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继续走苟活的路线,还是放手一搏?
黑暗中金的嘴角微微上扬,但时刻监测他身体状况的机器人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他是一个绝对理智的人,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保留人类文明的火种。
曾经苟活是为此。
此刻更弦易辙也是为此。
为了最终目的,别说他的骄傲尊严,就是他这个人,也可以随时舍弃。
“是尼克。”克劳德也没想到,这个人都逃出去了,居然还跑回来自投罗网,还是找的刚拿到退休金恨不得把店长放在供桌上一日三香的退休管理们。
“他还想用物质腐蚀我们,我们是这么容易被腐蚀的吗?”挂了彩的阿叔阿姨们骂骂咧咧,转头就对着负责人笑嘻嘻,“对了,我们抓住逃犯,退休金是不是还能涨一波?”
克劳德:……
涨了退休金的阿叔阿姨们美滋滋地相约去钓鱼了,徒留尼克城主一人无能狂怒。
不管怎么说,抓到尼克都是好事,就是发通告的时候需要描补一下,比如‘境外势力制造前城主仿生人,意图在星野城制造混乱’。
他们星野城以后也是文明城市了,不能和以前一样,得要点脸。
啧,还挺不习惯。
几分钟之后,星野城里到处都是骂‘境外势力’的声音:有病啊?!好好的借尼克城主这个名字干什么?晦气!
什么?尼克城主没有死他是被陷害了?
“……谣言,谣言止于智者。”
第73章
尼克被抓了, 锁在秘密的地方。一些人要杀他,星野城百废待兴, 他们不愿意再生事端。一些人说留着他钓鱼, 反正他活着也不能造成威胁,不如废物利用。
“能钓鱼的前提是‘有用’,你们觉得他背后的金·捷森会为这种蠢货出头?”
“……”算了,还是杀了吧。
“星野城现在一切向好, 不需要这个旧城主来添麻烦。这件事不能是店长来做, 我来做。”
尼克瞪大眼睛, 看着昔日好友, 也是曾经最信任的保皇派,迦南。
“随便你怎么恨我,”迦南看着尼克,“我没有父母没有妻子儿女, 唯一在乎的只有这个城市, 你却偏要破坏它。”
捆绑,注射,尼克躺在床上, 绝望大骂之余忽然想起当时弑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躺在床上, 无法拒绝死亡的降临。
突然药物的瘾头发作,一张发青的女人的脸从天花板慢慢滑下来。尼克的愤怒中掺入恐惧,他的手和脚都抽搐着,眼睛布满血丝,惊恐到失声。
“不……不——”
迦南在室外透过玻璃看着尼克城主挣扎、死去。
他忽然想起以前的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都还很小。
当时还年幼的尼克流着鼻涕追在他身后, 还有文森等人, 他们几个孩子在星野城奔跑,绕过怪物巨大的残骸,绕过废墟,追逐着落日和夕阳,一直追到城门口。
金色的太阳只留下一道金边,大半个身体已经没入视线尽头。
他们几个孩子迎着光站在那里,被这巨大的世界衬托得这样渺小,渺小如尘埃。
“我以后也会成为我母亲这样了不起的城主!我会把星野城变成世界第一的城市!”尼克吸溜着鼻涕,对着太阳举起手。
“我会帮你。”头顶上刚刚长出一叶嫩芽的迦南这样说。
“我也是。”文森伸出手,他们三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像是在誓言上按下章。金色的余晖在他们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边,看起来十分美好。
尼克睁大眼睛,他终于失去了呼吸,而身体也不再动弹,只有肌肉还固执地抽搐了两下,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们的城市会是世界第一的城市。”迦南摘下他的礼帽,颔首行礼。不是为尼克,而是为这个带领星野城百年的家族的谢幕。
他的头发浓密柔亮,已经不长枝叶了。
城主尼克的事件就这样解决了,悄无声息,未惊动任何人。网络上甚至没有一个话题,他们都在讨论今天这场热闹的演唱会。
没人通知店长,一来他醉酒了,二来这件事其他人都能处理,就店长这个新上任的城主不合适,有‘迫害’之嫌。
尼克死在他们这些管理者手里是最好的,店长不能沾这些污点。
