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
夏日炎炎,烈日当空,然而林间幽谷,除了清风蝉鸣,再没有别的事物能撩人心境了。
沈默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朝后面看去:"走不动了么?"
高璐瘪着脸,难过地点点头。
"哼!"沈默笑着撇撇嘴走回他身边,扶着他坐到旁边一块青石上:"方才便叫你不要急走,耐不住了吧?"
高璐斜眼看他,"我要赶紧回去救我娘!"小声嘀咕道。
"你娘不会有事......"
"你不懂!"高璐急得一下子又站了起来。
"怎么?"沈默悄悄伸手摸着他手腕。
"我爹会......"突然打住,高璐谨慎地看一眼沈默,注意到手上的动静,慌忙抽回。
"你爹会罚他三日下不得床么?"
"你怎么知道?!"高璐惊得双眼睁圆。
"还不是你说的。"沈默眼一挑,不以为然道。
"我说?!"
"你以前说的。"
"以前......"高璐拼命回忆,越想越浑沌。
"你那记性哪里记得!"沈默轻轻拍一下他后脑,将他揽在自己肩头歇下;原本要发怒的高璐意外地平静下来。
心中却荡漾起波澜:以前说的?以前,他会告诉沈默这些么?就算说了,这小子会听?
"璐,"--听他这样叫自己,高璐忍不住肩膀一缩。"你真打算回去?"
"废话,我娘......"
"我问你,"忽然间,沈默用手托着他的下颌轻轻抬起:"倘若你娘平安无事,你会不会回去?"
"我......"二人目光相交,简单的回答变得艰难。
"倘若不回去,你又有何打算?"
"......"
"我们一起好么?"
"?!"猛地将他推一下。
"璐,你喜欢我不是么?"沈默说着,眼皮微微垂下,日光透过树荫在他脸上勾画出斑斑点点。"我也喜欢你,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我们找个村子,我当教习先生,你做你的东西,晚上我们睡一起,做不让旁人知道的事......"
高璐呆呆地看着,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又放下:这个人是谁?熟悉的脸庞,陌生的......
"大头,别说那些梦话了。"
或者说,这是他自己的梦境,否则这个人怎么会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呼,"依然是冷笑,却不是对他自己。"殿下说的是,在下岂敢逾礼。"
"你骗人!"
"?!"这次轮到沈默惊讶了。
高璐眯起眼盯着他,下巴抬起:"说什么‘逾礼'?"
"殿下......嗯?!"
"呼......是......这样?"狠狠地放开对方的嘴唇,趁着沈默不及回神,高璐顺势将他推倒在青石板上--
"还有这样?"鼻尖紧贴着对他说。
"璐......"沈默的眼神或许从未如此迷茫过。
"大头,"高璐不自然地扬扬眉毛。"我真是讨厌你......"
"殿下......"
"叫我璐璐!"(桃:我的恶趣味......;沈:我的鸡皮疙瘩......;众:我们的下巴......)
"......"沈默好像呆了一样。
"快叫,不然......"高璐咬咬嘴唇,一下将脸埋入沈默的脖间。
对方的喉结一下下地抖动着。"呼......"短促的呼气声,就像自己那时一样。
"默默......叫我......"不知怎么的,沈默的皮肤好像上了层蜜糖,高璐情不自禁地咬了起来。
"呼呼......哈......哈哈哈哈......"
贯彻晴空的狂笑声,高璐情绪大乱,一头雾水地抬起脑袋:"默默?"
"哈哈哈......哈......"沈默笑地浑身发抖,泪水都流到了鼻翼。
"你......"
偷袭般的亲吻,高璐因此沾上对方脸上的湿润。
"璐璐,"沈默与他额头相抵。"倘若忍得住,我真不愿叫出来。"
"这是谁?"珀希看着那跪在下面、脸贴着地瑟瑟发抖的少年,疑惑问道。
"回陛下,卑职等人于岳州得御厨刘百利密报,得知太子殿下与此人一道!"
"真的?"珀希闻之,精神振奋。"那太子呢?!"
"卑职无能,错失太子。"那名身为密探的青年军官小心翼翼回答道。
"No!"皇后哀号一声,拍一掌在自己额头。
"唉,"皇帝轻轻拍他肩膀,安慰道:"如此看来,他的身体必定不差!"--否则哪能逃跑得这样迅速?
珀希无可奈何,勉强点点头,忽然看到脚下跪着的少年,不禁皱眉:"为什么你跟太子一起?!"
