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走回去。
等著我的依旧只是什麽也没有的柴房,蜘蛛勤劳的在顶端铺了一张网,千交百错。
我拖著发炎的腿,不知觉竟又走到了房门口。
这几天,不断有人跟我送药,我频繁的往腿上抹,现在连走路都有点困难。如今最让我难受的时候,就是挑水时会担心站不稳滑倒。
其实,我不用这些药,也许我的腿就好了。
只是我想知道,无瑕,你想怎样对我?你每天都给我送药,究竟是想怎麽样?
如今,我也别无所求,就随了你的心意吧!我有的,也只有这条命了。
我每天挑著水,走在回来的路上,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有嘲讽,有得意,有幸灾乐祸,有怜悯。
我最受不了的眼光,是最後一种。
你怎麽样对我都行,就是不要可怜我。因为我会很想哭。
我突然想到我家邻居的一小孩,你骂他的时候他没有表情,等你去安慰他的时候,他就哭的惊天动地。
门前的泥泞里,浅浅的印著几个脚印。
无瑕,是你来了麽?
我欣喜的推开门,看见一件白色的长衫,背对著我。衣带轻轻飘动,长长的头发洒在腰间,纤细的身体摇摇生姿,竟让灰暗的柴房变的明亮了。
不是他。
我慢慢的走过去,"请问,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正堂在前面,你要是迷路了,我带你过去。"
他回过身来。秀美微尖的脸衬的他越发的风姿卓越。冰冷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的看著我。
"你是萧若宣?"声音冰冷的让我浑身一颤。
我疑惑的看著他,"你找我什麽事?"
他将我从脚看到头,再从头看到脚。我觉得我像在拍X光。
最後,他冷冷的下了评语。"长的也不怎麽样。"
我更疑惑了。你就是专门为了看我长的怎麽样?
"听说那时候很得宠。"
得宠?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情况麽?原来,我也只是一个男宠。一股酸疼从心底蔓延到四肢。
"长的傻里傻气,我就说宫主怎麽可能宠你很久。果然才一月不到,就又失宠了。那也是,毕竟像我这样得宠几年的还真没有。"说到这里惋惜的叹了口气。
我突然一阵恶心。
"请问有什麽事麽?"
他看到我的样子突然有点愤怒,过了一会,很是开怀的笑了。
"你跟了宫主一个月,虽说不长,也知道宫主的喜好吧?比如,他喜欢将我从後面插入,他会发出让我心醉的呻吟。"说到这里轻佻的看我一眼,我脸色苍白,他得意的继续说,"他喜欢将我的双腿分的很开。"
"你到这里来跟我讲这些又是为什麽?"我快速打断他。"你是因为他最近冷落你,所以来这里炫耀你的辉煌历史?"
他看著我的眼神突然发出浓浓的恨意。"没错,我是来炫耀。但是我再怎麽也比你强!你现在算什麽?我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从心底涌出一股害怕,我还没有见到无瑕,我怎麽可以死?
他笑的更开心,"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我做了什麽让你这麽恨我?"
"怪只怪你不该让宫主冷落了我!宫主神仙一样的人,你怎麽配!"他突然语调变的尖刻。
我静静的看著他,我不会死,就什麽也不用怕了。
我看见他的身影快速在我面前闪过,然後,我动弹不得。
一阵光亮一晃,一根针夹在他指缝之间。
我看见那根针离我的无名指越来越近,最後他准确无误的插进了我的指缝之间,快速一挑。
我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感受著指甲和血肉生生剥离。我想大喊出声,却什麽声音也发不出。
他的针一根根一次次的插进来,我的手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只看见他嗜血的眼睛狰狞的看著我。
突然,他手指一动,解开了我的哑穴。
"你喊出来吧!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有多痛苦,我才能开心。"
他端出一盆水放在我旁边,我看著那盆清澈见底的水,恐惧的向後退去,却动不得分毫。
他含笑的慢慢举起我的手,朝那盆水里放去。我使劲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手指触摸到冰凉的液体,盐水渗进我的每一寸肌肤。我顿时血气上涌,浑身疼的哆嗦不止。觉得千百根针不断扎著我的血肉,手就要脱离自己独立存在了。
"怎麽样?滋味不好吧?"j
我这人就是这脾气,他越镇压,我越抬头。
我尽量忍住牙齿打颤,"怎麽?你就会这麽点手段?"
他突然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周围的景物离我越来越遥远,脑中出现无瑕的面孔。
白衣飘飘,长发飞舞,他朝我微微一笑,风华绝代......
三十
我挣扎了一番,慢慢的睁开眼。
窗外淅沥的下著冬雨,数滴从屋顶的缝隙里,透过蜘蛛网,滴到我脸上。
我浑身一阵哆嗦。原来,在我不知觉中,深冬已悄然而至。
头顶的蜘蛛勤劳的缝补著被雨滴冲破的网,我浑身一阵刺骨的冰凉,却连手都动不了。
微微移动手指,锥心的疼立刻从指间传来。
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样子,我还如何劈柴,如何挑水?
