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知前途荆棘丛生,他却贪心的不想放手--再多的阻隔也化不去他的坚决!生平第一次想要任性,任性的想抓住飘乎的隐,然后,一辈子不再放手,任是谁的阻止他也绝不会松开紧紧相系的手!
身败名裂也无所谓,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也无所谓!他爱上了隐,爱上了不再寂寞、却总是依赖着自己的隐,竟然觉得该是理所当然,所以理直气壮!这是怎么的激狂?他不能了解。只知道,如果没了隐,他活着就变得毫无意义!生活中若没了隐,也许他只是一尊会呼吸的雕塑,没有了活力的泥!
所以,他自私的将隐绑缚在自己的身边,贪婪的汲取他的温暖,享受他全心的依赖与信任,心底却是很明了,真正依赖着隐的,是他自己!
一路走来,终于踏入了北六省的势力范围。再也舍不得让隐受一丝奔波之苦,他将隐留在驭风客栈,本意,是为了让他好好休养--隐的孱弱,一直令他自责而心疼!可是他怎么样也没料到,隐竟然会被僧魔抢走!在自己的地盘里,隐毫无反抗的被带了走,他却只能在事发之后才来得及赶去救援!
因自己的倏忽,隐又受了伤,而这一次,加重他伤势的人中,也有他自己--那一味该死的媚药,将隐的虚弱推致了极限!--然后,便是周而复始的昏沉,令人心疼的昏沉!
善后工作何其复杂,所以明知不该,他还是将隐留下了,宁可自己累一些,也舍不得让隐受一丝累!可是,显然的,他不该忘了僧魔的教训!充满期待的归来,却遍寻不着那道温暖的人影,这才知道,自己向来敬重的寒仪竟趁此时机将隐驱离!分明,是把这段违背纲常的情意,归咎到了隐一个人身上!
这对隐,何其不公!
“是我的错,当初……不该强行带隐下山。”他低低的叹,语气萧索。
“少主!”时羽诧异的蹙眉,单膝跪地请罪的寒仪和钱宜多则是惊诧的互觑了一眼,心惴惴的,不知如何是好。少主似是妥协的语气,非但让他们轻松不起来,反而有种转入了冰洞的口的错觉,寒风阵阵的令人心头直发毛。
这个年纪轻轻却已成绩斐然的少主,没有因他们擅自作主驱离了舍隐而大动肝火,但沉静如渊的冷肃,却比勃然大怒更有威慑力!
在这一方面,这个未来翔龙社的魁首,有着与乃父如出一辙的威仪--无上的权威,令人忍不住的慑服!他没失控的暴跳如雷,却让他的愤懑充斥了每一分空间。无言的,却是真实的存在的谴责,有着将人逼疯的沉重压迫力。一时间,一室的人,起码不少于二十人的宽敞议事厅中,竟无半点人声。一片沉重的死寂!
“我不该强迫带隐下山的,不该因为心疼他的寂寞而将他卷入这场杀戮。这对隐来说,何其不公!”律测之没回头,语意萧瑟,衬着窗外冰冷的雪,显得无情的酷冷。
“少主……”两个舵主级人物惴得发悚,第一次有了决策错误的领悟。这件事,远没有他们期望的那么简单!那一场时氏兄弟未曾明言的内幕,该死的惊人!而他们,却一无所知,以为赶走了舍隐,他们的少主便能回复成过往那个完美的接棒人。怎知,这一步,终究错的离谱!
“我不该让他依赖我,更不该让他放弃傲气爱上我……明知‘极域雪岭’才适合他的与世无争,却自私的想将他绑缚在我身边。……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绝境的,明明是我,却让他代我尝了苦果。”转头,漠然的眼望向身份斐然两大舵主,垂眸:“两位舵主起来吧。”
“……”无言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起由在于自家向来优秀的从来没踏错一步路的少主!原以为是舍隐以着他惹人心怜的娇媚外表不知廉耻的引诱了他们前途光明的伟大少主,所以将他驱离时并没有太多的内疚。却怎知最后跳入罪恋的却反而是这位从小便被寄予了厚望的少主呀!
“隐的伤还没痊愈,那样羸弱的身体,即使短短半日的奔波,也足以令他的伤势恶化!尤其是在现在这种风声鹤唳的非常时机--两位舵主不该忘了隐是因为我,才会成为新联盟的狙击目标。今日,就算今天是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翔龙社还是不能不顾江湖道义的将他暴露在危险之下……更何况是隐,被我拖累却从不曾向你们抱怨一声的隐……”一字一字冷然的陈述,却远比气急败坏的控诉更加沉重!
