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菱苦笑，「雁儿…」
「不要再叫了！」我狠声打断他的话，「不要再用那虚假的声音来迷惑我！」
「雁儿，你真的认为是幻术吗？」叶霜菱苦涩的一笑，「刚刚你不是感觉到吗？我的身体，我的体温，我的气息，不是实实在在的在你眼前吗？」
「叶霜菱，你是什麽样的角色难道我不知道吗？如果我中了你的幻术，你是否要再杀我一次呢？你是否要将我的灵魂困在这深渊之下永世不得超生呢？」我嘿嘿的发出笑声，「但是你知道吗？不用你的困绑我早已经是不得超生的亡灵了！每一生每一世我也只能藉著别人的身体存活！」

「就如你当初所说，我不是你的妻子欧阳雁睿，我只是一个借用你妻子死去的身体的亡灵！你知道你所说爱著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污秽的灵魂吗？」我嘲讽地望著他，「一个玄武门的玄冰使竟然说爱著一个污秽的亡灵，你说这是多讽刺的笑话啊！」

「那又如何？」叶霜菱轻叹，「玄冰使对我来说就如粪土，我从不把这样的名利放在心上，我爱你啊！雁儿，你是我多年来所要寻找的，我和你是灵魂的相吸，即使你是什麽样子，我也爱你！」

「你闭嘴！我才不信你的话！」
「为什麽不信呢？你是不信我爱你？还是不信你自己呢？」
「爱？我不信爱这种东西！爱的尽头是什麽？不是背叛吗？看，你不是最好的例子吗？你说爱我，最终杀了我的是谁？不是你叶霜菱吗！？」我憎恨地望著他，指尖指著那躲在胸膛里跳动的心脏，「还记得吗？你那把寒冰剑插进这里的那一刻吗？很痛啊！你知道我这里有多痛啊！这麽多年来，我从未尝过如此的痛楚啊！」

看著他随著我的话变得越来城苍白的脸色，我痛快地笑出来，「这就是你说的爱吗？」
「雁……」
「你闭嘴！你闭嘴！不要再叫这个名字！我早已经被你杀死了！」我木然地望著他，「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你的雁儿了！就让我来报那一剑之仇好了！」
说著，手已成抓向他的左胸膛冲去。
5
说著，手已成抓向他的左胸膛冲去。
报仇的快感冲激，这麽多年的屈辱就在今天了结！然而当指尖快要刺进他的胸膛时，我的身体却不动了！
为什麽动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我的身体为什麽动不了？
对了！一定是他搞的鬼！
我恨恨地望向那虚弱的男子，然而我眼前却是朦胧一片。
「雁儿，为什麽不杀了我？」他的虚弱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不是你让我动不了吗？不然你早就死了。
「雁儿，你为什麽要流泪？」
流泪？谁在流泪？
他的指尖轻轻的划过我的眼睛，瞬间，眼眶里的温热与朦胧滑下我的脸颊，这是什麽？
这是什麽？手指缓缓的抚上脸颊，我快速地意识到这是泪，多少年？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呢？现在又是为了什麽而流泪呢？
手明明可以动，为什麽却下不了杀手？
止不住的眼泪，止不住的心悸。
我这是在干什麽？
一双手轻轻的拥我入怀，我呆滞地让他抱著，想要挣扎，却是无力。
「雁儿，别哭。」
「为什麽？为什麽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为什麽我杀不到你？」
「雁儿……」
「明明你就在我眼前，明明杀死你是我的愿望，为什麽我的手却不听使唤？为什麽我就是杀不到你？」
「因为你爱我，你在乎我。」
爱？我身体一僵，反斥说：「我不爱你！我恨你！」
「难道承认爱我就如此难吗？」
「我为什麽要爱你？你让我痛苦，你让我难过，你杀了我，我为什麽会爱你！？」
「雁儿，爱是没有原因，也没有条件的。如果有条件的爱就不是真爱了！」他的声音苦涩，「雁儿，我对你的爱是没有原因也没有条件，而你也是。」
「没有！我没有爱你！我不爱你！」近乎疯狂的叫嚣著，我没有爱上他！「叶霜菱我恨你！」
「雁儿，有爱才有恨啊！经历了这麽多年，在你的记忆里，那一个人是没有被你淡忘？只有我，你只记著我，在经历了这麽多年的日子里，你只记住了我！难道只有恨才会让你如此记念我？雁儿，不要再找藉口了，你心里清楚你爱我，但是你却害怕，你却逃避我！」

