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我头中轰隆一声响雷，劈开了尘封千年的记忆，雨夜中我和他也有过这般纠缠，曾经幸福的记忆，如今想来却是凄凉。
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有这么痛苦的感觉，窒息的感觉！在人基本的求生意识作用下，我的脑中渐渐清醒，一把推开清尘，大口大口的呼吸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顺便骂道："你这个混蛋！"说完，我站起身来，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他轻挥衣袖，卸去我的力道，飞身而起，"你急什么，刚才明明是同意的！"
深呼吸过后，我继续大骂："你差点害死老子！我可没同意你谋杀！我的命不值钱，可现在好歹也是个皇帝，你要杀也要民主投票过后才行！"
"谁谋杀？"
"你！你差点憋死我！"
"你不知道用鼻子呼吸吗！"
"你没听出来我鼻子不通气了吗？"
清尘细细的上下打量着我，许久过后，"说句话。"
我拖着长长的鼻音，开口道："我的命不值钱，但是今天那本书是我买的，你还没给钱！"
"搞清状况，我没想要你的命，只是想吻你。"
原来，他说的不值钱的是我的吻。其实，这个礼物除了不值钱，还没人要。除了夜松，只有清尘。不对，很久以前，夜松就不再希罕，现在只有清尘。但清尘要的也不是我的吻，而是那个离开的龙浩语的吻。说到底清尘帮了我，帮我废物利用，我该感谢他吧。
苦涩的笑笑，"谢谢"对清尘道了谢。
"你说什么？"他歪着头，疑惑的看着我。
"谢谢！"
"听不出，你鼻音太重，恐怕是得了伤寒。"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不烫，赶紧回宫叫御医瞧瞧，你要是发起烧来就麻烦了。"
"城门关了！"我好心的提醒，他却满脸问号。
我指了指城门方向，他一阵大笑"别忘了，我兼任九门提督，想进城还不容易！"
我们正如他所说的，很容易的进了城，回了宫中。吃了药，躺在床上，总觉得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想细细回忆，却抵不过浓浓的睡意，算了，明天再想。
"清尘，不用揉了，头不痛！"我翻了个身，沉沉睡去。头脑中恍惚的飘出个念头，清尘怎么今天又睡在我这儿了。
第26章
晨曦，匆匆吃了清粥，换好朝服，清尘的衣服已被人送来，他比我早走一些，要出宫门同众大臣会合，在候圣厅等候上朝。
朝堂众人见我脸色惨白，神态颓废，明显一副命不久已的德行，又开始劝我纳妃，赶紧留下子嗣，我也借机要求龙雁行过继，最终讨论结果--改天再议。
下朝后，暗影交给我一份密函。原来，怀疑是真的。我本要去的那个身体不是什么道家仙人，而是一具服了灵符化成妖魔的千年老妖。如若当日不是穿错了，如今我早就魂飞魄散，消失在妖魔尸身内敛的烈焰之中，无处可逃......
此时，票拟字字都透出对我的嘲笑；奏折处处都带着对我的蔑视；召见的几个大臣也是句句话里都带着刺；我也算明白那具夜松费尽心思为我准备的躯体是一切的根源。
午间我和清尘一同用餐，"淡豆豉姜葱粥？"
"是，昨夜你受了些寒气，这个有些疗效。"
我揉揉有些微疼的头，吃了碗粥。这个粥疗效很好，每次夜松受寒我都会做给他，味道虽然有些焦糊，但总是药效仍存的。我喂完他药，给他铺好床铺，让他躺在床上，盖好棉被，哄着他微微出汗，自己离开。这一切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一般，那淡淡的幸福，依然清晰。
"宇，"清尘的轻唤找回我散淡的思绪，"你现在的身子不同以往......"
我对他点点头，微笑着招来眉柳嘱咐尚膳监每日饮食按清尘吩咐即可。
清尘显出欣慰的笑。我们可有可无的聊了几句，我又开始处理政务，而他守在我身边，神情恍惚，时时会独自脸红，然后怯怯的幽笑，搞得我神经紧张，时时会面色惨白，然后哆嗦的冒冷汗。
"清尘，你今日无事可作，不如出去练剑，何必再这儿等我这般无聊？"
"我是想......"
