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舒漓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即面色一沈,"瑶影,吾以为吾的话,你都听的很明白了。"
瑶影身子一抖,躬著身子向後退离了几步,才道,"皇上的话,我句句都记在心里了。"
琉舒漓不耐的看了他几眼,又碍於在鸾的面前不便发作,"行了,记得了就得照做。你先下去吧。"
瑶影欠欠身,看向鸾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顿,还是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鸾,我们有个老朋友急著想见你,军队都带到我这门口了。你想见他麽?"
鸾把弄著腰间的环佩,看都没看琉舒漓一眼。他也不介意,反而更加主动的凑上前去,"鸾,你真的不想见他麽,是焰啊,我们的老朋友,焰。"
"我不认识啊,为什麽要见?"
"因为你见到了他,可能就能记起他了。"
"为什麽要记起他?你想要我记起他?"
"不......你只用记得我就好了。"琉舒漓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说不出是得意还是嘲讽。"不过人,你还是要见上一面的。再等些时候,我会带你去见他的。"
鸾依然是没什麽表情,眼中也没有他的身影。这点让琉舒漓心里不大是滋味,因为鸾和瑶影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生动些,面上的表情也丰富的多。
瑶影这个人,还是留不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琉舒漓随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知晓,鸾对於自己有好感的事物,都是格外的偏爱。他若是这时除掉瑶影,只会惹怒鸾而已。而唯有这一点,是他不想要的。
"漓,你喜欢这个颜色麽?好看麽?"鸾突然指著衣服上的血迹问著。
琉舒漓猛的回神,只一眼,就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什麽。"喜欢,我当然喜欢。红色,这世间最美丽的颜色,也是最适合你的颜色。"
"它是最好看的颜色。"鸾皱了皱眉,摇了摇头,眼中有著困惑。"可我不喜欢。"
"没关系的,只要你觉得它好看就够了。"琉舒漓吻上他的唇,眼中涌动著冰冷的光芒。"只要你觉得它好看就够了。我会让你喜欢上的,喜欢上浴血的感觉。"
67.
瑛裳宫里行事的侍从人数并不在少数,应该说整个皇宫中,就属这儿调配的人员最多。但是真正能在白主子面前露面的并没几个,能近主子身边的,除了瑶影一人就再没他人有此特权了。因而服侍主子每日沐浴更衣打理行头,也只能瑶影一人亲手来做。就连其他侍从送来的茶水糕点,最後也要经由瑶影转手送到主子面前。
白主子不喜人亲近这点,是众所周知的。再加之前些日子的那件事儿,大家嘴上虽不说什麽,心里面还是多少有些恐惧,自然也就没人再敢贸然出现在主子面前了。
而另一个众所周知的理由,则是舒帝不喜欢有人和白主子过往甚密,哪怕是多说上几句话,也要被拉出瑛赏宫由舒帝亲自盘查一番。一个回答不令皇帝满意,轻则是一顿毒打,重则是掉了脑袋。
瑶影成了宫里唯一的例外。除了最初时所受的那顿鞭刑,他再没受过任何处罚。他说话做事,舒帝基本上是问都不问一句。可偏偏他就是和白主子最亲近的人,亲密的程度甚至是连舒帝都比不上。
瑶影好歹也是个顺常,但是做起侍从的事来倒也心灵手巧,事事俱到未曾出过差错。但是现在有一件事让他为难,左思右想他也想不出个折衷的办法来。
今晨舒帝急召他进正清殿,开口就让他在每日煮的碧萝茶中加大萝草的份量,由三钱加到五钱。
"皇上,萝草是药也是毒,用少量煮茶有宁神静气的作用,多了则会使人产生幻觉。如果持续大量的饮用,会导致饮者神志不清,更严重的话会......"
"吾让你加,你就加。吾这有这麽多御医,还用你在这告知吾萝草的用处麽。"舒帝对瑶影的推委感到很不满,"瑶影,若你不能按吾的意思办事,也就不必留在瑛裳宫了。"
瑶影一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皇上,三钱已是常人所能服之的最大量,五钱的话,量太过了......"
