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一梦(第一卷)流年——流暄
流暄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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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云家的事,看似了结,但我们这般的嚣张的行为,虽是让她们有所顾忌,不敢下手,却是遮掩不住实质的。想来,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她们便是能回味过来的。那时,她们知晓我在这城中无甚凭借,自是会追捕诛杀我的。

  借用你行事,本就于你的安危大有险阻,何况这等关系性命的大事呢?倒不如让我自个行动,若是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成,能保存你一条性命,倒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眼见着当铺里簇簇拥拥的人群越发没了涟漪的身影,萧泠缓缓地后退,如清朗天儿里的一片阴影,顿时间便是成了汹涌人群中的一滴水,不复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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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渐西山,天光如洗,消退了小雪最后一丝寒意,一点点一丝丝的金红如游曳的小鱼,自在地徜徉在梧桐树下。

  裴煦独自伫立在梧桐树下,心里微微有些叹息,边上的三四丫环眼见着这一幅景象,虽是不敢多嘴,只低头陪着,心中却是或喜或悲,暗自思索着。

  这倒不是为了别的,却是因自己公子的大丫环涟漪要自行离去的事儿。这涟漪姐姐,今日随公子一并去云家。

  她去时收拾得什么似的,特特更换了三四件衣衫,方是选了那才得的银鼠皮裘。那脸上的妆容也是细细地描画一番,将素日里分毫不动的各色粉儿胭脂,细细地挑了,又极精审地涂抹,才歇了等着。

  这等打扮,便是让人疑惑了。哪知,待得她回来便是自行请辞求去,真真是让人惊疑。

  且不论那一众的丫环是何心思,裴煦却是转过身来,将已然俯身跪着的敛衣扶起,安抚道:"敛衣姐姐,你真真是不愿留在此地了?"

  敛衣俯身一礼,眉眼间露出一股极黯然的愁绪,伤感道:"公子,并非是敛衣不愿留与此地,好生过活。只是今日听闻旧人说,我家仍是有一小儿存活,却是流落他乡。我这做姐姐的,虽是未曾进过甚姐弟之情,只是自个的弟弟乃是骨肉血亲,应是好生寻着方是。"

  说罢,那敛衣便是又跪了下来,却是说裴家多年大恩,本是舍身相报的,只是......

  如此纭纭道来,那边上的丫环都已是珠泪盈眶,便是那素日心冷淡漠的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只那裴煦面上虽是微微露出整肃的神色,似乎大有悲怜之感,心里却是另有一番计较。

  当初裴煦放着敛衣与那女子出去之时,曾借机在她们身上都洒了些千里留香粉。

  这千里留香粉,乃是裴煦一日调配药剂之时,无意间得的一个方子。不论何人,只要沾上一点这千里留香粉,用那调养过的闻香鸟一闻,便可知晓这两人的踪影,不虞有失。

  因此,裴煦当时见得敛衣,却也是有些吃惊,但见得她神色落魄,行动迟缓,便是猜得那女子已是与她分开,就细细地安抚了三两句,按捺住她的情绪,便随着母亲一并离开了云家。

  不料这敛衣,回到裴府,只道自己身子疲懒,好生自个儿过了三两时辰过后,却不知下了何等心念,竟一发的无所顾及,另编出一套词儿,说是搜寻兄弟,决意而去。

  且不论有这等说辞在,便是当初敛衣入府,也未曾签下卖身的死契,只是写了个文书,倒也是说不上别的。裴煦想是如此,本不想多折腾着什么,只看在素日里她小心殷勤的份上,稍稍多问上一两句,好能圆上说辞,便是带着她到父母房中说去了。

  哪知裴修夏鸾两人听得如此,也是极通情理,只认着敛衣是自个决定去的,也并无与故人同行的事儿,就好生吩咐着如何行走各国,小心谨慎行事等话儿。而后,更是赐给了足够的钱财,一意让敛衣收了,方是了结了此事。

