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呼--,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肯回应我了,太好了,不必再继续当雕像了,可是"不行"是什么意思,我抬起了头。"你不能不跳舞!"那个一向自高自大的皇上竟然说得有些急切。不过,他是不是说错了?他,应该是多说了一个"不"字吧。我想问,但这时,那个出去打探消息好几天了的白鸟阿圣飞回来了,它低鸣一声,落在了我的肩头,于是,出口的话瞬间变成了欣喜地探询:"阿圣,你回来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你没出什么事吧?"
"你确定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询问我吗?"阿圣瞄一眼那些又化做石雕的人,然后歪着头问我。
"啊!"我尴尬万分地看着那些人,"皇上?!"我试图唤醒那个头儿。这一次还好,我只是一唤,他就醒悟过来了,只是他又以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我跟阿圣好久,似乎想要问什么,最终却没有问出口。
八
我将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赶了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泡在温泉里,细细地思索着阿圣带回来的消息。
阿圣实在是一个相当出色的探子,不过短短的三天时间,他就把旭日国朝堂上的权力斗争情况摸了个差不多。
认真说起来,现在的旭日国境内主要有三股势力,以东方昊天为首的那股势力可以略过不提,另两股势力分别以左丞相林政(也就是我,不,是林灵均的父亲)和右丞相王林为首。表面上,三方势力友好共处,私底下,大家都在思考怎么把对方扳倒。
本来,这种权势斗争的事与我这种没什么兴致干预政事的后宫妃子无关(旭日国内,并没有后宫妃子不得干预政事的规定)。可是不幸的是,旭日国前几任皇帝都是深情似海的人,而旭日国人又深深相信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他们认为东方昊天有一天一定也会爱上一个人。
本来,东方昊天一直都没有这个倾向,而且看起来还排斥爱情排斥地紧,最后连一些旭日国的人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就在半年前,东方昊天却似乎突然开窍一般的开始对一个人呵宠万分,于是,大家都说东方昊天"爱"上他了,"爱"上了那个他捧在手心呵护的人,"爱"上了那个人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林灵均。从那以后,皇上再也不肯招人入宫,而早些年入宫的人也无缘再见到皇上,只是这却害苦了林灵均。
半年来,林灵均一直是宫中那些妃子们的暗杀对象,最后也终于被不知是哪个人暗杀成功了。出于某种需要,皇上将林灵均的死讯给隐瞒了下来。本来连皇上自己都不确定能将林灵均的死讯隐瞒多久,可是就那么凑巧,在林灵均死后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我就自动来报名做替补了。于是,我这个替身也就被堂而皇之的被拉上了戏台。
恋爱中的人最没有防心,现在既然确定了皇上真的爱上了,那么早有异心的王林与林政当然也要开始筹划谋反了,相信他们都会在后天的庆典上有所动作吧,只是在那之前,他们应该还会有别的举动。哎,他们实在是太小看皇上了,难怪他们会那么轻易就中了皇上的招呢!看来,这场战役皇上根本就是胜券在握。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多事了,只要在适当的时机执行自己的计划就可以了。
"有刺客--"外面忽然传来侍卫的大喊声。
开始了吗?我轻轻一笑,起身收拾起来。我不介意当一个被挟持者,但赤身露体出现在别人的眼里还是有些太伤风化。
转眼间,刺客已经打到了我的头顶,只是似乎追上去的侍卫太多了点儿。看看头上有些颤动的屋梁,我猜,现在往门口赶去大概是来不及了,还是先到墙边避一避吧。我刚走到墙边,"轰"的一声就在我刚才站的地方,出现了一大群黑衣人以及侍卫,当然还伴着漫天烟粉。不小心吸进那些灰尘的我一边呛咳着,一边暗暗奇怪这间房子的顶上风光有特别好吗?怎么大家都往这里挤啊!
可能是我的呛咳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本来在谨慎地戒备着彼此的刺客与侍卫忽然约好似地朝我冲来。然后,很不幸的,先冲到我面前来的是一个刺客,于是一把刀迅速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住手,谁再靠近,我就杀了他。"很老套的话,不过,显然很有用,于是本来混成一团的两帮人以我为分界线站成了两队,在我面前的是侍卫,在我背后的是刺客。哎,我不是在废话吗!
"退出去!"有人质的人总是嚣张一些的,侍卫们乖乖地退出了门口,退到了院子里的开阔处去。那些刺客也押着我走出去,当我们都站到院子里时,我看到了皇上。原来他也在啊。
"爱妃?!"皇上满脸灰暗地看着我,是生气我这么早就中招吗?哎,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又不是以前那个武艺高强的林灵均。咦?难道以前皇上选择林灵均做演戏的对象就是因为他有自保的能力吗?这么看来,他还真的不算坏呢!
