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雨(穿越时空)下————晓月流苏
晓月流苏  发于:2009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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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谅他的心情,我乖乖立在一旁为岩朔压阵,随便参详下人类法师的术法。

  看起来简直与妖怪们迥然不同。

  也对,他们没有妖怪那么长久的生命和时间,但好歹是万物灵长,修行自然能成一派另辟蹊径。

  那与岩朔相斗的道士也举着红彤彤一把桃木剑,岩朔却似乎不敢挫其锋芒,每每都是着意避开。若是剑锋挨得近了,虽然眉目神态动也不动,像我这般熟识他的,便知道他是疼着了。

  只有几十年道行的人类,看起来要对付个几百年修行的普通妖怪,也算够够的了。

  可惜倒霉催的惹到我与岩朔这种BOSS级别的头上来。

  虽然一开始被道士那种专门克制妖怪的法术压住了,但再走上些回合,岩朔便渐渐占了先机,抓住个机会将围着他团团转拿桃木剑刺他的老道生扯开来。另一个场外捣乱者瞋目裂眦的当口,岩朔趁胜追击将其也一并报销了。

  被我提在手心里的那负责调虎离山的小道撕心裂肺的哀号起来。

  我提着他上前两步,想要挑起洒满鲜血的桃木剑。

  岩朔正在整理因为杀了人而不那么端正的仪表,见状踏前一步提醒道:“别碰那……”

  可我已经将它握住。

  一点都不疼。

  我手中那道士目光呆滞扫过庭院中尸体犹带着热气的两位极有可能是他师父长辈的老人和杀人者岩朔,仰头望着我,忽然恍惚地带着奇异的期盼开口道:“你……我想到你为何不惧辟邪之器……你头上清气中正……显是从未伤人的清修善者……你……你就……”

  我暗自揣度他可能会说让我帮忙杀掉岩朔。对于这古代专职灭妖师,我对他们没什么仇视也并不多么尊重。毕竟刚刚想收我时和收水鬼大婶时,他并没先去辨辨我们头上清气是否中正来着。

  算我三观不正好了,我觉得人类法师与妖怪们之间冲突,属物种间天敌对抗。

  生生拔高到正邪之分,顺逆天理的高度……算是充份应用舆论?

  抬起手中木剑,利落的捅入手中道士的心窝。他哽了一下,咽气前竟然将磕磕巴巴的话说了完整道:“你就……放了淳风吧。”

  手中一直并不扎手的桃木剑忽然火烧般灼热得令人难以触碰起来,我将它丢得远远的,舔舔一股焦糊味道的右手掌心。

  原来我不怕辟邪的桃木剑果然并不因我有个与众不同的灵魂,不过是因为我从前杀掉的不计其数的生灵死灵里面没人类这个物种而已。

  这个世界果然是属于人类的,人道便是天道。

  至于淳风……高淳风……仔细想想,他应该便是我一直唤作高小幺的那小孩没错。

  水鬼婶婶高大少高二少高小幺,其实他们都是有名有姓,甚或大少二少还有字,大少没准还有个号。可是平日里我懒怠着记着这些亲切和善相处得看似其乐融融的身边之人或之妖。

  这个习惯和在妖魔的世界里没什么不同。

  说得酸些,此乃是因我素来自认,是过客而非归人。

  那边岩朔以将身上拾掇得丝毫看不出历经一场厮杀。我用唾液为自家伤口消毒完毕,打量四围道:“那些孩子去哪了?”

  如果要恳求我饶他性命,理应并没被救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被刚刚那两个人搬运术挪移走了。”岩朔瞥我一眼,面无表情道,“高家那小鬼身上似乎带着什么东西,是以引来这一干人来。”

  虽然面无表情,却有些……局促?