  裴煦见得如此,心里却是暗暗纳闷:父母两人一向于敛衣深厚,本应是刻意挽留才是,但此时两人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有几分欣喜她离去之意?道不知是何缘故。

  心里这般想着,裴煦倒也不甚注意,裴修夏鸾两人的事,他早已多番打探,只是碍着一些东西,总是雾里看花,迷迷糊糊的。想来这两人的身世却应是极不简单的,等闲事自己却也无甚关注的必要。

  裴煦此时这般想着,却不妨让不久后的自己走入了人生第一个剧变。

  自然,此时不谈这个,单讲那敛衣,自去整理在裴家的东西。她将一些无甚关碍的东西送与各个姐姐妹妹,再好生地与只在她之下的泓雁说罢裴煦素日的习惯之后,只想着在平日睡的房子里囫囵了一晚,明日再行离去。

  这般事儿下来,她自是不知晓裴煦今晚便是知晓了那女子的行踪,乃至于她所有做的事情。

  裴煦自今日午时回到裴府,早已遣人送去一纸信笺,让肖璇派人去盯着那女子,晚上的时候再行报与自己。

  这等小事,肖璇却也不放于心上,但念着一来是裴煦吩咐的,二来,那些孩童尚只习得半年多,便就派了三两人,一并盯着那女子。

  事后,那三两孩童却是写了四张极其详细的报告,根据这段时间对这女子的容貌身段、行动姿态、所卖东西等等方面的观察,先是极简单的总叙,后又将各种详细数据一一描叙出来,最后更是以此进行各项的猜测,将这女子的言行举止无不列入其中,端是一分相当完整的情报。

  裴煦收到这等报告,倒也不甚意外,只看着那资料一番,又稍稍给那猜测打了个评价,便拿起另外的一份报告了。

  这份报告却是让裴煦眉头一皱,心道:这贺飞扬倒是极善军事的,这江陵郡三城十余县,竟是如此迅捷得落了大半在贺飞扬之手。这也就罢了,只是自己所在的延陵城却是半点消息都无,倒是堪称是文武全才的上佳将帅。

  只是,这本也无甚关碍的,但据今日所知,那女子可是准备着明日潜逃出城的。这般下来,却是不好。

  稍稍迟疑一番,裴煦便是将一纸笺遣人送与那肖璇,自己又吩咐着外面的丫环道:"泓雁姐姐,你且使唤个人告与止戈,明日早些来,与我一并去容老先生家中,我有些事要去请教一番。"

  这事素日倒也频繁,那泓雁并不疑惑,只脆生生地应了一句,便是不在作声了。

  裴煦淡淡的看了手中的纸张,眼眸微微眯起,不一会,便是将这些事物收罗好,一如往常般,抽出一本书册,自去看了。

  第十九章:北门晨曦

  天色暗沉,苏合香熏出丝丝逶迤的香雾,散落满屋子的奇异香味儿。睡梦朦胧中,犹可听得那泠泠的水声,在山石中流泻出一丝丝越发清脆寒冽的滴答声。

  裴煦微微睁开眼眸,却仍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听着这清冽的水声,心思明晦不定。未几,院子里就传来断断续续的行走声、谈笑声,混杂着呜呜作响的风声、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几乎掩去了那叮咚的水声。

  微微一笑,裴煦缓缓起身,随意的扯了一下帐子边上垂下的络子,以唤醒边上小隔间里睡着的丫环,再伸手将床边矮几上的一个小盒子打开。

  随着盒子的开启,一阵蒙蒙的光晕顿时散了开来,光芒柔和却是极亮,这屋子瞬间里便是一片光亮。

  推开那细腻软滑的被褥,裴煦站起身,从衣帽架上取来今日的衣裳,不疾不徐地穿戴好了,才听得门外笃笃笃的敲门声。

  "进来吧。"裴煦独自坐在边上的小榻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吱呀一声,屋内随着那移来的那几个薄纱灯笼,更添了几分亮光。这三个年长的丫环,一人将手上的灯笼挂在灯架上,推开三两纱窗后,便收拾整理床铺案几;一人却是捧来半满盆的清水,并着那蓖梳、镜子、手巾、浓茶、香胰子等,供着着盥洗净面;最后的那人却是拿起蓖梳,将那浓密的长发梳理整齐了,便从边上的盘子里取来一条浅青色的丝带,松松地系住柔软的发丝。

