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回去睡觉。"说完,我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
连日的辛劳让我很快沉沉睡去,但这觉睡得甚是不稳,一夜都在金戈铁马,浴血厮杀。
交战(二)
早上,我懒洋洋的爬起来,开门还没来及走出去,就撞上两堵墙,看看脚下,美人还睡的直流口水,我皱皱眉头,
"你们昨晚就睡在我房外?"
月影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清衣依然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我踹醒美人,拖着他们三人登上城楼,城楼下十里开外,已有一队先锋营驻守,接近午时时,滚滚的黄沙伴着铁蹄的繁重的踩踏声,匈奴的大军来了,粗算了一下,他们居然只带了二十万人,也就是说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要是我的话,肯定领着三十万人来。不对,来了二十万,那么,大营里就有二十万,希望无殇一定要烧粮成功,不然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看着匈奴二十万大军黑压压的出现在面前,心里一阵激动,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刚开始掌管黑帮时,几个敌对的帮派也是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来挑场子,那时的我,带领着身后的一干弟兄,疯了似的冲进人群中,手中的特制的双刃刀不断的砍进对手的脖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令人恐怖不已的寒光,那喷溅的鲜血洒满我的全身,就像是凤凰涅槃一样绚丽耀眼,直到地上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我睁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步步后退的人,浑身散发出的腾腾杀气吓退了那些活着的人,事后第二天,我躺在医院里,缠满绷带的手上抓着一张报纸,报纸的头版是一条特大新闻,‘龙海市某洗浴中心发生特大火灾,百余名浴客毙于休息室。'
眼前的大军压境再次让我的血液沸腾起来,久违的杀气渐渐的随着体温的升高激发出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努力平复着胸腔里奔腾的气息,将杀气慢慢敛回体内,转身看看他们三个,他们脸色煞白,不知是被二十万大军震慑的还是被我的杀气影射的,我展开笑容,伸手将身上的甲胄解下,一身白衣在城墙上甚是扎眼,风吹起我的衣袖,就像一只欲展翅飞翔的白鹤,将要冲破层层云雾,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先前常常震惊于诸葛亮傲人的智慧,现在,只希望孔明能救我一回。
身后的三人也纷纷解下铠甲,月影黑衣,清衣红衣,美人青衣,我眯了眯眼睛,
"月影,去将城门打开,清衣,将太守房中的筝拿来,美人,取香炉焚香。"我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一柱香后,丰阳县的城门大开,城中空无一人,深秋的寒风卷着几片落叶从城门口飘过。城楼上一白衣男子迎风而立,衣袂翻飞,飘飘欲仙,红衣男子坐下抚琴,身后一左一右各立着一个黑衣男子和一个青衣男子。幽远的琴声不绝如缕的传入匈奴大军中每个人的耳朵里去,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匈奴的主将也被这阵势唬住,不敢贸然进攻,唯恐是个陷阱。数以万计的战马在原地不安的刨着地面,接连不断的打着响鼻。
我静静的望着黑压压的军队,感慨于匈奴将士的魁梧健硕和战马的膘肥体胖,就算是我军八十万,也未必有胜算。听到琴声有些不稳,我转身看向清衣,他全神贯注的拨着琴弦,但额角的黑发已被冷汗浸湿,一绺一绺的粘在脸颊上,我微微伏下身,轻柔的将那几绺黑发掖到耳后,目光扫视了其他两个脸色惨白的人,低声说到,
