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我肩膀的头用力点着,下巴磕的我生疼。这种细碎的疼痛,我却只想继续拥着。
生魅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一切势力又将变的如何。身上的鞭痕消了七七八八,最后的祛痕药我没有用。一方面是想记住该记住的,另一方面是潜意识的想要和前世那具无能的身体不同吧。
明天出京。和凌幂谈过,彼此间心照不宣而留有余地。说实话,我很喜欢和凌幂相处。他是一位睿智的成年人,拥有淡定的聪明、周密的忧虑以及深远的卓见,感情藏的深但细腻的流淌着,让人觉得安心,是可以轻轻依靠的人。
初凡引一个陌生人进来。坐在秋千架上没有动,心中却有些好奇。
"三少,此人找您。"初凡恭敬的开口,"此人是时寓的商人。"
"见过凌三公子。君先生托在下将一件东西转交给您。"
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去了我先前的激动,反而有些戒心:"哪位君先生?"
"君宴还先生,但是在下是看君籁王子的面子才走这趟的。"
不置可否的接过木盒,打开是一块玉坠,挂在身上的吗?抬头问道:"这是......"
"君先生说是您用的着的东西,是剑穗。其他的在下也不知了。"他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我。的确,我是文弱之人,不会舞刀舞剑的。但是宴还所赠,必有用处吧。
"还有其他话吗?"
"没了。其他的君先生说他不说,您也会懂。"那人看了我一眼,"在下事务颇多,请求告退。"
冲初凡点点头,我兀自沉浸入思绪中。如何不懂?不由一笑。视线转移,只是这剑穗是何意?
晚上遇上瑾璇有请,心中微动。我想出发前或许该见一面,没想到是在最后的时间。
"我以为走之前我们不会见面。"还是别院,我笑着看向屋内独酌的人。
"你自是不愿见我。"瑾璇笑的开怀,尾音的嗔意再现"听说今日你收到好东西了。"
"京城果然是没有秘密,幸好我要离开了。"自在的落座,我真的能够轻松的面对他。
"不生我的气了?"
他的声音似乎带些讨好的意味?摇摇头,顺便摇去那可笑的念头:"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背叛人的愧疚让我局限了自己罢了。不过这本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无妨了。"
他闻言静静放下了酒杯:"寂生知道自己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吗?"
"嗯?怎么说这个?"我忽然觉得有丝尴尬。
"黎谙说过:‘凌寂生,不够艳绝,不够才绝,不够智绝,生而拥权势却漫不经心,明明冷面冷心偏又重情重义,兼得糅合的让人动心。'说来,我当初也觉得你不好拿捏,对自己都能不管不顾的人应该是没有弱点的吧。终于捉到的弱点是‘凌寂生重情',可是你的钺尘、初凡他们哪像弱点了,在你面前乖乖的,出来个个都是不好相与的主,比你霸道多疑多了。"
听闻他曾经想对钺尘、初凡他们出手,还是忍不住心惊了下。
"我和三皇兄最大的不同,是三皇兄自信他可以驯服你、拴住你,而我,"他笑呵呵的看过来,我才察觉他显然是喝多了,"你的钺尘、初凡和你一起十几年都不能笼住你,我可没有三皇兄那么自信,所以我选择顺从于你,希望成为你重情的部分,你明白吗?"
我看着他只笑了笑,自然明白今天这样和缓相处的局面,的确是他刻意放低姿态营造来的,只是不明白他此刻挑明这些的意义。
"只是啊,凌寂生,上次和三皇兄较劲弄糊涂了,我好像连自己也搭进来了是不是?"他醉眼看我,而我觉得这样的他让我不善应对。
"你这样子没办法好好说话,我先走了。"起身想告退,却被他叫住。
"凌寂生,今天我只是想问你:我们的羁绊够不够维持这不明的三五十年?"
转头看向同样站立起的他,甚至因动作急促而打翻了酒盏。我思索了一下答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够又如何?不够又如何?当我回来时,我注定是你的手下了不是吗?"
"不一样的。"他忽然颓然的坐下,"凌寂生,你是我手下是一回事,我问你的问题是另一回事。你回答够的话,我也是无法安心的吧。"他自嘲般的笑开,"凌寂生,你不知道在牢里时,你有时看我的眼神是多么的陌生。"
"又如何?"我对他少有的偏执和不清不楚动了怒。
"没有如何,"他摇晃的走近我,"今晚你都别想离开了。"
迷旋
我按住额头没有忍住心头的火气,有些冲的道:"瑾璇,你不要闹了!"
他似乎有些愣神,一会才淡笑着靠近些,微俯首与我平视:"我也不想这样啊,凌寂生。"额头抵上来,香醇的酒息渐渐缠绕,"可是寂生,越是抓不住的,才越让人想抓住,不是吗?"
