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遥一路运功狂奔,途中遇上了不少“风衍山庄”的弟子。一些人还不知道刚才发生在院门口的变故,所以他们看见隽遥不是自己方的人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兵刃想要阻挡。紧跟在隽遥身后的连庭秋见事态不妙,连忙大声命令庄内弟子让开道路,以免隽遥在情急之下造成更大的伤亡。
有了连庭秋的帮忙,隽遥一路都畅通无阻。只不过几眨眼的功夫他就来到了卧室前的走廊。举目望去,卧室的房门大开着,门口站了三个“风衍山庄”的弟子。这些人都是从后面攻入的。“鸿正教”自以为藏匿得很好再加上守备的人手不足,所以后门那里根本就没有守卫。这些山庄弟子轻易便进入了宅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文婉华会很快地从后面被人押到前面的原因。
那三名弟子打很远处便听见了连庭秋的高声吩咐,所以他们侧身闪开了道路,让隽遥进入了房间。可是房间内,莫说是燕惜羽,就连随身伺候的童尔也是不知所踪。隽遥见房中空无一人,立刻转身出来,一把抓过了守在门口的一名山庄弟子,厉声问道:“说,房里的人呢?”
或许是隽遥气急败坏的样子吓着了那名弟子,那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双眼发红,头发略带凌乱的隽遥,却是傻傻地说出话来。而此时连庭秋也进去看两眼后退了出来,站到了隽遥的身边,道:“隽遥,你先放开他。章顺,是不是你们几个最先到达这间屋子的?有没有看见房间里有人?”
那名叫章顺的弟子听见连庭秋发问,这才回过神来道:“回禀连总管,的确是我们三人先到的此地。可是我们到的时候,这间屋子的房门已经打开了。我们进去查看的时候,并未发现房内有人。然后我们几个便一直守在房门口了。”
隽遥听了那人所言,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这里是阿羽的房间,他身上有病,不在房间里躺着他会去哪里?而且那房里不止他一人,还有个小厮同在。快说,是不是你们几个把他俩藏起来了?”
章顺见隽遥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心中不免也上了火。他说的句句属实,没想到却被人误以为是在说谎,而且对方还是这次他们想要铲除的“鸿正教”的人。这更令他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因此章顺没好气地答道:“你自己没把人看好,却要诬陷我们将人藏了起来,究竟是何居心?还有,在下虽非什么有名的角色,但也不屑在这样的小事上撒谎。”
隽遥听对方语含讥讽,顿时身上杀气大盛。不见了燕惜羽,他已是心急如焚,这会儿再被人如此一激,更令得隽遥的眸中射出了道道寒意。一旁的连庭秋显然是看见了隽遥透出的杀意,急忙出声提点道:“隽遥,现在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惜羽那么个大活人,不会说没就没的。而且我相信山庄内的弟子绝不会欺瞒此事。所以,你再想想,惜羽有没有可能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连庭秋的话将隽遥胸中的怒火浇息了大半,他松开了章顺,静下心神慢慢思考着燕惜羽会如此消失的缘故。猛然间,昨晚燕惜羽的那句“你不走,我走!”竟无缘无故从脑海里冒了出来。隽遥心中一慌,立刻对连庭秋道:“连庭秋,你和伯赏闻玗这次闯进来之前有没有吩咐过手下,要斩草除根,见人就杀?”
连庭秋听隽遥这么问,心中不由来气。什么叫“见人就杀”?堂堂的“风衍山庄”又不是那些草寇土匪,还不至于会如此草菅人命。可还没等他将这番话说出口,就听不远处一个夹杂着一丝怒意的声音说道:“隽遥,你把我这‘风衍山庄’看成是强盗窝了吗?”
众人闻言,同时向着出声人望去。只见伯赏闻玗已将“灵犀剑”回鞘,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脸上的不满很明显是冲着隽遥的那个问题来的。
等伯赏闻玗走到了近前,隽遥轻声哼了一下道:“如此甚好。倘若你手底下的人不小心伤了阿羽,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伯赏闻玗,看情形,现在你的人应该已经占据了这整栋宅子。我对那些个‘鸿正教’的教众不感兴趣,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是你最好将一个看着十四五岁、嘴角上带痣的小厮交出来,他是阿羽的贴身小厮,只有他才是最后一个见到阿羽的人。可能也只有他会知道阿羽的下落。”
伯赏闻玗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听见隽遥问的最后那个问题,他并不知道燕惜羽已经失了踪。所以隽遥的话音刚落,伯赏闻玗便吃惊地问道:“怎么惜羽不见了吗?他去哪里了?”
