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八晨(穿越时空)————侠之生
侠之生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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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中间有一棵高大的定菌树,柔顺的枝条正随风轻舞,琳琅看了看树,扭头问我:"它怎么没有叶子?冬天快到了吗?""这是定菌树,本来就不长叶子,我们这里没有季节。"我的回答多么完美,言简意赅的标准答案,只怕他根本听不懂,于是他果然问起来:"为什么?"这仨字是我听了最头疼的,我已经为它们付出了过多的口水,只好说:"这个问题很难,等你长大一点再告诉你。"
看来院子里比屋里还不安全,我又把他拽回去了。起码屋里的东西他都已经考察过研究过问过,院子里又是一个新鲜世界,我可没那么多精神答这些刨根问底的题目。他本来不想回去,我笑得像狼外婆似的,跟他说咱们进去讲故事,连推带哄才勉勉强强回屋里坐着。讲故事难不倒我,小芊小璠都是这么长大的,神话童话小说我看得多了,记了一脑袋,随口讲个王子和灰姑娘的幸福生活,听得琳琅高高兴兴,到底是小孩啊。
好不容易说完,我喝口水,说:"该你讲了吧。"他眨眨眼睛说好,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还拿腔拿调的:"我要讲的是黑豆变蝌蚪的故事。"我鼓掌,说没听过,催他快讲,越长越好,让我多歇一会。"从前有一只小猪,叫拉里,特别喜欢吃黑豆。有一天......"他的声音嫩嫩的,细细的,那种古怪的口音,缓缓流进耳朵,流进心里,仿佛还带着甜甜的奶香。至于他讲的故事,内容实在乏善可陈,只有几段故作惊讶的语气特别好笑。
讲到最后一句"拉里哭啊哭啊,黑豆变成蝌蚪了",他还装模作样哭了两下,抽抽鼻子揉揉眼睛,然后笑笑说完了,我赶紧更加热烈地鼓掌,称赞他优秀的语言表达能力、良好的记忆力和杰出的表演天份。他笑眯眯地全盘接受,我便有请他再讲一个。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他总共就会讲这一个故事,并且现在轮到我了。我不幸的嗓子又深情演绎了一段七只天鹅和他们的小妹妹,他接着说了一段相声,什么麻雀给房子取名,都是骗小孩的东西。
这回我真懒得讲了,就说我不会别的故事,请他给我说说身边发生的事。他倒是肯说,不过我提不起兴趣,听个小破孩说怎么和小朋友吵嘴有什么意思。稍微一走神他就怀疑我不好好听,还让我复述,幸好我没神游得太远,总能安全过关。"你听着呢么,我说到哪了?""说到你是你妈妈捡来的。""嗯,我妈妈不是亲妈,我要吃糖她都不给我买,小蕾有红色的纱裙子我都没有,我要看电视她不让我看,老是让我睡午觉。"
哎哟,这就能判断出来不是亲妈了。我说:"你想要什么衣服让石榴姐姐给你做好不好?""不好,要渊哥哥做。""我不会做衣服呀!"他顿了一下,犯起愁来:"可是现在琳琅变成大哥哥了,大哥哥都不穿裙子。""那你跟石榴姐姐说,她什么衣服都会做。"他点着头答应了,又问我说到了哪里。"对,她不是亲妈,你知道吗,前两天呀,我要去广场玩,她不让,她让我洗手绢,我可伤心了。"
他叹了口气,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在旁边偷着笑。"后来怎么样?""后来我就说:‘你怎么老管着我!'她就说:‘我不管你,不管你吃不管你喝,你能长这么大么!'"后边那句话模仿着母亲的语气,还挺像样的,我不禁笑道:"那你说她管好还是不管好?""哎呀,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就吃她点东西么,她也不能老管着我呀,什么都不让干,亲妈肯定不能这样。"
"那可怎么办呢?""我得找我亲妈去呀,我说我要离家出走,她都不拦着我,就让我走了。"我记得他来这里之前原本是躺在自己家里睡觉,想必是没走丢,便问道:"你走了么?""我抱上我的小鹿被就走了!"我暗想:还不傻,离家出走还知道做准备。他似乎怕我不明白,紧接着解释道:"我最喜欢我的小鹿被,上边有好几只梅花鹿,可好看了。""那你有没有带吃的?""啊,忘记了,不过那会还不到吃饭时间呢。"我想肯定也没到睡觉时间,居然还带着被子。