我轻柔地笑着,我的计划成功在望,这可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呢。但与此同时,我的嘴巴却以着颤抖万分的口气嚷着,"皇上,我好怕啊。"然后双手顺理成章地爬上了脖子,"皇上,我不要死啊!"面前的人似乎全被我惊呆了。身后的人则不满地呵斥,"闭嘴!"。
"啊!你小心一点,好疼啊!"脖子上应该流血了吧,我轻轻地皱了皱眉头。虽然这也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哎,我一向讨厌受伤的感觉。
对面皇上的脸色似乎更青了,厉声呵斥,"你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不会饶过你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说那个押着我的刺客,可是凭着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我知道,他在说的那个人是我。是啊,如果不是我故意的,那个职业刺客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的。可是要我不轻举妄动,这个不好意思,我做不到。我回了他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趁着那个刺客被我脖子上的伤口分了心神,迅速地以左手将刀刃向上抬起,右臂弯曲,手肘用力向后撞去。
我的手肘应该是撞到他的胸部了吧,反正一股力量很快地反撞回我的手肘,他的武功实在是不错呢,我心里暗道,身子很自然地顺着那股力量向前冲去。我清楚地感觉着脸上刀锋划过的触感,先是一阵冰凉,然后又暖暖的。哎,又流血了,明天以后可就有得痛的了。我自嘲地一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去。
九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漆黑的眸子,恍惚间,我似乎看见那里闪过一丝关切。"你--,唔!"我刚要说话,喉咙间却是一痛。
"你没事吧?伤口很疼吗?现在不要说话,太医说--"他似乎很急切地问我,可是当他的眼睛对上我诧异的眼睛后,语声却渐渐地低沉冷淡了起来。缓缓地,他站直了身体,对我说:"太医说,你的伤不碍事,只要小心照料,不久就会痊愈了。只是脸上的伤大概会留下疤痕。不过,你不会在意的,是吗?"
他笑了笑,笑声中有着浓浓的自嘲,"我一直以为见过父王的惨状后,这一生我都不会去爱人了,可是,该来的却终究逃不过。"
他转过身去,走到窗边,背对着我说,"你要走了,是吗?有些话如果我现在不说,只怕今生都没机会说了。"
他似乎在思量着怎么开口,良久才道,"小时候,父王是我心中最伟大的英雄,他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在他的领导下,旭日国发展很快,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本来他很有机会成为旭日国历史上最成功的君王,可是他遇到了昙云,一个优雅美丽地象仙人一般的男子。"
"在和林镇,父王对昙云一见钟情,从那以后,国家社稷,百姓朝臣,妻子兄弟,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可是,他只是在单恋而已。他爱的如痴如狂,昙云却避他如蛇蝎。"
"终于有一天,父王再也无法忍受昙云对他的躲避。他出动了整个御林军,集中了他所能集中的所有高手在和林镇外的树林中,将昙云擒下了,然后又将他幽禁宫中。为了防止昙云出宫,他喂他吃下了散功的丹药,废去了昙云的盖世神功。父王以为这样昙云就会陪他了,可是他想错了。昙云身虽在,心却不在。"
"父王爱得好痴心,痴心地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觉得心疼。大家都以为在那样的爱的感染下,总有一天昙云也会爱上父王的,即使他永远都不可能爱得有如父王那样深。可是,没有,完全没有,他对父王有的只是深沉的恨意。"
"那一天,我一直记得,为了昙云好久不曾有过欢容的父亲忽然笑得好开心。他告诉每一个路上见到的人说,昙云终于答应他留在宫中,以后也绝不离开了,他兴奋地几乎手舞足蹈。笑得象孩子一样的父王让整个皇宫都洋溢着喜气,可是这样的日子却只有一天,只有短短的一天。第二天,昙云惨死,而父王疯了。"
"从服侍昙云的人那里,我们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原来昙云虽然同意留在父王身边,却提出一个条件,他要父王立誓,'有生之年,决不损伤自己的身体,若违此誓,就令昙云生生世世不得善终,遭尽火焚水浸之苦'。他让父王享受了一天的虚假的恋爱,然后趁父王不注意,服下了凌云。在父王面前肌肤寸寸碎裂,迸射出漫天血雾。"
"太医说父王因为承受不住打击,神智已经回到了四岁前的状态。可是即使这样,他依旧记得,不可以死,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牢牢地记得不可以伤害自己。"
"三年前,父王因病去世,临死前,父王的神智终于恢复了。那时候,他好开心地说,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他许下了一生里最后的一个愿望,来世不要再见到昙云,不要再爱。他说,爱太苦,今生已尝尽,来生,他只愿无心无情。"
"父王的苦让我痛恨那些有着倾城容貌的人,所以我强招天下第一美人林灵均入宫,假装爱上他,让他承受我的报复,做我安顿国家的工具。可是他却死了,那时侯我很遗憾,我的报复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呢。后来,你来了,我以为这是苍天给我的机会,所以我让一切都维持原状。"
