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声望去,雅阁的帘子被掀起,玄衣男子步了出来。那人眼神清亮,眉宇不凡,肌肤白湛,印着一身玄衣煞是好看。我一愣,适才一直在雅阁里未曾离开,不知道馆里竟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那男子缓缓往楼下行去,行至我身边时,不只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什么的,突然冲我莞尔一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眼里似乎藏着些什么。我于礼也颔首,回他一笑。
我料定此人定不简单,眼神随着他一直往下望去。
只听他道:"君儿公子原是如此洒脱之人,洛某佩服佩服!"
君儿也是一愣,随即笑道:"公子过奖,这曲子也并非君儿所做。"
男子一笑:"能唱出此番风情的,想必也只当君儿一人罢?"
醉柳见情势有变,忙道:"既然洛公子如此看好君儿,那么便请楼上雅间一叙吧。"说这便引着男子和君儿往楼上走来。目光与那男子触及,竟发现他一直在望着我。我心下奇怪,不知这男子是否认识我?况且现在我又蒙着面,他是怎的认出我的?
第十二章 闹事
是夜我躺在床上怎的也睡不着。那姓洛的不知究竟是和身份,与我又是什么关系?我翻来翻去得睡不着,要影响了身边的鸣凤。
这几日我几乎夜夜睡在栖凤苑,什么都不做,只是搂着鸣凤乖乖睡觉。他也知道我忙坏了,也不强要抱我。
"怎么了?"他将我翻过身面对着他,伸手搂住了我。
我摇摇头:"今天遇到一人,似乎认识我。"
"哦?"他缓缓拂着我的发,"你怎知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我还是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我看他瞧我的眼神似乎有所不同。"
"呵呵,"他轻笑出声,"你肯定他不是相中你了?"
我哼了声,气愤的瞥了他一眼。他的笑意更深,搂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好了好了,早点睡吧。他若是真认识你定要找上你的,何必多费心思。"
我心想也是,可表面上就是不愿依他,故作生气的将脸撇开。
他一笑:"你倒还有心思耍起小性子来了?"说这将头埋进我的颈边,嘿嘿的笑起来:"既然你那么有精神的话,不如我们......"他忽出的热气在我颈边痒痒的,热热的。我耳根子就红了起来。
"鸣凤......"
"好玉儿......我可想你了。"他软软的声音响起,用唇轻轻曾着我的耳垂。我心也跟着软了......
可惜纵欲的结果就是第二日腰酸背痛......
早朝还是要去,我只好挺着个快断的腰歪歪扭扭的去上了早朝。
无非还是那点事儿。赈灾的事儿是解决了,周边邻国目前也还算太平。整个早朝就在强调些"时下虽万事太平,也不可输于防范"什么的。我腰痛得厉害,懒得动,更懒得说。只好僵硬地站在那里。
忽闻轩辕浮云一声"退朝"我乐得脸上笑开了花儿,高呼着万岁就准备退下去,又听他道:"瑾王留下。"心下一紧,马上就跟打餍了的茄子似的。他已经好几日没叫我独自留下了,不知此番又想要同我说什么。自从我的身份透露了后,心里总是慌慌的,偏又听醉柳说"皇上可能已经察觉了"心里就越发没底儿。
大臣们都退了去,小太监识相的关上高大的殿门。我更觉心慌,冷汗涔涔。
他站在我的面前,也不说话,我抬起头望着他,他没有表情。都说君心难测,我也拿不准他的心思。就这么望着他。
许久,只见他闭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如往常一般挂上了浅浅的笑:"都里开了家男馆可是舒倚的?"
我愣了愣,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只好笑道:"正是。"
他笑意愈深,有些宠溺地说道:"你呀,怎会冒出这番花花心思?"
我见他没有生气,也就轻松了许多,说:"也就是平日里无事开着玩玩的,也顺便好帮帮那些个有困难的人。"
"你倒有心。"他道,突然又问,"听闻舒倚前些日子又收了个美人,可有此事?"
我一惊,他怎的知道?心下如此想着,可也不好表现出来,故作镇定道:"果真什么事都瞒不了皇兄!"
见他也没有怒意,许是不知晓鸣凤的身份,可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轩辕浮云无奈地摇摇头,道:"收归收,可万万不得误了正事。"
我点点头:"紧遵皇兄教诲!"
"好了好了,想必近几日你也忙得很,误要伤了身子,赶紧回去吧。"
"是。"我说着退了出去。想着他待我好,关心我,也不过因为我是瑾王,若知晓了我的身份,说不定立马就埋了我陪他弟弟去了。思及此,不免有些难过。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命运竟是如此多灾多难的!
好不容易瞒过了皇帝,躲过一劫,却不料又有一劫正在颜馆里等着我呢!