"你走到哪里去了?""我走啊走啊,就出了院门,然后我不知道往哪边走呀,只好站在大门口外边哭。"我眼前便浮现出一个流眼泪的小姑娘(不知道琳琅平时的外貌,暂且拿小芊小时候的样子代替),手里抱着小被子,站在自家门外却不知道往哪去。唉,小孩子也不好当,设身处地想一想足够肝颤,我伸手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说:"不哭不哭,眼睛哭红了不漂亮。后来呢?""后来风把眼泪吹干了,我妈出来找我,我就回去了。"
9
到底回去了不是,知道他就走不远,这妈多半还是亲的。我塞给他几片云朵糖,又倒了一杯茶安慰他幼小的心灵,终于他吃饱了喝足了,连玩带说也累了,开始打呵欠。问他要不要睡一会,他还揉着眼睛不肯睡,说不困。明明都睁不开眼睛了,说什么不困,我直接脱掉他的鞋子和外衫,把他按到床上躺好,说:"乖乖睡觉,我就在这看着你,睡醒咱们再玩。"他闭着眼点头,忽然又睁开,说:"渊哥哥拍拍。""好的,你睡吧。"
没拍几下他就睁大眼睛看我,我轻轻按他的鼻子,催他睡觉,于是眼睛又合上,嘴角却微微翘起来。不大一会,他真的睡着了,我调暗屋内的光线,看着他静静安睡,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影,小巧的鼻翼轻轻扇动,淡红的唇微微张开,整个人天真纯净得就像他的年龄。我忽然想起他是睡着了才到我们这里来的,按东方笙的说法,我的生活只是他的一个梦,那么在我面前睡去的他是睡在梦里,还是梦醒回家去了呢?他吵吵闹闹,他天真可爱,如果他真的不再醒来,又该怎么处理?如果他真的不再回来,我会不会想念他?他又会不会记得我呢?
发一会呆,看一会书,石榴红果两位大小姐凯旋而归,叽叽喳喳地说某地甩卖某处打折某商场发优惠券,还有哪种牌子哪种类型哪种规格的香水/眼霜/包/腰带/等等上市了,我早就练出了听而不闻,基本从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原样出来。低头看看表,时间过得真快,一天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过去了。晚膳照例是要到宝瑾楼和父母弟妹一起吃的,交待石榴给琳琅做两身替换衣服,红果帮他准备饭菜哄他吃,我才出了门,顺着槲棕树林中的小路往宝瑾楼走。
在希来,晚宴是三餐中最隆重正式的,早饭一般只吃简单清淡的东西,午餐以补充体力为主,上午茶、下午茶和夜宵都很随便,只有这顿晚餐是全家人围坐交流感情或者接待往来拉关系谈判的好时机。宝瑾楼就在玛镜湖边,是王族小型家宴、共享天伦的地方。凭栏望去,沉沉湖面倒映万家灯火,而微风吹起白色的窗帘,便带进一阵阵鸢荇花远而益清的香气。如果有隆重的宴会,一般是改在迎宾堂,而皇帝驾临这种一辈子碰不着一回的盛况,我估计得直接把桌子摆进昭德殿去。
一家人欢聚一堂总是热闹祥和的,我向母王大致讲了公山琳琅的事情,她只是微微惊讶,并没多说什么,父妃却认真地说:"既然如此,总不能亏待了,你要是愿意就先陪着,等你结婚走了,父妃必然会好生照顾他。"母王轻轻颔首,嗯了一声。我就知道我的父母都心肠极好,要不然也不能把我养得这么乐于助人,把小鬼交给他们肯定没问题。小芊和小璠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琳琅这样琳琅那样,多么有趣多么好看多么听话,我心说这是你们没看见他粘人,比你们俩从小看到大的难伺候多了。
总算吃完了,我心里惦记着琳琅醒了没有,飞快地跑回明慧阁去。一进大厅就听见红果在念叨,石榴在笑。红果一听见我回屋就跑过来噘着嘴诉苦,说琳琅以貌取人,说琳琅只肯吃石榴拿的东西,只肯让石榴帮他量衣服的尺寸,还一个劲说什么"我比较喜欢石榴姐姐,石榴姐姐比较漂亮。"我听了笑得不行,红果就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样,跟明艳照人的石榴比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差距,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这边石榴忙完了去做衣服,琳琅听见我的笑声就扑过来,说:"我最喜欢渊哥哥了,比石榴姐姐还喜欢。"多亏本王子身强力壮训练有素,琳琅的小身板还算瘦弱,否则还不把我撞个跟头。我扶着他站好,听见两位美女在背后悄声说小色鬼有眼光。你们议论人也稍微离远一点才好嘛,我是无所谓,整天被人叫"十八岁美少年"之类的听听就算,带坏小孩就不好了。再打量一下这位5岁小朋友,睡这么一会完全没变化,也许他永远就这样了?永远在这个身体里了?如果这真的只是个梦,他的梦会有多长呢?他什么时候会醒呢?