连庭秋见隽遥不愿多说的神情,便在一旁接口道:“是。章顺他们赶到的时候,房里就已经没人了,所以隽遥这才急欲找出那个小厮,想要问个明白。”
“我明白了。”伯赏闻玗立刻让身边的弟子互相通知,但凡有人见到一个如隽遥所描述的人,立刻送来这里。
话说人多果然好办事,不一会儿童尔便被人带到了三人的面前。那孩子一见隽遥,立刻哭着跪到了地上:“教主,不好了,燕公子不见了。”
众人满以为找到他就能知晓燕惜羽的下落,可听童尔现在这么一说,似乎他也不知内情,顿时让大家满心的希望落了空。一时间,那三人急得连连发问,催促着童尔道出了全部的实情。
原来昨晚童尔见燕惜羽在床上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便自作主张地点了些凝神香,希望能助燕惜羽入眠。却不料,到最后睡着的竟然会是他自己。其实,童尔硬撑着看护了燕惜羽大半夜,就已经困顿不已,这下子再加上凝神香的作用,他立刻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到他从梦中转醒之际,燕惜羽早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50 鹬蚌相争利渔翁
童尔醒来不见了燕惜羽,当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他又害怕隽遥会责罚自己,不敢直接跑去书房告诉隽遥,于是就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宅子里四处寻找燕惜羽的身影。他希望所有的事情就只是燕惜羽自己醒来后出了房间随意走动那么简单,只要在隽遥来卧室之前将人找到,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哪知,他将宅子寻了个遍,也没见到燕惜羽的一片衣角。无计可施之下,童尔只得回中院来找隽遥。就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正赶上伯赏闻玗带人杀入了“鸿正教”。童尔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连忙找个比较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直到刚才方被人寻了出来。
隽遥听完童尔话,一下子便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冰窟内,冷得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很明显,燕惜羽的失踪是在伯赏闻玗他们到达之前。如果说同处一室的童尔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的话,那整件事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燕惜羽是自己离开这里的,而且是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走了。
思及此,隽遥懊悔不迭。早知燕惜羽会这么做,他就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在房门口,那么那人也就不会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从昨晚的脉象来看,燕惜羽体力不济,身子虚弱,如果没有代步的马匹或马车,应该走不出很远。所以,隽遥立刻向着马厩的方向赶了过去,并同时祈求上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将燕惜羽平安地找回来。
伯赏闻玗和连庭秋虽不是很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也猜到了燕惜羽九成九是自己离开这里的。此刻,宅院里所有的“鸿正教”教众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都被擒投降。所以这两人将手下的弟子分成了二十几批,除了留在这里收拾残局的一些,全都被派了出去找人。
在“风衍山庄”攻入“鸿正教”的老巢之前,伯赏闻玗告诉过所有人,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有两个:“黑麒麟”和燕惜羽。庄内的弟子也全部见过燕惜羽的画像,所以伯赏闻玗就将人四散到了各处,每条岔路上都安排了人手去追,甚至连几乎无人踏及的深山内也不放过。
“鸿正教”的这个宅院离城镇较远,周围除了两三户散落的人家外,便是河流山峦。虽然这种秀丽的风光能令人心旷神怡,但是却也给找寻燕惜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众人无法向过路人打听情况,只得盲目地向着各个方向追赶下去,希望能幸运地发现些蛛丝马迹。
只是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众人从青天白日一直找到了月上柳梢,最远的一队人马已经追出了几十里,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燕惜羽就像是断了引线的纸鸢,被山风带到了一个无人踏足的角落里。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f
燕惜羽出了“鸿正教”的栖身之所后,便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向着上次去过的城镇走去。那时隽遥和燕惜羽坐着马车也花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市集。因此,若是只靠两条腿步行的话,要想看见城门起码得多花上一个时辰。
这样的距离就算是个健康人来走,也会觉得吃力,更何况是燕惜羽目前这种体力匮乏,身虚腿软的状况。再加上他昨晚只是吃了两口米粥,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所以当太阳渐渐升到头顶的时候,燕惜羽已经觉得口干舌燥,气急胸闷,似乎浑身上下还在往外冒着阵阵热气。