  想想我便明白了,两个道士要在岩朔眼皮子底下救人着实困难,就算止不住他们的搬运术,让他们抢运出去的活人变成尸体却蛮是简单。

  岩朔没有那么做,也没有多做纠缠让他们顺利救人。估摸着……是体谅我不想斩草除根的、不那么正确理智的心情。

  “此番费了不少力气,稻米便不要了。”

  岩朔简单应了下,明显并不怎么在乎稻米。质疑它们的处理问题,看来也是因为可怜我下了那么多的心思。

  ——不知岩朔大人有字没有?

  我记得他曾填过张调查表,和同学录有异曲同工之妙。

  改天记得翻出来瞧瞧……

  47.池中物(5)

  收拾好东西重新踏上寻找新家园的路,为了避免高家村恶性事件的再次发生;为了我算是认清了现实;同时为了不再招惹古代专职驱魔人的追捕,这次我们决定要在正常妖怪们住的深山里面安家落户。

  这次岩朔大人多了参与的热情,不像上两次那般对安家工程不闻不问,而是对我随便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便住下来的散漫嗤之以鼻。

  “你如此低的品味……”他痛心疾首叹问,“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去抢我的地盘的?”

  “不知道啊,”我搔着下巴火上浇油地迷惘状道,“不但抢了你的地盘……我还瞧上了你。”

  平日里因我对年纪长我不知多少的岩朔大人还比较尊重,少见的抬杠让他涨红了脸完全招架不能。

  我很欢快。

  寻找的路上,夜里露营时,岩朔大人睡得比在城镇或是乡间都要安稳许多。

  有时山中,鸟兽因察觉到我与岩朔的危险系数而纷纷避走的深夜,因为极静忽而惊醒时,望着岩朔大人放松的睡颜,我会试想:住在人群中的时候,以我与他的耳力,隔着薄薄的墙壁和窄窄的街道,听到邻居家吵架声、圈叉声、睡觉的呼噜声甚或磨牙声……这些与我是值得怀念的可爱的琐屑的可以伴着入眠的。可是对岩朔来说,却都是实实在在嘈杂的噪音。

  可叹当时我却半点没有察觉。

  岩朔大人选择巢穴的最高标准,是要这个地方适宜修炼,也就是说,要是个天地灵气的汇聚之地。要远离人群,还要是个灵穴,当岩朔大人找到心仪之地的时候,那地方是有主的实在是个极正常的结果。

  有缘分的是,盘踞在岩朔大人看上的清潭里的妖怪,同样是条蛟,青色的。

  霭霭白雾在林间流动,围绕着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然后一条原装土着的青色蛟龙盘踞其上,不停吞吐着云雾;而树下,是两个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同族,扬起虽不同类型但同是坚毅且英俊的脸向上眺望。这个场面让我来品评,着实美好。无奈另外两位并不这么认为。

  青蛟晃着头来回打量我与岩朔,不知最后它何以挑了岩朔来攻击……请让我将之理解为这条蛟龙欺软怕硬挑软柿子捏而不是……我瞧起来实在不怎么顶个吧。

  总之岩朔大人也在同一时间揉身扑了上去。

  说起来,这算是我在人间第一次遇到妖怪。留心着战局观察一下便能发现,这条蛟一直嘶吼着盘旋在林间与岩朔相斗,被雷咒劈被火咒烧……无论被岩朔用法术怎么虐,就是扑着咬和用尾巴扫身子撞这么几招——估计这一条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生来就是条幼龙,蛰伏在灵脉以守护地盘为天职,只是灵智开得还不是很彻底,道行尚浅,故而瞧着智商不怎么高。

  岩朔没费多大力气,用不着我出场助阵便将这条人间土着蛟打败赶跑,抢了人家地盘。

  我踮起脚远眺凄凄惨惨满身是伤灰溜溜败退的青蛟,同情且担心地问岩朔道:“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欺负小孩子呢?”