"......"对方嘴里哆嗦着不成句。
"尔系何人?如何与太子相识的?"高涉知道珀希心急便头脑混沌。
"我......小人余香亭,京城人士......偶......偶遇太子同乡,彼此攀谈......故此相识!"余香亭倒是说出了话,然而头却始终不敢动一动。
高涉听后放心地点点头,又将话简单转与珀希知晓。
"但你怎么认识糕饼师傅的?!"皇后很快揪住另一个关键。
"我......不......不瞒陛下,小人家乃是糕点名店‘京都余记',特请刘御厨前往岳州分店传授技艺的!"
"胡说!他不是要回家乡......修......修‘祖坟'么!"珀希想起这事便觉惋惜。
"这?!"余香亭自知漏嘴。"是!是修祖坟,刘师傅回家修祖坟顺道就为小店传授技艺!"
"不说那些,朕问你,你见到太子时,他是何模样?身边都有谁人?"毕竟是深宫中娇生惯养的,难免牵挂。
"太子殿下美貌......不......身康体健,平易近人!身边......"余香亭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转低。"身边有一位年轻公子,自称姓沈......"
"是不是‘什么'?!"皇后听闻这话,不顾仪态飞奔到他面前:"是不是黑头发黑眼睛,总是板起脸,有时候带眼镜的!"
"是......"余香亭这才缓缓抬起头......
珀希蹲下去,攀住他肩膀,一脸的期盼。
噗--
"珀希--"
"Oh!Damn it!"皇后叫骂一声,将少年一推,自己举衣袖猛擦脸上的血迹。
"大胆狂徒,敢以污血溅皇后圣容!"侍卫们一拥上前将他按住。
"算了,他也是无意为之,着太医给诊断诊断!"皇帝看一眼那少年鼻孔外残留的血迹,也是于心不忍。
"是!"侍卫们说着,押解起可怜的余少东家。"走!"
"皇后陛下......"神志不清的他嘴里喃喃着,拖着步子跟随出殿。
赶走不速之客,皇帝扶着皇后亲自为他擦净脸上的污物:"便叫你不要上前,怎么总是孩子气?"
"Lou......你要回来......"珀希眼神茫然,说话也颓然。
"既然知道他的所在,不日定能捉回,莫急了!"高涉看着心疼,不顾对方衣服上的污点,将他一把抱在怀里。"你说的办法,朕已经命人办了,璐儿马上就回来了......"
"是我的错......"
"嗯,知道了就好......"
"You bastard!"
"哦,衣服脏了,我们进屋去换。"
"嗯......嗯?!你......放下我--"
第二十七章
望著不远处的城门──门楼上两个大字看来已经十分清晰了,高璐的眼皮渐渐下垂,表情由兴奋转为呆滞,等到嘴角不自然地上扬时,就是发怒的前夕了──
"大头,这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高璐不言,转身攀住沈默肩膀:"这是咱们回事?我们怎麽走回京城来的?!"
"呼,当然两腿走的。"对方不以为然地微笑,不慌不忙握住摁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
"你又骗我!"
"难道是拿手走的?"
"你!"高璐丝毫没有玩笑的心情,坚定起眼神:"怎麽回事?我们走出来明明走了七八天,怎麽回去只走了三天不到?!"
"不是因为担心你娘才走得快麽?"还是谈笑风生的模样。
"大头,"高璐眯起眼睛。"你到底以为我有多笨?"
沈默双眼略睁,终於收起调侃,轻轻叹口气,动手去搂高璐的肩膀:"不错,我是带你绕了远路......"一手截住他挥来的拳头。"那还不是都为了你!"
"?!"
"若不是这样,遇上如今这等事,我们能这麽快赶回来吗?"
高璐看他头头是道的模样,不禁点头认同......突然醒悟:"大头,你又拿歪理诓我!"
对方已经走在前面去了,等高璐赶上去,又觉得到追打无聊,只得在背後将他咬牙切齿地干瞪。
虽说高璐回家心切,但沈默说他们此时衣装不整,恐被家人看了担忧,便在城中购置了些体面的衣衫鞋袜换上。不觉过午,腹中饥饿,又干脆找了家酒楼,入雅间就餐。
"倘若回去看到你这样狼吞虎咽,令尊定会以为我一路亏待了你。"
"嗯......难道不是?"高璐惊讶道,嘴里的米饭扑簌掉落。
"你这是要回去告状咯?"沈默说著,又给他夹了些菜进碗里。
高璐得意地抬抬眉毛。
"那我还是不要送你回去了。"
"为何?!"这次落出来的是一片青菜。
"与其与你一同回去领罪,不若就此逃命要紧。"
"你不跟我一起了?!"
沈默斜眼看著他:"你说呢?"
高璐咬著嘴里的筷尖:"我......不告你便是!"
