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进了一个清静之处,走到两扇纯贝壳制的门前,见两名宫女伺候在外,蓝衣少女道:"燕然大人来了,烦两位通报。"
右边的宫女欠身,开了门进去,不要多久又出了来,道:"王上有请。"
海燕然淡然迈了进去,身周突然一冰。
这个房间中居然全是海水,中间一张小海星桌,旁边是两个小章鱼凳,旁边装饰着海藻等物。海千层坐在桌旁,长长的裙摆铺了一地,正在专心的看一本资料似的东西,身后站着两个伺候的少女。除了方才那面安着门的墙,另三面都全是水晶制作,完全透明足以看见外面的景色,珊瑚横斜,彩鱼游曳。
海燕然只觉微微一闷,仍然走上前去,单膝下跪道:"海燕然见过王上。"
海千层放下书本,微笑道:"燕然请起,坐。"她看了看周围,手只一挥,满屋子海水突然都不见了。
回过头道:"感觉可还好?"
海燕然微一低首,道:"谢王上。"便起身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
旁边宫女奉上茶来,海千层不饮,看着海燕然微啜,开口道:"此番出去,可有何话想说?"
海燕然放下茶杯,淡淡道:"楼何似此人,王上何不招他为夫?"
海千层微笑了,道:"哦?燕然是如此想的,那,是王夫,还是侧夫呢?"海燕然微一犹豫,道:"都不行。"
"若要楼何似留下,恐怕要非常手段。"
海千层颔首,却道:"他干了何事,我非常清楚,我现在是想问你,你为何要擅自出宫,对付那怪物?"
海燕然摇首,道:"王上清楚的。"
海千层抬起一只纤手,指了指她,道:"我是清楚,清楚才要问你!"
"怀抱没有胜算的心出征,这罢了,怪兽突然出没,若靠近王宫乃大灾。无端答应别人条件也就算了,事情紧急总比丢了命好。而援兵--攻击怪兽,必有伤亡,血腥又会引来逆鲛。你明明可以事先向我请命,待到关键时刻,援兵便可立即出动,你为何不请?"
屋中一阵沉默。
海燕然微微摇头,又道:"王上清楚的。"
海千层竖起了秀气的眉毛,道:"我--就是要你说!"
海燕然默然,最终撇过头去,深蓝的长发披下来:"因为我非纯血,乃是人族同水族所生,王族中人,生怕我执有一分一毫的兵力。在这个节骨眼中,我若主动调兵,族中怎生安稳的了?"
海千层立起身来,淡淡道:"母王当初强行将你父招来,确实稍有欠妥,不过事已成实,想也无用。我从小见着你,就觉得你沉着稳重,是个人才,同那群纯血的庸才,大有差别。"
她轻抚脸颊,继续道:"那群庸才也就只配当个士兵了......而你不同,我自小对你,都是真心姐妹相待,你又何必?"
海燕然摇头,道:"正是真心,我便不欲多扰你......王者有能者得之,你胜过我,也胜过其他人,所以我心甘情愿辅佐你,不必多说,只是别人未必也想的同我一样。"
海千层眸子一眯,一拂自己纯蓝色的波浪长发,缓缓的负了手。
"我是唯一能拿起海王之星的人,强者为尊,不想让我得位,也得放手。现在我是给他们面子,若再给脸不要脸,就休怪我辣手无情。"
"从现在开始,有事你只管同我说,也是该让他们明白,我才是水族之王!"
交心
缓缓的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感受到脸颊边的温软。楼何似躺在五爪贝盛着的被褥中,醒了过来。
才一张眼,便见到楼倾城伏在他身边睡着,眼睛肿的像两个红通通的桃子。
这小鬼,平时厉害的很,一到自己出事,就又变回孩子了。
楼何似一动,楼倾城立刻醒了来,立即抓住了他的手,道:"哥哥,哥哥?"突然又似想起什么来,道:"我去拿粥给哥哥,很快就回来!"
