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众人手忙脚乱回屋找腰带。
出格
没二两肉的彩秋几句话搞的雪衣馆内鸡飞狗跳。
小秦自问比那彩秋身长体重,怎奈彩秋身后有个深不可测的权势代言人--歌王,人们恭维他奉承他舔他的脚,为的是巴结着他向上爬。
也不知道这个彩秋哪里好,毒舌娘娘腔,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大人物彩秋到来,雪衣馆里买酒置宴,大唱大作。
只因彩秋进门的时候呵斥学徒们艺服臃肿难看,众人诚惶诚恐跑回去重新打扮。生怕腰带束得不够紧,缩腹挺胸不敢松气,勒得面色发青。
那彩秋天生骨架小兼发育不良,比病西施还小一号,若想把腰勒得跟他一般细,纯属痴心妄想,倒不如直接拿刀上去把骨头削掉。小秦暗自冷笑。
平时没有准备腰带的习惯,二十来号人临时抱佛脚,馆里能用的条状物都被抢光,连根麻绳都找不到。
小秦从自己行囊里取出那条现代的腰带,扣在艺服外。
宽宽大大的黑色牛皮板带扣着水蛇似的腰身,一时间回头率爆增。
趁着小宴,彩秋示意众学徒表演技艺。
异世界也兴抓阄,写着学徒名字的二十二块小木牌倒扣在一个大托盘上,彩秋掀谁的牌子,谁上去表演。
出于礼尚往来,彩秋先表演了一段舞蹈。
即便其人品质恶劣,舞跳得真不是盖的,纤腰一把,水袖柔美,风姿绰约。
学徒们看得瞠目结舌,小秦看过不少世界级舞蹈大师的表演,虽然欣赏,却没有像他们那样看傻眼。
回到座席,彩秋优雅泯一口米酒,掀开第一块木牌。
看了一眼,递给管事。
管事捧着木牌如捧至宝,小秦肖想:如果有照相机给他喀嚓一张,他会不会供在家里晨昏敬香?
又在心里嘲讽他几句,挟一块鸡肉进嘴。
"秦临声!你先来。"
小秦一怔,鸡肉噎在嗓子眼。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走运'。
上了场,也不知能表演什么。那些穿越电视剧小说里面主角都有个别人看是难题、他看是小菜的表现机会,高歌一曲大放异彩震惊四座,说不得其中情愫暗生。
出风头可以考虑,谈恋爱嘛......免谈。e
学徒中没有他喜欢的类型,而且这些人很坏。
管事和三个授业师兄又老又丑,同样坏得无可救药。至于彩秋,这个白骨精似的存在,恐怕只有歌王那种BT人物才好享用。
之前在街上看到天雨国的艺者,煦国的艺者,小模样俊俏顺眼,邻邦尚且如此,烟洲作为中土大国,艺者却没个像样的。
正感慨间,管事对他怒吼:"不要磨磨蹭蹭!快唱!"
"Every day is so wonderful
And suddenly, it's hard to breathe......"
唱首英文歌给古人,发音不准也没人听的懂。
没有做作的唱腔,没有浮夸的肢体语言,只是将歌词配着旋律‘念'出来。
他漫不经心,慵懒而乏味地哼唱。
可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渐渐沉浸在他的歌声中,那个奇妙的散漫而傲气的气息。
渐渐的,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无法轻视他,无法对他冷语嘲讽。
他的歌是温的,声音是冷的,身体是烫的。
彩秋无法形容这个少年带给他的感觉,惊讶,诧异,疑惑,还有恐惧。
从少年青涩的身体上,弥散出异类的气质和魂魄。
纵然令人惊艳......他无法不恐惧。
什么是奇音祸世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和烟洲的步调无法保持一致,独放异彩,破坏歌王数年操持经营出来的和平局面......
这样的人又出现了。
多年来拼命打压,绞尽脑汁掩饰,浇不灭这朵逆火。
决不允许!