下了朝,我回府换了身衣服便往颜馆去了。还是站在二楼的老位子。听说那洛公子又来了,找的还是君儿。我问醉柳说他也没来找过我,心下有些奇怪,不知他是作何打算。既然认识我,为何又不来找我?连个招呼也没有。
今日是涛儿(源于:薛涛)的场子,涛儿原是隔壁街翠红馆的人。可那嬷嬷待他们极是不好,又打又骂的。涛儿早就想逃了,可又迫于无处可去。前些日子我这颜馆开了,他见条件如此优越,便私下打理好包袱,偷了卖身契便连夜逃来了。
我瞧他姿色也好,又会唱唱歌。怜他遭遇,就留了他。他是江南人,我便写了首《江南》给他。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 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爱又万分之一甜 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圈圈圆圆圈圈 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脸
生气的温柔埋怨的温柔的脸
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
都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
相信那一天抵过永远 这一刹那冻结那时间
不懂怎么表现温柔的我们
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你走得有多痛 痛有多浓
在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心碎了才懂
一曲唱完,自是引来一片掌声。我见他笑得开心,心里也很高兴。突然觉得这个颜馆开得真不错,能见到他们开心的笑,自己也打心眼儿里高兴。
场上场下都一片欢乐的气氛,可就是有人见不得别人好!这曲子刚完,就有一伙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他们之所以能够闯的进来,是因为今儿个很不巧,我把鸣凤和锦昕都遣回去休息了。
"这儿谁主事儿的!"来人是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身后跟了一群打手。我一瞧,哟,可不是隔壁街翠红馆的嬷嬷么?
只听醉柳笑道:"哟,红嬷嬷今儿怎么有闲来我们这儿呀?"
红嬷嬷瞧了他一眼,眼一横,问:"你是这儿主事的?"
醉柳也不生气,依旧笑盈盈地道:"这里的确归我管的,不过这大老板么可不是我。有什么事儿同我说也一样。"
红嬷嬷瞪了眼从刚才她进门起就瑟瑟发抖的涛儿,冷哼一声,道:"嗬,这颜馆才开张多久,就已经学着挖墙脚了?"
"嬷嬷这话可严重了,这怎么叫挖墙脚呢?"醉柳笑道,"涛儿可是自个儿来的。嬷嬷说涛儿是您的人,可有证据?"
那嬷嬷气绿了眼,指着涛儿便骂道:"这小蹄子,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竟偷了卖身契逃这儿来了!怎么?你以为你逃得掉么?!"
涛儿一听抖得更厉害,眼角已经溢出了泪珠。我瞧着心里不进来了气,可我的原则是不到关键时刻就不出手,免得一不小心曝露了身份。咱们要低调!
醉柳又道:"嬷嬷,您说他偷了他便偷了么?涛儿可是和咱们有契约的。何时又成你们翠红馆的人了?咱们这儿可是打开门做生意的。那么多客人都在呢,您若无事还是早点儿走吧,务要误了咱们的生意才好。"
红嬷嬷气急,道:"谁说无事?今儿这人甭管你们放不放,我们是抢定了!"涛儿闻言呜呜的苦了起来,锦昕和鸣凤都不在,现下出了这事儿定是来不及唤他们来了。为了节约成本我只请了几个龟头,也没仔细挑选,就挑了几个壮的,充其量只可以当当苦力,比起他们这些训练过的可差远了。
醉柳也有些急了,道:"嬷嬷这可不对了,您今儿若抢了人,惹了咱们的大老板,这后果可不定担得起!"
那红嬷嬷不屑地笑道:"嗬,你们这大老板又是什么来头?"她说的得意。翠红馆经营的时间也不短了,是许多达官贵人的长去之处,若除了翠红馆,那些达官贵人必定不满。她这是料定我不敢怎么她了。
我冷笑,缓缓走了下去,边道:"哟,这是谁要见我呢?"楼下似乎有些个在朝的官员认出了我的声音,吓得面色一青。刚要起身叩见,我凌厉的扫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又乖乖坐回位置上去了,同时向红嬷嬷投以同情的眼神。
"你就是颜馆的大老板?"
我面带微笑,颔首:"正是。在下墨玉,不知嬷嬷有何指教?"
红嬷嬷上下打量了我番,见我除了衣着华丽些,也没什么独特之处,底气又足了几分,便道:"墨老板也别跟我弯弯绕,嬷嬷我只问一句话:你们这人,是交还是不交?"
我一笑:"不交。"
"你......"她气得嘴都歪了,心生恶计,冷哼道,"听说你们这颜馆卖不卖身都随小倌儿自己意愿?想凭着这个吸引倌儿们来么?哼,说谁不会说?谁知道是真是假?"话音刚落,楼上很配合的传来一声惨叫:"啊--"我眼见的瞧见红嬷嬷向我得意的一笑。呵,敢情这是有备而来呢?
醉柳望了我眼,随后走上楼去。堂里的客人见这情况都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个小馆也面露但又惧怕之色,怕被骗了。
顷刻,醉柳又下来了,我问:"何事?"
他道:"徐大人想要横波,横波是艺倌,徐大人想强要他。"
那嬷嬷自是听到了:"嗬,果真如此啊。这些个规矩原来都是骗人的。"说着瞧了周围的小倌一眼。那些个小倌们果然也都面露惧色。
那徐大人是京都里有名的富商徐富正,红嬷嬷料定我不敢动他。只能由着别人误会,可惜她错了,这反倒给了我个杀鸡敬猴的机会,我道:"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从此再也不得踏入颜馆!"
