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又掸了掸早就成了泥布的袖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魔教的人抢了那几个大户的粮仓,而我纵容了他们。"
果然是扯上了魔教,只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原因呢?"
"说来话长。"
"那你短说。"
楚成立刻瞪了我一眼。
瞪我也没用,瞪我也你得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短说。
"省里污掉了今年河工的银子,决堤之后,他们虚报灾情,导致朝廷配下来的救济粮根本就不够用。我游说过几次,结果他们不但不听,还要拉我同流合污。我知道魔教要抢粮赈灾,于是提前借调了他们的家丁护堤,事发之后也只以山匪为名草草结了案。"
我听傻了。
这孩子真是太胡闹了,这不是自己下套给自己跳么?现在好了,这污水顺理成章全泼在他身上了。"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就为了护堤?"
楚成点了点头。
我皱起了眉,"你怎么落这么明显的话柄在人家手里?"
"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我又无语了。
楚成也没话说了。
楚成心气高,说出这样丢面子的话来,总得给他点儿时间慢慢消化,免得难堪。
雨似乎小了些。
我一边拔弄着火堆,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楚成的事,皇上是动了真怒,不给他个充分的理由,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他肯,我这么大张其鼓地出行也不可能把事草草地了帐,那样太折他的面子。
还有贪污。光贪污一项就是件大事。再加上污的是河工,这事要真的掀起来,怕是朝廷那边也得动一动。
越想我心里越虚。一是我担心自己没有翻牌的本事,万一翻坏了,肯定不是赔上一两条人命就能解决的。二是不管翻成翻不成,我都得和姚董两家结下怨来,一旦我没了回旋的余地只能靠皇上活着,那我也就被逼上了独木桥,真的离死不远了。
姜汤开了锅,于言过来把汤桶拎走了,又换上了桶新水。
楚成看着于言走远了,这才开口说话,"你怎么入了宫?"
"你没读诏书么?"册封二品侍君的诏书也算是重要的红头文件,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整一忠君爱国的楷模,除了我爱慕皇上甘愿献身那条以外,其他内容我都很认同。
楚成嗤地笑了出来,戳了戳我的脸,"两年跳四品,还当上了主子,爬上了龙床。就凭你这张只能骗骗女人的小白脸?我又不是傻子。"
我立刻感动了。
兄弟,这就叫兄弟,兄弟就是知心啊!
但兄弟的下一句话就很不中听了,"我说你是给皇上下药了吧,你是不是看上了皇上的美色?"
"边儿去,"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我是那样的人么?"
分明是皇上脑抽,看上了我的‘美色'。
"我看挺像。"楚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冒出句更要我命的混话,"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传话我爹废了你。"
个小屁孩子,果然找抽!
于是我一转身把楚成按在了地上,刷地扬起了手,"喂,我哪里像?"这孩子不学武功,就是好欺负,"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打你屁股。"
"梁曜......"
"你小声点,"我堵住他的嘴,"我脑袋值钱,你可别说漏了。"
楚成呜呜噜噜地挣扎,可我没听明白,只好全当他夸我。
楚成本来就耗了不少的体力,和我闹上一闹,很快就安静了。他气哼哼地坐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颇没底气地来了一句"你,欺辱朝廷命官。"
"这算什么,他还敢欺负那男人呢。"
我和楚成都怔住了。
楚成倏地转过身护在了我的身前,"他......"
"我们是故交。"宇时截住了楚成的话。
宇时还很不客气地把楚成拎在了一边。
宇时贴在我身边坐下了。
我看着他,从发现他站在我和楚成身边起,我就只知道看着他了。
"再添点火吧,"宇时挨近了我,"真是冷死了。"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递上一碗姜汤。
"喝了也没用。"宇时接过汤碗放在一边,跟着就伸手搂住了我,"还是这样暖和。"
宇时湿漉漉的衣裳带着浓重的寒意贴在了我的身上,激得我立刻打出一个冷颤。可是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比什么都暖和。
"宇时......"
"嗯,是我。"
宇时把我又往怀里扯了扯,然后转向了楚成,"我看光这么堵也没用,还是得放水。"
我知道他们要谈正事,没再说话,反手抱住了宇时。
楚成看着我俩的造型,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怎么行?于是我好心地踢了他一脚,"成子,宇时和你商量放水的事呢。"
楚成又拍了拍他的泥裤腿,怨恨地瞪了我一眼,这才说话,"教主想放哪里?"
教主?是说宇时?
我惊讶地望向宇时,宇时却没看我,"张得才的猎场,我这就派人去准备。"
楚成跟着就苦笑了出来,"尚大教主,你这哪是和我商量啊?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宇时居然点了头,"你就直说我们魔教闹事好了。"
楚成苦起了脸,"那请问教主,这闹事的贵教教众,本官是捕还是不捕?"
宇时挑了挑眉,"你说呢?"