听着那达达达的声音跑出房去,楼何似只得一声莞尔。
侧面突然传来衣袂摩擦声,微微转了头,只见潇湘依旧站起身,走到了五爪贝前。楼何似仔细看了看,却见他发丝有些乱,精神也有些委顿,知道是没休息好了。心中不由得愧疚,便柔声道:"你坐下来罢。"
潇湘依旧依言坐了,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道:"你醒了?可有什么不妥么?"
楼何似摇头,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低低道:"多谢你。"
潇湘依旧淡淡道:"何出此言。"
楼何似静了一静,便道:"从本分从情分,你都可以不去的。况且......海底哪有那么好去,就算你会水,算准海燕然手里有药,还是太行险......"
"我知道你当时,也是命悬一线的。"
潇湘依旧静了一会儿,突然笑道:"这么正经作甚么,救也救了,人也回来了,你就休息罢。"
楼何似正要接话,门突然打开了,楼倾城捧着一个托盘跑进来,坐到楼何似身边。正要放下盘子端起粥碗,突然一顿,看着潇湘依旧。
两人对视几弹指,楼倾城把盘子往他手里一放,嗫嚅道:"我,我也给你倒杯茶......"
说完,又咚咚咚跑出去了。
屋内静了一会儿,潇湘依旧轻叹道:"他本是个孩子......那时我只是想着,就说了,原也不知他会下跪。活了这么久,居然同个孩子怄气,是我的不是。"
楼何似默然,摇了摇头,道:"他急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潇湘依旧想了想,突然苦笑道:"或许我也该跪上一跪。"
楼何似登时伸手在他头上一戳,道:"倾城傻了,你也傻了么?"
潇湘依旧捉住他的手,塞回被子里,随即又将人扶了起来,道:"方才看他那副乖巧的模样,我还真不习惯。"
楼何似靠着贝壳的扇内,见他端起粥来,便道:"我能自己喝......"
刚说完话,突然觉得胸口一闷,喘了几下。
潇湘依旧摇头,道:"你也没有大碍,只是太累了,一时元气恢复不过,还是休息下罢,有人伺候,还不高兴高兴。"
楼何似白了他一眼,便张开嘴让他喂进来,香软润口,味道确实不错。
碗勺轻碰,浅浅作响。
潇湘依旧放下空碗,拿素帕替他拭了拭唇边,道:"还饿么?"
楼何似摇摇头,门又一响,是楼倾城端着茶盘回来了,他走到床边,停了一会,往潇湘依旧面前一伸手,道:"给你。"
两人同时默......
潇湘摸了摸鼻尖,伸手接过茶盘。楼倾城转眼看见楼何似,登时扑到床上,把脸贴了过去,道:"哥哥,你有没有好一些?"
楼何似摸摸他,刚要说话,就见倾城嘴一扁,大叫道:"哥哥以后不管去哪我都要去!我一定要去!不让我去哥哥也不能去!"
楼何似心疼起来,在他粉脸上亲了又亲。几人说了会话,他渐渐精神好些了。
突然一位宫女推门入内,看了看他,行礼道:"公子可是醒了?王上旨意,要面见公子,以示感谢。"
楼倾城微一扬眉,转身道:"我哥身体不适,恐怕一时无法面见。"
此时门外突然传入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何似公子身体虚弱,不应出行,开门。"
纯蓝的长发如波浪翻卷,海千层手持长杖,优雅的走了进来。
楼何似微一怔,又撑起一点,道:"有劳王上亲自驾临,何似不敢当。"
海千层微微一笑,道:"公子替水族子民除去滔天祸害,对千层实在有恩,不必过谦。"她妙目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又道:"公子本事高超,天资聪颖,实在是人中之龙。这两位公子,也不遑多让。"
楼何似隐隐觉得话题要转向,连忙道:"王上不用多谢,不知燕然大人回来之后,可有受伤?在下无法动弹,还望王上代为转告慰问之意。"
海千层略略点了点头,带着笑的眸子一转,道:"我自然会转告的。"她微抬了长袖,又道:"何似公子,不知你在水族,可还住的惯?"