言罢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壮汉把吵闹的徐福正架了出去。
那些个小倌也面露欣喜之色,感激地望了我眼。我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们不要担心。
我一笑,道:"嬷嬷还有话可说?"
红嬷嬷见用计不成,气急了,讥讽道,"嗬,你们这颜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么烂的货色也拉着不放?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花样也只不过客人们图个新下罢了,时间长了还不是一样?"
我心里气得咬牙切齿,可表面上却不露出来,跟这种人,免得降了身份:"嬷嬷这话可不对了。一不一样可不是由嬷嬷说了算的,只要爷们觉得好那便成了。"
"哟,墨老板可真是能说会道啊!"她冷笑道,"墨老板也是聪明人,咱们今儿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颜馆抢了我的人,今儿墨老板不让我输得心服口服,嬷嬷我是不会走的!"
她对自己的刁难好像颇为得意。都鼻孔朝天了,自然瞧不见周围官员那一个个"你完蛋了"的表情。
我笑笑,压下自己的火气,不予这种泼妇计较。想输得心服口服么?好,那我就满足了你的要求。
走至乐师群中,取了一把古筝,在众人或奇怪或惊异的眼光中走上台。我浅浅一笑,眼神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算是镇场。然后低头缓缓拨起了琴弦。
那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岁月难得沉默 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 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 已和朝声向东流
再回首 往事也随枫叶一片片飘落
爱已走到尽头 恨也放弃承诺
命运自认幽默想法太多由不得我
壮志凌云几分愁 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 却闻笑传醉梦中
笑叹词穷 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 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 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 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词嘲墨尽 千情万怨英杰愁
曲终人散 发花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 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干血隐狂涌 白雪纷飞都成空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我满意的瞧着满场吃惊而陶醉的表情。顷刻,人们都回过了神,自是响起一片又一片的喝彩。
这古筝我从前也学过几年,那时是一时心血来潮,闲暇时随便学学的,没想到倒真派上用尝了。
"嬷嬷觉得怎样?"我道,"不瞒嬷嬷,这颜馆里的曲子亦皆是在下所作。"
红嬷嬷被堵得说不出话。客人们的掌声就能证明一切。憋了半天,她气愤地道:"我们走!"
见他们灰溜溜的出了门儿,我笑得前仰后合,底下客人也都一脸崇拜。我笑了半天,就听醉柳道:"好了好了,咱们还要做生意呢!怎就那么高兴了?"
我横了他眼,蹲到一旁惊魂未定的涛儿身边,见他还在哭,看来他从前受的折磨可不一般呐!我扶起他,往一旁走开了。醉柳又张罗了其他小倌来,于是场子又热热闹闹起来。
我将涛儿扶至一便,安慰道:"别哭了,再哭可不漂亮了......"
话还未说完,他便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墨老板,涛儿给您磕头了!今日若不是您,涛儿定叫他们给抓回去!"
我吓了一跳,忙扶起他,笑道:"快别这样,入了这颜馆便是颜馆的人了,我这人护短,容不得他人伤了咱的人。"
他瞧我开玩笑,也不哭了,面露了些笑意道:"老板真是好人。"
我摇摇头:"好人可不写脸上!"转而又道:"你是花倌吧?若以后想做回艺倌了便同我说声儿,我给你走个后门儿。"
他闻言被我逗笑了,见我蒙着面,奇道:"不知墨老板为何蒙着面?"
我一转眼珠子,笑道:"长得丑,遮丑呗!"
"如此一双动人的眸子,那面巾下定是张动人的脸了!何来遮丑一说?"后边响起一道声音。我回头一看,竟是那洛公子。
遣退了涛儿,我走至他跟前,道:"原来是洛公子呵,公子真是说笑了,我也就这双眸子漂亮些罢了。"
他笑了。那笑仿佛阳春三月的小雪刚融时的阳光,温暖沁人心脾。我有些痴了,不觉间竟被他一把扯下面纱。
"你......"我愣住,有些气愤。
他牵起嘴角一哂:"果然是你!"
第十三章 故人
"你认识我?"我诧异的望着他。只望他不要识破我才好。
他听我如此问也不惊讶,倒好像早就才到我会这么说一般:"可否请殿下雅阁一聚?"
我颔首。跟着他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厢房。
既然他是破了我的身份,我也没必要在掩饰下去了。收起面纱,问:"你究竟是何人?"
他倒了杯茶给我,不紧不慢地答道:"在下洛云初。听说你狩猎时失忆了,原来是真的。"
"你知道我失忆的事?"话一出口我又后悔了,这大胤王朝,哪个不知瑾王失忆了的?
"我怎会不知?"他道,"那晚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晚?
"哪晚?"
"就是王爷出事的那晚。"出事那晚?不就是我穿来的那天?当时我就怀疑瑾王定是见了什么人,将马送于了他,原来竟是这洛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