"不要怕,我一直在这里。"
琴声渐渐稳定下来,但二十万大军的气势还是压的人呼吸困难,我算算时间,就算玄无殇突袭成功尽快赶回来,也是一个时辰后,这一个时辰,正是生死的关键,蚀骨的恐惧会很快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但也会摧毁那战场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士气。现在,拼的就是定力,时间越长,就越会举棋不定,从而失去冲杀的勇气,当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失去了气势,就会变的不堪一击,当两军对垒时,有时会出现以多胜少的奇迹,但我从来不认为那是奇迹,若要说是的话,那奇迹就是气势。
我低声的跟月影说到,
"月影,等会你悄悄的到城门口埋伏着,若是有人前来试探,用暗器解决。"月影领命后,悄悄的挪下城楼。
果不其然,在僵持了两炷香后,匈奴那边派出一支小分队前来试探,一共是十人,每人身上都穿着防护严密的甲胄,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少许皮肤,连战马被蒙上了眼罩。但是,那队重甲骑兵刚进城门便纷纷摔下马,立时毙命。我微微一笑,按理说以月影的身手是不可能办到的,但若是暗器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这就很容易了。
匈奴的军队出现了一些骚动,士兵们不安的看着城门口那‘无缘无故'倒地毙命的尸体,匈奴人虽彪悍异常,但很封建迷信,相信鬼神怪力,心理战术是打败他们的唯一方法。悠扬的琴声更显的灰色的丰阳县鬼魅异常,形同虚幻。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匈奴军队中的骚动越来越明显。突然,右侧的山头上隐约有人头浮动,我大喜,转身一把抓住三两根琴弦,手上使力,纷纷挣断,琴弦的绷断声清脆刺耳,如羽箭的破空之声,又如同进攻的号角一般震动人心,匈奴的阵脚开始慌乱,竟然有撤退的迹象,但人数众多难以调头。与此同时,从两边的山峰上蜂拥从下来的十万大军竟如同天兵天将般降临在自己面前,匈奴这下就像是炸了锅的蚂蚁一般,乱成一团,慌乱不已的丢下兵器,相互践踏着逃将离去。玄无殇带领军队摇旗呐喊着象征性的追赶了几里地后,迅速撤回。
我站在城墙上,拥着疲惫不堪的清衣,微笑着看着十万大军从我脚下的城门飞驰而过。
那一刻,仿佛回到了以前那笑傲江湖的日子。
交战(三)
是夜,我坐在帐中,轻柔的给满手血泡的清衣上药,眼中的温柔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清衣一直默默的看着我,完全不顾那纤长细腻的手指肿的跟萝卜似的。这种连骑马都会戴手套的人,在连续弹奏两个小时的古筝后,不但指尖满是血泡,连指甲也断裂了几只。不自觉的轻吻上那些未破损的血泡,轻轻的舔舐着,心里一阵刺痛。
等到清衣睡下后,我来到帐外,月光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立于帐外,我缓缓的走过去,从后面轻轻的抱住月影的肩膀,
"影,今天你发了十一只镖,有一支脱靶,以后莫要再犯了,一时的惊慌会断送杀手的性命。"月影微微一震,而后恢复平静。等他感到背上的温暖不再时,身后的人已经走了。
我慢慢的在营边散步,舒缓着心中的烦闷。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弄泠,为何不去歇息?"e
玄无殇看着那人的背影,恍惚感到落寞的气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我慢慢的吟到,浩瀚的星空中,一轮满月挂在璀璨的星幕上,每逢佳节倍思亲,祁喧,你可吃到团圆的月饼?两行清泪沿着脸颊顺流而下,任由秋风将泪水拭去。
中秋的时候,祁喧便会约我出来赏月品尝月饼,即使我极力掩饰,但聪明如他,看到我手上深深浅浅的刀疤,他只字不提,仍旧待我像平常的女孩,细心的呵护着我,只是下次见面时,塞给我一管祛除疤痕的药膏,他温柔的说,你可以更美的。那一瞬间,祁喧的温柔融化了我心中的坚冰,化作了滚烫的泪水从眼中涌出。但是,还没等疤痕退去,送药膏的人已经不在了。
"在想什么?"
"一个人。"
"是哪一个?"