"够了!"舒帝喝止了他未说完的话,面色一沈,道,"吾要怎麽做不用你来教,你只管照做就是了。"
瑶影见舒帝起了怒意,知晓自己再怎麽说也不能使皇帝改变主意,只得领旨退下。在离去前,他注意到舒帝手中拿著的是一国送来的文书,金锡纸镶外红锻束边,他曾在服侍舒帝的时见过好几次,因而绝不会认错。而文书的背面印著黑麒的图案,那正是辉映国的象征。
"瑶顺常,皇帝的意思您不是都明白了麽,不过是多加几片叶子而已,顺常还是早点办了吧,小奴也可早点回去复命。"
瑶影瞟了眼那开口催促的太监,侧头不语。这李姓的公公是舒帝派来的,名义上是专程送来新鲜的萝草,实际上就是监视他。舒帝果然是因他当时的态度而不能放心。
那李公公见瑶影既不回话也没有所动作,态度也强硬了起来,"瑶顺常,如果您做不来的话,就让小奴代劳吧。这样大家都省事些,您也不必这麽为难。"
"不必了。"瑶影冷冷的拒绝,咬咬牙,称了五钱萝草放入壶中,再灌入石水放到炉子上。"我已经照皇帝的吩咐做了,李公公可以回去复命了吧。"言下就有赶人的意味。
李公公闻言脸上挂著恭谦的笑容给瑶影行了个礼,依旧站在那,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小奴也很想早些复命,只是皇帝的意思是要等这茶彻底煮好了才算,这就还请瑶顺常再多担待下小奴了。"
瑶影这才明了,舒帝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放心过,派个人来监视他煮茶只是个幌子而已,要看的是他还能不能为皇帝所用而已。
对於无用的棋子,舒帝一向是毫不留情的弃而除之。而他,怕是早就成了舒帝欲除去之人,只是碍於白主子才始终没有动他。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试探他,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他在茶上做文章啊。如果白主子真的每日都喝加大份量的碧萝茶,不就等同於饮下了慢性毒药麽。舒帝对白主子那麽执著,理应不会应许这种会伤到主子健康的事发生啊。
蓦的,他突然想到了那份辉映国送来的文书,如果近几日辉映要对炙煌开战的传言是真的话,那这一切就多少能解释的通了。
舒帝,是不想白主子恢复成麒王吧。他虽然不知白主子为何会成为现在这般模样,但他知道,如果主子想起从前的记忆,一定不会再留在炙煌,更不会留在舒帝身边了。
他曾听到过这样的一种说法,麒王和辉映国的枭王爷才是一对真正的恋人。而舒帝,不过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夺得了主子而已。
要煮好一壶碧萝茶所需的时辰很长,用石水煮沸要两个时辰,换上冰池的水温煮又需三个时辰。待这一壶煮好,已是午後了。
瑶影端著茶在瑛裳宫里转了一圈,都不见白主子的身影,问了其他的侍从,才知主子是去了冰池。他知道主子很爱在那小睡,只是多半是在上午,会一直呆在那到下午这麽久,还属第一次。
莫非是因为晌午时分他还在膳房煮茶,没有去叫主子。若是平日,都是由他去带主子回房用膳的。一想及此,瑶影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恨自己一时疏忽,竟忘了这宫里除了他根本没人能让主子用膳。
可是等他到了冰池,不禁愣住了。
他从未在宫中见过这样一个人。一头金色的长发,长及地面。晶蓝的双眸,隐隐的还闪动著妖异的红光。额间印有一个古怪的符文,他总感觉似曾相识可就是记不起来在哪见过。皮肤白的不像是正常人所有,几近透明的色泽。
妖。这是瑶影的第一个想法。
他想出声,可那人只看了他一眼,他就像是被什麽法术定住了似的,既没办法移动身体,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更令瑶影讶异的是,那人就端坐在那儿,而主子就头枕著那人的腿沈睡,两人的气息看上去是那麽的和谐,似乎眼前的这一幕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如果他要伤害主子怎麽办。瑶影的眼中充满著戒备。
那人只是冲著他一笑,看上去很无害的样子。突然一阵风刮起,他闭了闭眼,再看去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直跟在主子身边的那只巨型饕餮。那饕餮就趴在那人刚刚坐著的位置,而主子就枕在饕餮的身子上。
