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人不敢无礼!"
"没关系,"上前搂住对方脖子──大头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们偷偷叫,别人都不知道,好不好?"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真好看。
"好不好,默默?"
"好......璐...璐......"
"默默!你真好,我喜欢你!"
默默......我......
"Lou,醒过来!"
这声音,娘来了?默默不见了......
娘?!
"......Mommy?"
"Lou!"这结实的拥抱,堆满视野的金黄色头发,以及独特的口音──
"娘......怎麽是你?"他明明是跟......
"你终於回来了!"珀希狠狠抱紧儿子,深怕他被谁抢了去似的。
"擅自离家,在外游荡,你可曾将父母放在眼里!"这令人心悸的威严声音。
"爹?"这麽说,他是回宫了?可刚才?他还在跟......
"他在哪儿?"
"谁?"听见这没来由的问话,皇帝眉头一皱。
"默......大......"该死,他叫什麽来著?"沈默?"
"你说什麽?!"母亲怪强怪调地高嚷了一声。
出了什麽事?
第二十八章
高璐像平常一样懒懒地仰卧在躺椅上,望天发呆。
原来这间屋子的房顶竟然如此之高,室内薰的香料也这样地重,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也......真多啊。
"殿下,梨削好了!"
"哦。"除了吉利,他能认出并记得名字的不超过五个。
孟垣被调去京郊的什么营里当职了,好像还降了一级。是责罚他助自己私自出宫的事吧?看来父亲是不会信任阿垣了,至少在关于自己的事上。这倒跟母亲的看法不一,母亲似乎......
"殿下?"
"嗯?"
"殿下......这梨......"
"啊?"手里什么时候抓了个削了皮的香梨?!高璐睁睁眼,看着那一手的汁水已经淌入袖中。
吉利已经找来抹布为他擦净,"殿下走神了?"一边笑盈盈地探问。
"嗯......"只有吉利还留在自己身边,难道母亲认为他不算自己的朋友么?"吉利,你还好吧?"
这句话的效果远远出乎意料。
扑通一声,那个矮小的少年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高璐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扶他--
"怎么了?我又不是骂你!"
"殿下......"吉利抬起头,声泪俱下。"您......我......小人......"
"是不是我爹罚了你?命你去了浣衣房?烧火房?"
"不......不是......"吉利哭得眼红鼻抽地,手紧紧拽着衣摆。
难道他终于被......高璐吓得捂住嘴,咽下尖叫。
"殿下......您......您这是第一次问小人好啊!"
原来如此。高璐拍拍胸脯:"这又如何?因为你总在我跟前嘛!"
"殿下不在宫中,小人等日夜思念,担心殿下安危。"
"才几天呢!"
"几天?殿下您离宫已有十二日余,小人离开殿下身边也是十日之久了!"吉利说着爬起来,两下擦净泪痕,申辩道。
"哦......"才十二天啊。
真的才十二天?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自从昨天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床上醒来后,他便无时无刻不思考着一个问题:是他送自己回来的吗?那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像吉利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沈默呢?"话到嘴边,不吐不快。
"啊?"
"没什么!"算了,自己都觉得唐突。高璐拂拂袖子,绢丝料的既轻又薄,全然不同于那些日子覆在身上的粗糙笨重。
"启禀太子,公主殿下到......"
"璐--"不等传话完毕,一声高叫由远而近袭来。
"哇!"高璐被这叫声吓得脖子紧缩,还没溜下躺椅就被人从前面扑来,二人一起倒了回去。
"璐,外面好玩吗?!"茉莉趴在哥哥胸口开门见山道。
"嗯......你快起来,被爹看到要骂的!"与其说是提醒,倒更像是恐吓,妹妹日渐成长,压在身上的分量可不小。
"嘿嘿!"小公主俏皮地笑着,直起身坐在兄长身边,"好不好玩啊?"继续追问。
"嗯......好。"好歹经历了那么多事。
"去了哪里地方?!"
"去了南阳、商州、岳州......"岳州啊。
"怎么那么久才走这点路?"
"这......"这小丫头哪来这么机灵?看来会被某人耍得团团转的人非自己莫属了。"我是在一路寻觅,又不是比走路!"
"嘿嘿!"茉莉这一笑不同先前。"哪里还用找的!"
"?!"
茉莉的眼神变得古怪,高璐有些惧怕起来--这妹妹的某些方面总让他心悸。
"沈哥哥一路对你都好吧?"
高璐睁大眼,全身上下好像有股热气直冲脑门,路过时把脸都蒸熟了。
"公主殿下,"吉利仿佛也听到了,凑过来小声道。"切莫在太子殿下面前提那‘温神'!"