"我已经告了自己了。"
噗──
最後一点饭也喷了出来。"大头......你告的什麽?!"高璐拿筷子指著对方,手不由自主地比划著。
"你怕什麽?"沈默冷静道,伸手为他擦去嘴角残余。"我又未做违法之事。"
"那你告......"
"我写信给你娘了。"
"?"
"说了我们的事。"
高璐的神情由紧张转为疑惑,"怎样?"语气不以为然。
"呼,"沈默摇摇头,微微一笑:"没什麽。"
"哎,我娘比我爹好多了,你告诉他是对的。"情况缓和,高璐继续吃饭。"只要他说成的事,我爹是绝不会反对的!"
"是麽?"沈默只是微笑。
"嗯!"高璐还只是吃,眼也不抬:"对了,你去问一下这里有什麽点心!"
一顿饱餐,高璐懒得动作,要来张椅子沈沈坐下去,丝毫没有要赶路的意思了。
"呃......"打一个嗝,再缓缓嚼著手里的半块糖烧饼。
"吃不下就算了,别硬撑!"沈默看了伸手要将之拿下。
高璐白他一眼:"我慢慢会吃完!"
对方微笑:"那喝口茶好不好?"说著已将一碗刚泡好不久的香茶递来。
高璐还是看著他:"好吧。"勉强接受了他这些日子突如其来的转变,却对发生的缘由总是不那麽明了──喜欢他?是的。为什麽?
"慢点喝。"
"嗯......"还对他说这种话,若是从前,只怕会吓得他摔了茶碗。
好香的茶。
"璐,我还想跟你在外头多呆一会儿。"
"嗯?"什麽意思?对了!这倒提醒了他:"走!我们上路了......"
扑通!
没能站起来,反而重重地趴倒在面前的饭桌上──幸好是打扫过的。
"璐......"
沈默的声音?好远......可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
正将他扶起,抱在怀里......
"我要跟你多呆一会儿。"
眼帘落下前,那张冷漠的脸似乎透著......
悲凉?
沈默搂著已经昏睡过去的高璐,回到其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这是他第二次在对方身上下药,同样是出於私心──明知无济於事,却不甘於就范的私心。
──明天你就会回到那个将你保护得万无一失的地方;其实你从没有真正被禁锢过,因为你的欲望太少了。
沈默看著那张白皙无暇的面孔,一根根拂开上面散乱的发丝。
──我真不愿意你整天钻进那间乌烟瘴气的房子里,它霸占著你,当你身处险境之时我却看不见。最初的一次你烫伤了手指,记得我给你那副手套的时候吗?你一边说不要我管一边又将之收下,我笑了,你却以为我在嘲笑,把手套甩在我脸上。那时候,我第一次动摇了,想追上你解释一切。
拂尽乱发,他的手指悬在那排浓密的睫毛上,细细掠过,感受到指尖的酥麻。
──即使那样,你也不会相信我。我骗了你那麽久,以至於我自己都迷茫了。姐姐出嫁那时,你整天愁眉苦脸,说从此看不到姐姐将头发放下来的模样真可惜。难道你忘了,小时候你有多喜欢伏在我背上用脸蹭我的头发?
将脸与对方相偎,沈默闭上眼深深吸口气。
──刚开始我以为自己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能满足,不必理会你的眼光和看法。
慢慢寻到他的嘴唇,沈默凑上去轻轻摩蹭──糖烧饼的味道。
──太难了。我们一天天长大,我几乎天天都看著你,那麽近。欲望日复一日地萌发著,教我如何按捺?那些念头,龌龊得令自己心寒。
将舌头慢慢退出对方口腔,他的手自领口探入高璐的衣下。
──我甚至妄想你会不会对我也产生那样的念头?会不会想到我?
解开衣带,刚穿上不久的外褂顺利地自其手臂滑下,露出白瓷般光洁的肌肤。
──璐,你实在太美了。我看著那些整日簇拥在你身边的人,心里又嫉又恨:为什麽他们就可以......哼,看来你娘是对的。
嘴唇从他的肩头掠到胸口,舌尖蘸在那柔软的粉点上。
──然而那些都不是我的初衷!倘若我们能真心地相处,没有那些无谓的提防,我们现在会不会比较快乐?
──那时候,你就喜欢我啊!
"殿下,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头?"
"为什麽?"他看著对方露出的一大片额头,忍不住伸手摸去──真的很大啊!"不叫大头叫什麽?"难道叫"什麽"?好难听啊!
"殿下......叫我默默就可以了。"说著,那张脸已经红得像糖烧饼里的糖心了。
"默默?"这个好听!"好!我叫你默默,那你也别叫我殿下,要叫我璐!"
"小人不敢!"看样子他似乎很为难,难道是因为自己名字太难听?
"那麽,你叫我璐璐?"这样好,他们念起来就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