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移
苍穹无月,乌云密布的天空一如杜峰此时的心情。风越来越大,吹得河边的垂柳如喝醉般东倒西歪。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落了下来,路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不时有人斜一眼这个坐在河边长椅上的男人,均感诧异,不知这人为了何事,竟在深夜跑到这种地方来自虐。
杜峰掏出烟盒,抽出最后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他仰起脸,一任冰凉的雨水在脸上肆虐开来。脸上热热的是什么?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己上次流泪是什么时间?爷爷去世那年吧,算下来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八岁那年,父母出车祸陡然离去,幸亏自己还有爷爷,还有岩子,没有成为彻底的孤儿。爷爷走的那年,还记得岩子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说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而如今呢,自己真地是一无所有了。
从没想过岩子会背叛自己,从来没有。就在他拼了老命提前完成任务匆匆往回赶只想给岩子一个惊喜一个拥抱一个热吻时,迎接他的却是满室的呻吟满屋的春色满床的旖旎。如五雷轰顶般地看着床上纠缠的两个人,杜峰宁愿自己立刻死去。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就开始深爱着的最珍视的人,杜峰的心痛得几乎要站立不稳。从那双他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神中,他没有看到丝毫的悔恨和难堪,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杜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转身狂奔出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杜峰缓缓站起身,靠近河边,望着黑漆漆的河水。想着要是跳下去,不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岩子总会伤心吧?再怎么说,十几年的哥们,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真想看看他为自己伤心的样子呢。缓缓攀上那不高的石堤,杜峰张开手臂,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秋夜的疾风冷雨,这是自己最后的感觉了吧。他是标准的无神论者,他知道自己没有来生,他更宁愿自己没有来生。
“扑通”,什么落进了水中。杜峰诧异地往河中望去,“操,这风水宝地呀,扎堆跑这自杀。”望着水中那翻腾的身影,杜峰没有犹豫,跳了下去。那人显然不是真心想死,抓住杜峰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根本不撒手。好不容易把那人拖到了岸边,就在他想喘口气时,却感到水中好象有什么力量在拉扯他,眼前一黑.....在有意识的最后一分钟,杜峰想自己这样死了更好,不管怎样,好歹还是个烈士呢......
2 梦醒
有风吹过,好舒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月亮,好象就在头顶,只要一抬手就能拥它入怀。真想让岩子也看看。岩子...心里喃喃着这个名字,理了理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有些不清醒。自己不是正往家赶吗?不是马上就要见到岩子了吗?怎么模模糊糊好象掉河里了,至于为什么掉河里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真是奇怪...这月亮还真亮,还以为是天快亮了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诈...诈...尸?”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几步开外站着一个人看着自己,一脸的恐惧,穿这么怪,排电视剧呀。
“诈尸?你诈给我看!”杜峰喊了一句,不爽,极度不爽。
“齐仁,你醒了?”喊声响过,震得杜峰直翻白眼,隐隐还听到有什么扑楞楞飞过,这小子,唱男高音呀。在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经被紧紧抓住。
“齐仁,你没死真是太好了...”那人边哭边喊,哭得杜峰直犯憷,这小屁孩谁呀这,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象死了亲爹,别蹭了,这西服贵着呢?
想把他推开,但看他哭得那个惊天动地,又有些不忍。趁机看了看周围,这哪里呀,开发个旅游景点倒不错,可怜中国现在好地方都快被糟蹋光了,难得还有这样的地方。咦,不对,这到底哪里呀?低头看看搂着自己的这个小孩,这衣服?心头一惊,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掐一下,还好,不疼,原来在做梦,杜峰舒了一口气......
“你干嘛掐我?”小屁孩不哭了,开了口。杜峰一阵郁闷。
“你谁呀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齐仁,你真撞鬼了...我是刘立呀,你不认识我?”
杜峰脑子急速转着,愕然看着自己的衣服,梦,一定是梦。杜峰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快TNND给我醒过来。疼,可真疼。杜峰不自禁咧了一下嘴。
“齐仁,你怎么了?刚才掐我现在又掐自己?”