两位久经少场的舵主此时才如醍醐灌顶,冷汗涔涔而下--死了!这一步行得实在是太过危险,他们操之过急了!只顾着将主观认定的“麻烦”赶开,却忘了顾忌舍隐的险境!新联盟发动的狙杀令中,舍隐赫然榜上有名!之前有少主替他守着,他不致于遭受多大的死亡冲击。但如今他因他们的失策而落了单,带了伤的身体,孱弱的体质,在一群豺狼虎豹的眼中,分明肥羊一只!凭他只堪自保的身手,一旦敌手超出了他的极限,那么……
“等着给他收尸吧!”褪了万年不变的笑脸,即使永远是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却蒙上了一层与娃娃不符的沉怒。他黑着脸,愤恨的瞪着一干默许舍隐离开安全堡垒投向杀机重重的江湖的翔龙社所属--这是第一次,这位无为棋士的高足表现出了他压迫力十足的愤怒--这一种,丝毫不逊于律测之的沉肃的酷厉,当场震慑住一干人等。
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眉间堆起了名叫“忧心”的高山,深知如果不早日将舍隐找回来,他们,就等着提头来见吧!死,不可怕!但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偏见与倏忽而导致不该有的惨案发生,那么,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暮,别那么早放弃,隐不会那么短命。”风敛尘轻拍尉迟暮的肩给予安慰,却被他不领情的冷瞥一眼闪至律测之面前:
“如果隐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受死吧!”
“隐是我的。没了他,我不独活。”律测之淡淡的回,在见到冲入内的探子这时,才略见情绪波动,“探到了吗??”
“禀少主!舍公子黄昏时分曾到过向东六十余里的‘净尘庄’,不过……”探子诚惶诚恐的垂头回禀,议事厅中浓烈的肃冷令他心寒不已--他带来的,并不是足以令人期待的好消息啊!
“……他遭到了意外吗?不要吞吞吐吐的,把该说的,一次说完。”依旧是无波无绪的口吻,横过来的一眼,却是气势十足。律测之的周身,似有蓝色的火焰在静静的烧--幽冷的蓝,充斥着阴郁的死气,那是一股来自九幽地狱的怒火--从不曾出现在他们淡漠少主身上过的怒火,正以沉默的方式,静静的燃烧着!
那种场面是惊心的,以至于好几年后,当在场之人偶尔忆起,依旧无法自己的打起寒战。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少主失去一贯的冷静自持,克制不住的在属下面前显出了他霸气的愤懑。--尽管,这团怒火是如此隐忍!但,它的威慑力,却比什么都要强劲!那种足以吞噬了一切的幽蓝之焰,震惊了所有的人!
“……六合鬼找上了舍公子,却被另一位陌生男子打败,然后劫走了舍公子,目前下落不明。”探子冷汗开始下滑--他吓到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少主!这样形于外的焦心,连带的,也使他不受控制的开始往最糟糕的方向想去……
“他被劫走了--”在他以为隐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养伤的今天,在才救了隐历劫归来之后没几日的现在,居然又听到了隐落入危险的讯息!他猛然一拳击在墙上,墙面出现龟裂的痕,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真正抽痛不止的,是悬在半空找不到凭借的心!
“少主……你别这样伤害自己……”时羽担忧的望向他,却没有足够的立场劝阻。这样的少主很陌生,而他有预感,除非早日找回舍隐,否则他们将长久面对这样的少主--无情而冷硬,仿佛一昔间便失去了活着的动力。那股沉重的不安与焦急,灼伤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那个人是谁?!”尉迟暮跳起来追问。
“呃……很面生的一个人,听说是个很美很美的男子,脸上有道疤--”探子在左脸颊比了比。
“很美很美的男子……么??”忽然长吁了一口气,尉迟暮坐倒在椅中,“还好不是他……”他咕哝,“但,这个人,会是谁?”
“黑仔呢?”没有理会他的失神,律测之忽然想到另一个救星,“有没有将黑仔带回来?”找人的捷径,自是快点找回隐的马--不久前,他也是靠它来救了隐,在那千均一发的关键时刻!
“……呃……黑仔它……被一个神秘女子带走了。”探子呐呐的回着,不止一次的觉得这个刚刚才探到的消息是多么的令人绝望!
“被带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带走了黑仔……怎么可能呢!黑仔怎么会随便放弃主人跟着陌生人走呢?!”隐这一次,是吉是凶?为何如此难以预料!他的心如无根的萍,失了依托,没了着落!
“律少主,隐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不需太过担忧。”温和的嗓,有安抚人心的效果。风敛尘的劝慰,适时安抚了两上濒临失控的关键人物--
长吁口气,律测之望向尉迟暮:“棋士已于日前到了盘龙岭了,是吗?”
尉迟暮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还在想着这次绑架隐儿的人会是谁?江湖之中,很美很美却又有着疤痕的,会是哪一位??
