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寒川的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错了不止一处,是三处。”“三处?”“第一,我不是人,只是剑气所化而成的妖灵,就更加谈不上是什么善良的人,第二,他人之言,岂可信,我的确是在雪峰救过人,却不是因为我可怜他们,而是想看到他们在雪里辛苦爬行着出雪山的可笑样子,所以根本谈不上什么善良。第三,我也不会帮你,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盛天行脸上的表情凝结起来,果然只是不通人性的妖灵,他就不信没有这剑灵的帮助就拿不到那极地冰兰。
离开了剑灵在雪峰上搭建的冰筑,刚刚走出去就有呼啸的寒风吹来,像刀割一样地划过他的脸颊,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攀登着,那积雪陷入他的腰间,他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地困难,每走一步都觉得巨大的痛在他身体里,冰冷要将他冻结,但是他不能停下来。四处都是冰,冷得挪不动一步了,他自己也要结冰了,如果他一停下来,他的手,脚立刻就会冻掉…不能停…太痛了,他走不动了,摔倒在雪地中,挣扎着,他不能停…
他不能停,欢休还在等着他,他仿佛看见欢休孩子般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盈盈地向他走过来.........盛天行的身体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又是那间用冰雪筑成的,纯白色的屋子,雪峰之巅的冰屋子里却感觉不到寒气,明明敞开着的窗子也没有寒风吹进来。“又是你!”盛天行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已经懒得跟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妖灵再说什么。
“我曾经说过不会帮助你,但我改变主意了。”“哦?”盛天行立即坐了起来。“你愿意帮我了吗?”盛天行疑惑地挑了挑眉,他不会那么单纯地认为这个奇怪冰冷的家伙会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除非他另有什么恶毒的打算,他可以将雪峰下艰难爬出雪地的人们的惨象当作调剂生活的乐子,这次他又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不错嘛,学得聪明了。”寒川笑起来,这是盛天行第一次看见他笑,却有些发寒的感觉。
“我发现你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比我千年以来见过的任何人类都要漂亮,而且是越看越漂亮的男人。”他说着,盛天行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这个妖怪要做什么?“我…想要你,把你自己给我,我就给你极地冰兰。”
盛天行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他漂亮吗?夜函君曾经说他的容貌丑陋,让他幸免一次,这次却又碰见这样的人,这个叫做寒川的剑灵审美观似乎有些问题,不过这种妖怪的观点当然同一般人有些出入,而且他也太直接了吧。
“太过分了,你!”盛天行指着他的手指有些发抖。“我盛天行从来都只有压别人的,哪里有被人压的分。”为了欢休他想忍住一时的怒气,可是他做不到,这人简直摆明了是要挟。
又一次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盛天行冻得通红的手指拔着雪峰上的积雪,寻找着他梦中的极地冰兰。他在发抖,双手不停地发抖,来到雪峰快要十天了吧,欢休不知道还熬不熬得住,想起他被泡在药罐子里千疮百孔的身体,他就想要流泪,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下来,快要将他埋进积雪中,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快要冻成一个雪人。“士可杀,不可辱。”他盛天行的骨头硬得很,命也硬得很,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他一定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去摘取那极地冰兰,带回家。
“等着我,我一定可以找到极地冰兰,医治好你。”那天临走是对欢休说的话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他现在却陷入了这个积雪的巅峰之上,这是一个冰冷的世界,他随身都要被冻结,然而外面的世界又何尝不是这样。他想起了很多人。
月鸢,想起这个人的时候让他的心到现在仍然揪着直痛,他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月鸢,这个消瘦白皙的男人始终这样淡淡地笑着站在他的身边为他谋划一切,仍然记得与他畅谈的夜晚,记得醉酒的夜晚他温柔的抚慰。他好想他说不是他做的,他却说是,他不能原谅他,更不能原谅自己对他的心软。
白翎,这个优雅的男人始终站在他的身后,不论他做什么,他都默默地支持他,直到如今他仍然不知道他与白悠然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难以割舍的情愫,这也是他到如今仍然不能释怀的源泉。
倾歌,有时他很沉默,有时却很唠叨,这个带着淡淡幽香的男人始终那样笑着望着他。
思赐,他的心像圣洁的百合花一样澄清,他还曾经说过要于他一起保护神的子民,将神的光辉散播到任何太阳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
丽奴,虽然盛天行早已经发现他是东卫国的派来的细人却到现在迟迟没有见到他动手,他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为什么想起了这么多,难道他这一段的生命又到了尽头?难道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他看见那一片片如同鹅毛般的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这是如此纯净的一片世界,白色的天地。洁净而又美丽。
一片淡紫色的花瓣飘落在他的手中,带着淡淡的紫色光环,好美,在那一瞬间他握在手中,一瞬间却又化为烟雾,他始终都得不到这他急着要去救人命的极地冰兰吗?
