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人注意角落里,一抹蓝影转瞬即逝。
当夜,皎月高悬,初秋的微风泛着丝丝凉意,竹蝉低吟仿若窃窃私语。
慕容翎万般无奈地踏入『冷云轩』,远远就望见流云正坐在『望月亭』等着自己。浓厚的酒香弥散开来,一袭青黑长衫包裹着流云修长均匀的身段,乌丝随意束在脑后,宛若黑夜般的凤眸点点缀着邪笑,流云单手衬在大理石桌上,懒散地把玩着幽暗的夜光杯,见慕容翎到了,微微一笑,斟上两杯酒招呼他坐下。
慕容翎带着一丝惊艳的目光略扫过酒壶,惊讶道:"云二哥不是滴酒不沾么?"
流云一愣,转而问道:"从前是这样吗?"那岂非...
"云二哥莫不是叫我来喝酒罢,说吧,赌约是什么?"慕容翎一展折扇,随意坐下。半年不见,眼前之人已然不是自己所了解的流云了,他是想不透流云心里到底想什么。
"不急。你我好久不见,把酒言欢一番又有何妨?"说罢,流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慕容翎亦举杯掩面饮尽。
"这赌月么,倒也简单。歌能助兴,不如翎你来唱支歌儿来听听如何?"流云轻笑道,"不如就唱『读书郎』好了。我给你示范『小呀嘛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慕容翎已经开始冒冷汗了,这什么跟什么啊?要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慕容公子唱这什么....他不如去一头装死算了。有些无力地打断唱的一脸‘陶醉'的流云,道:"呃...能不能换一个?"
"难道翎你想做一个不讲信用的小人?"流云轻旋酒杯,斜睨着他道。
无法,慕容翎只得硬着头皮哼唱,恶狠狠地盯着满眼戏谑,拼命忍笑的流云。哼!笑吧,待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又是几杯下肚,流云似乎渐渐露出醉意,凤目微睁,眼神涣散,几乎是伏在石桌上。慕容翎心里直乐,面上仍然不露声色地试探道:"云二哥,云二哥?"直到确定流云已然被自己迷倒,才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云二哥可莫怪我,这叫先下手为强,这可是为你我以及青儿着想。"
大概是喝太多酒,慕容翎渐觉身体燥热起来,奇怪,是酒太烈吗?他扯了几下紧裹在身上的华服,却越扯越热,体内的燥热蔓延开来延至肌肤,光洁的额上也开始渗出涔涔汗渍,似一股火焰从小腹烧起,浑身都开始躁动起来,不好,这是.....
本已伏下的身子忽又直起,流云似笑非笑的俊颜哪里还有刚才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邪傲的调笑。他望着惊恐不已的慕容翎笑道:"翎你一定在奇怪,为何我明明喝下你下了迷药的酒却还好好的,我来为你解答一下好了,那是因为我已经在你唱歌时就把酒换过了,并且还送了一点小小的‘回礼'。"
"你!"慕容翎俊秀的面庞同时出现愤怒,惊慌,羞恼又因春药显出魅人的红晕,别是一番风情。只是一双美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翎你就在这呆会罢,药性不大,想必你也不想我呆在这儿吧,明天见,我亲爱的翎。"流云狡滑一笑,轻移身形,没入夜色之中。
"混蛋!你是故意的!"
第七章 逃婚(上)
呼,幸好闪得快,再呆下去,玩笑就开大了。哼,男人还真是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流云不得不承认那慕容翎刚刚带着情欲的样子确实惑人,可他是个正常男人,应该只对女人有反应才对!可他居然该死地将他的情态同流霄酒后的样子重叠了,而且那厮还有要抬头的趋势,这他妈怎么回事!