“很好。给我爹飞鸽传书,就说一日不找到隐,我一日不回去。另外,调配足够的人手,我要全面彻查隐的下落,务必……在他遭遇不测之前……将他救回来!”意气用事了吧……可是,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是!”于情于理,这一次,真的是他们害到舍隐陷入死亡的阴影,他们,难辞其咎!所以,对于少主的安排,没有一个人有异议!心底总也在默默祈祷:舍隐,千万不要出事!
“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隐!”窗外飞雪依旧,隐隐却有一段梅香,幽幽的,不浓艳,却令他想起了那抹雅致的兰香。
如今,你又在哪儿呢?隐……
第二十九章——生死契
残灯如豆,照出一室昏黄。呼号的北风将惨败的生机,吹得飘摇——一条年轻的生命,正悬在生死一瞬!
“救他。”
“我不会救人。”我后退一步,防备的瞪着他。我又不是学医的!
“你能救他,用你的血!”
“这不是真的!”我惨白着脸蹬蹬蹬的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的撞上了后方摇摇欲坠的土墙,才西子捧心的尽量缩起身子,充分表明我受到了惊吓的事实。背心里冷飕飕的,开始想起当年郭靖郭大侠误吞了那头大莽蛇时那个丧心病狂的老家伙想要以血还血的恐怖情节。呀!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有这种经历,律大哥啊,你害死我了!
“你别浪费时间,我没功夫和你耗。”绝世美人连说话也是冷冰冰的,寒着一张脸,手中扬着的是从我身上强行索去的寒匕——稍早之前,他用他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告诉我“缴械不杀”的特赦令,于是我没丝毫反抗的乖乖掏出唯一的防身利器双手奉上,只暗自祈祷他能因我的高度合作而放我一马,千万不要一个心血来潮就将我给撕票了!——可现在呢,他非但不肯放过我,还端着那绝艳却无情的脸说要放我的血!活脱脱一个来自地狱的无情修罗,分明打算将我送上西方面见佛祖大爷!
唔……什么是蛇蝎美人!我现在才算真正见识到!可是!我才不要妥协!
“你逮错人了你知不知道?真要救人的话,将我抓来顶个P用啊!要看病呢,你应该去找人家律少主;要解毒呢,你就该去找人家风殿下!怎么轮也不该轮到我啊!你又怎么能指望我牺牲自己来救他!”我以手指着美人后方简陋的床榻,上面躺着一个因身受剧毒而面色泛出妖异紫气的年轻男子——他,便是促使绝世美人抓我来此的原因,听说我的血对那个卧榻在床的人而言,是一剂绝佳的解毒剂!这种荒唐的理由?天杀的!信他才有鬼!
竟然想拿我的血当药引?!我敢肯定,绝世美人的心是冰做的——没有半分人性!哦……不!也许有那么一点——当他面对那个半死不活的病人时!但也只是一点点!微乎其微的那么一屑屑!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根本看不出来他曾有何时融化过那一张美颜!
“少废话。”他踏前两步,拿着一个大海碗就准备替我放血,我失声尖叫:
“住手!——”
他停下,冷如冰霜的眼盯着我,拿他的冷酷无情一寸寸的凌迟我的脆弱神经。
“你打哪儿听到这个偏方的?竟天真的以为我的血能救他的命!”我用衣袖裹住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徒劳无功的企图以此阻止他上来放血的决心。
“你服过解毒圣药‘点绛唇’不是吗??”他用看白痴的眼光冷睨着我。
“喝!不久前才发生的事你也能知?”我大惊失色,这个江湖,当真还有所谓的秘密可言吗?为什么我感觉所有的事总能被窥探个透彻,一点隐私都没能有!江湖中人的八卦程度啊,比狗仔队的资深狗仔功力还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有心,做过的事,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他冷冷的给出答案,我皱眉,不以为然。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我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迟暮少年到底掌握着我多少的黑底咧?这种自己一无所知、却让别人知之甚详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那又如何?那么小的一粒药丸,天知道有多大功效!再说了,既然你需要‘点绛唇’,自己去向人家风殿下要就是了,干嘛要用我的血?根本是故意在找我的麻烦嘛!”人家郭大哥当年吸了血的蛇可是一头巨蟒哎!人家要吸多少血就有多少,但从我身上吸??凉飕飕想起电影中被吸血鬼吸干了血的活僵尸……天啊!难不成,我也将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幻影殿的下任殿下,并没有帮我的理由。”他难得实事求是的招供,说明我不过是在他无奈之下不得已的选择。
“我也没有非帮你不可的理由!”我没好气的反驳。
“你有。”他神定气闲的平冷纠正。
“怎么可能有!你又不是我的谁!”
“你是这几个人中,功力最弱的一个,要逮你,不必废太多不必要的时间——此其一。其二,你
现在的命在我手上,而我要捏死你……易如反掌。”弧形优美的唇间,吐出的却是血腥的嘲讽。凛冽的美眸中,深沉如海,不透露半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