金阙稍稍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中,星野城的这些管理们并不是这么体贴的人。他们有自己的坚持,但也性格古怪。
当然,可能和当时星野城内部混乱群龙无首有关系。
他记忆中的星野城,并没有出现楚玉楼这样得人心又有号召力,一呼百应的城主。
“我只能看着,你却伸出手。是你孕育了希望。”
楚玉楼沉沉睡着,四周风卷着残云,想要把所有生命都卷入死亡的暴风雨。它们形成一只只咆哮的怪物,想要挣破金阙制造的牢笼,但每次都被轻描淡写地压下。
金阙低头看他沉睡的模样,胸口破开一个洞,金色的能量澎湃燃烧,怪异又恐怖。但他只注意到楚玉楼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很是乖巧。
金阙忍不住伸出手去,五指梳过他的发丝,微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
他贪恋他的呼吸,迷恋他身上蓬勃的生命力
,他知道这是病,但不想治。
属于金阙的世界早就死寂了,同他的过去一起埋葬,楼下的酒馆,外面的星野城,乃至这整个世界,都和他没有关系。
“在你身边,我又品尝到了酒的香,欣赏到了音乐的美。”
只有这种时候,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行尸走肉。
金阙在一旁躺下,他的双手也交叠在小腹上。暴风雨张牙舞爪地围绕着他们,金阙看了会儿,伸出一只手搭在楚玉楼交叠的手上,微笑着闭上眼。
这一觉,楚玉楼睡了三天三夜,睡到店里的酒客和管理们都焦躁起来,甚至想要上楼看看究竟。
要不是小圆和芭芭拉拦着,可能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店长对现在的星野城意义重大,他是支柱和灵魂,即便他不太参与具体事务。
“才三天就这么紧张?”楚玉楼一点没有因为星野城人的关心而感动,他只觉得这些人还是工作太少,经世太少。
“这怎么行?我总是要离开的。”
他叹着气,像是发愁孩子不肯上幼儿园的年轻母亲。
“咳。”金阙侧过身轻咳,他的胸口在颤动,这似乎是一种由心里生出的愉悦情绪。他有点不太习惯这种感觉,只是嘴角一直往上翘。
“我觉得你是在笑我。”楚玉楼的脑袋从他背后探出来,表情幽幽,“觉得我像鸡妈妈?”
金阙当即不吭声了,他瞒不过楚玉楼,正如楚玉楼瞒不过他。他的确觉得楚玉楼像个忧心忡忡的新手母亲,笨拙里带着可爱。
同样的脸,他却这么可爱。
此时两人都半躺在床上,宽松的复古的袍子有些凌乱地铺在那里。楚玉楼伸着懒腰,像是从湿润松软的泥土里长出芽的植物。
睡一觉,再自然醒过来,他的灵魂好像被松松地梳理过一遍,浑身都透着神清气爽。
他解开系着的地方,亚麻色的布料滑下肩膀,一整个光洁的后背露在光下,细细的汗如晨露。
金阙止了声,看着亚麻色的布料滑落在床铺上,珍珠色的肌肤被发光的银色长发包裹着,半遮半掩。
“嗯?”楚玉楼回过头,他感应到了奇怪的情绪,一种类似含着奶糖等待它慢慢融化的甜。
可是身后只有金阙。
“怎么了?”金阙问,看着坐在亚麻布里宛若初生的楚玉楼,又似落在柔嫩花苞中温润的珍珠,没有一处不是美的。
是他太过敏感了?
楚玉楼没有多想,快速换好现代的衣服,还招呼着金阙也换一身。
金阙换上修身的正装,稍硬的布料将他体型修饰得修长挺拔,和旁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青春靓丽的楚玉楼形成明显对比。
“现在室温还有二十多度,穿成这样不难受吗?”楚玉楼绕着他走一圈,忍不住扯掉金阙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子,“看着都喘不过气。”
金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楚玉楼,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高矮胖瘦,他鲜活又生机勃勃,是长在阳光下的花,自己却是干枯焦黑的花束。
“我可以抱抱你吗?”金阙温柔的眼睛看着他,这团墨黑的颜色好似让人安心的夜空。
楚玉楼用手指刮了刮脸颊:原来自己以前对着哥哥姐姐哼唧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让人无法拒绝。
“嘶,今天是不是降温了?”
