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在约定的地方和陈桑顺利碰上面，他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没有那么沉闷。
　　一看到林郁过来，紧张得手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摆:“你、你来了啊。”
　　林郁点点头:“带我去换衣服吧。”
　　陈桑闷闷的点了下头，转身带路。
　　他们是走在一条小路里的，一下子周围的热闹都隔绝开了，林郁抬起头看他的背，不知怎么的微微出神。
　　看起来很宽厚的背，如果说白无常的要求是纤细漂亮，那么黑无常的要求大概就是要有足够的肌肉和高大的身形。
　　如果是霍妄的话，宽肩窄腰也许会更适合这个角色。
　　林郁想到这里赶紧瞪圆眼睛打断自己。
　　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想起他。
　　一定是今天被他说自己圆气到了。
　　突然，陈桑的脚步停下了:“到了。”
　　他不再往前，回头看向林郁:“你要在里面沐浴过后才能换衣服，一旦带上面具，在今晚整个流程中都不许摘下。”
　　这正合林郁的期望，他点点头进入那个小屋，快速洗了个澡，被蒸汽蒸得泛着粉红的脚掌湿漉漉踩在地上。
　　看得出来镇上的人确实很珍惜这里，将这个小屋打扫得一尘不染。
　　林郁快速换上白无常的衣服，照镜子时微微沉默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粉白的漂亮小脸，殷红的嘴唇因为紧张而抿起，淡琥珀色的眼眸被衣服上繁杂的银饰映出几分粼粼光影。
　　看起来就像是很好欺负的小动物。
　　而衣服上的银铃铛一动就会响起，这些银饰都十分精致，上面刻着小字，一层层压在身上有些重。
　　林郁觉得这身衣服实在是奇怪，不像寻常白无常该有的样子。
　　大概这就是文化冲突吧。
　　白无常这种锁魂的地下公务员在这个镇上变成了可以庇护他们的神。
　　…
　　在林郁换衣服的空隙，陈桑去了另外一间小屋换衣服，两间小屋相隔并不远，但换上黑无常的衣服要求却远比白无常要严格。
　　白无常需要沐浴，而黑无常则是需要展示自己足够的诚心和强大。
　　陈桑在身上绑上沉重的石头，一如以往练习的那样迈开步伐，顺着那独木桥过去，底下只是一条河，稍微会点水性的人都不会被冲走。
　　明明不是第一次过这条独木桥，陈桑这次心里却格外乱糟糟，他一会想到青年漂亮的脸，一会想到他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突然一下子踩到了一处断痕。
　　独木桥发出不堪的一声嘎吱，让他连带着身上的石头一起摔下，好在最后他还是伸出手牢牢扒住了桥身，咬着牙让自己上去。
　　闻声赶来的老人皱起眉:“怎么回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做黑无常了，怎么会犯这种浅显的错误?”
　　陈桑有些着急，摇摇头:“我可以继续顶上。”
　　他深知如果今天黑白无常没有照常出现，对镇上人们是一件多大的打击。
　　信仰的力量是不容小嘘的。
　　而他也不想办砸庙会。
　　老人看着他腿上被木刺扎入的流血处，终究还是心软了:“算了，趁着现在距离开始还有点时间，我去找个人看看能不能顶替你。”
　　陈桑一言不发的懊恼着。
　　今年居然黑白无常都临时换人了。
　　老人背着手叹气:“希望不是什么坏征兆。”
　　…
　　对于这些，林郁一概不知，他只是坐在木屋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有人来敲门请他上轿。
　　林郁带上白无常的面具，那洁白无瑕的面具只露出眼睛，上面是白玉似的鹿角，还有一些很繁杂的花纹。
　　那轿子四面都是空着的，只有四根红木撑起一个红木顶，而且位置有两个。
　　轿上所有东西都是对称的两份，花纹也是一样。
　　林郁小心翼翼坐上其中一个位置，抬轿的镇民扮演的是小鬼，他们脸上画着有些恐怖的妆容，却对林郁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别担心小兄弟，很快就好了，等下你就朝围观的人们撒撒这个平安符。”
　　林郁小声的说谢谢，接过那篮子平安符。
　　“抬轿！”
　　一声高呼以后，林郁感觉自己坐着的东西腾起，青面獠牙形态各异的小鬼们抬着他往庙会的方向走去。
　　庙会的两道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林郁透过面具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挨挨挤挤在一起。
　　每个人看到他出现都会欢呼，还有人会马上开始口中念念有词的拜拜，脸上皆是洋溢着笑意。
　　是热闹非凡的人世间啊。
　　林郁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有尾巴，大概已经跟着摇起来了。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黑无常出来了！！”
　　林郁猛地抬头，看到那道从人群中骑马而来的身影——男人戴着黑色的面具，蝎尾向下妖冶异常，黑色的衣服上是烫金图案，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凌厉地抬眸和他对视。
　　瞬间仿佛有无数金光汇聚成金河在他们之间流转，带着时空乱流的错乱感。


第29章
　　整整十秒钟呼吸停滞, 林郁缓过神才反应那些金光是金点点们汇聚而成。
　　它们疑惑不解的漂浮在黑无常身边，似乎想辨认什么。
　　而林郁比它们更早认出了，居然是霍妄。
　　黑无常怎么会变成他?
