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索性搬到哥的屋子里来住。跟着我的四个丫头，红绫，香桃，小之，巧灵也全都跟过来。她们见我和郡瑜亲昵的程度又甚于从前，背后聚在一起嘀咕：

　　“大公子二公子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成天分都分不开呢。”

　　“哎呀，那天我见大公子搂着二公子，两个人脸贴着脸，嘻嘻。”

　　“那算什么呀，那天我还见……”——

　　“你们四个！闲得没事干，是不是！”我从青色的帷幔后面跳出来，一手握着扫帚，一手扬着鸡毛掸子，“叫你们八卦，当心我把你们统统卖给曹大麻子当小老婆！”

　　四个小丫鬟如同一团彩色的云雾，随着一片嬉闹声，一吹就散开了。我一把拎住跑得慢半拍的红绫，吩咐道，“帮我去备车。”

　　“您要去哪里，二少爷？”

　　我把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她小声，别让屋里其他的下人听见。

　　“去司马家玩儿。”我悄声说。

　　14-男大当婚

　　成功跑出家门，直奔司马府邸，对于我这个未来司马家的女婿，受到的礼遇很是满足虚荣心，我家大舅子亲自在门口迎接我。

　　“来了，涩琪？”司马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就这样大咧咧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随着他往屋里走，读书人家就是有品位，案台上是祥云的图案，地毯上是花草的图案，烛台是飞鸟的造型，连端茶的侍女也穿着讲究，姿色不输大家闺秀，司马同志真是享受呀。

　　“司马哥哥，”我一边瞅那个端茶的侍女，一边八卦地试探，“你成亲了没有？”

　　司马扬了扬眉，“涩琪，你当真把过去的事都忘了？”

　　“对，”我郑重地点头，“这种病叫失忆。”虽然故意说他不懂的词，可司马似乎总能领会我的意思，同他聊天倒也轻松。不知不觉居然就让他成功的转移了话题，我接着问，“司马哥哥，你今天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并没有什么要事，”司马饮了一口香茗，“只是听说，上巳那日你去见了钰儿？”

　　“我在花园碰到她的。”我连忙解释。难不成大舅子把我滴流来他家训话？“我上次送来的布匹，不知道钰儿喜不喜欢。”

　　“钰儿很喜欢，看来家父为钰儿定了门好亲事。”

　　“钰儿喜欢就好。”脑子转了转，司马同志是不是想逼婚？

　　吃了午饭，司马带我去游湖。船内悬着绛蚊帐，光艳逼人的歌女在船内轻弹慢唱，袅袅青烟从熏笼内溢出，染得满室馨香。

　　“那是什么香料？”我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司马答道。

　　一样都没听过，司马同志太深奥了。

　　我坐在船内，托着腮从轻纱间远眺湖上的景色，另有一娇小玲珑的侍女在一旁为我们烹茶。船在湖中悠悠行了许久，湖面突然变得宽阔起来。

　　“听说蘅楚桓仲已经移入新府了。”司马问。

　　“嗯。”我点点头。

　　“前几日蘅楚来这里找过我，希望我能为他在京城引见几个人，他提起你来，神色间总是有些落寞。”说到这里，司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掩饰，“涩琪醒来后一直是哥哥在照顾我，况且两位堂哥一向看不惯哥，所以同蘅楚桓仲两位堂哥渐渐生疏了。”

　　船停在了岸边，司马领着我下了船，沿着一条小径走到了一座矮小可爱的雨篷前。看似简陋随意，但仔细看来却是主人精心设计的。坐在这座雨篷前的岩石上能欣赏到最美的景色。

　　“现在还是郡瑜兄在替你打点家中的事物？”司马随口问道。

　　“是的，涩琪还小，哥又那么能干。”

　　“十三岁也不小了。”

　　十三岁就不小了，十三岁我们那儿才小学毕业好不好，出去工作也是童工，司马同志懂不懂什么叫儿童权益保护法。

　　小厮小多这时候抱了两根鱼竿过来了，司马一手接过，小多又把另一根给我。

　　“我不会钓鱼。”

　　“我来教你。”司马回过头来，拉着我坐到岩石上。

　　他熟练地示范装鱼饵，甩出鱼线。我们坐在岩石上，面对水天一色的美景，耳边隐约传来飘渺的歌声。我不禁感慨——我家大舅子太会享受生活了！！春风拂面，连空气里都透着丝丝的香味。我坐了一会儿便神思恍惚起来，一旁的司马依然专心致志，纹丝不动地握着钓竿。我忍不住偷偷打了一个哈欠……

　　“涩琪，涩琪？”司马好心的拍了拍我的脸蛋。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好修长的手指，还很柔软……

　　我倦倦地揉了揉眼睛，“我的鱼呢？”