  这般盥洗整治了,裴煦那嘴边的一直勾起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起身看着那三个丫环,轻声的说道:"麻烦姐姐们了。这天色也是快亮了,止戈向日里起得迟,姐姐可是去那里一趟?"

  丫环们恭敬地应了一声,端着盆、盘等东西,纷纷地退了出去。这略显疏朗的屋子里,便只留下正端着茶推门而来的泓雁。

  泓雁浅笑着将那小茶盘端放到案几上。先是翻转杯盏,,再提起茶盘上安放着的茶盅,壶嘴略一倾斜,那煮好的清茶便以一种圆润的弧度倾泻入杯。放好茶盅,泓雁便双手捧着这杯清茶,递了过去。

  裴煦轻轻地啜了几口清茶,微微皱起眉,便是放了下来,抬眼问道:"泓雁姐姐,敛衣姐姐她走了么?"

  泓雁听得裴煦如此淡淡问来,心里却也生出了几分暗淡的悲怜之意,稍稍退后一步,轻声道:"敛衣姐姐素日就是起得早的,今儿天还黑着,她就是走了。"

  裴煦眼眸微微一眯,却不再问,一时间屋子里便寂静下来。

  "公子,我来了。"

  随着些许脚步声,一道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屋帘外响起。

  裴煦淡淡说道:"止戈,你且等着些。"

  说罢,裴煦起身稍稍整治衣衫,便是对边上的泓雁道:"今日我却是要在先生那里多多耽搁些,若是有甚事,你就遣人去吧。"

  那泓雁听得如此,却是有些惊异,皱眉道:"公子,这大早的寒天儿,您且先进些吃食吧。"

  微微一笑,裴煦淡淡道:"你这般说来倒也是的,你且取一些热腾的糕点准备着,我带去也就罢了。"

  泓雁听是如此说,她平素又极惧怕裴煦的,便只是诺诺应下了。

  几经准备,不多久,一辆轻便小巧的素净轩车便从裴家的小门里出来了。只在不远处的一座宅子前稍稍停了一下,便又向北门行去。

  这一番周转折腾下来,东方已是微微露出几分惨淡曦光。

  裴煦微微掀开那窗子,看着街道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那些个店面铺子也是呼喝着纷纷打开,裴煦心中神思晃动,不知不觉,竟然就到了北门那里。

  肖璇见着今日的裴煦心思暗沉,却略略有些失神,不知想着什么,便轻咳了几声,慵懒地眯着眼眸,道:"公子,北门到了。"

  回过神来,裴煦神色依旧淡漠,不经意地扫视了北门一眼,便是对外面赶车的止戈道:"止戈,你且寻个离北门近些的地方吧。"

  说罢,裴煦又转过头来,抬眼便是对那肖璇道:"昨日的那几人可是回了?"

  肖璇听得如此说来,倒也不放在心上,微微笑道:"这是自然的。只是属下有一疑惑......"

  轩车停的地方极恰当,掀开车窗便是能一览城门的诸多人等。裴煦抬眼细细地观望着,便淡淡对这肖璇道:"你是问我何为昨日让那几个回来,今日又特意寻着她么?"