流云不知不觉越走越快,似乎极力想甩掉些什么。下意识又走到那片竹林边,忽恍见蓝袂飞掠,碧影袭来,流云委腰低旋,从容闪开,剑锋曲势而来,招式凌厉仿佛泄愤一般,却出剑不带丝毫杀气。流云轻轻一笑,不退反进,迎锋而上,流霄一惊,急忙偏点剑锋,不料被流云反手扣住握剑的右手,用力一带就将毫未防备的流霄揽入怀中,含笑望着怀里惊恐羞恼的俊颜,最后一丝理智也被俊颊上淡淡的红霞抹的一干二净,才压下的情欲又重新燃起,借着三分醉意,流云吻上了流霄的双唇,柔软而酥麻的感觉从唇上传来,霸道地撬开流霄的齿贝,长驱直入,肆意掠夺甜美的甘露,恶劣地追逐流霄极力躲闪的舌,纠缠,吮吸。流云忽猛的惊醒,天,我在干什么?!忽的推开还在发愣的流霄,用嘶哑的声音道了句"抱歉。"
他,御流云,第一次落荒而逃了。
为什么会对流霄...流云强迫自己平复心神,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眼前仿佛瞬间闪过一连串画面:流霄淡然的微笑,箭矢贴耳飞过的从容,大厅中震慑四方的傲势,月夜下翻旋的魅影,逞强坚韧的蹙眉,酒醉后惑人的红云...这到底是何感觉?他不是把他当朋友看待吗?....恋人?这绝不可能!他御流云可不想变成个"GAY"!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还是速战速决,早些离开的好。
第二日,三人均很有默契地对昨夜之事闭口不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这时,慕容世家的老夫人却适时地插了进来---以长辈的身份定下八月十五中秋为二人完婚。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山庄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令流霄意外不已的是流云居然一口答应下来,却终究无力去质问他什么,只是温和的微笑中带了些许苦涩和勉强。
天下第一庄和玄国首富的联姻自然是武林中一件大事,虽不乏想趁机捞点好处的,却也无人胆敢闹事。婚期在即,御风山庄自是张灯结彩,红绸喜挂,下人忙忙碌碌,谁也不敢怠慢。可表上是一回事,几位主子却不见一丝喜色,御流云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调笑模样;慕容翎却终日不见踪影,对其能避责避;庄主御流霄似乎事务繁忙,整日关在书房;甚至连新娘都不时
露出忧伤之色。缘由无二,只是前些时日,自己的未婚夫与自家大哥之间种种揣测流言入耳不中听罢了。尤其是慕容小姐听闻自己的哥哥曾到『冷云轩』"赴约",却一夜未归,更是刷白了一张玉颜。
转眼翌日便是大婚之期,夕阳西斜,流云一身轻质青衫,悄然步入西廊客房--慕容清的居处,丫鬟下人一见流云便知趣地掩嘴退下,不再打扰这对璧人。
"云二哥。"一听说心上人来了,慕容清立即精心打扮,粉雕玉琢,画黛描眉,鬓间银箆,婀娜摇曳。眨眼人已进门,见眼前绝色人儿,微微一笑道:"清妹可还住的惯?"
"清儿住的很好。"慕容清朱唇轻启,沉吟一会儿,才又道:"云二哥不知有何事找清儿?"
流云含笑不语,径自坐下品茶。他倒要看看她聪明到何种程度。
慕容清见流云沉默不语,心不由得收紧,半响,又轻声问道:"可是关于明日的婚礼?"
流云轻叹一声才道:"清妹想必听到一些流言...."
"既是‘流言',自不足取信!"慕容清急急打断,待望到流云满眼歉意地看着自己,收紧的心渐渐沉了几分。紧咬下唇,幽幽道:"莫非真如....云二哥想如何?...岂非是想...取消婚约么?"
流云一改往日的调侃,蹙眉不语,默然坐着。
慕容清脸色苍白了几分,声音带了些许轻颤:"那...为何当初答应家母定下的婚期...为何..."