三字出口，他已是耳根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涩模样。我努力的忍着想笑的冲动，"有话就说。"
"我--"他紧握着拳头咯咯作响，猛的一抬头"我喜欢你！"
我深呼吸三次，尽量使自己微笑，"你喜欢的是谁？"
"你！"
"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出。
一阵大风刮过，殿外日渐丰盈的树叶，发出松涛般的声响，其中隐约透出鸟儿婉转清脆的鸣叫声，郁郁青青，灼灼其华。
我静静的看了半晌，曾经，我和夜松在山林中清幽、温馨的日子永远不会回来，那时的记忆，或许是我仅有的幸福时光，为了一瞬的光明，我如同飞蛾扑火，爱上他的结局--烈火焚身，而我，不悔。
清尘拿着披风出来，为我披上，轻柔的说道："你老是说我忘不了，真的放不下、忘不了的是你自己。"
我顿时一怔，"我有什么放不下。"
"不愿意说就算了，听我说。"他迷离的一笑，双眸凝定，"我是爱上过‘他'，不过正如你所说，‘他'现在很幸福，我不该去破坏。或许，爱上你，有这个身子的原因，但决不是因为你有他的影子我才爱上你！"
我握住他略带颤抖的手，"我想，我们是朋友。"
"你接受不接受，是你的选择，我不可以改变，但我也有我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力。"
我脸色有点不好，放开手，转而又笑道："你这样，影响了其它人！"
"其它人？那个夜松吗？你真的是痴！"
心里一阵气闷，我掉头就走，清尘一把拉住。
"苍宇--"他低唤着，"你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给自己机会？"我甩开他的手，"你做我的机会？高抬了！我接受不了。"
他一把抱住我，搂的紧紧的，"我不求你接受，只是不要排斥好吗？"
我僵在这儿，拔开他的手，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迎了上来，我转开头，"我们都需要时间。"
第27章
此后的几日，我和清尘偶尔见面，谈的都是关于武举的细节，清尘也是保持着臣子应守的本份，不该说得一句也没说。
这日得闲，我带着食盒去探望太后。房中只有她和刚刚走进的我，她静静的坐在窗前，对我慈祥一笑，手指滑过朱红色的唇，优雅的做了个止声的动作，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如果不是瞧见她怀里抱着的两个枕头，我怎么也不可能相信她是个疯子。
"源儿和语儿刚睡，你小声点。"她把两个枕头来回的轻柔的摇晃，仿若哄着两个婴孩。
我点点头，轻手轻脚的打开食盒，取出饭食，贴在她耳畔，压低声音道："母后，他们睡了，你也歇歇，吃点东西。"她坚决的摇摇头，"有人要害他们！我不能放手！"
"好，母后不放，我喂给母后吃，好吗？"见她没有反对，我盛出一勺菜喂给她，她小心的吃了，可能觉得味道不错，对我张开嘴，我又盛好喂给她，她一边吃一边夸起她的孩子乖。我笑笑，随着她的话，夸讲两个绣花枕头，张的漂亮、睡得安详。想必外人看来一定一副母慈子孝的画卷，只是太后不知她面前的人是她的儿子，我却知道对面的人不是我的母亲。
当我拿着食盒出去，平日伺候太后的宫女站在门外垂目接过，我在偏厅询问了太后病情，要下人们多多注意，每日御医的诊方要及时的呈给我，若是太后见好，必定重重的犒赏他们。他们应声称是，我却清楚，太后很久都没有见过御医了，她的疯病无人能医。
刚踏出慈宁宫，就见到清尘迎了上来。
"你脸色不好。"他柔声说道。
"见了太后，心里好像少了什么一般，空荡荡的。"
"太后这是自责所致，和你无关。她为了自己的地位，用尽了手段。可到头来登上皇位的不但不是自己亲生骨肉，还是害死自己孩子的人。真是可悲。"
"宫中女子无数，全是姿色不凡，众人只有一个丈夫，不争、不夺、不算，还能如何？太后所做的，也是无奈，只是她千般算尽，却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和许妃的四皇子掉了包。"
清尘深有感触的说道："是啊，还是平凡家挺的好。"
我点点头，想到他的家人返乡多年，忙问道："你是不是回老家看看？"
"不用了，我妈每年入秋都会进京，送些亲手种的瓜果和新作的冬衣来。"
"你妈真好。"
"谁的母亲不是如此？就算太后疯了，还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宇，你母亲也是吧？"
我低头一笑，默默的走开。
我的母亲，我坚信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哪怕我未曾谋面。
父母的生活一直很窘迫，母亲生完我，因为营养匮乏一直没有奶。在毫不浓稠的米粥的喂养下，天生不足的我近乎死亡，她抱着一线希望跪在魔宫祈求他们允许大夫上山。她足足跪了2天，才捧回一碗骚腥的羊奶，抱着我喂的时候，我已经没了气。母亲伤心欲绝，晕倒后再也没醒来。我却奇迹般的死而复生，活了下来。
我不知道，从魔神殿冲回的父亲是如何救活我的，也不知道母亲死后葬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能如同亲见的将给我听，只知道我的命是白捡的，活着是为了父母安心，这么多年过去，伯父的孩子都早以入土，我现在纵使死去，他们也不会怪我。
怀着重重心事，丝毫不知四周景物变换的不再熟悉，等我发现走错了地方的时候，已到了永福宫前。
清尘紧紧跟在我身后，见我呆呆的看着匾额，笑道："这是龙浩语幼年的居所，有着极好的温泉。既然来了，你去泡泡也好，驱寒。"
"温泉？"
"恩。"