  说到这里,裴煦眼眸微微合拢,顿了顿,便又和煦笑道:"若是一直跟缀着她,虽是知晓了她的一举一动,但以昨日看来,这举动却不免会显露痕迹。"

  况且,这人救与不救,还得看着她是否有这个价值,于他究竟有没有那个所谓的"缘分"方是。

  不然的话,这个鸡肋消失在战火之中,倒也是个干净。

  肖璇冷眼看着裴煦那有些自相矛盾的举动,心里却是暗暗纳罕:这女子究竟是何人,连公子这等冷漠的人都是另眼相看,竟就不采用机谋,单单只看着那城门细细地搜索?

  两人默默无语,小小的轩车内便寂静下来,只那车外的人流越发得喧闹拥簇。虽是极冷的冬日,连着日光都是被云层遮断了,但延陵城乃是商贾交通之地,极是繁茂。此日却也依旧是人来人往,笑语喧闹不休的。

  正是这一动一静,动的越发得激扬,静的一发得淡漠,城门之外,突然闯入一匹惊马。

  这马匹或是经历了极长的奔波,已然是浑身汗津津地,毛发尽湿,口吐白沫,只歪歪斜斜地冲进了城池。

  那守卫城池的卫兵本是要拦住于这一人一马,只是边上那老成的守门人眼见着这马是那已烙印的上等军马,马腹上又淌着血,显然是为求赶路,竟不顾军马死活。他心里便是一个疙瘩,忙忙地拦住了那些新来的守门,再细细看来。

  这马背上趴着的人,一身的血污,兵甲之上溅满了黑血,背上甚至还带着两只箭,在空气中上下摇摆。

  那老成的守门士卒本就是兵将出身,见是如此,立刻囔囔着使唤人去告与镇守本城的将军,自己却是带着几个有气力的男人,忙忙地喝止已然惊慌失措的一众平民,将这匹已然使尽气力的马压制住。

  这一番事端方是安顿好了,那将军停得那些描叙,却也是急急赶来了,见是如此状况,忙走到那人面前,急道:"你是何人?"

  那人呼吸急促,面白气短,只努力仰首说了一句,却是迷糊不清。

  那将军见状,心里更是打了个突,忙又移近些,蹲下将头凑到那人身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方才落地,那血污满脸的人猛然抬起头,露出一双极清亮的眸子,喝道:"死!"

  说罢,他手中猛然闪过一道白光,横割了过去。

  一丝声息也无,那将军正是疑惑这人目光为何如此清亮,一阵剧痛过后,他眼前一黑,便是人事不知了。

  趁着众人都惊愕这士卒暴起刺杀,那士卒不知怎么一动,便是扯下那件血污了的外衣,趁势往边上一窜,便是消失在人群之中。

  裴煦看得如此状况,心下微微思索,便是吩咐外面的止戈道:"止戈,回去。"

  外面的止戈分明是见着这些状况,但却是不以为意,极冷静地说道:"是,公子。"

  而此时,那些个将军亲兵倒也回过神来,急急地喊着要捉拿刺客之类的话。这话一喊出,城门口更是人马大乱,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纷纷拥簇着往外跑去,连那原本只开了一半的城门,此时也被拥挤的人群折腾着全开了。

  裴煦的马车虽是见机得早,但也顿觉难以行动。见着如是,裴煦倒也不放在心上,低声说道:"此时倒也差不多了。"

  话才堪堪说完,那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声:"敌军!有敌军!快!快关上城门!"

  话语间,那原本拥簇着往外散去的人,一发得乱了套,数百人挤在城门边上,有的前有的后,好是半晌的工夫,那城门边上的人群方在士卒的驱赶下,只剩下数人。

  裴煦听得如此,不由开启了车窗,往外回头一看,却是猛然睁大了眼眸,显是吃惊之极!

  第二十章:蓦然回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这一刻的静默之中,裴煦如闲闲地拈起一颗棋子,蓦然想到这句辞句,便自心中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契合感。

  微微垂下头,裴煦淡淡地凝视着城门之中独立的女子。

  想不到,在最后的一瞬息,她竟然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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