　　林郁内心乱糟糟的，手指因为紧张不自觉蜷缩起来。
　　一遍遍告诉自己, 不会被认出来的, 终于躲闪的眸子重新直视。
　　他能肯定对面的那人一定是临时被拉来的, 但那黑色烫金边的长袍在他身上居然毫无违和, 甚至不像是个鬼差, 更像是天上高不可攀的俊美神祇，骑着马往下俯看时的眼眸都带着漫不经心。
　　林郁坐在轿子内一动不动, 任由对面的黑无常骑马而来, 看着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 内心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黑无常和白无常给人的感觉差别这么大？黑无常看起来好帅......
　　林郁有些晕乎乎的想着，直到带着点风尘滚烫的气息落在了他旁边，才意识到霍妄坐进轿子了。
　　抬他们的至少有七八个壮汉，轿子依旧很稳，但林郁还是感觉心脏在不停的加速鼓动，明明兽形的时候还能被抱着撒娇。
　　想到自己平常的所作所为, 林郁只觉得面具后的脸又要发烫了。
　　幸好和黑无常只遮上半张脸的面具不同，他的面具是全包的，别人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失态。
　　而黑白无常归位后，队伍后面扮演各种小鬼的人开始跳舞, 锣鼓喧天中鞭炮齐飞，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红艳艳一片, 灯火通明之中林郁端坐着, 耳朵里传来的却不是人群的喧闹。
　　而是一道细微的声音。
　　【我希望......我这次月考能够进入前一百。】
　　这声音很小, 却像是金点点们平常和他沟通那样, 是直接从心声里出来的，林郁还想听得更仔细，于是不自觉屏气凝神的专心。
　　刹那间几百道心声一起涌入。
　　【我希望父母可以平平安安！】
　　【今年想要养小猫。】
　　【涨工资！涨工资！涨工资！涨工资！】
　　【我要心想事成！】
　　一下子涌入过多的祈望心声让他无法处理，像是被吓住的小鹌鹑一样睁圆眼睛一动不敢动，大脑疼痛如同有几百号人在寻找宣泄口。
　　手指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衣角，用力到指尖都发白。
　　金点点们察觉到他不对劲，在身边聚集起来，急得各个都想哭：【郁郁快阻断衔接祈愿！】
　　幼崽不能一下子接受太多愿望，这些愿望有的带着美好希冀，有的只是随口一提，有的诚心虔诚，更有贪婪咒恨。
　　这会让幼崽感到痛苦，甚至大量瑞气散发出去。
　　如果在这里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瑞气用光，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变回兽态。
　　而它们的声音被埋没在这现场上千人的祭拜之中，毫无用处。
　　没有人察觉到白无常的不对劲，林郁感觉冷汗快把背部打湿，迷迷糊糊之间他想要从旋涡中抽离，却只能越陷入越深，一些恶意的祈愿也被他听到了。
　　【我希望那两个小崽子都死掉。】
　　这道声音带着强烈恶意钻入脑中的那一刻，突然一双手拉住了他，一下子将他从旋涡中拉出。
　　心声顿时变得安静，只有外界热闹的声音，像是重新回归烟火气息的人世间。
　　林郁轻轻闷哼一声。
　　霍妄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你不舒服吗？”
　　他握住了林郁的手腕，才发现确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纤细，仿佛用点力气就能折断。
　　难道他都没有好好吃饭的吗？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对于一个只见了两面的陌生人来说还是太突兀了，霍妄眸中暗色沉了沉。
　　他礼貌松开手，眉头微微皱起。
　　林郁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摇摇头，银色铃铛发出碰撞清脆的声音。
　　霍妄嗯了一声后不说话了。
　　林郁想说谢谢，但张张嘴又不好意思的合上了。
　　他又一次被救了啊......