晚上小璠写完作业跑过来玩,还嚷嚷着"二姐欺负我"。我不得不说,弟弟妹妹么,偶尔欺负一下不算什么,"她怎么惹你了,我明天帮你欺负回去好不好?"小芊能怎么着你呀,顶多在你祸害她东西的时候吼两句,下次不乱动就完了。偏偏这两位都特死心眼,我认识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就喜欢乱翻乱动,一个就喜欢乱吼加上出言恐吓加上摆姐姐架子,我认为这也属于一种人生乐趣。
小璠叨咕完了,要拉着我陪他打酷乐牌,琳琅在旁边盯着看,说他也要玩。我叫他坐在身边,教他出牌的规则,但是他最后只学会了几张牌的名字,随便抽了乱往出扔。小璠牌技也不高,仅仅知道大小而已,两个人你来我往,毫无章法。我在旁边看得无趣,便抽空喝口水,只听小璠用教训的语气说:"哪个不是那么出的,你应该出这个,哎呀,你会不会玩呀,笨死了!"听得我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口气真耳熟啊,跟他二姐一模一样,看来他要是当哥哥也不会便宜弟妹的。
琳琅那么高个子,却老实地听他教训,小璠说怎么出就怎么出,绝对乖宝宝,我看着都不大忍心。小璠那手臭的,小芊根本不肯带他玩的水平,一晚上下来,自信心涨了好大一截。看看时间不早,打发小璠回去睡觉,毕竟他明天还要上课,弄成黑眼圈就不好看了。然后我把琳琅塞进自动淋浴间大概冲了一下,裹进睡袍按到床上盖好被子道了晚安,关灯准备走,回头看看他也没哭也没闹,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困得稀里糊涂的,说了句早点睡就向我的大床报到去了。
10
也不知道我到底睡着没有,反正半睡半醒间就被敲门声震醒了,开门看时,一位是呵欠连天的石榴,一位是泫然欲泣的琳琅。我勉强睁着眼睛,问他们干嘛,石榴说:"我的好王子,这位少爷我实在管不了,只好给您带过来了。"琳琅在旁边抽着鼻子,小声说:"我要找我妈,我妈在哪呢......"这个问题实在有深度,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凭空给他变出个妈来。
我放走石榴,拉着琳琅进屋,一边往床的方向晃一边说:"琳琅乖,妈妈出门去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今天跟渊哥哥一起睡好不好?"他没有表示出强烈的反对,只是小声说了几句想妈妈要妈妈之类的话,就随着我慢慢走了过去。我整整被褥又找出个枕头,想着反正床够大,让他躺在里边半夜掉不下去就行。总算又能回到温暖的被窝,眼睛自动就合上了。我把琳琅搂在怀里,一边拍一边哼儿歌,自己都不知道哼的是什么,不大一会就睡着了,至少我很快睡着了,至于他么,反正没再折腾。
生物钟啊生物钟,一到早晨又按时把我叫醒。本打算伸个懒腰,结果胳膊没抬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闭上又睁开,连着眨了四五下,终于确定没看错:我的床上居然多了一个人!!我惊得嘴都合不上了,转动脑袋四处瞧瞧,是我明慧阁的卧室没错,桌子椅子柜子箱子都在原来的位置,门窗是关着的,怎么会冒出个人来?再闭上眼睛想一想,再睁开眼睛,撑起半边身子看过去,这家伙似乎有点眼熟,总算松了一口气,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公山琳琅嘛!