楚成无语了。
我笑了。
我算看出来,楚成不是魔教的人,可楚成斗不过宇时,所以被宇时欺负得抬不起头。
我说,"放吧,我这不是来了么?我作主,放,有什么事,我来顶。"
楚成看着我,眼睛倏地亮了。
宇时也看着我,拧起了眉毛,"你不许管。"
"那怎么行?"我笑得更开心,"宇时,咱们一起来给皇上添乱!"
雨停了。
雨停风驻的天空显出明亮清澈的青色,浮着棉絮一样的薄云。
楚成被宇时踢去巡堤,我和宇时头挨着头靠在了一起。
宇时把衣裳脱下来烘烤,刚好拉开一道屏障挡住了我们俩。
宇时摸了摸我的腰,"还疼么?"
我撒谎,"不疼。"
宇时握住我的手,慢慢地搓。
真不想说话,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剌杀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真不能让你伤了敬德。"
"嗯,我知道。"
"我入宫,不是因为喜欢皇上。"
"嗯,这我也知道。"
"那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宇时停住了手。
宇时把我又向怀里抱了抱。
宇时紧紧搂住了我,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送你回去会让那男人动上你的脑筋。我要是知道,我宁愿你死,然后我陪你。"
半过渡的一章
季婉给过我一个评价--恶俗。我是很赞同的。
所以我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树桩之上,膝上搭着剑,手里拎着酒,很悠然地看着宇时和楚成指挥魔教教众和乡勇役兵们掘堤放水。
楚成靠上魔教也算是被逼无奈。
来之前皇上就和我讲过,于安有个土皇帝叫张得才。这人和姚董两家都有很深的渊源,为人圆滑狡诈,办事很会钻空子走偏锋,皇上动了几次脑筋也没抓着什么把柄,还让姚董两家反咬了一口,硬折掉了一名要员--两江巡察丁光兆。皇上还特意嘱咐我不要随便招惹他。
本来我也不想招惹他的。可不折了这家伙,楚成的事我保证搞不定。
楚成不肯和张得才他们同流全污,张得才串通府里的其他官员架空了楚成的权,对他百般推脱,不肯放人护堤。楚成能抽出的人实在有限,只好凑合着去找魔教帮忙。
魔教拜魔神,以救苦救难救苍生为已任,说得自己神道道的。可要我说,这就是一群愤青。宇时武功高强,又有一系列剌杀皇上的"英雄"事迹,所以成了愤头。
总之楚成要救民,魔教愿救民,两厢一拍即合,凑合在一块了。
堤已经掘开了口子,河水奔腾而下,不一会儿就把张家的猎场淹成了泽国。
楚成和宇时已经带人去巡查了,防止泄洪失控,殃及无辜。
我则继续坐在树桩子上嘬酒,边嘬边把玩剑柄上系的一对小金鱼。
小金鱼是我的护身符,是皇上特别赏的召示我身份的东西,我把它当心肝儿。剑是我要宇时寻的,听说还没砍过人,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开上这个荤。
终于有人奔来了。
为首的那个憨态可掬,一脸油光,身上的锦衣很有些讲究,看来是个管事的。
我附近那些正在巡堤的乡勇们立刻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哟,手里都带着家伙呢,尤其贺四贾三,一脸愤恨,估计一家伙下去就是一条人命。
我再转回头看,看到奔来的家丁们也越发地表情不善,这要火拼起来肯定遍地泛红。
我继续坐着嘬酒。
那憨态可掬的大叔果然是个有阅历的人,一见着我就直奔我来了,双手一拱,来了句客套话:"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哪一路的神仙,请敕在下眼拙,还望赐教。"
我笑了笑,"神仙称不上,就是看中了这地方地势低,刚好用来放放水,养养鱼什么的。"
大叔严肃了,"小兄弟,您这话就太不给在下面子了,在下诚心和你套个交情,你这般折我的脸面,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怎么,你这是要用规矩来规矩我了?"
"小兄弟若是不懂事,在下很乐意教导一二。"
他话音一落,他身后那些家丁立刻极配合地围了上来,目光炯炯地盯住了我。
别说,还真挺吓人的。
我笑了,指了指河道,"这位大叔,你也是明白人,你看看这河洪,堵不住了,只能泄,这方圆几十里地,就这儿地势最洼,就这儿树多土厚最存得住水,怎么看怎么都得往这儿泄不是?"
大叔点点头,"小兄弟倒是个明白人,那小兄弟也知道这地方是张员外的地界了?"
我也点了点头。
"这么说小兄弟是明知故为了?"
我又摇了摇头,"不敢,只是河洪危急,来不及知会张员外了。"
大叔哼了出来,"来不及?我看你也是来不及了。给我打!"