"可是还是不一样了。"他转过身来,专注地看着我,"我可以轻易地占有林灵均,却无法那样对你。你们明明使用着同一副身躯,却偏偏有一双不同的眼睛,他的眼睛象晶莹剔透的黑宝石,流转间美得眩目却缺乏生气;而你的眼睛则象清明无垢的温泉,洋溢着温润平和的光彩,它灵动又轻盈,就象小小的精灵,轻易就拨动了人的心弦。"
"到那一天,听你说完那一番关于喜欢的话之后,我忽然想起,这整件事里,父王也有错,他本就不该因为自己一相情愿的喜欢而囚禁昙云,也许我真的不该怪昙云。可是我却也不能怪父王,因为每一次,面对你的时候,我也会兴起囚禁你的愿望,尤其是在看过你的舞蹈之后。那么纯粹的舞蹈,已经不象舞蹈了,它看起来更象是心灵的歌唱,它那么美,美得让人觉得用任何人世间的词汇形容它都是对它的侮辱。它让人深深地沉醉其中,让人体会到一种平和的幸福感,那种幸福是我从不曾体会过的。看过那种舞蹈之后,我彻底地明白了父亲的痴心,我知道如果是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只要能常常看到那种舞蹈,只要能再体会过那种幸福感,我愿意放弃一切。"
"我开始急于收拾政局,然后我就可以好好爱你了。我一直觉得很庆幸,你不是昙云,你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不会使用那么决绝的手段离开我。我本以为以你的随性自在,就算你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你也可以在这里安适的生活着。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一直以为,你永远都会是那么淡然懒散,那么温柔的。可是,当你面对着刀锋,你却那么决绝地选择了毁容,那种决绝让我知道其实你有着与昙云相同的烈性。真是奇怪啊,明明讨厌昙云身上的那种烈性的,可是当你表现出那种烈性时,我却觉得我更爱你了。"
"我一直以为父王许愿来世终生不见,是因为父王也恨着昙云,可是现在我知道,父王竟然连怨都不曾怨过昙云,他只是悔恨着自己竟伤他那么深,他只是害怕再见会忍不住再伤他。因此,他才宁愿不见,宁愿自己忍受着那种找不到至爱之人的空虚。如果不是看过父王的哀伤,我现在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困在宫中。可是,我现在却没有了那样做的勇气了。我会放你出宫,我只希望在你离宫前可以再看一次你的舞蹈,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可以吗?"他转过头来,期盼地看着我。
在那样的目光下,我根本无法拒绝,因此我点头了,但这一点头却让我从此无法安心。
十
清晨的阳光射入了这间屋子,我缓步走到窗前,摸摸脸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我开始考虑以后的处境问题。
出宫后,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以后的花消问题。虽然说我学了一点医术,要养活自己应该不难,只是上辈子我已经赚钱赚得那么辛苦了,我可实在是不希望在这一世的短短几个月里还要为金钱烦忧。本来我是打算借点东方昊天的银两来花用的,他是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在意几个小钱。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继续坦然自若地利用东方昊天给我的便利了。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
咦,我似乎忘了小天使,上次没有让他顺便把我的钱搬来,不知道现在让他搬还来不来得及。在他为我的生活添了那么多麻烦之后,他应该不介意为多我辛苦一点吧。
"阿圣!"我走到桌子旁,轻声唤着桌上正闭目休息的阿圣。
"有什么事啊?"阿圣没有好气地问。
呜--,我也不过是毁了容而已,干吗大家都一副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的样子啊。从昨天开始,连阿圣也都不太理我了。我小心地陪着笑脸说,"阿圣啊,你能不能帮帮我的忙,为我找一下小天使啊?我有急事找他。"
他盯着我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终于点头同意,"我三天后回来。"
我站在窗前,看着已经飞得不见踪影的阿圣,三天后吗?那我就定在那时侯离开吧。不过,在离开之前,我似乎还需要好好的处理一下舞蹈的难题。
"秀梅,宫中可有舞伶乐伶?"在想了很久之后,我终于决定我还是认真去找一个老师比较好,我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一向信心十足。虽然我自己从不曾习过舞,但这副身躯却跳过,而且既然在不久前,我能成功地跳出一段优美的舞蹈,那么再来一次,应该也并非是全无可能的吧。
"有啊。不过公子问这个干什么?"秀梅困惑地看着我。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学习乐舞了。皇上说一定要再看一次我跳舞,可是我那里会什么舞啊?"我皱眉苦笑着。
"公子别说笑了,公子的舞蹈那么出色,宫里的那些人哪一个配做公子的老师啊!公子要教他们还差不多。"秀梅很不以为然地说,接着又一脸怀念地说,"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了,可是我从没见过那么浑然天成、不事雕琢的舞蹈,每一个举手抬足,都那么自然优美,就象天地间本然的存在,象大自然最美的精灵,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美丽的似乎不属于人间的舞蹈。如果它只是纯然的美丽,倒也还罢了,偏偏在优美之外,那里面似乎又透漏着一种淡淡的寂寞与忧伤,让人看得心都碎了。可是当忧伤渐渐退去,那舞蹈又变得平和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