"都不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既然不在了,就忘记他吧。"
"呵呵,忘记,除非我死。"
玄无殇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我看不到他,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玄无殇看到我空洞的眼神,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我的头按压在怀中,泪水如同开了闸的堤坝,滚滚的落下,滑落在衣衫上,慢慢的渗进衣料里,形成大片阴暗的水渍。
"忘了吧,忘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哈哈哈......"我挣脱出来,狂笑着后退了几步,踉跄的脚步使我的身体如同秋叶在秋风中摇摆,那样的凄凉。
"忘记,那人没有刻在我的骨头上,也没有铭记在我心上,他是融入了我的灵魂,是我的一部分,骨头,心脏,百年后不过是一坯黄土,但是灵魂不会消失,他会随着我永生而永生,随着我覆灭而覆灭。"
我止住笑声,仰望着星空,泪却滚滚的落下。
大营外,两个伫立的身影在月光下站了很久,直到天空泛着鱼白,才消失在军营中。
经过昨日的一战,我一举成名,不仅将士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瞻仰,就连玄无殇的眼睛里也有了许多复杂难辨的东西。次日清晨,玄无殇召集众将军议事,当我走进主帐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我身上,我扫视了一圈,微微一笑,走到席间坐下。
玄无殇一直盯着眼前的人,昨日回营时,那人傲立在城墙上,笑看着云生风起,弹指间,天下尽在掌握,那是何等的英雄气势,昨夜大营边,那人一身的落寞悲凉,伫立在凉白的月光下,更让人感慨上天的不公,今日一见,那人已经恢复了平时自信淡定的神态,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仿佛昨日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不是他一般,好像月光下落泪的人另有其人,玄无殇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人,陷入那双淡定的眸子里。
"玄大将军,下一步有何打算?"
一名将领的询问打断了玄无殇的思索,玄无殇又将眼睛转向了我,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我这边交汇,我皱皱眉头,
"还请大将军定夺,末将才疏学浅,只会纸上谈兵而已。"我缓缓的开口,无视众人殷切的目光。玄无殇冷笑一声,
"裴副将要是才疏学浅,那天下就没有能人之士了,还请裴副将将腹中的良策拿出,剿灭匈奴后我必定会奏鸣圣上,将所有的军功让与你,可好?"
我听到玄无殇说出这话来,不禁冷笑起来,真当我是诸葛在世了,灭匈奴,你以为人家是吃素的,刚被涮了一把,回营后又见粮草被烧,肯定会杀红了眼,这时候,恐怕是传说中的‘所向披靡'了。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说起,
"匈奴以彪悍著称,战时常会以自身优势取胜,不讲究兵法战略,昨日只是不过是以空城计和突降骑兵将他们吓退,他们回营后便可知当时城内并无一人,不过是障眼法尔尔,定会恼羞成怒,但是粮草无从供给,无法反击。待到粮草补给后,定会卷土重来。不过,中间有大约十天的时间,玄大将军征战无数,还请尽快拿出作战方案,末将实在是黔驴技穷,无以献策,还望将军恕罪。"我一口气说完,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
玄无殇看向我的眼神冰冷到极点,我依然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众将领不住的交头接耳,帐内乱成一团。一个时辰后,玄无殇阴着脸扔下一句话:两天内必须有人献计,否则全体军法处置。然后将众人统统赶了出去。我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准备向帐外走去,但是,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扣住,动弹不得,
"弄泠,你有办法的是不是,有什么要求你说。"玄无殇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轻叱一声,一根一根的掰掉肩上的手指,大步走出帐外。
"唉......"
我再次轻叹出声,帐外的将领已经跪了一天一夜,恳求我献计,索性一天一夜没出中军帐。月影守在帐门口,清衣悠闲的涂着指甲油,美人依然躲在小角里啃手指,但眼神却总是在门外和我脸上徘徊。我除了睡觉就是发呆,根本不管外面的人,玄无殇来看过几次,我都称病谢绝了。
直到夜里,美人小心的蹭过来,拉拉我的衣角,
"泠,他们......他们都跪了很久了......"
我抚摸着美人柔顺的长发,浅笑着说,
"美人,心疼了,告诉你一个道理,轻易得来的东西不会被珍惜,只有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再平凡,对你来说都是珍贵的,这就是人的心理。"我轻轻捏了捏美人翘翘的鼻子,起身走出帐外,
"众将军请起来吧,我已经想到破敌的对策了。"
帐外的将领们虽面色憔悴,但眼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像看救世主一般望着我,玄无殇急步走过来,看来,有人心里更着急。我将玄无殇请进帐中,玄无殇急切的想知道对策,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优雅的品完手中的香茗,我轻启莲齿,
"若是退敌,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就算是一百个我都答应,快快将计策说出。"玄无殇急得一头汗。
"呵呵,无殇,你也是打过不少仗的将军,怎么如此慌乱?"
"弄泠,你有所不知,这回是匈奴,不是中原的骑兵,匈奴人从小未曾学会走时就已经会骑马了,这等彪悍的民族真是势不可挡。"玄无殇不住的擦汗,现在已是深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