“下了两天雨,是比之前几天冷。其实也差不多了,进入秋季了嘛。”
“以往几年可没有这么有规律,都是到了来冷空气的时候骤降的,一晚上能冻死几个人。”
“吱呀——”
酒馆的门开了,门口摆摊的百事达万事通原本还在闲聊,一抬眼看到酒馆里走出来的
两个人,吓得嘴里棒棒糖都差点掉下来。
“店、店长?”
出了什么事?是幻觉还是阴谋?为什么出现了一个白店长一个黑店长?
白店长还是原来的模样,穿着宽松的休闲套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他的心情好,看到他的人也忍不住心情好。
黑店长则全然不同,束紧身体的正装能显出他的修长冷峻,表情更是蒙了一层霜,不敢直视。
“早上好。”白店长和他们打招呼,勾起的嘴角藏着蜜。
黑店长看着他们,眼神锋利得像一把刀,一个扫视就吓得两人站起来,憋着气军姿站立等待检阅。
“早、早上好。”
金阙认得他们,虽然他们已经恢复人类的模样。
星野城和星野城的人对楚玉楼是特殊的,对金阙也是。金阙被勾起许多回忆,他的叹息传给了楚玉楼,而楚玉楼慢慢握住他的手腕。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身上带着可怕气息,但两人的手相握后,这个人却突然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这双眼睛让人想起一开始见到的店长,看起来很冷漠,事实上却很温柔。
他们好像啊。
百事达终于好受一点,至少能喘口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店长,这位是……您的兄弟吗?”
“嗯。”楚玉楼点头,而金阙知道他们畏惧,后退一步。
楚玉楼又看百事达身边的万事通:“你们都恢复了?”
万事通看着自己人类的手臂,点点头。
“嘿,是的,万事通现在和我学做面包呢。”百事达也傻笑着摸脑门,现在脑门上不再是硬邦邦的皮和一片片鱼鳞了,是正常人类的肌肤。
“你也不回去?”楚玉楼又问。
万事通摇摇头:“星野城就是我的家。而且我觉得,有店长领着,我们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每一个星野人都是这么想的。
“店长,听说您喝醉了?”见楚玉楼心情不错,百事达忍不住靠近,才踏出一步,黑店长的视线又扫过来,百事达吓得打了个嗝。
不过当着店长的面,百事达还是稍稍壮起胆子:“您喝了多少啊?”
“从早上喝到晚上,几十斤而已。”
“几十斤?”百事达眼睛都直了,“您真是好酒量。”肚量也不小。几十斤呢,喝水都喝不了这么多。
“别学我,醉酒伤身。”楚玉楼拍拍他的肩,然后拉着金阙走了。
“没想到店长还有这么凶的兄弟。”直到两人走远,百事达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我敢肯定,这是个杀神。”
“我倒不这么觉得,”万事通有不同意见,“他的眼神很温柔。”
温柔且哀伤。
从酒馆到群山地下,新开辟的办公厅,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楚玉楼愣是走了三十多分钟,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两,熟悉的还会追上来问。
“是店长的双胞胎兄弟吗?”
“醉酒是因为兄弟重逢太高兴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是挺高兴的。
“店长的父母是把所有墨水都给了店长兄长,所以轮到店长墨水就不够用了吗?”环城河边垂钓的路人开着玩笑。
楚玉楼笑着回应这些调侃。
金阙一直没有说话,他想,这是他能想象的,星野城最好的样子了。
等到楚玉楼终于走进他专属的办公室,整个星野城都知道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的事了。
“店长。”助理虽然抓心挠肺地想问问双胞胎的事,但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先为他准备了热茶,并且将三天积压的待办事项传给他。
楚玉楼慢吞吞地坐到办公桌边上,喝茶,
翻一翻旁边的书,摆动一下桌子上的木雕,不太想面对这些繁琐的工作。
果然城主什么的,不适合他这种自由散漫的人,坐在这里跟坐牢一样。
好在下面的管理还算给力,需要他决策的事情并不多。
“又是想要星野城‘归顺’的?想得倒是美。”楚玉楼喝着茶就把这个申请打了回去。
随着承认星野城独立的国家越来越多,周边这些想要吞并星野城的国家也急了,只是他们不敢武力威逼,就在出行、资源互通等事情上做文章。
不允许星野城的飞行器经过他们领空,单方面切断能源管道……这些他们都做得出来。
好在这些年星野城自给自足习惯了,没有特别依赖周边国家的。而且现在星野城和几个国家建立合作关系,时空门直接连接两地,星野城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封锁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