若是我不能劈柴不能挑水了,无瑕会怎麽对我?
无瑕,你将我留在这里,却又不来见我,就是为了让我痛苦麽?
我吃力的直起身子,把木捅固定在肩膀上,一摇一晃的向前走。
我慢慢的蹲下来,放好水桶,眼前的景物都离我而去......
无瑕,我又梦到你了。
只是这次梦的无比真实。
我梦到你面无表情的站在我面前,以前我每次梦到你的时候,你都会对我微笑。其实,我知道这是假的。真实的你,现在怎麽会对我微笑呢?
说这个梦真实,它又不太真实。
因为我看到你蹲在我身边,轻轻捧著我的手,满眼的心疼。真实的你,怎麽会有这样的眼神呢?指间竟还有你温热的触感。
我多想这样在梦里,永远不醒来。
"无瑕,你又来看我了麽?"他看著我不说话。
是啊!无瑕怎麽会跟我说话呢?於是我笑笑,继续说。
"今天你来的有点晚,我等了很久。明天不要迟到,好麽?"我轻轻说。即使在梦中,我也是舍不得稍微重他一点的。
他疑惑的看了看我,随後点了点头。
我开心的想牵著他的手,却猛的一阵刺痛,让我当场想昏过去。
我努力咬紧下唇,让自己不发出声音。额头冒出冷汗。
痛,痛?
为什麽我竟然会痛?
我又试著动了一下,又一阵锥心的疼传来。
我猛的睁开眼看他,眼前没有任何人。
我吃力的摸了摸头上的汗。
一种气息围绕在我的周围,我条件反射的看过去。
竟然是又是他?
我本能的向後退。他一步步走近。
"今天我们试试别的玩法。"他朝我一笑,我恐惧的看著他。
他拿出刀,迅速滑向我的手腕。身上的血液喷射而出,我痛苦的卷缩著身子,浑身颤抖不已。
"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废了你的武功,让你一辈子不能习武。"他面部狰狞。
我虚弱的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本身就没有武功,并且一辈子都不打算习武。"
他两眼喷出火花,过了一会,又笑了。
"那我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以後还如何去勾引宫主。"
顿时刺痛从脸上传来,眼前一片血色。
他一边划我的脸,一边说,"我看你以後还如何勾引人!"随後,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模糊起来,渐渐不醒人世。
再次醒来,心里充满了悲伤。
瞥见床头的铜镜,里面有一张纵横交错的脸。
说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容貌,那是假的。以前虽算不上美人,总也还看的过去。如今这个样子,我还怎麽见无瑕。
我还有什麽脸见他?
一阵风吹过,我闻到一股淡淡的丁香。赶紧拿被子盖住头。
无瑕,他竟然来了?他怎麽会来?他为什麽要现在来?
以前一心要见他,现在真正要见了,却又不敢。
他快速走到床边,我害怕的立刻说道,"不要过来!"
他停在那里不动,过了良久,讽刺到,"是谁一心想要见我?现在却是害羞了,不敢见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强压下来,慢慢说到,"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你不知道麽?"
"你是什麽样的人,我怎麽会知道?"
我只觉得有什麽东西碎了,发出清脆的回响。
良久,他说,"你没什麽事我就走了。"
我赶紧说,"你等等"。他停下来。
我停了一下,轻声说,"无瑕,你爱我麽?"
一阵沈默,我又改口,"无瑕,你爱过我麽?"
睁开眼,看到的是无边的孤独黑暗,当时间流失的越来越多时,剩下的便只有绝望。
良久後,他反问到,"宣儿,那你爱过我麽?"我心里一惊。
他不等我回答继续说,"若是你有爱过我,你就不会这麽轻易的怀疑我了吧?或者说,其实你比较爱若风?若是有一天我和若风对立了",他轻轻说,"你会帮我麽?"
我一滞,我会帮谁?想到若风虚弱苍白的脸,却是如何也狠不下心。
犹豫一会,刚准备开口。
他嘲笑到,"宣儿,你说,为什麽我会爱你?你有什麽地方值得我爱?"
心一阵冰凉,手脚无力,被子顺著身子滑了下来。
他静静看著我,白衣飞扬,精致的脸毫无瑕疵。
我只能这样看著他,眼里只有他。
"谁做的?"他冰冷的开口。
我疑惑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
我的脸!赶紧遮住,想到他都已经看到了,便又收回手。
我淡淡的看他,"有什麽意义麽?你又真的在乎麽?"
他看著我,突然笑起来,"是啊,宣儿,你都这样了,我怎麽可能会爱你?"
我顿时动弹不得。
淡淡的丁香渐渐离我远去,如同南飞的燕子,不再回头。
三十一
只是突然觉得,人生都不再有意义。
脑中都只是想著,我怎麽可能爱你?我怎麽可能爱你?
我怎麽可能爱你呢?