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手抓著自己的发不住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你所说的……」
「雁儿…」他难过地呼著那久远的名字。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爱你，我只恨你…」
「不爱，你说不爱就是不爱！」他抱得我更紧，「只要我爱你就好了…只要我爱你就好……」
很累，我很累，缓缓的闭上眼帘，泪水仍然流著，完全不听使唤，我只能喃喃地重复著，「我恨你…我恨你…」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恨我。」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对不起，雁儿，上一世，我只会用伤害你的手段来爱你，但下一次，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你，让你知道，我活著不论是坚强还是软弱，一切也是因为你，只为你。无论你和我的容貌有多大的改变，不变的是我的心，不变的是我们相吸的灵魂。」

相吸的灵魂……
「所以你只要让我来爱你就好了！让我待在你的身边，直到那一刻的来临就好了。」
那一刻？
「为了你，我不怕，我也不会後悔的。只要你仍然活著就好了。」
後悔…
「苍月照，影相叠，问君何所叹？我愿踏雪过无痕，遗憾身在尘世中，原来只为与君遇，心尘足印为君留，此生吾已是足以。」
此生吾已是足以…
「知道吗？即使我多麽不愿意流连在这个俗世中，但是我愿意为你舍弃一切。」
「雁儿还记得吗？我说过如果你要走，就先踏过我的尸体吗？你只要将我的尸骨埋藏在洞穴外那棵枯树下，你就会找到离开这里的道路。」
「雁儿，我爱你，你永远也是我最爱的雁儿……」
6
当我醒来的时候，叶霜菱已经消失不见，而在我的身旁拥抱著我的却是一副白骨。
是他吗？
是他。
就连那个念灵也消失不见了。
後来我看了他所留下来的日记，那些思念、爱意、难过、全化作文字记录在那页又一页的纸眷上。
我就像一个旁观著一样，看著他所留下的一切。
然後我将那些纸眷全都烧毁了。
就让一切除风而去吧。
然而在他留下的那些日记中，我知道他用了一种古老的咒术将自己的灵魂中的一魄与念灵合为一体，只要这个念灵能付上那一魄原来的骸骨上，就会幻化成那骸骨和一魄的原来主人的肉身，但这个咒术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而这就是我看见的叶霜菱。
为什麽要这样做？
为什麽要留下那一魄？要知道不完整的灵魂所投的胎，会有一个容易受咒术或其他鬼魂所影响的肉体，而且他们大多活不到三十岁。
这样做，值得吗？
『只要我爱你就好了……』
 