暗暗握拳,彩秋表面一片明灿笑容,优雅鼓掌。
"唱的好。"
彩秋的刻薄挑剔闻名烟洲,他居然破格嘉奖一个雪衣学徒并会心微笑,众人已是惊异嫉妒万分。
何况直至全部学徒表演结束,他只给了小秦一人嘉奖。
"小秦,你真是太棒了,听了你的演唱,接下来的表演再也提不起我的兴致,他们不如你,你是今年最、好、的。"
彩秋信誓旦旦地咬着字,很多雪衣学徒的仇恨目光射向小秦。
背脊发冷,小秦不是傻子。
"大人您还是继续看师兄们表演,小秦自知鄙陋,难登大雅之堂......"
奉承恭维的话,他说不出口。
勉强说一些场面之辞,反倒不如沉默的好。
"哈哈哈哈。"彩秋捧腹大笑,"瞧瞧这孩子,什么难登大雅之堂?倒是满有才气的,我是个粗人,最不会这些玩意。唉,管事,我乏了,今晚的宴就这么着吧。"
彩秋起身,众人失望之余,也纷纷起身。
众星捧月般出门去,彩秋的轿夫已候在外,坐进轿里,他忽然对小秦招手,"来,我有事与你说,你跟我回去住一晚,明早送你回来。"
小秦脑袋直大。
先前在宴上彩秋一反常态夸奖他,他又不傻,一听就知道是借刀杀人。
彩秋的动机不明,但想整他确是明摆着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去伺候彩秋大人!"管事把他推攘过去。
轿子四平八稳落在广寺城中心一家客栈门前,有侍从上前打帘,扶他们下轿。
难怪古代的大官喜欢坐轿子,舒坦。
彩秋住的是广寺规模最大的客栈,门脸体面,豪华程度堪比四星级。掌柜笑得脸上褶皱比沙皮狗还多,见彩秋好似见到生身老父。
小秦被手拉手领到彩秋自己的房间(这个世界的人怎么都喜欢拉别人手?)。
阖上房门,彩秋神色如常,"随便坐吧。"
小秦屁股刚挨上凳子边,彩秋又道:"出门在外没有好东西招待,尝尝今年的新茶,皇上赏赐的,歌王大人分赏了我们师兄弟,一人一两的好东西。"
空气里有一股鸿门宴的味道。
"我与小秦你相见甚欢,何不趁此良辰美景互相切磋研习。不用担心,这一层我包了,不会打搅到别人。"
正因为这样才糟糕......小秦紧张地咽了一下。
彩秋击掌三下,佣人进来为其宽衣。他当着小秦的面脱掉五层繁琐艺服,换上柔软轻薄的室内装,佣人将一个托盘放在秦临声身边,退下。
托盘里是一件和彩秋身上穿的同样的室内装。
"你把艺服换下来吧,室内不用穿这么正式的东西。"
小秦拎起那件‘睡衣',"我能不能去里面换?"
"就在这里换,有什么关系呢?"彩秋靠在软榻上,"刚才我不也当着你的面换衣服?"
在同性面前换衣服是没什么,问题是被个同性盯着换衣服这种事......
彩秋也不催促他,闭目养神一会儿,睁眼,一双沉渊似的眸子乜着,"还未请问,小秦师从哪位高人?"
"我没有师傅。我只是一个雪衣学徒,授业师兄叫......"