　　底下依旧十分热闹，林郁默默把视线落到人群之中，毫不意外看到了凑热闹的几个熟悉面孔，全都是被导游带着一起来的逛庙会的。
　　面具之下的脸色微微凝重，他刚刚其实也捕捉到了他们的声音，譬如郭宇镜的愿望是高考顺利，而民宿其他人的愿望无非就是家里人身体健康事事顺心等等，唯独那道十分恶毒的声音不同，而且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老杨的心音。
　　那两个小崽子指的是谁似乎不言而喻。
　　解决了一个宋于知，没想到还有一个。
　　两个人的性质其实不同，一个是心理变态的恶，另一个则是红眼病到容不下半颗沙子，但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他们都选择了挥刀向更弱者。
　　林郁感到微微头疼。
　　霍妄：“快到了。”
　　林郁愣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慰自己。
　　于是又冲他点了点头。
　　霍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小哑巴？
　　于是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开口，任由底下热热闹闹的游街，他们顺着人流方向进入大山。
　　接下来就是普通人不能进入的领域了。
　　所有人目送他们进入大山，底下的小鬼们打起纸灯笼，所有敲锣打鼓都停下，只剩下吹唢呐的声音还在继续。
　　林郁终于有空停下来询问万物之灵们刚刚那些心声是怎么回事。
　　金点点们：【这是你身为瑞兽的特权之一，你可以倾听到一定范围人内的愿望。】
　　林郁有些好奇：【可以前从来没有过。】
　　金点点们：【因为你现在的身份特殊，来庙会的人都会跟风朝你许愿，你变成了个靶子，所以缺口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
　　林郁表示明白了：【所以平常若是别人没有故意有意识向我许愿，我是听不到他们心底愿望的是吗？】
　　一颗稍大的金点点上下飘了一下：【郁郁真聪明。】
　　林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你们担心了。】
　　他没有那么强烈的助人情节，所以听到这些愿望后，很快就能从大脑中消除出去。
　　就在他分神和小精灵们聊天时，底下的轿子突然停下来了。
　　林郁有些懵，左右看了看。
　　周围的人却突然重新开始跳起了舞，和刚刚在庙会上时热闹的舞步不同，现在的舞步带着几分诡异和骇人，尤其是在周围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更显得诡异。
　　林郁抖了一下身体，突然手指被碰了一下。
　　霍妄：“别怕。”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林郁居然真的安心下来了。
　　他刚想开口询问霍妄接下来怎么办，就猛地腾空被抱起了。
　　“唔！”林郁轻哼一声，眼睛睁得圆溜溜。
　　被吓到了。
　　他没想到霍妄会突然抱起自己，而且还、还是公主抱......
　　腾的一下子脸彻底红了，林郁下意识就把头一埋，埋入了霍妄的胸肌中。
　　他以为面具把自己遮挡得很好，却没想到红红的耳朵暴露了自己。
　　他的耳垂薄而且小，红起来就更加可爱。
　　霍妄完全不受控制的落在上面，同时也将那截白皙纤长的脖颈收入眼中。
　　明明动作反应都像是可爱的小动物，抱起来却有些烫手。
　　气氛一下子像是暧.昧了起来。
　　林郁内心的不对劲变得更严重了，他深知霍妄不是这样轻浮的人，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果然下一秒他就开口了：“是请我来的那个人要求的。”
　　透过面具，他可以看见林郁浅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满满都是自己。
　　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受惊随时都会飞走的蝴蝶，很漂亮也很脆弱。
　　霍妄：“我身为黑无常要抱着你走最后一段路。”
　　林郁犹豫的眨了眨眼。
　　霍妄挑眉：“要不改成背着你？但你身为白无常不能落地。”
　　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林郁满脑子疑惑，最后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用了。
　　于是霍妄就抱着他在众多视线下迈开长腿。
　　有个带着狐狸尖嘴面具的人走过来：“你们到了庙里后，记得要拜三次，等到夜晚十二点一过，才能从山上下来。”
　　林郁有些晕乎乎的，伸手环住了霍妄的脖子，怯怯的点头。
　　这种面对外人时下意识依赖的举动很像是家里那只小家伙，霍妄的手臂微微收紧一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