不想！不要再想了！！
我在那个深渊里停留了三天，将他和雁儿的身体埋葬在洞穴外那棵枯树下。就在我为他们的尸首撤下最後一把土时，奇异的事发生。
那一棵树竟然动了，还幻化出一张人的脸来，「我乃千年树妖，我只曾神服於一人，答应为他守护著那通住外界之路，而你就是他要等待的人吧？」
我默然。
「现在就让我为你打开这镜之门吧。」说著，大地在震动，那树妖的身体渐渐浮现出一面水镜。
「这就是能通往地上任何地方的树之镜，只要你心里想著你想要去的地方，然後伸手放在镜面上，它就会带你去你所想要去的地方。」
树之镜？想不到他竟然将古代的圣器之一收藏在这里啊！
叶霜菱，到底你是什麽人？
「请你尊心一至地想著你想要去的地方吧。」
要去的地方……我要到京城的山外青山楼外楼……
当我再次张开眼睛的事候，我已经站在人来人来攘往的街道上。抬头一看，这山外青山楼外楼就在跟前。
山外青山楼外楼是一家非常出名的客栈，它已经历了好几个时代，是京城里唯一一间历史悠久的客栈。
「客官，请问你想要些什麽？」t
「给我一碗素面和一壶茶。」
「好的，客官，请问还有什麽吩咐呢？」
「今天是什麽日子？」
「今天是二月初八。」
离二月十四日还有六天，比我想像中还要多一点时间，这样我就可以好好预备如何抓著妖瞳之人了。
「谢谢，就这麽多了。」
「请你稍等一会，你要的东西很快就送上。」
看著店小二的身影快速的离开，我转头望向窗外繁华的街道。
山中方三日，世上已千年就是我现在感觉吧。
『只要我爱你就好了……』
就让我忘记那段在深渊里的日子……
转眼打量了一下这山外青山楼外楼，却意外地听到邻台的对话。
「你听说没有？今次玄武门的门主没有来啊！」
「啊？你是指来为九王爷女儿的婚礼祈福的事？」
「是啊！听说玄武门的掌门生病了，现在由他的弟子代为掌管玄武门。」
「是他的大弟子，玄青吗？」
「不，是他的女弟子，好像叫杨诗韵。她现在就代替了玄武门的掌门来为九王爷女儿婚礼来祈福。」
「杨诗韵？没有听过这号人物啊！」
杨诗韵？
「对啊！我从前也没有听过这号人物。不过就连玄青对这次代掌门的位置落在这女子身上却一点也没有意见，反而好像很支持。」
「听说，玄冰使石云清这次也特地陪同她来京城。」
「看来这个杨诗韵好像很重要啊！」
「说不定她就是下一任玄武门掌门呢！」
「那不就是第一个女掌门……」
杨诗韵……
『迎曦自幼体弱，即使是药石灵膏也不能根治他的身体，因为我向他下了诅咒，只要他到十二岁，他的身体会每况日下……』
『…想我解咒，你只需答应我做三件事即可，只要你完成第一件事，我就让你弟弟的身体恢复健康，但相对的我随时也可要他的命，直至你完成了我要你做的三件，我就会将诅咒完全解开……』