话已挑明,流云不在沉默:"这毕竟是长辈定下的,况且我若贸然提出,恐对清妹声誉影响不小,可...清妹若是嫁给我怕是不会幸福了,就这样成亲对你并不公平。"
公平?慕容清扯起一抹惨淡的笑,这时间的女子哪有公平可言?"云二哥可是想清儿...自己提出...退婚?"心仿佛撕扯一般的揪痛,可耳旁仍响起自己最不愿听到的话。
"...清妹自己想通自是最好。"
"可...只有女子方可诞下子嗣,以后云二哥若想..."慕容清努力克制住自己欲往外涌的泪水,颤抖的声音已近乎软弱无力。
流云没想到她竟做到这一步,蹙眉沉吟道:"若我娶你,于我并无坏处,可你呢?甘心一生就这样被人安排好,听天由命?以你的才情必可以找到一位一心一意对你的如意郎君,若你自己也不愿去追求幸福,无人可以帮你。"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梦,终究还是会醒来。"...清儿明白了。"低垂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悲戚和痛苦。
流云深深凝望着眼前心如玲珑的绝代佳人,心叹可惜,又道:"不论今后如何,清妹永远都是你云二哥的清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望着深爱之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脆弱的身躯再也撑不起心头沉重的悲伤,颓然跌坐在地,掩面而泣。幸福?你可知道你就是我苦苦追寻的幸福,而你留给我的却永远是冷漠的背影。
窗外阴霾的天空仿佛泫然欲泣,萧瑟横波,秋叶垂暮,幽夜渐深。紫珀红尘中,是谁在无人角落独自舔着千疮百孔的心?幸福亦宛若云影天光,霎那芳华,遥不可及。
为什么?我爱的人,不爱我...
第七章 逃婚(下)
明月似玉盘,冷然无声。御风山庄仍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下人丫鬟茶余饭后热切地谈论着明日的婚礼。流云悄悄潜出『冷云轩』,施展轻功悄然避开明侍和暗卫,不一会变神不知鬼不觉得来到侧门。没错,他要逃婚!这次的离开在慕容令兄妹招乍到时就已开始策划了 。几乎每个环节他都计算精确,除了...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溜了,不知流霄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又该皱眉头了吧罢。流云低嘲一笑正欲飞身而去,忽一阵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流云一惊,反身轻唤道:"出来吧,大哥。"
翠林中,一抹蓝影借着皎洁的月光现出身形,果然是流霄。
"二弟,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这是准备上哪儿?"仍旧一贯淡漠的语气,却透着微微的愠怒,流霄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流云只觉他立在夜色中修长的身影散发丝丝寒意。
生起了?来了也好,还不知以后何时才会再见。流云轻笑起来:"去哪儿么?我也不知道呢。至于大婚,管它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日自见分晓。"
"你将御风山庄的声誉至于何处!"流霄走近流云,清傲的双眸直视流云,晶莹的瞳仁闪烁着不明的情愫。
流云不怒反笑:"大哥早知我要走的罢,而且似乎并未打算阻我,才未带侍卫来,是么?"
流霄半响才默默点点头,轻叹一声:"流云你没什么话要说么?"
流云喉结微动,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淡淡道:"后会有期。"
闻言,流霄眼神一暗,缓缓垂下眼帘,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些自嘲的语气喃喃道: "....那晚为何...吻我?"
流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似有一处不明之处被触动。流云微皱了一下眉,他讨厌无法控制的事物。为何?答案呼之欲出,他却选择避开它。"那天...我喝醉了..."故意装出的随意语气似透着莫名的心虚,移开目光,不去看流霄失望而忧伤的瞳仁。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流霄抬眼,仍旧一派温和的笑,却带着一丝惨淡和浓浓的哀伤。"你...并不是二弟罢。"
流云浑身一震,沉声道:"你早知道了?"
"是,刚开始只是猜测,古时也有借尸还魂一说。直到那天你找我喝酒才确定下来。"低沉的嗓音隐隐透着悲伤和无奈。
"...不错,你二弟确实已将死了。我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至于这个身体,除非你将我杀了,否则我无法还给你。"
"我没这个意思。这...也许是天意罢。我会保守秘密。"
"谢谢,那么,再见。"流云强迫自己飞身离开,却听身后传一身急促的声音:"告诉我你的本名!"
"御流云。"强人住回头的冲动,流云提一口真气,跃出高墙,隐入黑暗之中。
"也叫流云么,很适合你啊...."流霄轻轻低喃,长长的发丝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流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婆娑的树影在眼前飞掠,静谧的月光却无法抚平流云此时心中的烦乱。自己也该是动心了罢,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喜欢上一个男子,清傲而温文的男子。他也该是喜欢自己的罢,那被刻意隐去的眷恋瞒的过别人,却满不过在现代商界饱经世事的流云的双眼。可他却无法回应他,他是翔于天际的桀骜之鸢,又岂能为情所累?