花开不过这么一瞬间,仿若一场他永远也抓不到的梦。
悠扬的笛声传来,一个人坐在山颠吹笛,空旷的月夜里,笛声是那样地震撼人心,仿佛带着魔力,引得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向前一直移动着。是寒川,那个冰冷的男人,不,他不是人,只是剑气所化成的妖灵,但一瞬间,也许是这样悲伤的笛声,如涕如诉,如怨如慕,他在诉说着什么?千百年来独立雪峰的孤单吗?是谁将他遗落在了这渺无人迹的雪峰之巅,这千百年的漫长岁月他又是如何渡过的?
突然间盛天行在心里对这个长着一头银发,如烟一般淡紫色眸子的妖怪有了一丝丝的悲怜。他冰冷,但他没有办法只把他当作剑气所化的妖灵,所有有生之物皆有情,更不要说修行万千年,独自站在雪峰之巅,看尽世间苍海桑田的寒川。
月半圆,一轮弯月如钩,挂在天际。
远处山的巅峰上厚厚的积雪映着月光,泛出淡淡的蓝。
将山与天际相交的地方渲染得更加苍茫。
白衣飘飘的寒川独自站在山巅,夜风吹起他的衣裳,在风中飘扬着,如同广寒宫的仙子一般的出尘脱俗。盛天行走到他的身边,静静地与他并肩站着。
寒川回过头,他的如烟一般淡紫色的眼睛比幽暗的天空还要诡异。
那种孤绝的气息让他的心里发痛。
有一瞬间盛天行竟然有一种拥他入怀的冲动。
“你想好了?”寒川转过身,问他,眼中写着赤裸裸的欲望,即使在这样极寒的积雪之地,盛天行也觉得灼热无比。
“想…”盛天行想起寒川的那个提议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想到自己要被这个冷冰冰的妖怪插有些发抖地向后退,想起欢休苍白的脸又停住了脚步。不,大丈夫能曲能伸,为了他难道不能忍这一时吗?他又不是什么纯情处男,不就痛一下,他还是他的盛天行,没有什么可以改变。
盛天行闭上眼睛,急促地喘着气,寒川猛地将他推在雪地上…
将盛天行压在身下,寒川吻上他的嘴唇,疯狂地索取着。寒川的唇冷得像是寒冰一样,没有一点点温度,啃咬着他的唇瓣,像是要将他完全撕碎。
盛天行猛地推开寒川,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这个该死的妖怪,他的手指掐在他的颈上,就在将要窒息的时候,寒川反身压住他,抓住他的手腕,盛天行粗喘着,呼出来的白气喷在他的脸上,眼中却依然是倔强。“不要一副慷慨就死的样子。”
声东
不好意思,前面又空了一段,因为还没有做决定,先留在那里,万年攻还是小受?犹豫中…
盛天行手中捧着那片紫色的冰晶,像是一瞬间它就要融化一样,它却没有,当寒川将这棵极地冰兰交到他手中的时候,盛天行仍然不敢相信,那开在冰晶中的紫花,艳丽停留在绽放的那一刻,冻结了的美丽仍然不比醉人。
当他离开雪峰的时候,走得很远了,仍然能够看见寒川白衣飘飘的妖媚身影在他的身后尾随着他,却不敢靠得太近。像是没有家的孩子一样迷茫,他想叫住他,与他同行,但在骨子里却又憎恨他的要挟。
盛天行小心翼翼地将那棵极地冰兰交到倾歌的手中,心急如焚地盯着药罐中的欢休。
“别这么心急,主人可能没有看到他那么快睁开眼睛了。”倾歌无奈得笑着对他说:“我只说让他不死,没有说医治好他呀,主人,你忘记了吗?”
“你是什么意思!”盛天行霍然起身,拉起倾歌的衣袖。“他不会这么快醒,只是有呼吸,但不会睁开眼睛,不会说话,能不能恢复意识还不能确定。”
“难道欢休会变成植物人吗?”盛天行的拳头一下子砸在石桌上,石片碎裂开来,打在他身上,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但他已经仿佛麻木一样像是豪无知觉。
“植物人?”倾歌愣了一下。“像植物一样活着却不能动,不能说话。”盛天行的唇有些发颤地问道:“会这样吗?”