唇上缠上了柔润的温暖。我有些出神,上一次是我迷绪醉倒,这一次轮到他吗?这种事情不应该在礼尚往来的范围吧。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温柔而强势的收住拢到我背后,一手抚上我的脊椎,丝丝麻麻的微痒伴着纠缠的末梢神经扩散开,有些醉,但这并不是值得沉迷的局。我干脆放松自己任他抱着吻着,神志开始游荡。
他忽又将背后轻抚的手收回来轻轻在我的颔上使力,唇舌之间似乎更进了些。缠上他的舌时我猛的回神推开他,有些不敢置信。与之前带着丝缕哀伤的温暖不同,我感受到了他的欲望。
"瑾璇!"我真的动了气,他的欲望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
"寂生,你还是不明白,或者说坚持不愿意明白?"瑾璇静静站在一臂之遥,没有难堪,没有惊惶,只是用一种澄明了然的目光水样的围住我。
而在撩人月色下,我对眼前的安静失去了声音。有种庞大的冰冷的温柔,渐渐在复苏流转。我转身背对他,缓缓道:"瑾璇,你会坐上那把椅子吧。"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我,但是这是我们已经笃信的答案。
"那么,一切都没有思考的必要吧。"我调整了情绪看向他,微笑道,"若处于政治,时刻警觉。若处于高位,权责一身。瑾璇,我们都不善于将自己放任在不明的情绪中,又何苦要用这种折磨人的方式牵绊彼此呢?"
"若我执意要呢?"他似乎冷静下来。
我纯然困惑,不明白身上有何可以执着。暖风微醺。好似在几天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月色迷蒙间,我与一段擦肩说了再见。突觉有些苦涩:"瑾璇,明明可以更理智的,为何执着?你知道我不爱自己,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大道理,我也会说。"
他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云破月色时,将脸上的情绪也隐入了暗处,不见晦明。
想开口,还是忍住了,断就应该干脆些吧。笑了笑,转身离开。但恰是今晚开始,我打算珍视于他。只是,不要在我身上寻找温暖,瑾璇,那种奢侈的东西我自认没有。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我微愣住,还是不行吗?转头却对上了瑾璇的贴身小厮梦窗,有些诧异:"莫急,何事?"
"六皇子让小的将这个交给凌公子。"说着他恭敬的呈上一个精致的楠木盒,"请您收下。"
我将盒子接过,盒子很轻,不知装的是什么。这是今天第二个盒子了。
"六皇子让您多加保重,有言:再聚之时,定是一切尽握之时。"
我忽生再不回来的念头,有些怕在劫难逃。希望是想多了。
出行
终是出发了。将京城的一切抛在脑后。想来明明只三月余的光景,却耗了我大半心智。细想凌幂、冯彻他们,一辈子在这漩涡中打滚,还有天家的两代,从出生就注定的争斗,一时感慨良多。没有掀窗帘回头,我不知道自认低调的悄悄出京,背地里会有多少关注的眼睛,据说眼不见可以心不烦。只钺尘和初凡,让我有些挂心。
手摸上藏于袖中的玉坠,心中玩味。剑穗吗?思考了一夜,这个词语只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一次--那个音尘绝讲述的故事。若这是锦楼背负的恩情,去给宴还做个了结也不错吧。出了京,许是离开了那些压力,我才发现自己不仅是平静了很多,还有了些自在的活力。
马车停了下来,初凡在外面抱怨道:"三少,出京了,您想好往哪里走了没有?"
"呃,"我一时有些语塞,想了想道,"我们往时寓走如何?"
"三少,按理这是没什么,您要去哪小的也不好说什么。可现在您可是带罪之身,出了京就往邻国奔,会不会稍显不妥了点?"初阳的"恶形恶状"在我经受政治风云时一度收敛,可是经此次牢狱之灾后却变本加厉了。
"那依你的意思呢?"我想我问的相当的虚心。
"三少!"初阳捞起帘子进来,和我还有一醉大眼瞪小眼,"您真的没有什么打算吗?此次出京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您就只是打算一路游玩不做正事?"
"呃,一醉,我觉得,如果我说我真的没有打算,他好像会打我。"出来了,我就很想纵容他们的脾气性子,看他们的喜怒哀乐。
"您!"初阳好像真的被气到了,尤其是在一醉不咸不淡的一瞥下脸涨的通红,刷的转身出了马车,粗声粗气的冲清圆道,"我们往时寓走!"
我笑笑独自乘凉。带了初阳和清圆出来,当然还有不离身的一醉。宿雨和风荷开始哭啼着要跟,以死相逼都用上了,我只好冷声让她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保证会回京再来过。想想觉得温暖,那个家里将有那么多人等着我回来。
"停车。"我想了想,终是要混出名堂来才行吧,"一醉,你去外面守着,初阳和清圆进来。"
"三少。"两人进来就行礼,可是马车的空间让他们并排站着显得拥挤。
"出门别这么多讲究了。"我笑道,"都坐下吧。初阳倒是说说我该干什么正事?"
"小的......"