杜峰没有愣多长时间,震惊也罢,郁闷也好,他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闭上了眼睛,无力地倒向地上。他要理理思绪,他要冷静一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自己是借尸还魂到了古代,虽然自己这个信仰共产主义当代的刑警是绝对的无神论者,但此时却也不得不屈从于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齐仁,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齐仁...”听他叫得惶恐,杜峰竟然兴起了逗逗他的心思。缓缓坐了起来,用阴森森的口吻朝着刘力说:“刘...立,你...看...看...我...是...谁?”说着直起了胳膊,一蹦跳了起来,竟然学起了僵尸。刘力见此,“哇”地一声大叫了起来,连跑带爬迅速躲开,那个快呀,没法说,让杜峰想起了“功夫”里小龙女狂追星哥的情形.看到刘立躲得远远地向自己望,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齐仁,放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杜峰扭转头,却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冷眼对着自己,看年龄和那刘立差不多,也就十多岁,但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态势。
杜峰正笑得开心,看到那少年一副睥睨一切的模样,不知怎地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一个小屁孩,非要学人家老气横秋,满脸的剥削阶级,他以为他是谁呀?
“你谁呀你,天山童姥呀,豆丁大小孩学大人,毛还没长齐吧?小屁孩一个,偏要扮成熟。我放肆,我哪里放肆了?笑都不让人笑了,看见你就哭呀。别在我面前耍酷,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齐仁,你...”
“我怎么了我?我说的不对吗?看见你就让人怄气。你要真练什么天山童姥功呢,就赶快告诉我,别过几天你满脸皱纹拄个拐杖出现在我面前,害我心脏病突发死掉。”
“齐仁,你真中邪了,别说了,你不想活了。”却是那刘立。他已经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从远处又跑了回来。看杜峰如此说话,才急急插话进来。
“看到他那张脸,我还真不想活了,男人不做做人妖,好玩呀你?”等杜峰这句话落地,那少年却已是浑身发抖,好似已站立不稳,隐隐能看到他眼里泛着泪光。刘立在一旁扶着他,也已有些气得浑身发抖。“齐仁,是公子救了你,你竟然。。。”
看他如此,杜峰心里有些内疚,知道自己是迁怒,平时哪里有这么大的火气了。比人家大了那么多,和个小孩自己倒较起劲来了,真是没意思。。。。。暗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对着那少年,很诚恳地说,
“对不起,向你道歉。”话语刚落,一个巴掌“呼”扇了过来,杜峰闪躲不及,竟给狠狠打了一下。TNND,自己长这么大,只吃过爷爷和岩子的巴掌,这小屁孩翻了天了。扬起巴掌要打回去,但看到那少年强忍的泪水,手软了下来,和个孩子,较什么真?叹了口气,放下手,苦笑着说,“解气了?”那少年不答话,转身离去,刘立忙忙跟了上去。
看他们走开,杜峰摸了摸脸颊,苦笑了一下。转向湖边,静静地立着。如水的月光撒在湖面上,一片清冷,一如杜峰的心情。
立了许久,看着平静无波的湖水,杜峰缓缓走了下去。。。。。不要抗拒,不要抗拒。。。。自己是从水里来的,如果再走下去,有没有可能回去呢?岩子,你是不是在家等着我呢。。。。
再次睁开眼,仍是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只是旁比多了堆火。
“你想寻死?”仍是那脆生生的声音。
“怎么可能?是湖龙王邀请我去做客,谁知到了一半,竟被你拉了回来。”杜峰笑了笑,坐了起来。
“齐仁,我救了你两次,记住,你欠我两条命。”脆生生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冰冷。
“哎,我说,你多大了?”那少年一愣,但随即答到,“十六。”
“你才十六,我以为你三十六呢。十六就应该有十六的样子,你说你学什么老气横秋。我要你救我了吗?还欠你两条命?笑话,我还嫌你耽误我去转世呢。”那少年狠瞪了他一眼,起身离去。杜峰暗笑了一下,自己真真没记性,脸被打得还有些红呢,这嘴巴竟又开始恶毒了。远远地,看刘立拿了个包袱快步过来,近了,把包袱扔给他,“你的衣服,换上吧,天冷,别得了风寒。”听他如此说,杜峰心里一阵温暖。也不避讳,就在火堆旁换了衣服,倒也不难。
“刘立,以前的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刘立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柴往火堆里加了些。“我已经告诉公子你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要是以前的你,给你十个胆子也不敢冲撞公子。我们是石府的奴才,你是家丁,我是书童,公子是府里的三公子。这次是随公子去青州办事,如今是在回来的途中。”
TNND,别人还魂都是附身到王公贵胄身上,怎么自己那么倒霉到了一个奴才身上。怪不得那小孩那么生气,想来他是养尊处优惯了,哪能容忍自己的奴才那样和自己说话。杜峰暗想着,又问,“现在是什么朝代?石府是谁的府邸?”