“他也许会醒,但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倾歌转过身,不原意再说什么,他终究做不了太多,看见欢休和城主这个样子,心里好难受,但他真是无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走吧,你们都走吧。让我独自和欢休呆一会儿。”盛天行郁郁地说着,顺着墙角滑了下去,他做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的痛和屈辱换来的极地冰兰白费了吗?再也看不见欢休孩子般纯真的笑脸了吗?为什么给了他希望却又残酷地剥夺掉。
“天冷了,早些休息吧。”有一双温柔的手为他披上外衣,是白翎。“我知道现在不应该多说什么,但…你现在的样子让人好心疼,别再折磨自己了。”白翎说完后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盛天行对这欢休泡在药坛子里苍白的脸发呆。
“难道失去时候才知道珍惜吗?难道失去的东西才最值得珍惜?”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盛天行转过头,竟是丽奴,他来做什么?“失去的才最值得珍惜。”他哈哈地笑起来“不错,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去珍惜,但已经晚了。已经晚了…”
“还没有完。”丽奴接着缓缓地说:“你还没有失去一切,为什么不珍惜那些你仍然拥有的呢?”盛天行眯着眼睛看着他,丽奴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今天他怎么了,他是他终于要暴露,终于要发作了。表面上看起来温顺如绵羊一般的他有一颗波澜迭起的心,丽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他知道,一直在隐忍,一直在装,他也知道。他倒是要看他今天这出戏要怎么演?又要怎么收场?
“你想像欢休一样吗?”盛天行猛然将他推倒在墙上。“你想让我像对欢休那样对你吗?”
“我想!”丽奴从牙齿缝隙里蹦出这句话,他的眼神竟然还是那样澄澈,仿佛一切都是真的,盛天行却已经清楚的知道他是个细作,他是东卫国的细作,盛天行好多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就连月鸢都知道了,看见他是多么失败,还在他面前摆卖什么纯真!
带着戏谑的笑容,盛天行勾起下颌的下颌,吻上他的唇,丽奴觉得自己快要都呼吸不上来了,急遽地喘息着,他的舌头滑入他牙齿的缝隙里,吮吸他嘴里的汁液,那股力量大的像是要将他揉碎进他的骨头里,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在一瞬间,盛天行却猛地将他豪不怜惜地摔在地上。
丽奴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下从唇角流下来的血丝。
“即使做别人的替身你也愿意吗?”盛天行戏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错。”丽奴仰起头豪无畏惧地盯着盛天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心却像是被撕碎一样的痛,他知道这个男人的狠心,残酷与不在意,他的温存与体贴只会给别人,而自己不伦怎么做,他都不会在乎,更不要说这样尴尬的身份。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眼泪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败就败在他动了真感情,也许最后一点能留在他身边的时间都很快就要消逝了。他想装作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失败,眼前这个人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在乎自己的,即使只是做别人的替身,即使只是一瞬间的做戏,他也满足了。疑惑地看着他悲伤的神情,抹去丽奴脸上的泪珠,盛天行猛然抱起他,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绮丽的后宫,凌乱的床被,丽奴和盛天行却心里都明白那是一场没有明天的欢愉,所有的都是幻象,就像花开过就会谢,他们之间始终不可能有结果。
击西
“禀主人,丽奴果然去了东卫大营,与东卫主帅耳语半天,才换上夜行衣,匆匆回逍遥城。”派去跟踪丽奴的探子回来禀报到。
“好吧,下去吧。”盛天行像是好无所感地冷漠地说道。
“要不要将他擒住,他这样下去,会坏了大事。”
白翎有些疑惑地问道,前几天他才提醒盛天行不要靠丽奴太近,也不要太宠爱着他,因为他隐约觉得这孩子有些蹊跷。不想盛天行早就先他一步在背地里开始派人跟踪丽奴。听见盛天行冰冷的声音,白翎也一时间心中一寒,丽奴不是他现在拥在怀里宠爱着的,夜夜同眠的枕边人吗?
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能这样绝情地像是在说一个豪无干系的人。而他呢?虽然是他正牌的妻子,他的位置又摆在哪里?如果这个人可以如此冷漠地对付丽奴,为什么不会这样对他?他总觉得他变了,变得冷血无情,不知道是从雪山回来之后,还是从苍澜城大败之后,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们都下去吧。”盛天行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吧。”白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说:“先去睡了,你也不要太辛苦自己了。”“知道了。”盛天行看着白翎远去的身影,渐渐地转回头对着摇曳烛光发呆。
千年的孤独,他觉得自己好疲倦,心老得很快,已经不能再相信什么人了吗?连丽奴也要离开他了。
“都走吧,都走吧,你们一个个都走吧。”盛天行对着寒夜里的风嘶吼着。
想起曾经和欢休,月鸢,丽奴一起游苍澜城的快乐情形,如今欢休成了这副模样,月鸢离开了,连丽奴也…心里阵阵地发酸。
酒,酒在哪里?盛天行掂起身旁堆积如山的酒坛子,又一次一饮而尽。
“别喝了,不要再喝了。”丽奴拉住他再一次举起酒坛子的手。盛天行嘴眼迷蒙地看着他,眼前这个美丽的男人的脸上真真切切地写着关切与心疼。
“你是不是最出色的戏子,为什么可以表现得像真的关心我一样?”盛天行扭过头对着他吃吃地笑着,嘴角还带着残余的酒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