"呿!"茉莉甩甩袖子,不以为然。"不许听我跟哥哥讲话!全部把耳朵捂起来!"
"是是,小人遵命!"吉利忙不迭道,并指挥其它人也照办。
即便如此,茉莉的表情还是小心翼翼。
"Lou,"她用只有他们兄妹二人能懂的母系土语道:"你想不想知道沈哥哥在哪儿?"
高璐立刻振作:"哪里?!"丝毫没有要将情绪隐藏的意思。
茉莉微微一笑:"当然是在他家里!"
"你......"这世上,除了沈默,就这小丫头最让他恼火。
"我不是逗你啊!"茉莉拉住他衣袖,嘟起嘴:"他好像被关在家里了......"
"什么?!"
"是啊!我刚才在藏书阁听他的老师说的!好像是他爹奉咱们爹爹的话将他拘禁......哇,听我说!"
高璐已经跑到房门口了。
"璐,我是来找你要回地图册的!"茉莉在后面跺脚道,脸上却笑开了眼。
沈默被爹下令关起来了?这是裁定给他的责罚吗?不公平!明明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必须解释清楚,不然他就会像阿垣那样被调离自己身边了!不可思议,这不是十几天前他最想看到的吗?到底谁在撒谎!
"娘--"
几乎是眨眼之间,他飞奔到母亲的住处--这件事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说服父亲改变看法了!
"殿下留步,陛下......"
"让开!我有急事!"
门口的宦官和侍从比往日要多,纷纷上前将他拦住。但以高璐此刻的心情又怎会被轻易击退,到底被他推散人群,冲进屋里--
"Mommy!"
这是......
"嗯......嗯哼!"
"唔......出......出去!"
"是、是!"
赶紧关上门,心跳得就像一群孩子在里头拍球。怎......怎么会这样?!高璐揉着通红的脸颊:爹怎么也在这儿?还跟母亲在椅子上做......做......
做沈默对他做过的事!
脑袋里仿佛炸起一场雷暴雨。
......成亲?
"嗯哼!进来吧!"父亲在里面平静招呼道。
"娘?"
"进来!"母亲的语气里的忿怒要明显地多。
高璐慢慢站直身体,"儿臣......失礼,望父皇责罚!"走到门口,怯生生道。
"嗯,知错就好!"父亲照例是严厉地瞪他一眼。"惊慌失措地,成何体统?!"
"儿臣有......急事。"
"什么事?"母亲已经抛弃方才的抱怨。
"儿臣是来......"突然间,话语就像装满袋的核桃要从黄豆大的口子里出来似得,高璐忍不住连连吞咽。
"话都说不出,出门走了一遭也不见长进!"
"儿臣要来问沈默之事!"父亲的话就像在那口袋腰间砍了一道。
"什么?!"不想惊讶到的却是母亲,凭着一如既往的急性子一下子冲到他面前将他肩膀扣住。"为什么要问‘什么'?"
"我......"随着母亲的靠近,一股异样的气息随气流而来,唤起高璐心中说不出的情愫。
"嗯哼!"父亲想是要为母亲压惊,走过来拍拍他肩膀。"问他作甚?"又对高璐冷冷道。
看着表情冷冽的父母们,高璐渐渐低下头--
"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但是--"面对父亲,高璐自懂事后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大胆。"沈默未犯任何罪,私逃出宫是儿臣自己的主意,他也是受娘的嘱托前来照护儿臣......"
"我没有嘱托他!"皇后的声音高得异样了。
"Mom?"高璐疑惑地看着他。
"你娘说的是,"皇帝的口吻此时倒显得温和。"无人指派沈默随你出宫,是他私自作为。"
"你被骗了!"母亲的话就像是穷追不舍。
"哦......"高璐轻快地抬抬眉毛。
"他在追你!"
"我知道。"不知是情急或防于父亲,母子二人用起了土语交流。
"你知道?"
"嗯。"高璐坦白地点头:看来母亲也是知道的,却为何如此气恼呢?
"为什么你还不拒绝他!他要把你变成玻璃!"
"为什么要拒绝?我喜欢他......"
"珀希--"
不知为何,一向精神奕奕的母亲突然像是要昏厥般脸色铁青,虚脱地往后退了一步。父亲连忙将他扶住--
"你这逆子!竟然忤逆起母亲来了!"
"我......"高璐欲辩无言,看着靠在父亲胸口的母亲朝他狠狠地瞪一眼,明白自己连这最大的依靠都失去了。
一言不发地转身,忘了最基本的礼仪。
"哪里去?"
"我去找沈默......"