刘立看了他一眼,也许没想到他连这些都忘记了,“现在是大周朝,允德三年。府是将军府,咱家老爷镇北将军驻守在北方边界,抗击辽国,有盖世功勋。这‘镇北将军’就是皇帝钦赐的称号。”
周朝,辽国?还好,还好,没到一个异次元的世界去。只是来到了一个乱世,也不是该庆幸的事。正想着,听到刘立问,“齐仁,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你这一说倒是有些记起来了。我在府中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我只知道你是石府的家奴,从小就在府中长大。好象你平常不爱说话,特别老实。这次来青州,那个平常给公子赶车的家丁突然病了,管家才把你换上,说你厚道。这一路上,你倒是很少开口,总共说的话还不如刚才一成多。大概就这样了,总之,我和你也不是很熟。”
“不熟?那你刚才哭那么痛干什么?”搞得杜峰还以为他们是关系很铁的那种。
“我怕鬼。”
“哦,你怕鬼呀。那..刘立..我死得好惨呀..纳命来...”再次上演刚才那一幕。杜峰望着逃开的刘立,又大笑起来。
这小屁孩胆子真小。想当年自己和岩子一起看《午夜凶铃》,正在吃方便面,看到贞子从井中爬出,阴森森的头发飘起时,竟然端着面对着电视说,“你来一口”,让旁边的岩子目瞪口呆。再说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那么多凶案现场比那些鬼呀怪呀的要可怕多了。对于自己来说,最可怕的还是岩子生气时的那张脸。岩子..念叨着这个名字,刚刚有些开朗的心情又陷入了低谷。
杜峰“啪”躺了下来,瞪着悬在中天的那轮明月,感觉疲倦至极。回不去了吗?再也见不到了吗?报告还没写呢?队长又要骂人了吧?队里恐怕会给自己开追悼会吧?岩子找不到自己,他会怎么样?说不定会发疯呢?岩子发疯的样子还真没看过,真想看看……
3 疾风
第二天早上,杜峰是在各种各样的鸟鸣声中醒来的。看自己身上,盖了个薄薄的毛毯,刘立在旁边睡得正酣,想那公子应该是在马车中睡的吧?杜峰站了起来,把毯子给刘立盖好。伸了伸懒腰,呼了几口新鲜空气。
极目望去,湖上笼了一层薄薄的轻雾,湖边有几只白色的大鸟在喝水嬉戏,树林倒映在水中染得一湖绿色,宛如一块温润的翠玉。好一个神仙之地。
走到湖水旁,掬水洗脸。湖中的倒影让他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中自己的模样,还行,大概二十多岁,虽普通,但也称得上周正,看上去就是个干粗活的人。庆幸不是个娘娘腔。杜峰虽喜欢男人,但他却讨厌那些翘起兰花指扮女人的男人,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去装人妖,不伦不类,搞得他们这些正统的GAY差点都被当作东方不败,TNND。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双劳苦大众的双手,满手的老茧和旧伤。感觉了一下身高和身板,大概有一米八吧。还不错,和原来的自己有得一拼。
边想边洗,不经意朝边上瞧去。雾不知何时已慢慢散去,东方迎来了第一丝朝霞,就在这蓝天碧水之间,一匹马静静立于湖滨,幽雅地喝着水,如银的毛在朝霞的映照下竟然发着七色光彩,迎着柔柔的晨风,长长的鬃毛微微飘拂着,好似要腾空而去。杜峰那个恨呀,怎么自己没有相机,这要是拍下来,拿到哪个摄影展上不是大奖呀?摄影技术当然重要,但这模子才更重要。眼睛最后落到那马的后腿上,竟然泛着血,好象被什么戳了般。杜峰一阵心疼,
缓缓向它走去,走得近了,撕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摆,麻溜地给那马包扎着。这些做惯了,不管给自己还是给队友。
那白马静静地看着他做着一切。杜峰完工后,转身笑着去摸它的鬃毛,“很快就好了,伤不深。”那白马把头埋在他怀里,轻轻打着响鼻,状似撒娇。