　　司马哧地一声笑出来，“鱼早跑光了，你靠着我睡了一下午，太阳都快落山了。”

　　什么？我一见，果然，夕阳正在西沉。“妈呀！你怎么不早叫醒我呀！被哥知道就惨了！”我从岩石上跳起来。回家要是被哥发现我又溜到这里来玩，肯定一顿臭骂。

　　“怎么？郡瑜不让你来我这儿？”司马把钓竿递给一旁伺候着的小多，小多又捡起地上的鱼篓走开了。我一见那鱼篓里一半都装满了，心中不由暗叹，我家大舅子果然有两下子。

　　“那个……我哥说不让我老来打搅你。”

　　司马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揭穿我拙劣的谎言。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眼前不由浮现司马那高深莫测的神情。想说什么？十三岁了？催我娶他妹妹？家产分了，要我小心我的那份？还是他有啥不良嗜好，要向我表白？哈哈。我真的是太有想象力了。

　　“二公子，我们到了，请下车。”红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知道了……红绫，去问问大公子回来了没？”

　　“已经问过了，大公子还没回府。”

　　红绫，好丫头，公子我待会儿好好赏你。往府里走的时候，发现大门口停止一辆马车，有人来吗？

　　“张管家，有人到府里来吗？”我询问着在大门口迎接我的张管家。

　　“是前街的张大娘来了，来见二夫人。”管家张敬尽职尽责的禀告着。

　　“红绫，前街的张大娘是谁呀？”方向郡瑜母亲的住处，途中获得小道消息。

　　“前街的张大娘是有名的媒婆，是为大公子的亲事来的吧，大公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像他的岁数其实早应该娶亲了，衡楚公子比大公子大两岁，孩子都快出生了，桓仲公子也去年也娶亲了……要不是因为蓉夫人是妾，大公子应该早就成亲了……”红绫依旧滔滔不绝的讲着。我却倏地停下了脚步，只觉得一股凉气笼罩了全身。

　　“你看，那就是张大娘。”顺着红绫手指的方向，我看一徐娘半老的妇人兴高采烈的走在远处，看来亲事商量的不错。

　　“红绫，去帮我问是谁家的女孩子要说给哥。”我的脸立即就冷了下来，连声音都变了。机灵的红绫被我吓得赶紧去打听了。

　　香桃点上油灯，昏暗的屋子里晕染上淡淡的金色，灯火在我不远处跳耀着。我咬着小之给我削的梨，只觉得嘴里发苦，一点甜味都尝不出来。哥还没回来，不知道是在前院忙着还是在蓉姨的房里商量亲事。

　　“二公子，你这干嘛呢？”

　　小之惊呼，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啃到了梨核也没察觉。我刚丢了手里的梨，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转身看到郡瑜面无表情的脸。

　　“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我转过脑袋又拿起一只苹果继续啃。身边的丫鬟似乎也觉察到我们之间和以往的不同，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今天白天去哪里了？”看样子他是知道了。

　　“知道了还问。”

　　“我要听你说。”

　　“去看我未过门的媳妇！”我恶狠狠地回应。

　　“钰儿今日不在家。”这消息灵通的，你和司马都去当柯柯勃好了。

　　“我大舅子在家的。”

　　“你就这么喜欢往司马灮那里跑？”

　　我的身体被硬掰过去，面对着盛怒的郡瑜。我疼得跳起来，心中的火腾得一下从脚底窜到头顶。我抓起桌上的盛着水果的漆盆就砸了过去。哥一惊，急速地闪身，盆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别来惹我！滚开！”我失控地尖叫。也许以前的涩琪经常用这种口吻对哥说话，郡瑜退后了半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以为我突然恢复了记忆。直到他看见我眼睛里急速滑落下来的眼泪，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我转身往里屋跑——他不可以这么对我！欺骗！这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郡瑜追上来，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胡乱挥舞的两只胳膊。我咬着牙，瞪着他，胸口却开始隐隐地痛起来。“你怎么了？！”郡瑜冲着我大叫。我不说话，依然咬牙瞪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从我的眼眶里溢出，沿着惨白如纸的面孔上滑下来。哥望着我许久，嘴角一抽动，“你……你知道了……”

　　我依然瞪着他，坚守沉默。是的，我知道了。知道郡瑜要娶钱胖胖的小女儿玉叶，知道蓉姨和钱胖胖都很满意这桩婚事。婚礼都准备得差不多，这件事全家上下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这样重要的事情只有我不知道，只有一种可能——郡瑜刻意对我隐瞒这一切。

　　“涩琪……”

　　我被郡瑜抱进怀里，熟悉的怀抱，但心却痛得厉害。我气得全身发抖，朝他的肩膀就一口咬了下去——该死的婓郡瑜，挨千刀的婓郡瑜！我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了牙齿上，恨不得咬死他！