  岩朔大人全然没有罪恶感地回答,“一山不容二虎。”

  我沉默的转了转眼波,示意他我与他都是客观得不能再客观的,复数的存在。

  岩朔大人从善如流补充道:“一潭不容三蛟。”

  很好很强大。

  随便搭了个草庐安顿下来,我开始会学着被赶走的那只可怜的小青蛟般化作原形,整天整天绕在树上山上,老烟枪似的喷云吐雾。分明自我感觉颓废又堕落,偏偏岩朔大人总是一副欣慰模样,令我好生无语。

  雕版什么的不知被撇到了何处,有时想想,有点惋惜送到镇上的那一百本志怪小说,生生便宜了铁嘴钢牙的书肆老板。

  好歹该留一本纪念老夫聊发的少年热血。

  住的久了就会发觉,其实周边还是正经有些妖怪存在的。

  当初跋涉时从来没有遇见,估计是同鸟兽一样避走。之后虽然还是冒出头来正常生活,但对我与岩朔却都是躲躲闪闪的。

  还有个需要交代的就是,也不知道道士天师们是用什么法子追踪的……反正如同附骨之蛆般,定居下来段日子,就会时不时蹦跶出来,拿着桃木剑指着老子的鼻子尖叫唤什么“妖畜/妖怪/妖孽受死”之流没有创新意识的台词。

  解决他们虽然大多不费什么力气,但是好比是夏天顺着窗户缝抑或抓住开门进出瞬间机会潜进家里的蚊虫,被捅一剑什么的还是会痛会痒会烦的。

  有次化作原形抽烟(抽吐烟雾简称)时,被个循声寻来的牛鼻子在后臀部位扎了一剑。岩朔大人于是忍不住唏嘘了句,“其实不留活口并一定要亲手杀掉……早知如此,唉。”

  我笑着轻轻拍他的背,叹道,“算了,有钱难买早知道。”

  不过就算早知如此,那剑我总要捅在那些要杀我收我的人心上的。那点被桃木燎着的疼,可以提醒我认清现实。

  山中岁月悠长,妖怪们争地盘争食物争霸权,除了不上规模小打小闹外好像隔着层东西,着实和我更加熟悉的那个山野间苍原上没啥不同。于是无聊的我开始翻看岩朔大人曾推荐的某些深造教材,不时推演研究。岩朔大人说得对,我在做妖怪修炼或者学习这方面,委实可以水仙一把将自己评成是个人才——枯燥的求仙问道之学习,竟然被我做出了昔年小学时学奥数、解抽屉里放苹果一笔画图形鸡兔同笼那种富有娱乐性和自我满足的欢快感觉。

  这样慢悠悠过了许是一年吧——当然也可能是两年,有天我照例缠绕在一棵树上小憩。将睡未睡时,夹杂着风雷之声,有个身着铠甲造型极为拉风的髯须壮士,一头从天上倒栽下来,撞到无辜树木一棵,灰头土脸从摇曳的树冠里爬出来,抽出佩剑指着我鼻子尖高喝道:“我奉天宫法旨,还捉拿你这个妖孽!”

  我甚震惊地将他望着,习惯性吐了吐舌头,却没有听到蛇信的嘶嘶声,于是想起来咱如今算是个更加高等些的妖孽了,遂晃了晃嶙峋的爪子打了个招呼,问这位倒栽葱天兵抑或天将:“敢问这位神君姓甚名谁,天上可有什么称号?”

  壮士一抱拳——还好他剑尖指着的是我,如若反手正好是个剖腹的标准姿势——甚简洁吐出两个字:“朱言。”

  于是我莫名悲摧,为这个行为彪悍名字更加彪悍的天将,也为被天庭判定为被这样一位天将便可以收服的自己与岩朔。

  幻化人形,抽刀划过地面,悲摧过后我还得拿出正正经经绝不轻敌的态度来应敌。别管这位朱颜将军看起来多么无厘头,人家毕竟是天劫劈出来的天仙,质量禁得起保证。

  霎时,妖气仙气暴涨。

  与普通妖怪、上古妖兽、人类法师交手后,我的对手终于上升到天仙级别。

  怎么说呢,朱颜将军的实力在相柳大人与全盛时期的岩朔大人之间。飞沙走石损毁无数树木,我与他不过堪堪平手还要略逊一筹。约莫时间一长还要落在下风。

  不过好在我不是一个人……片刻之后,岩朔大人及时从天而降,衣袂帅气地在风中猎猎飞舞。我们合力,终于搬回局面由岩朔大人一脚将他踹进地里,再由我步上一刀贯穿左胸将他钉在地上。