"站住!"又是母亲,似乎在这间事上他才是最反对的人--反对什么?成为queer?嚷了这么多年究竟什么是queer?
"母亲命你站住为何不听?!"父亲的命令也下来了。
可他就是停不住脚,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吓得一动不动了。
"来人,将太子止住,即刻送回东宫,未经许可不得私自出门!"
很快,面前蜂拥而上了一群人,高璐无动于衷。
原来心灰意冷这个词,造得如此贴切。
珀希站在屋里望着喧闹声渐渐远去的方向,神情有些迷茫。
"唉,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高涉踱到他身后,转过其肩膀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我......错了吗?"脸埋进对方胸口,珀希喃喃道。
"呼!你们说的什么朕都不懂!"高涉勉强笑道,轻轻拍他后背。
"我不想他当queer,我不想那个‘什么'喜欢他。"
"沈默?"皇帝抬抬眉毛:"他怎么会喜欢璐儿?"颇不以为然。
"他就是!"珀希猛地抬头,神色严厉。
"这......"高涉嘴角翘起,却无言以对。(心想:你儿子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人家沈小二可是大才子......= =||)
"我要见他!"珀希忽然大声宣布:"我要跟‘什么'说话!"
第二十九章
"殿下,这豆沙包是新出炉,趁热吃一个吧!"
"殿下,茶凉了,小的给您换换?"
"殿下......"
"出去!"
"这......"
"快!"高璐眯起眼睛。
"是......"吉利耷拉着脑袋,擦着步子引领其余人退出屋子。
高璐深深叹口气。看到茶几上的那只蒸笼,白生生的包子上热气飘扬,他伸手取来一只,漫不经心地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到底还是饿了。
心绪却没有因为肠胃的工作而分散,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舒展,以至于每一下咀嚼都显得那么艰难。
从没想到过娘会站在自己对立的那边,刚才的一切简直颠覆了他们十几年的母子情谊。他怎么会那么紧张?听到沈默的名字,他就鼓一下眼,那双温和的蓝眼睛就像要逼出火花般充满仇意。他是讨厌沈默?还是不愿看到他们在一起?
他们从前就在一起啊!
只不过自己那时候......对了,娘说沈默骗了他,他没有派他来保护自己。是因为这个吗?娘确实不喜欢撒谎的人,所以不愿意看到他跟爱骗人的沈默在一起,但是沈默撒的那些谎......
那些谎,好多的谎话。
被他骗得好惨!
所以现在心里才会这么难受,难受得什么都吃不下,心里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是讨厌吗?
那个混蛋!
"殿下?"
"?!"这突然的叫门声冲散了他脑中的迷雾,却改不了心中的郁闷。"怎么?"高璐展开拳头,将手里已经捏碎的半个豆包扔在桌上。
"殿下,小的为您把胡太医请到了!"
"我没病!"不禁有些气恼。
"殿下?"胡太医的沙哑嗓音。"老夫这里有一些新制的糖丸,还请殿下品尝!"
"我不吃!"愈发火大了。
"还有一些乌发的染药。"
"......"
"还有治烫伤的灵丹--不臭的!"
"你......进来吧!"
"是!"胡太医背着硕大一只药箱进到屋里,苍老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微笑。
"我没病。"高璐再次警告于他,并狠狠瞪一眼大惊小怪的吉利。
"是是!下官是来为殿下送糖丸的!"老太医嘴上应承,却已经将药箱打开,摆出各种器具了。"来,殿下张嘴!"
"......"高璐将他恨着。
"诶,老规矩,老夫要先为殿下诊断,然后才将糖丸送与殿下品尝。"
"我不是小孩子!"
"诶,殿下莫要倔强。"胡太医毫不气馁,举着竹片与之周旋。
"给我看你的染药。"这一次,高璐没有争辩,而是用命令的口吻冷冷道。
"这......"老太医彷徨了。
"快。"
"是。"
刚才说的那些虽只是为进门的诱饵,而胡太医并不是凭空诓哄,有条不紊地从药箱里取出大大小小数个瓷瓶瓦罐,一一摆在高璐面前--
"殿下请看。"太医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瓶,内里盛着几粒乌黑的小丸:"这是老夫近日研制的润喉糖,不仅可清咽利喉,且味道甘美,回味悠长。"
"怎么这么难看?"高璐皱眉直言。
"这......内里加有罗汉果,却是黑了些。"
"嗯。"高璐撇撇嘴,将瓶子接过,取出一粒尝味:果真清凉无比。唉,这老头做的东西虽妙,却总是这般不入眼,往往要他再为其加工一番才能为众人接受。就像上次那"百味珠",倘若不用刘百利插手,这卖配方的钱不就可以归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