的公子,一面劝慰着他:"没事的,他虽然疯了,但是你们一样可以离开。"虽然口中是这样说,他却微微皱了眉头,笑容也泛上一丝苦涩。
他们居然是应该已经"死亡"的颜筠和苏宿。
"你明明说,我们只要诈死,就可以逃过还不会有什么后果,可是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他居然会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我以为那个家伙以为你死了,至少会隐瞒他这个消息,没想到......"苏宿一脸苦痛的看着颜筠,后者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他,只看着已经将嘴唇咬出血的苏瑞。
颜筠甩开苏宿的手,跪在苏瑞床前,用脸贴着他紧紧攥着的拳头,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到上面:"瑞瑞,瑞瑞......我没有死,你看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们......我们一起回去......"
苏宿站在他身后,将拳头握紧又放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像是听见了颜筠的呼唤,苏瑞的眼中渐渐有了焦距,他放松了身体,看着颜筠。
颜筠感到苏瑞身体上的变化,他急忙抬起头,对上苏瑞的视线。
"筠筠......筠筠死了!是我害死的......是我!"苏瑞突然哭了起来,"我们不能一起回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本来是狂喜的心,却一下子跌到谷底,颜筠目瞪口呆的看着苏瑞,原来他的精神状态并没有恢复。
苏宿在颜筠发呆之际将苏瑞手脚上的束缚解开,对他道:"赶快带他离开这里吧,要不我们就走不了了。......筠筠......你真的要离开么?"
颜筠无声的看着他,点点头,又看着蜷缩在床角的苏瑞,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他道:"要是我不和他一起回去,出了什么事,瑞瑞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呢?......再说,就是回去,也要有个人向他们解释所有的事情吧?"他定定得看着苏宿:"所以对不起,我对你的承诺......不能完成了......"
苏宿看着颜筠难得坚定的目光,沉呤片刻后,无声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的决定......我没有异议......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他上前扛起苏瑞,拉着颜筠就打算离开。
"你们想带他到哪里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苍宏铭从门外慢慢踱了进来。
不用看也知道,外面必然已经被围得如铁桶一般。
苏宿苦笑了一下,在抬头时脸上又是一贯温暖恬淡的笑容:"你发现了?果然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苍宏铭冷冷道:"可惜我发现的太晚,当我想要告诉他那两颗人头不是真的时候,他已经听不进只言片语。"
苏宿道:"不过这倒是遂了你的心愿吧......若是他还清醒,迟早也是要离开你的,若是疯了,还可以就这样永远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