“麒麟马认主人,既然他认定了你,除非你死,他都不会抛弃你。”
身后严肃正经的声音把杜峰吓了一跳,忙转过身,
“小屁孩醒了,不吱一声,想吓死我泻愤呀?”明明知道他是那齐仁也是现在的自己的主人,但杜峰却忍不住想逗他。看一个小孩似大人生气样,也确实有意思。
昨天自己冲口而出骂他人妖,现在看看,有些冤屈。昨夜月光下,看他十分俊美,但略显柔性,自己才冲口而出骂他“人妖”。如今在这朝阳中,却发现他眉宇间虽略带些幼稚,但英气感却已显露无疑。一双剑眉更是增添了几分风韵。TNND,这小孩才十六岁而已。这进了成熟期,还不知要迷死多少男男女女。
看他被自己一句话气得脸通红,杜峰笑道,“吆,脸红了,女孩子呀你?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接着往下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少年翻了个白眼,本不想理他,但却忍不住说了下去,“这麒麟马毕生只认自己选定的主人,别人根本别想染指。如果勉强让它屈服,它也会郁郁而终。”
“你念台词呢?以为它是鸳鸯?”杜峰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搞得哭笑不得。
但他仍是一脸严肃,走近了些,想去抚摩那马。白马却抬起头,睥睨着他,一脸的高贵,根本不让他靠近。
“看,这就是麒麟马,是圣兽,除了他选的主人,谁也别想碰它。”
“哎我说,你哪来这么多神神鬼鬼的东西。什么圣兽不圣兽的?唬我呢?”
“你摸摸他额头,有没有一个突起?”杜峰看他说的严肃,抬手覆上马额,果然有个圆圆的包。
“传说麒麟马有角,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了,但额头的包却永远留了下来。”
“这个我知道,就是人是猴子变的,尾巴虽没了,但长尾巴的地方却有痕迹。”看到少年惊愕的目光,杜峰想这不是一时半会解释清楚的。。。忙说,“玩笑,玩笑。。。”
“你打算怎么办?”那少年问道。
杜峰没有接口,把眼光转向那白马。虽然仍有存疑,但却大抵相信了刘立的话。就是现在从树林里跑出来一只恐龙,大叫着他的名字,要和他握手,他恐怕也能镇定自若地伸出手去说,“你贵姓?”毕竟借尸还魂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呢?
愣了半晌,杜峰下了决心,抱着马头,喃喃低语着,“疾风,我叫你疾风行不行?”这个名字是他和岩子一起为那辆向往已久的福特起的。那次车展,两人对着那辆车流口水的情形还差点上了报。后来就把那辆车订为了奋斗目标,起了名字叫“疾风”。现在安到这里,倒也真合适。
看那马眨了下眼睛,杜峰接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听懂我说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谢谢你看得起我,选我做你的朋友,但我不能带你走。”说到这里,杜峰感到白马的头挣了挣。他忙又搂住,“疾风,你听得懂是不是?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我现在是个下人,我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你,跟着我,你除了受苦就是受罪,说不定还要挨打。你看你现在多好呀,这湖光山色多美呀,这草又多又嫩,过不多久,你再找个老婆,你这么帅,肯定能找个特别漂亮的老婆,然后再生一群小麒麟出来。你说好不好?”感到疾风不再挣,杜峰放开紧抱的手,却看到疾风的眼中啪嗒啪嗒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