番外 流霄
"二弟,二弟!危险!回来!"眼前孤傲的男子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般,堕入了身后幽暗无尽的深渊。忽然四周变成暗红一片,浓烈的血腥混杂着潮湿的空气,中央浴血的人忽的清晰起来,放大的脸孔刻着责怪与愤怒。
"爹,娘!你们怎么啦?对不起,霄儿没能保护好弟弟,是霄儿没用...爹!娘!别走!你们罚霄儿罢!求求你们别走!别..."手起刀落,艳红的鲜血飞溅,开出朵朵支离破碎的血花,粘稠地裹着渐渐腐化的残支,绝望而僵硬的面庞突然变的狰狞而模糊,黑暗吞噬着仅剩的一点鲜红,在悲恸而凄惨的呼喊中沦为一片虚无....
"啊!"我惊呼一声,猛地坐起,周围的一切我再熟悉不过--我的房间,原来是噩梦。我勉强平复心神,才发现已惊出了一身冷汗。是梦,却又无比真实。一但我闭上眼睛,梦魇就席卷而来,似要将我推入无边的黑暗深渊。凄惨的呼喊响彻在耳旁,充斥着血腥腐味,让我快要将肺给吐出来。一遍一遍警告自己,不要再想爹娘死去的事,却反而越死死地缠绕着我,令
我痛不欲生,还竟连自己唯一的弟弟去送死都无法阻止!什么御风山庄庄主,我根本是个废物!
猛一拳打在自檀木床上,闷响一声,我缓缓闭上酸涩的眼睛,再睁开,仿佛有无数挣扎要从眼眶涌出,却始终什么也没有,心口有什么堵着,释放不得,要爆裂开似的。
移下床榻,打开窗,深夜的寒风蜂拥而入整个房间,贯穿我的睡袍,冰冷的肌肤已什么也感觉不到。冷月无声,寂寥星霜,风寒露似凝,死寂般的消沉同黑暗融为一体,黯然凭栏,即使我已满目疮痍,恐也无人得知罢。
灯残窗畔,抱影无眠...
"什么?你说二弟找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喜溢满我的心间,没事就好,二弟...
我迫不及待来到他昏睡的榻前,心中又是一阵揪心的痛,满身的伤虽已包扎妥当,却仍是触目惊心。都是大哥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掐入肉里渗出一道道红痕。我凝望着榻上苍白的病容,一瞬间,一股冰寒的戾气充溢上双目,又如潮般退下,这仇我御流霄定要你十倍奉还!
"庄主..."见邵鸿一脸担心地望着我,瞬间回复沉稳,朝眼前忠心不二的家臣淡淡道:"我没事。"转身离开房间,并吩咐下人好好照看,推门的一瞬间仿佛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几日后,二弟终于醒了,不料却失了忆。我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也罢,这样也好,有时能忘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急忙赶去看他,房间却空无一人,淬雪也不见。岂非是身体本能反应去练剑?太乱来了!我立即飞身赶去竹林泉畔,果然在那儿。遥见碧草墨林间,一袭白影低旋飞舞,银光蜿蜒时明时灭;近一看,修长的白影负手而立,如绸的青丝伴随着翠荧
的竹叶在风中飞扬,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此时却散发着一股桀骜邪魅之气,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突然,眼前之人弯腰低咳,我猛然大骇,即可上前为他凝聚真气,想必是身体内力尚未恢复有强行运功导致血脉逆转。真是胡闹!刚刚该早点制止他的,若再有个什么闪失,我这个做大哥的实在难辞其咎!
还好并无大碍,我暗自舒一口气,极力用平稳的声音问道:"二弟可舒服些么?"他缓缓转身,明明是我朝夕相处的亲人,熟悉的面容仍旧是俊逸非凡,只是那双璀若星辰的眼眸,忽的钻入我的心,幽深潋滟略显慵懒和不羁,让人完全移不开目光,甘心在那双邪气的凤目中沦陷。一直让我习以为常的冷若冰霜的脸此时竟洋溢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我一时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