秀才兄三字险些脱口而出。
"其实,你的歌让我想起一个人。"彩秋说罢,气馁地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他直起身下了软榻,径直朝小秦走来。
素手高抬,干净利索一个耳光。
小秦被突然袭击,尚搞不清情况。彩秋看似瘦小,力气却很大,那一掌眶得小秦半面发麻,脚步踉跄,彩秋又攮他一拳,便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地毯厚实,摔着不疼。
彩秋的面容在烛火闪烁映照中逐渐狰狞起来。
"脱衣服。"居高临下的命令。
小秦从地上爬起来,直视着彩秋,不动。
"你真的很讨厌,连讨好别人都不会!一个好的艺者要明白如何伺候对自己有利的人,让他们高兴。什么时候你爬到我头上,才有资格对我说不。"
站直的小秦忽然剧烈抽搐,喉咙里挤出艰难的嘶哑叫声。
像是痛极了,喉咙却被人掐住。
小秦的肌肤上长出一层火苗。这层无伤之火能够使他灼痛,却不会留下伤痕,甚至不会弄坏衣服。
火的主人,彩秋,手心里握着一朵美丽的炎脉之花。
"疼么?只要你答应从此服从我,我不仅解除你的痛苦,还带你回声都过好日子。"
小秦不能回答,无论他答应或拒绝都无法发出声音。
这是没有下文的选择题。
彩秋只是单纯的,想磨掉这个少年的异样和锐气,通过无痕的折磨。
无事一身轻
春梦了无痕,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
不美好的东西也一样。
到了东方鱼肚白泛起、鸡鸣的清晨,一切归于平静,好似没发生过。
小秦脸色惨灰,一夜痛苦死撑不住,终究脱力昏厥过去。
彩秋望着蜷缩在地毯上的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但不无佩服。
从前那些小子一被他施法折磨,立刻鬼哭狼嚎,问什么答什么,恨不得舔他的鞋子。
固然听话,可是令人不齿。
所以小秦是可贵的,不听话的可贵。
"......把你的翅膀折断,羽毛拔光,你还能拿什么飞上天?"彩秋喃喃,抱起昏睡得极不安的小秦。
对付一个小艺者太简单,简单到有人愿意为他承担一切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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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雪衣馆的事轰动全城。
歌王座下弟子彩秋莅临雪衣馆,意欲择一资质上佳少年带回声都培养,一个据说是艺天者瑟乐推举的普通少年一举夺冠。谁知他是个骗子。与他同组进入雪衣馆学习的另一个叫小乔的少年才是真的被推举的人才。
当日,小乔声泪俱下地控诉骗子的恶行,声称自己被其迫害控制,不得不忍辱负重,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馆里的人,可见彩秋大人对骗子倾心,生怕大人被利用,损害大人的名声,唯有抱着拼命的念头俱实上报。
虽然当事者昏迷未醒,但是全馆的人都咬定他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无耻骗子。
管事列举出他诸多可疑言行,授业师兄控诉他不学无术,学徒们也指出他是个门外汉,对做艺者一窍不通。
小乔当场表演了正统的合宣歌舞,而全雪衣馆的人都能证明骗子不会这些。
彩秋勃然大怒,为小乔平反,将骗子剥夺艺者资格,赶出雪衣馆。
此事一出,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小秦深深沉睡,怎知自己名声已臭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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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段时间,小秦直觉自己被历史上著名的汉奸走狗附身。
贾似道,秦桧还是阿扁?
浑浑噩噩地走着,在路人的嘲笑指点下,背着一脑袋烂菜叶臭鸡蛋。
他又饿又渴,本想快些离开城镇,到野外问农人买些东西吃。刚出了城,摸行囊时摸到一手路人唾弃的粘痰,当下呕出酸液。
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卖国贼也不如的地步。
在迫害人这方面,古人的确厉害。现代人顶多害得你身败名裂,但至少做回市井小瘪三还是可以的;古人闲极无聊,还要寻那些比自己更惨的倒霉蛋开心。
无形之中,庶民也成为帮凶。
离开广寺后,终于摆脱了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路人。
好在秦临声只是个小小雪衣学徒,丑闻再大,仅止于广寺城墙之内。
用手头仅有的一点钱买了布衣、干粮和一匹马,是从官府的驿站里买的,价格比市面上贵得多。小秦是骑过马的,旅游的时候骑那种没脾气的老马。
驿站里的马与旅游马差不多,受长年驯养,性子温吞。小秦一路走着,有行人策马经过,他留心观察那些人的技术,学着如何驾驭。
有时他也会想,为什么彩秋不把他的钱扣下?
那原因无非是彩秋不希望他穷困潦倒死。手里捏着钱,却买不到想吃的东西;不至于露宿受天气所苦,却也没有美屋华服。
笑傲江湖里那个家亡落魄、疲于奔命的林平之,可不比他凄惨数倍?