清尘同我走进正殿，他命人先去准备。我俩无事，下了三盘棋，我都赢了。不是我比清尘聪明，而是这是他第一次玩儿五子棋。赢了的我带着愉悦的心情去了温泉，见到后--只剩下失落。
这处，虽是精致却是过于雕琢，远远没有曾经陪伴我渡过山中岁月的那处好。
那儿是隐藏在深山之中的一处小泉，走到池边，四周总是弥漫着浓浓的水气，永远是温暖如春。几块褐色的布满绿色苔藓的巨石，搭成一道天然的围墙把它和林子分开，只留下上方一处入口，很是隐蔽。想来如果不是它的存在，不知道我要怎么渡过那些滴水成冰的寒冷冬季。而且，我爱它，并且在这儿把对它的爱，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很多年前的一日，我因为要下山去领年用，不想一副肮脏的样子，太阳未出便去了温泉洗浴。刚刚跳上巨石，竟见泉水微微泛红，冒着烟的水面聚起几个水泡，越来越大。之后，水中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一个赤体的男人。
那男人抬起头，俊美的面容安祥、宁静，黑如子夜的眸子深邃、悠然，他看到我，视若无睹，不慌不忙的从水中走上来，一丝不挂。烟雾缭绕中他健硕身姿、挺拔优美的身形隐约闪现。
我，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赤体，手慌忙的捂住火一般烫人的脸，低着头、闭着眼。等自己波涛汹涌的情绪微微平静后，那人早就不知去向，我心里狠狠的埋怨自己，没有多看一眼。为此，还特意去神殿祈求，希望能再见到那个人，魔神真的很帮我，当晚便再次见到了男人--夜松。
□□□自□由□自□在□□□
我发了半天呆才回过神，却见到清尘仍旧痴痴的看着水面，笨拙的咬着嘴角，傻傻的笑。
"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轻呼了几声，他才回过神，对我皎洁的一撇嘴，"过去的事儿。"
"你的回忆挺多。"看他痴迷的眼神，我再傻也能猜出他与‘我'在这儿，曾有过故事。不过我是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强烈，竟然会趁我不备，一把把我推进水中。
"干嘛！"我得语气中只有惊讶，不带丝毫的愠色。
他见我不气，悠然说道："报复！‘你'原来在这儿对我有过羞辱，我现在要报复，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当时......"
我长叹一声，深深的吸了口气，让水没过自己，隔绝了清尘的喋喋不休。
可惜好景不长，一只玉手径直的抓住我的肩，提了上去，"听我说完！"
"切"我哼了一声，无助的望着他，"你还是忘不了！"
"好的记忆为什么要忘？把那些点点滴滴当作他留给我的礼物不好吗？"
"好的记忆，你不是说在这儿羞辱了你？"
"对啊，不过已经报复了，现在就剩下快乐，美好！"
我对他的矫情、孩子气一笑置之。
他见我仍不动气，反而没了争辩的兴趣，换上一副严肃的嘴脸说道："我这儿收了本密折。"边说边假惺惺的拿起毛巾，擦擦我的手，交给我一张小纸。
看过后，我揉成球，扔在水中白纸以浮在水面上字迹渐渐模糊不清，"梁王今晨遇刺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能隐瞒下来，原是小看了他。"
"梁王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而受伤，传出去不好。"
"这个男人若是进京的举子，就不只是传出去不好了。"
"噢？"
"我昨天收到周报国的折子，说梁王密藏了一名举子。"
"梁王如此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在水中，我伸了个懒腰，"暗影今日送的密报，说是这事儿除了争风吃醋还夹杂着假公济私、科场舞弊？"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清尘撇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
"搁在平时到也不算是件大事，好歹他是个亲王，放一段日子也就算了，可现在却是个非常时期。"我摇摇头，续儿说道："所以，就算是个绝色佳人，那个举子恐怕时日不多。"
清尘挑眉问道："你打算？"
"你找几个侍卫去救人。"
"要明白的告诉他，是你救的人？"
"恩，最好还要留下点信物。"
"好，我去办。"
清尘转身而出，没过多久，却是提着茶壶和点心返回。
由于泡温泉也是以费力气的活儿，我在确定殿中只有清尘之后，开始一顿狼吞虎咽。还留有一丝善心的我，拿起最后一块儿点心，犹豫了一下，送到坐在温泉池边的清尘嘴里，顺便把手上的点心渣子不经意的蹭到他脸上。我这个小小的举动，引发来取食盒的宫女对着清尘盯着瞧了许久。
泡了温泉，全身松弛中带着些许疲倦，索性在永福宫睡了。
懒懒的午觉过后，天色逐渐暗沉。转了个身，见清尘早就醒了，正盯着我看。
我无奈的长叹，"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他，你用不着这么含情默默！"
"我现在含情默默的看的是苍宇。"他理直气壮。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熟睡后，脸上总是带着醒时没有的忧伤。"
"有吗？"曾经夜松也这样说过，我不想再次提起那些不堪的记忆，转移话题道，"人救回来了？"
"你总不至于要我大白天的去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