"都像一醉一样称我吧。"我打断他,又玩笑道,"出门在外的,少爷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还要辛苦你们呢。"
"三少,我是真的忧心,出门后何去何从不说,我们带的银子总有用罄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三少有打算才好。"初阳憋了一下,还是叹叹开口了。
看向清圆,他微笑的看我:"我信三少。操心是初阳的爱好。"
"嗯,那你们出去吧,我自有打算。"我微笑,脑海中闪过一个不错的念头。
"少爷可以透露一些吗?"初阳犹不死心。
我瞪他一眼,看他依旧不屈服转而笑道:"大不了你们三卖艺我数钱呗!"
救人
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为老不尊,虽说是十五岁的皮相,可是算来是四十的人了,竟渐渐开始有了"朝气",想到一醉的用词,忍不住打了个颤。车子顺势突的停了,我激灵了一下,问道:"怎么回事?"
"三少......"初凡的声音有些犹豫。
我和一醉对望一眼,拉起帘子走了出去。往时寓的路是稍有规模,却有些偏离大官道,只怕遇上个万一。车子的右前方躺着一个人,带血的灰布衣服,头发蓬乱看不清其他,我按按额头回头道:"继续赶路吧。"
"三少,我......"初阳看看我又看看那团东西,最后一闭眼道:"还请三少救人。"
我看着初阳,跟我的人中也就这么个异类了。转头看看清圆和一醉,都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叹了叹道:"为什么?"
"三少,初阳知道您的脾气,不喜欢为陌生人花精力的,一醉也是经了那么......才收在身边的。"他用一种很纯明带着丝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又倏的跪下道,"可是初阳知道三少其实心是极好的,正因为极重感情所以才打定主意不浪费的将每份都珍惜。"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微微有些懵,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眼神也撇开了。这就是被灌到迷汤的感觉吗。
"这人是刚才在我和清圆的面前倒下的,所以我......"
"他原就躺在那,你会不管他?"我倒是被他说笑了。
"我会努力不管。"坚定的回答。
本就无事的闲人四个,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坚持的吧。我想了想,点头道:"只是先将他晾在外面,找个地方歇下弄干净了,再让我看看。"
在车里对上一醉晶亮的眼:"当初,初阳也为我求过你吗?"
"嗯,"我笑笑,"初阳可是块宝啊。"
"不知道是说和你搭衬,还是说和你不搭衬。"嗯?我抬头看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初阳用斗篷遮住了灰衣人身上的血渍,将人扛进了客栈房间,叫来了洗澡水又将清圆拖进去一起清洗那人。我看他忙进忙出,笑笑转身和一醉下楼去填肚子。
"公子打算怎么处置那人?需要我去叫大夫吗?"一醉问我时笑的开怀。
我冷哼一下:"我去看就好,送上门的活标本不是?"想了想叹气道,"你多吃点,那人倒下的原因没那么简单,等会有你出力的地方。"
他看了看我道:"原来真的是行家,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自己为自己益气罢了。"
"我那是胎里带来的,"我淡笑道,"况且全家就我不懂武,学医也是为了防身些。"
"三少,人......"初阳拉着满脸无奈的清圆出现在桌边。
"嗯,"我打断他,"你们坐下用饭吧,我和一醉去看看,别让人进来打扰了。"
房中有些水气雾烟,拉开的帐中是一位裸身的青年男子,浑身上下新旧疤痕多而细碎,腹部受了很深的剑伤,肩上也有很大的一个刀伤口子,整个人血淋淋的,而且流出的血色不是很正常。我皱眉,伸手接过一醉递来的银针一一刺入这具没有完整处的身体。
松手转身取药,手腕脉门忽然被大力扣住,回头对上灿若星冷如冰的眼眸,没好气的开口道:"放开!你哪来这么大力。"
他看我的视线中多了抹研析,然后放开了我再次昏沉过去。
"公子,这人应该是杀手一类的。"一醉面带忧色的看我,"刚才若不是他无力杀人,他会直接杀了你。他身上杀气太浓烈了。"
"哦,"我笑笑,"那又如何?对我来说,他只是标本罢了。"
"可是你救他,会不会被他......"
"不是有你们在吗,不会连个病人都打不过吧。"我继续手里将药丸化开调和的事,"而且我对他没有期望,所以无所谓。"
孤悠
将杀手身上的伤缝补照料后,我闲下来静静看着他身上刚取的一碗血,有种很馥郁的馨香,这种毒很珍贵吧。皱皱眉将碗递给一醉,转身在行礼里翻东西。记得生辰时轩辕珑琰送的是两朵天山冰结莲,用来清血去毒再好不过了。想到轩辕珑琰,忍不住顿了动作叹息。
一醉问道:"这应该是江湖出名的‘花煞',去人内力蚀人心智,你能解?"
"试试。"取出一朵冰结莲,只取了一瓣,看了看昏睡的人,思索一下示意一醉将人弄醒。内力,一直不在我理解范围内。那人醒来看着我,没有再有其他举动。
我将莲瓣与两丸药递给他:"吃下去。"他看看我,伸手接过吞下,然后仍看向我。
我有些倦道:"你继续睡下。明早再来看你。"他依旧看着我不动,我转头看向一醉。一醉笑 了一下,身形一闪就将人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