  其实我对天仙大人们的身体构造不是很清楚,也许是朱颜大人心脏偏右,也许是心脏对于仙人不算要害。总是朱颜将军大人没有死,而是怒吼一声——他……他怒吼一声,左手揉着眼睛咧嘴痛哭道:“妈的神宵水君,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嗷——!”

  我瞧着他纯真委屈萝莉十足的带泪容颜,握着刀的手抖了抖问:“冒昧问一句,神宵水君是那位大仙?”

  于是被钉在地上的朱颜大哥给我们讲了一个极为悲摧的真相,那就是我们之所以引来三十六天将——之替补朱颜大人的追捕,完全不是因为高家村惨案,而是……因为我们赶走的这块天地灵脉的原主人,没开灵智也没化人形的青蛟小朋友,他是井海王神宵水君家小姨子的闺密弟弟家不成器的小儿子。

  简单来说,我们赶跑的小子,他……上面有人。朱颜大哥是无辜被蒙骗派遣下来的,因为他顶头上司与他说,“别担心,不开窍到能跑去与那条青蛟争地盘的,必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实诚孩子就这样上当受骗了。

  至于为何拖了一两年才跑来受死,据他本人说,那是因为他头次出公差不太了解睡了一觉赶早下凡——传说中天上一日世间一年,从这件事得以证实了,它并不是个谣言。

  虽然乌龙得有些搞笑,但认真想来……无论是杀了朱颜将军还是放了他,估计都会惹来更加厉害的神仙下凡追捕。

  一个没听过名字的替补尚且需要我与岩朔连手,如果来得是牵着宠物的天庭高干子弟杨戬哥哥抑或小时候就喜欢抽龙筋做腰带、从前我还蛮喜欢但现在想起来便觉得脊椎疼的哪吒小朋友,我们还逃得了吗?

  我很严肃地想着这个问题,哭得眼睛红彤彤初出茅庐对世间阴暗面了解不足跌了大跤的朱颜大哥哽咽着出主意道:“这位妖友,看你们像是外界移居来得……不如、不如再换个地方安家如何?毕竟二位得罪的并不是什么紧要人物,也没犯什么大事……您瞧他们指派我下来就明白了……避一避就好了……呜呜……”

  但是杀掉天将就是大事了,是吧?倒是很有道理。

  我若有所思望着哭鼻子一点都不会觉得害羞丢脸的天将大人,觉得假以时日他未必不是人才一枚。

  不过搬家的事情……既然之前表明过态度要由岩朔大人参政议政拥有发言权,于是我决定与他商量一下。

  岩朔大人坐在横倒的新鲜出炉树尸上,低头撩撩衣裳下摆,平平地问:“你觉得呢?”

  我沉默了一会,才启声道:“我们回去吧,这些天我一直在看你的书,研究你的那个阵法来着。”

  这句话吐得不容易,我觉得它们像鱼刺卡,滑出来的过程中嗓子卡得刺痛。明知回不去融不进还要赖在这里不走,说起来丢人掉价是跑不了了。如今下决心说出口,心里松快得有些空。

  我想当然以为岩朔他会说“好”,然后他抹平下摆衣褶,抬起头来,用那双漆黑但是已经不那么冷漠的眸子平静望着我,问:“其实你不想离开吧?”

  我噎住,轻轻眨眨眼睛。

  他又问,“慕秦肖,你还能容忍这种情形几个回合?”

  我怔了怔,接着挨着岩朔坐下来。

  托着腮仔细想了想,我终于诚实回答道:“不知道。”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疲倦的神情,但现在看来岩朔大人的年纪毕竟不是长在了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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