满目苍茫,雪纷飞而下,潇洒烂漫。为树勾装上最为纯洁的颜色。
它们垂死挣扎,终究是免不了落地的命运。
突然一抹淡蓝出现在我眼前。
"宣宣,你跟我走,好麽?无论你有什麽伤,我都帮你治好。"他看著我的眼睛里,有企求,有渴望,有悲伤。
"可是,我想见无瑕",我朝他淡淡的笑。
他用手捂住心口,眼睛里流出泪来。
晶莹剔透,滑落腮边,滴进一片雪色,很快消失不见。
"宣宣,他不会见你了。你跟我走,好麽?"
他不会见我了麽?
眼里的泪水突然流出,慢慢蹲在雪地里。
只觉得心被扯开,痛的我皱紧了眉,泪水不断的滑落。
"若风,你说,为什麽无瑕要伤害你?为什麽不是别人?"他不语。
"你说,无瑕,他为什麽不爱我?我是那麽讨厌的人麽?"我固执的看著他。
他的身影颤抖的如同风中的雪花,娇弱不堪。
"若风,我竟是这麽不招人喜欢麽?"
"宣宣,你跟我回去,我好好对你,你不要再想他,好麽?"若风柔声带著泪水。
我不语。
"你真的不跟我走麽?"
"若风,我在想,若是这次跟你走了。我还有见到无暇的机会麽?"
若风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来。
"你说,我还有这个机会麽?"
"宣宣,你什麽都不要想。你一定会见到他,相信我,好麽?"
我还是不语。
只见到世界晶莹剔透,满目苍茫。
雪飘落在院里的梧桐枝上,久久不曾落下。
似离夏的青茵,做著最後的挣扎。
两个人影出现在我眼前的雪地上。
我微微抬头,若风面无表情的看向我身後。
"我要带他走。"
一阵讥笑传来,"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宫主留下的人,谁也带不走"。
若风一句话不说,右手横抽腰间的佩剑,在空中挽了一个绚丽的剑花,剑尖朝下。
雪花受不了剑气的冲击,纷纷叠落。
挂满晶莹的树勾,此刻单调的立在那里。
身後两人拔剑而起。
我突然失去重心,若风单手抱起我在空中旋转,飘飘然落在树下。轻轻说:
"宣宣,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我点点头。他朝我淡淡的笑。
若风飞身而去,脚尖轻点,直刺一人。
那人回身抽剑,在前一挡。
若风的剑在空中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那人微微一震,後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若风陡转剑锋,向另一人刺去。
他微微旋转,侧身避开。
两把剑缠绕在一起,若风再次转身,剑气在雪中划出细细的白痕。
风轻吹,雪微飘,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若风轻灵的身影若隐若现。
而我,却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动作。
唯有那淡淡的丁香穿越空间,隐隐缠绕在我鼻尖。
抬眼望去,无瑕一身白衣,脚尖轻点树枝。
朝我飞来,若翩翩仙人。
雪纷纷而落,似破碎的梦,绚烂缤纷,久久不散。
无瑕一到,那两人立刻停手。
若风剑尖微收,看著无瑕。
无瑕只是淡淡扫他一眼。
有一种人,天生骨子里就有一股尊贵的气质,一种迫人的威严。
无暇,就是这样一种人。
他只要站在那里,即使一句话不说,也能让所有的人都看著他。
即使不用凛冽的眼神,也能让你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喘不过气。
而我,从来不知道,若风柔弱的体内,有这样的勇气。
以前,从来只有看到他哭成红红的双眼,翘起嘴叫我宣宣的无赖样。
却从不曾想过他"玉面公子"的称号,并不是平白得来的。
寒风凛冽,此刻的若风,站在无瑕的对面,不後退,不变色。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散发出的勇气。
良久,若风开口了,"我要带他走。"
无瑕轻轻一笑,"两个条件:一,你打赢我。二,不能让他因为你而受伤。你任意选一个,我都让他跟你走。"
若风微微一顿,"我选第一个。"
我一惊,原以为无暇开出这样的条件,若风根本就不用想就可以做到。
谁知道他竟然选了不可能做到的第一个。
无瑕轻轻看了我一眼,我就浑身不能动弹。
顷刻间,刀光剑影,纠缠不清。
不下五十招,若风就渐渐败落。
眼看无瑕就要一掌劈过,我连忙扑在若风身上。
只是挡一掌,其实没有什麽。
只觉得身体受到重击,血气上涌,立刻一口血吐了出来。
浑身都像被裂开,不断发抖,意识就要模糊。
若风惊叫一声,立刻抱住我。
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来。
恍惚的看见,雪纷飞而落,无瑕站在远处,震惊的看著我,一动不动。
随後,他说:"你们走吧。"声音无限苍茫。
我想说:"其实,我不想走。"
我想说:"其实,我只是想见你。"
最後,什麽都说不出,意识陷入黑暗......
三十二
迷迷糊糊睁开眼,若风趴在我床边。
我一动,浑身火辣辣的疼。低头看去,四肢都被处理过。有什麽东西敷在脸上,皮肤有点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