是她！
聂迎曦的亲生娘亲。
那个叫杨诗韵的女子。
那个向自己亲生儿下诅咒的女子。
她竟然成为玄武门的代理掌门？
玄武门的掌门到底在想什麽？
然而有一点让我很在意，她不是恨极九王爷吗？什至不惜要聂守晨去杀死他的妻子。
那为何她又要为所恨的人的女儿祈福呢？
不对，要和九王爷女儿成亲的不正是聂守晨吗？
聂守晨不是她复仇的其中一枚棋子吗？
那麽一切也不是巧合，这内里一定有一个重大的阴谋。
7
那麽一切也不是巧合，这内里一定有一个重大的阴谋。
可是这又与我何干呢？
杨诗韵和我其实完全没有关系，和她有关系的是聂氏兄弟。
而现在聂守晨和聂迎曦已经和我完全没有关系，不是吗？
我，不论是梓朗还是映月，我已经在他们的眼前掉进那无底的深渊里，生存的机会近乎零。
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死了！！
我和他们已经没有瓜葛，现在的我是他们陌生的我。
一切也回到从未认识他们之前。
嘴角轻轻的挂上一抹微笑，只要完成了将妖瞳之人带回凤门，我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上一段时间了，直至那魔鬼再次招唤我为止。
二月十四日，山外青山楼外楼如往常一样在清晨时份开始营业。
掌柜伸了一个懒腰，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今天又是一个好天啊！小子们，你们今天也要一样努力啊！」
「是！掌柜。」
「对了，小旺，今天你可要打起精神，不要再打破盆子啊！」
「是的！掌柜。」被唤作小旺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回答道。
「小旺，你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要知道前些天，你不是病倒了？现在还好吧？」
「已经好了！」
「那就太好了！」
嘴角用力的向上弯起，做出一个最灿烂的笑，一个属於那个名叫小旺的人的笑容。
我是谁？
我是亡灵。然而我现在的名字叫小旺。
一个在山外青山楼外楼工作了三年的少年人，一个由乡村来打工的普通少年人。
为什麽我是他？
因为我极需要一个可以整天待在山外青山楼外楼而没有人会怀疑的身份。
店小二——这就是最为合适的一个身份，不单止可以整天待在楼里，而且还能与不同的客人接触，这样对於我感应谁是妖瞳之人大有帮助。
因此我杀了原来的小旺，然後乔装成他，用诅咒将声音改变成他，用他的身份留在这里，守株待兔。
现在就只是等待妖瞳之人的出现。
辰时，楼里已经有一半坐位已满，我穿梭於客人的中间，努力扮演著小旺。
此时，门外停下一辆名贵的马车。
我的心在疯狂的跳动著。
他出现了！我的灵魂在颤栗，一种既惊又喜的感觉麻痹著我的神经。
这时一名身穿淡紫文士的衣衫男子由那车厢里下来。
我的灵魂告诉我，是他了！
妖瞳之人！！
我一边挂上店小二的职业微笑一边准备迎上去作欢迎他，然而他却由马车里抱著另一个人走进来，那被他抱著的人身穿白衣，头戴白纱帽。
这样的衣著……
这样的气息……
是他。
我的身体在抖颤，一种惊惶失措的感觉骚扰著我。
怎麽他会在这里？
怎麽他会和妖瞳之人在一起？
怎麽他会让别人抱著自己？
聂迎曦！！
「…小旺！小旺！」掌柜叫唤著那不属於我的名字。
「我……」我愣然地望向掌柜，是的，现在的我不是他的梓朗了，现在的我在他眼中只是陌路人，因为他的朗朗已经死了！！
「小旺！你还发什麽呆？还不快去接待客人！」
「是！掌柜。」我重新挂上笑容迎上他们，我不住的告诉自己，不用多想，现在的你是小旺，那个由乡下来打工的少年人。
「客官，几位？」
妖瞳之人温柔地一笑，「两位。」
「这边，请。」
我领著他们来到近窗的位置，只见妖瞳之人温柔地将聂迎曦安置在椅子上，「小曦，你累吗？」
小曦……
「不，我…很好，真的很好。」有点沙哑的声音，但仍然如记忆里的声音。
我的手抖了一下，只因为他回头正望著我，虽然那只白纱帽像雾一样遮掩了一切，但是我知道他在看著我。
「小二，给我们一壶碧螺春。」
碧螺春？这茶对你的胃不好！
「小曦，碧螺春对你的胃不好，还是要一壶花茶吧。」妖瞳之人转头望著我，这时我才清楚看清妖瞳之人的样子。他有一双美丽有神的凤目，直梴的鼻梁，胭红的唇角上总是挂著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这样的人一定是人中龙凤。
然而我却没有忽略他眼里那一抹戏谑。
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狡诈，我一定要小心！
「小二，给我来些清淡的点心，还有再给我半斤用清水煮的牛肉。」
我应了一声是，就转身离开。
我就如往上一样，快速地捧著他们要的茶来，然而在还有三步的距离时，我的脚打滑了一下，我手中的茶壶亦脱手而出，直直的飞向妖瞳之人。
心里微微一笑，就让我来见识一下妖瞳之人的功力如何！
8
我睁大眼睛，紧紧盯著妖瞳之人的反应，然而事情却没有像我想的一样。
因为在茶壶触上他的一刻，竟然自动落下，没有一点茶水或碎片落在他身上。
然後一只只有两只手掌一样大的小狐狸就如蓄势待发的猎豹趴伏於地上，狠狠地盯著我。
狐妖……
一只有百年，不也许是千年道行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