楼何似只得点头,道:"有劳王上关心,何似尚且舒适。"
海千层微微一笑,接着道:"那公子觉得,我水族子民,可还安乐?行为处事,是否得体有礼?"
楼何似虚应了声,道:"居何似所见到,确实不错,王上统治有方。"
海千层轻动睫毛,道:"既然何似公子对水族一切均感满意,为何不长留下来呢?"
此话一出,只见潇湘依旧手指微动,楼倾城的眉毛也竖起来了。
楼何似感叹果然上门没好事,一面微笑道:"王上,水族固然一切都好,奈何何似住惯了陆上,不习惯水中生活,多有抱歉了。"
海千层眼波一转,纯蓝如钻石,引人眩目。
"公子何必装傻呢,如果担心名分问题,除了王夫之位,千层可以任意安排。"
沉默沉默沉默......
合作
楼何似轻咳一声,打破静寂:"承蒙王上厚爱......只是何似受不起如此恩泽。"
海千层眉毛微挑,问道:"公子如此说,可是觉得做我的夫君,很是丢人?"
楼何似立刻摇头。
海千层又道:"可是公子觉得,我配不上你?"
楼何似剧烈摇头。
海千层沉下一抹狡黠的眼光,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肯答应?"
楼何似继续默然,才要辩解,海千层又抢道:"我水族之王招亲,乃是至贵至重之事,非选拔不得入内,今日见公子对水族有恩,又身怀绝艺,因此免去一切繁杂手续。如今我好意提出,公子却断然拒绝,可不是看不起本王,还能是什么!"
楼何似见她眉间初显怒意,一时不知如何说好,在水族的地盘上,可不能说说就跑了,海千层这话实在棘手。旁边潇湘依旧突然一手扯过了他,突然间,唇就吻了上来。
他溜圆了眼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也没当着人面表演过。
潇湘依旧似是故意,捧上了他的脸,辗转吮吻不休,楼何似心中微微清楚,无奈中伸手抱住他,也就略加配合,一吻结束,潇湘回过头去,道:"这便是原因,还请王上谅解。"
楼何似轻咳一声,道:"王上明鉴,何似只喜欢男人。"
海千层纯蓝的眸子突的一闪,往潇湘依旧身上一抹,又往楼何似身上一看,半晌缓缓道:"原来如此......不过本王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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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顿时都说不出话来,海千层继续道:"若公子因此不愿结亲,那我也可以赐予官位,作为报答。"
楼何似正了神色,道:"王上若真有心报答何似,何不让我自己提要求?何似在陆上住的惯了,又喜欢四处悠游,因此实在不便留在水族,望王上见谅!"
他这一下说的略重了些,屋中顿时陷入静寂,过了一会,海千层缓缓的抚上自己的长发,清冰的道:"阁下真的不愿留下?"
楼何似淡淡道:"是。"
她轻挥右手,身后两名宫女立即上前,抬着一张芙蓉软垫的珊瑚贝壳太师椅放下。海千层优雅的坐下,海王之星执在左手,长发和裙摆都长长的散开。
"不愿留下也罢,那么就与公子谈些许合作问题罢,想必公子不会拒绝。"
一晃眼的时分,便过了一下午。
直到海千层微笑着起身告辞时,楼何似已经累的两眼翻花了......
潇湘依旧看着人成直立状往后面倾斜,一把扶住了,轻轻在腰上按着,笑道:"你累了就说,又不是不能将她赶出去。"
楼何似摇头,道:"一次说完岂不爽快,否则她下次不知又想出什么新的东西来。"
喝了一口倾城端来的热汤,海千层不想招他为夫,绝对不想。
她前面说招亲之言,不过就为了最后一句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聪明的人也该知道,他若不想留下,强行留也是无用。
楼倾城凑了过来,蹭在他身边,道:"哥哥,你真的答应她?"