给我打!多精典的群殴讯号呀,所以他刚说出个"给"字,我就站起来了。
出剑抵上大叔的脖子,除了水声,四下一片安宁。
大叔显然身经百战了,看着明晃晃地剑锋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和爷来硬的?毛头小子,这都是爷爷二十年前玩剩下的东西。奉劝你一句,收了剑,爷爷只打断你的狗腿,不听劝,爷爷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更乐了,"您想当我爷爷?成,我叫,我就怕皇上他不认您呀。"
大叔瞬间迟疑了。
我晃了晃剑上的小金鱼,"认识不?皇上赏的。来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有赏。"
大叔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刷地跪了下去。
他一跪,他身边的家丁也跟着跪了下去。
"您,您是梁侍君?"
我挽了个华丽的剑花,收剑背起了双手,深沉而凝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本宫正是。"
□□□自□由□自□在□□□
本宫华丽丽地一亮相,乱子来了。
正当大叔忙着招呼人来接我的大驾之时,贺四贾三拖着一群男女老少咚咚地跪在我身边。
贺老四又拉住我的下摆开始哭天抢地,一口一个"大人啊,青天啊,要给俺们作主啊~俺们冤啊~"
嘁,我还冤呢。
大叔,哦,王二掌柜的指示家丁要赶人,我帅气地一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我蹲下来拉了拉衣裳,"贺老四,别把我的衣裳当抹布,你看看,你这鼻涕眼泪的,你用自己衣裳擦去。"
贺四偷瞄了一眼王二掌柜,发现他这个角度比较隐蔽,乐了,"大哥,俺就知道你是贵人,只是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贵。"
"什么贵不贵的,你当菜市场买菜呢。你的事我知道,刚才楚成跟我说了,张得才占了你的地,这事儿我记下了。"你别和我拉拉扯扯的。
"不止是地,"贾三也凑了上来,"他还欺负俺们,乱收俺们租子,还乱压米价,俺们想去别的地方贩,他就打了俺们的人。"
"他是不是还强抢民女?"
"对。"
"那倒没有。"
说"对"的是贺四,所以我直接无视了他,转头向贾三说话,"这事儿我也记下来,能办就办,我尽量给你们办。你们先安份点,别露了风声明白么?"
贾三点点头,贺四又傻笑,"俺懂,这叫不能‘打草惊蛇'。"
"行啊,挺有学问的。"我又伸手扯我的衣摆,"喂,我说你怎么还不放手啊你?"
贺四和贾三一走,大叔又凑了上来,"梁主,这两个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刁民,他们没惊吓到主子您吧。"
我掸了掸衣摆,"就当听了个戏文。"
大叔立刻谄媚,"都说梁主好胆量,当年两次三番地护过皇上的驾,今日一见,果然是英勇过人。"
我笑了,远远地瞧见宇时带着人回来了。
"王掌柜的。"
大叔立刻附耳过来。
"本宫还要在这乡里呆上几日,你代本宫传个私话,本宫听说你们家老爷在安置灾民上出了不少力,这是好事,是功德。本宫想报给皇上,让皇上开个心。"我顿了顿,"宫里为这事可都挂着心呢,本宫连压箱底的银子也都捐了,这要是讨不回个好彩头,本宫心有不甘啊。你记下了么?"
"记下了,记下了。"大叔立刻笑逐颜开。"我们老爷一定不会让梁主空手而归的。"
我也笑逐颜开了,"记下就好,本宫还要巡查灾情,你就带人退下吧。"
一避开人群宇时就揽住了我的腰,"你笑什么,笑得那么奸诈?"
"我跟老王头公然索贿。"
宇时也笑了,"你又转上什么主意了?"
"没主意,还是得边看边想,总之先别和他们对立上就是了。"
"我说你什么都别管了,跟着我得了。"
这小屁孩子!
我说:"尚宇时小朋友,明明是我比较年长好不好?"
宇时灿烂一笑,"我就爱这么疼你。现在我连个子都长得比你高了,你就老实地认了吧,我养你。"
我无语了。
我换了个话题,"我怎么上了你们魔教的二号追杀榜了?"
宇时瞄了我一眼,跟着就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梁曜寒,你该说‘奴家愿意以身相许,这一世跟定了官人你'吧?"
我又无语了。
我再换个话题,"宇时,你这是领我去哪啊?"
宇时又瞄了我一眼,无力地叹了口气,"梁曜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我真不知道,所以我装傻。
宇时也不说话了,抱住我的腰直接穿山越林。
我们在一间僻静的竹屋停了下来。
宇时把我扛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就向屋里走。
我半撑住他的肩头一个劲地想笑。
"梁曜寒,告诉你,以后可只能我在上。"
我更想笑。
"梁曜寒,你有什么不愿意的?第一次不是让你在上了么,以后你都只能在下面。"
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不是都做过了么。"
宇时的脸唰地红了,怦地一声把我扔在了床上,"喂,你倒底要不要做啊。"
我忙点头,"要做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