瑶影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他用力的揉了揉眼,不禁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场异想的幻觉罢了。他向前走近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悄声慢行,生怕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主子。
先醒的,是那只饕餮,冰蓝的双眼直直的看向他,额间的印符若隐若现。
瑶影险些叫出声来,那印符,分明就和刚才那个男人额间上的一样,难怪他会觉得似曾相识。可是这样的巧合,也未免太古怪了。
那饕餮动了动身子,头在白主子的颈项间蹭了蹭,呜咽了几声。瑶影还来不及想出声阻止,主子已经醒了。他无意识的看向四周,在看到瑶影时,欢喜的笑了,"你来了。我好像睡了很久。"
"是我的疏忽,还请主子原谅。"瑶影蹲下身子,把手中的茶替了过去,只是手有些微颤。"今日的茶煮的晚了些,还有些烫,不过主子还是趁热喝了吧。"
"好香。"白主子也不接过茶,就著瑶影的手闻了闻,"你煮的茶,都好喝。"
瑶影的手抖了抖,手中的茶险些泼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直到主子将茶饮尽,他的表情才有所缓和,但仍是不大自在的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主子,刚才我见这有一金发蓝眼的男子,已往在宫中从未见过的,不知是谁呢。"
"唔......你说的是夜吧。"白主子亲昵的抚摸著那饕餮的金色毛发,"看来夜挺喜欢你的,居然让你见著了他的人身。"
"夜?!"瑶影只觉口中一阵干涩,几次张口都不知该说些什麽。他记得,那只饕餮的名字就叫夜。
68.
营帐内,冷焰枭背手而立。面对著那张悬挂於帐内的炙煌国的地图,他已足足站了有两个时辰之久,就这麽一动不动,目光冷峻而幽深。
他面前的桌上随意的散置著一堆堆图纸,上面绘制的是各种不同的路线图,上面全是用粗墨打的简单线条,还有各种符号做的标记,一看就是今天才草绘出来的。
这样的图纸,每天都会有一摞新的出现,或是被细致的收整好由画师绘出详细的图来,或是被扔进火盆烧掉。
辉映的大军已在边界处扎营好些日子了,除了以辉映国皇帝的名义送去一份文书外,他只让那些将士们在原地操练,再没有别的举动,除了那些继续往来於各国之间的暗探们。
帐中没有其他人,护卫都守在帐外,那些侍从们没有主子的召唤更是不敢随意靠近,尤其是在他们的王爷沈思的时候。敢去打扰的,除非是有紧急要事,否则就是活的不耐烦了想挨顿板子。
冷书恒刚走近帐中,就皱著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小声嘀咕著,"什麽味呢,这麽香,不浓不腻,还挺好闻的。"
冷焰枭瞟了他一眼,未做声,径自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从一旁的案几上执起一酒杯,浅酌了一口。那案几的正中央,摆著一紫瓷香炉,帐内的香味正是从这散发出的。
冷书恒见冷焰枭不搭理他,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反正自从自家皇兄的身边少了一个人後,冷焰枭就变得和从前一样少言寡语了。不对,应该说是比以前更严重,以前至少还会喜怒无常,现在整个人到像是镀了一层霜,不仅惜字如金,还变得更加不易亲近,一张脸整日里也不见有个别的表情。
"送去炙煌的文书刚刚收到回复了,如我们所料,果然是拒绝。"冷书恒扬了扬刚拿到手的文书,一个甩手给扔到一边,一点要递上前去的意思都没有。
他左右看了看,找了张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自力更生的倒了杯茶大口的饮著。没办法,谁叫这帐中连一个侍从都没有,他就是真的渴死了也不敢指望劳驾冷焰枭给他端茶倒水,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四皇兄,你这到底是点的什麽香啊,这麽好闻,也分我些嘛。我那的香倒是不少,但是没一个能让人有这麽清爽的感觉,香而不腻,淡而不散,沁人心脾,闻久了还会著迷。"
冷焰枭冷睨了他一眼,"我倒是不知你对香这麽有研究啊。"
"哪里哪里,不过是用的多了,自然就懂了些。"冷书恒涎著笑脸,打定了主意要把这香要走一些,就算要不到也要知道是拿什麽配的,好把自己的帐内也薰上这香。
"既然有空研究这麽香,那我让你操练的人,你也该操练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