　　哥一声不吭任凭我发泄怒气，直到我尝到嘴里的血腥味，这才发现哥的衣服都染了一圈红色的血迹。我心里一紧，松了口。哥忍着痛说，“解气了没有？”一股酸涩直冲脑门，我这才真的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眼泪不断地涌出，胸口一阵阵地绞痛。郡瑜眼见得我脸色转了色，急忙唤红绫进来。红绫慌慌张张推门而入。

　　“去找大夫！”哥大声吩咐红绫。

　　我捂着剧痛胸口，哭得迷了便倒在郡瑜的怀中，片刻后醒转过来，又继续哭，哭得心脏负荷不了，又失去知觉。反复几次之后，郡瑜抱着愈来愈虚弱的我，哑着嗓子低叫——

　　“涩琪……别这样，我，我不成亲了……”眼见我哭得死去活来的，郡瑜的脸上浮现出不可名状的痛苦，“哥再等几年，等你娶了钰儿，等你再大些……”

　　我怔住了，郡瑜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一下打醒了我——如今我是斐涩琪，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爱我宠我，事事顺着我，并不代表他必须对我忠诚。

　　我呆了呆，转头望向一旁铜镜中映出的人影——这是一个美貌华服的少年，琥珀一般的眼睛流转着深深的怨恨，紧闭的双唇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那是连最上等的胭脂也调不出的颜色，白瓷般的脸蛋上泪痕斑斑，看来令人不由得疼惜。

　　我浑身一颤，即使依然伤心欲绝，却不再歇斯底里。郡瑜见我不再大吵大闹，以为我默认了他的建议，于是将我抱起，送到床上。“好了，好好休息，哥在这里陪着你……”郡瑜擦掉我眼角滑落的眼泪，自己的嗓子却哽咽了。

　　我躺在床上，无比酸涩地看着强颜欢笑的郡瑜。“哥……”我一把拉住郡瑜的衣角，“再陪我几天，再给涩琪几天就好，涩琪想要记住同哥哥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

　　“涩琪……”郡瑜把我的手握住。

　　“哥，对不起……”

　　“别说了，涩琪。”哥捂住我剧烈颤抖的双唇不让我再说下去。他拉过被子给我盖好，“我怕你接受不了，才一直瞒着你。你还小，需要人照顾，我放心不下你。”

　　我坐起来，一下子扑进了郡瑜的怀抱，强压着哭声说道，“哥，涩琪只要你幸福就开心，真的，哥……”

　　哥不说话，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

　　15-嫂子玉叶

　　家中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忙碌的准备斐家大公子的婚礼，斐家和钱家的联姻在这个小小的地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斐家的商号也在钱家的鼎力相助下顺利开业了，郡瑜更加的忙碌，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备车，我要出门。”

　　“二公子，大公子吩咐过不准您独自出门。”管家张敬毕恭毕敬的回复着。

　　“这个家我说了不算，是不是？！”我叫嚣着。

　　“二公子，请不要为难我们。”张敬委婉的话语却一脸的坚持。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自从上次从司马家回来，郡瑜那句不准我再独自出门的命令真的就履行了。我气冲冲地回屋，一脚踢开门——

　　气死我了。该死的婓郡瑜！自己娶老婆，还不许我出去“寻花问柳”！

　　终于迎来了斐家大公子成亲的日子，一大早我就被喧嚣声给吵醒了，穿上红绫为我准备的参加婚宴的新衣，蓝色的祥云花纹的锦袍，黑色腰带上用的是螳螂形的带钩，红绫还在我的腰带边挂上一枚翡翠玉。

　　给蓉姨道喜后就走向热闹的前厅，厅内高朋满座，衡楚桓仲两兄弟也出现在贺喜的人群里，看来他们过得不错。蘅楚不知怎么一眼发现郁郁寡欢的我，就示意桓仲喊我过去。

　　我一见，扭头就要走，不料还是被桓仲赶上。桓仲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拖着我出了前厅，到了后面的小花园——

　　“别难过了，看这小脸绷的。”桓仲平日虽然大大咧咧，这时候却很细心地拂去大石头上的落叶灰尘，然后抱我上去坐好。

　　“没难过！”我闷哼一声，扭过头。

　　“大哥娶亲那会儿，我也难过了好几天。”

　　啊？我惊愕，转头看眼前的桓仲。我难过是因为，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斐涩琪来着，你难过？难不成，你们俩兄弟还——你们是亲兄弟啊！

　　桓仲也不知我脑子里冒出的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兀自认真地说下去，“长兄如父，父亲早逝，大哥一直照顾我，时间久了，就觉得理所当然。大哥一娶亲，突然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似的……”说到这里，他那麦色的肤色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我低头想了想，的确，我心里总感到郡瑜娶了妻子，我就失去他了，所以才会如此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