如此一想,他还要感谢彩秋给他留了一条活路。
随意走着,靠直觉选择方向,这一日,停在一家路边茶舍,弄些吃食,顺便给他的‘宝马'加点‘汽油'。
店家呈上一屉包子,两碟小菜,一壶茶。这山野小店物价便宜,流行的是晶贝兑换的铁钱。一晶贝兑30个铁钱,四枚铁钱的饭资,实惠如盒饭。
小秦刚挟一颗花生,门外有车马停驻之声。
天雨国的艺者小分队。
与上一次见略有不同,少年像打了蔫,再无虎虎生威之势。青年面无血色,底盘不稳,少年在一旁扶持,小心地嘘寒问暖着。
找了一张空桌,却坐不下那破烂摇晃的排凳。
"店家!给我们换张好椅子来!"
少年语气依旧蛮横,青年不赞同地瞄了他一眼,少年咬咬牙,语气稍微温和了些,"......我哥哥身体不适,有劳了。"
大老虎变瘪气球,小秦暗暗发笑,转回头吃他的饭。
店家同样呈了那老四样,少年又嫌饭菜简陋,青年倒没说话,小口吃着。
"店家!过来!"
苦哈哈的店家只得小跑过来听这小祖宗训话。
"你们店里只有这种猪食?!"少年用筷子敲着碟沿,"有没有鸡?给我哥炖一只来,里面放些野人参。还有,再熏两只乳兔,快去!"
看他那不耐烦的样子,好像自己提得要求是多么微茫简单。
"客官,小店鸡是有,可这乳兔跟野参......"
"对了,不许用那种老母鸡,吃了发老病,不利于我哥的身体。用小鸡!最好是山鸡,你这店靠山吃山,总不至于连只山鸡都没吧?"
"云儿。"青年喝止少年,声音低沉沙哑,不如从前好听,"店家算了,我们不要......"
门外,有人嗓音洪亮。
"越真师兄身体不适,小弟特献山鸡一只,九叶野参一颗,乳兔二只。店家,拿去做了!"
这年头帅哥跟帅哥撞车,说话之人是煦国艺天者--飞绫。
这个嚣张傲慢的大帅哥有一把稍逊单薄的声音,也好在这较为随和热情的声音稀释了他的欠扁气质。
少年腾地站起来,"你!你还敢来!"手下艺者也站起来,如临大敌。
"越云师弟不要激动,"飞绫随手拽一只长凳,凑到天雨兄弟的桌子,"那日在下与师兄讨教一些事,言语不合起了冲突,误伤越真师兄。过后自责不已,料想师兄身子虚弱,特地送来山鸡和名贵的九叶野参,至于这乳兔--"
"谁希罕你的东西!"天雨越云怒道。
"越云师弟嗜食乳兔,怎奈这山野之中找不到细软肥美的家兔,捣了数个野兔窝方得。那山鸡和野参找来不费事,倒是抓野兔费了好大工夫。"
飞绫神情欠扁,说出话来倒是挺真诚的。
青年,天雨越真较为冷静,道:"多谢飞绫师兄。"
店家炖好鸡和乳兔,农家野店平时不准备荤食,炖鸡炖兔用没上釉的土陶盆盛了,汤汤水水送上来。
天雨越云一见,眉头大皱,"这陶盆干不干净?"
"出门在外哪里管这么多,吃吧。"天雨越真挟了块鸡肉放到弟弟碗里,"有劳飞绫师兄费心,伤已不碍事,如此一来倒叫越真羞愧。"
各国的艺者虽师从诸家,但本着尊师重道的规矩,相互见面,同位阶而不同师傅的艺者互称师兄。小秦还不知有这规矩,只觉得他们两个互相叫师兄,分不清长幼。
飞绫今日穿的是艺者服,镶着金灿灿的边线,别有一番华贵。
从位阶上看,飞绫与天雨越真同属艺天者候补,天雨越云是红玉艺者,低了飞绫一级,与飞绫讲话毫不客气,甚至毫不礼貌,而飞绫也不以为意。
同样的立场,换作雪衣学徒与授业师兄......
大人物不拘小节,小喽啰斤斤计较,何解。
天雨越云闷闷不乐地吃了几口,怕是嫌菜不干净,大圆眼睛四下扫描。
"店家!!!"
店家苦笑着又跑来。
"这个,给那边吃饭的叫花子,叫他滚远一点,闻着他身上的臭味小爷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