楼何似啜饮热汤,淡淡道:"水族与鸟族合作,凤凰也求之不得,海千层虽然有意陆地之上,但总比兽族和人族来的好。"
楼倾城转了圈眼珠,道:"她在这个时候提出,可有不少好处。"
楼何似笑了笑,道:"是啊,比如说......她镇压水族内乱时,我们身为盟友,自然要爽快的上去帮忙了......"
又略加休息了两天,身体已经复原的差不多,招亲之事也已经到了关键部分,普通或稍好的参与者都被刷了下去,只剩下五个人,都是精英了。
这五人的比赛,已经是抢夺王夫的宝座了,如果输了,也肯定有个贵夫或侧夫当当,只是多半没那么愉快。
选夫之事,不但有武试,还有文试,一场输了,但并不代表出局,关键还要看总体的成绩,以及,最后评选女王的眼光。
楼何似坐在台下的小几上,看着圆台上面。
一人穿着金丝绣的深红褐衣裳,对另一个穿着蓝珠灰色衣衫的男子喝道:"放马过来罢。"
那蓝灰色衣衫的男子生的很是俊,有一抹隐利的眼角,闻言也不多话,只是缓缓背过手去,从长袖中冒出了一段细长的雪亮刀尖。
蓦的一瞬间,两人的身影在台上交错,即分又合。
楼何似眯起眼睛,看那两人战作一团,心里先有了掂量。红衣人功力看起来不错,但轻功身法却有些迟滞,而蓝衣人偏偏瞄准了这一点,身快如风,换位不休,那刀尖始终只出来一段,指东打西的。
楼倾城抛着桌上的茶果吃着玩,这时凑过来道:"哥,你看那雪拥蓝俊不俊?"
楼何似莞尔,知道蓝衣人便是,道:"的确很不错。"
楼倾城便笑了,拿扇子遮了半脸,美目一瞟一瞟。楼何似有点上心,暗道难道倾城对他有什么想法?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楼倾城又吃吃笑道:"那个红衣服的也还可以,不过就次一等了。"
......他以为这是比武场,敢情倾城把它当作选美场呢......
突然听叮的一声,一线殷红洒在台上。
雪拥蓝手指一抹,细刃前面又恢复了雪亮,缩进袖子去,他微一抱拳,道:"承让。"
只见那红衣人右手臂处一道细长伤口,割裂了衣衫,血缓缓的淌出来,同衣服融为一体,不过他的脸色却已经发青了。
下去了红衣人,又上了个白衣人,可惜数百招之后,又是小小输了。
高坐王座之上的海千层微眯了眼睛。
评选
楼何似便也留意了那个雪拥蓝,只见他的五场比试,仅输一场,且轻松写意,并不放在心上。之后的文试,也将准备好的题目说的头头是道,不卑不亢,倒是平稳中的显眼了。
一轮过后,海千层站起身来,微笑道:"承蒙五位公子赏脸,这便是最后一道题目了。"
她手只一挥,只见那个大圆台蓦然缓缓的分成两半,移开了,下面蓦然是一片深蓝深蓝的海水。海千层淡淡道:"这最后一道考验,却是有关本王的。水下不但有机关,且有密语,我便在最后终点等候五位大驾光临。"
她说到这儿,突然一笑,道:"条件便是先行至此,并且,接上海王之星三招!"
说罢轻轻一飘,落入了水中,不溅半点水花。
那五人互望了一眼,纷纷腾起,也落入了水中。
楼何似轻嗯了一声,凝神往下望去,见两人入水后便恢复了原形,一头虎鲸,一条大海蛇,借水中便利一窜就没了身影,还有三人包括雪拥蓝,该是自持身份,不曾立刻化形,只是一闪,便潜入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