恍惚记得是我让他进来睡的没错,可是我从小就习惯独自就寝,多了个人居然也睡得这么香,真是奇迹。他正窝在我右臂弯里,只露出半边小脸,一头乌黑的秀发铺在床上,衬得肌肤胜雪。我轻轻抬起他的头,把胳膊收回来,又把枕头塞过去,没想到这么一动他就醒了。他的样子比我刚醒的时候还惊讶,直接瞪着眼睛问:"这是哪?你是谁呀?"怎么可能才过一晚上就不认识我了,莫非他得了健忘症么?
我转念一想冒了一身冷汗,昨天这个家伙是做梦的公山琳琅,难道今天换成别人了?一个陌生人这样出现在我床上,好像我干了什么坏事似的。我赶紧跳下床,问道:"你是不是公山琳琅?"他点点头。"你是小女孩?"他又点头。"你5岁了?"他微愣一下说:"我都8岁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这里才过了一天而已,他那边过了三年。我晃晃头,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陈雨渊。"
他仔细看着我,慢慢地说:"我好像见过你的,嗯,你是渊哥哥。"还好还好,记得就好,我赶紧狂点头。他说:"你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怎么变。"我就睡了一觉,还指望我怎么变,他的样子也没变啊。我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大概是又做梦了,不管怎么说,欢迎你回来。"他坐起身来穿鞋,然后站起身,往镜子的方向走去。接下来差不多是老样子,做鬼脸吐舌头,看手看脚满地转圈。我赶紧说:"你要是想换衣服或者怎么样,可不可以到更衣室去?"他回过头,轻轻笑着说:"我是迪迦奥特曼。"
这个古怪的词我听过,想来不是他的名字,或者有什么别的含义吧。幸好他今天没闹着脱衣服,或许是真的长大了。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他呼啦就长大了,活生生的我居然只是在人家的梦里,科学是干嘛吃的,连这点小事都解释不了!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正在做梦的状况,扭着小脑袋自言自语:"这个梦最好玩了,等我醒了告诉叶子姐,可惜不能把她带来。"
接下来事物走上了正轨,我教他用什么洗脸刷牙,他照样洗漱了,和我一起吃早饭。他吃饭的样子已经很文静,并且会用正常的方式拿筷子了。他足足吃了半屉金丝酥雀外加两个佛手卷,不知道是不是又饿着肚子睡觉的。我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他放下筷子,说:"昨天啊,我妈带我回姥姥家,坐了一天车,我晕车,一直吐来着,难受死了。"可怜的孩子,居然晕车,不过姥姥家是什么地方?他惊讶地看我,说:"就是妈妈的妈妈呀,你不知道么?"我怎么可能把古代称谓搞那么清楚,起码我还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不错了,居然这样被小孩子教育。
一顿饭吃完,我问琳琅想做点什么,他立刻两眼放光,说要出去玩。一出屋门,他还是望着天空抱怨不够亮,说黑得跟阴天快下雨了似的。我说因为离太阳比较远,他猛地站住,问道:"你这是哪里来着?""希来。""什么时候来着?""瑞星历498年,希来历383年,9月6日星期四。"他迟疑着说:"真的不是古代吧,我爸给我讲过历史,我还会背朝代歌呢!不过,没听说这个年代。""不是古代,你可以当它是一个很远的时间,很远的地方。"
他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抬头看见那棵高高的定菌树就跑过去抱着,并且抛出了那个老问题:"这棵树为什么没有叶子?"我清清嗓子说:"这叫定菌树,是菌类植物,所以根本不长叶子。""菌类?是不是和蘑菇一样?"孺子可教,说得很贴切嘛。"差不多,不过这是希来和久霞特有的物种。""蘑菇能长这么高么?""不是蘑菇,是定菌树。""能吃么?""你可以咬咬看。"他端详了一下粗大的树干,微耸了一下肩膀,看起来没有以牙试树的打算。琳琅真的长大了,已经知道一口小白牙不能乱用了,令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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