等到燕惜羽发现自己的双眼开始发花时,他便知道不能再硬撑着继续赶路了。他向四周望了望,大概十米远的路边种着棵大树,长得枝叶茂盛,挺拔壮硕。树冠被烈日照射后,落下的阴影足有一个八仙圆桌那么大,是个歇脚喘气的好去处。于是燕惜羽甩了甩逐渐晕眩的脑子,步履蹒跚地向着那里的阴凉地走过去。
可恼的是,迷糊的视线使得燕惜羽没看能清地上有根凸出的树根。拜那粗壮的树根所赐,燕惜羽被促不及防地绊倒在地,身子猛地向前一载,翻滚进了路边的低洼处。
虽然只是一米左右的落差,但本就身体孱弱的燕惜羽没能经受得住那样的冲撞。当他被摔得天旋地转之后,很快便陷入了人事不醒的状态。在失去神志的前一瞬,燕惜羽似乎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马挂辕铃之声。
等到燕惜羽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在他的对面坐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那人有着浓密的眉毛,一双星目虽也有神,但却不及两道重眉显眼。鼻梁不高,眼角边也已有了淡淡的细纹。他的鼻下和下巴上留着三缕短髯,打理得很整齐。此人看着虽说相貌不算出众,倒也比较顺眼。
那人本是捧着本书册在翻阅,听见燕惜羽有了动静,便举目向他望去。燕惜羽正在上下打量那人,突然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不觉有些尴尬。幸好那人发现燕惜羽已经睁开眼后,便轻笑着问道:“公子,你可算是醒了。”这才使得燕惜羽散去了心中的窘态。
燕惜羽本想坐起身来答话,却不料只稍稍一动弹就觉得眼前金星乱舞,全身上下都透着酸软,而且胃中还泛着阵阵的酸水,急欲作呕。顾不得面子,燕惜羽侧过头去,用手捂住了嘴巴,干呕了几下,却没能吐出任何的东西来。
那中年人见状,连忙出声道:“公子切莫乱动,你的脏腑不调,心脉受损,虚火上升,而且还受了风寒,是些病症加在一起很是很凶险,一定要静卧调养,方可痊愈。所以公子还是就这么躺着比较妥当。”
燕惜羽见自己小小的动作竟引来了这么大的不适,便也是不愿再自讨苦吃。他勉强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多谢这位先生提醒。在下也知自己身体抱恙,实难起身。所以还望先生恕在下难全礼数,只能躺着与先生说话了。在下姓燕,名惜羽,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回了燕惜羽一个微笑道:“燕公子客气了。在下姓姜,单名一个夕字。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前,在下的车夫远远看见燕公子摔到进了路边的低洼处,于是便下车一探。在下略通芪黄之术,诊脉之后发现燕公子的脉象虚弱,病疴缠身,在下便自作主张将燕公子抬入了车内,与在下一同上路。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燕公子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燕惜羽慌忙摇头,可恨这几下却又是带出了一阵难忍的晕眩。不得已,燕惜羽只得阖上了双眼,等着脑中的翻腾平静下来,这才敢张开眼睛接着道:“姜先生客气了。在下与姜先生素未谋面,却能得姜先生出手相救,实在是在下的造化,何来冒犯之说?”
姜夕听完燕惜羽的话,眼中波光一闪,轻笑了一声问道:“燕公子,在下看公子穿着不俗,应该也是家境宽裕之人,可为何会孤身一人病倒在路边呢?要知道,若不是在下凑巧路过那里,燕公子在那处风吹日晒上一天两天的,很有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燕惜羽听姜夕如此询问,顿时词穷。他总不能说是自己和情人翻脸,不想再看见隽遥,因此才会一气之下,带病离家出走吧。可是倘若要他当场编个没有破绽的谎话出来,燕惜羽自认为还没有那个本事。而且对方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是被对方看穿了自己是在欺骗他,未免太不尊重别人了。所以一时间,燕惜羽的脸上不禁浮起了为难之色。
不过万幸的是,姜夕似乎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他见燕惜羽迟迟不愿作答,便说道:“燕公子莫怪,在下只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罢了。想那世人都是有着各自的烦恼,所以燕公子若是不方便提,也就不用说了,在下能够理解。”
“多谢姜先生你的宽宏大量。”燕惜羽心中很是感激这人的体谅,本欲再与之交谈几句,奈何他的身体却提出了强烈的抗议。所有的不适都加剧了疲惫感的产生。燕惜羽终究还是没能撑住沉重的眼皮,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朦胧间,燕惜羽听见耳畔似乎有一男一女在对话,然后有人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丹药。那丹药被水送入腹中之后,须臾片刻便在燕惜羽体内点燃了一把火。
窜升的火苗迅速游遍了燕惜羽的四肢百骸,使得他体内的温度节节上高,就连流淌着的血液都为之沸腾了起来。仿佛是他的体内蕴藏着一座活火山,那些不愿安分的地底熔岩,逐渐积累够了能量后,即将喷发而出。
受到这股怪异力量的刺激,燕惜羽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摆脱的这种燥热的折磨。然而半睡半醒之间,燕惜羽又发现他的身体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无论他是想要翻身还是想要伸出手去,都不能动弹分毫。
就连他被逼得想要大吼来宣泄体内的不适,也都张不开嘴来。似乎自己整个人就只有大脑还是有意识的,其他的部分全都已经死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那里,饱受热浪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