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他可以预料到一切事件的发展, 预料到所有人的结局, 只因为这本就是他的世界他的领土,即便有些许小小的偏差,却也不妨碍大势所趋。
在他的预见之中,与秦云盏有关的一党人虽然一个个都重生了, 又一个个连结起来, 试图破解他布好的一场局,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是创世神,这群人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他们的每一步都还是会被自己窥探,他们会不得善终。
“秦云盏的本命剑会出现在剑冢。”无极子冷不丁开口道:“那把剑的名字叫定山河。”
“定山河?!”柳乘风吃了一惊。
“没错,是足以与朝光净、不周并列而名的神剑,若叫秦云盏拿到了,会很麻烦。”无极子说。
听到这话,柳乘风的眼中闪过嫉妒怨念之色,他咬了咬牙,“你说这把神剑是秦云盏的本命剑,还藏在剑冢?但若真是如此,秦云盏一年前的剑冢之行,怎会一无所获呢?”
无极子瞄了他一眼,似是对于他的这般赌气之言而感到好笑,“你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觉得他不配。”柳乘风默了片刻,低声道。
“他怎么会不配呢,他可是曾经差点儿助你飞升的天赐祭品啊!”无极子摇头道:“此事由不得你不信,至于秦云盏为什么会自剑冢空手而回,这怕是要去问问剑阁的陆剑北了。”
“陆剑北?!”柳乘风道:“他有私心?所以故意藏了剑不给秦云盏?”顿了顿,他“哦”了一声,揶揄道:“我想起来了,他跟苏九重的关系极差,会公报私仇有此举也不稀奇。”
“你以为陆剑北与苏九重不合?是为着一己私欲?”无极子冷笑一声道:“大错特错。”
柳乘风骇然。
“他这哪是藏着剑防着秦云盏啊,他分明是为了防着我们。”无极子漫不经心道:“若我此番不能得知定山河的下落,待到秦云盏回招摇山,他将剑赐给秦云盏,叫秦云盏人剑合一,岂非你之大患!”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般做呢!”柳乘风错愕道:“他与箫下隐居——”
“陆剑北此人刚正不阿,早年与苏九重乃是故交,若非因倾慕苏九重之妻一事,决计不会与苏九重交恶。”无极子说着说着,眉头紧缩起来,“对了......那个女人——”
他猛然间像是想通了什么,狠狠一拍桌案,怒声道:“这个女人当真是心机深沉,真是玩的一手绝妙的金蝉脱壳啊!”
“什么意思?!”柳乘风已经听不明白了,“前辈,我眼下究竟要如何做!”
“你,立刻带着陆文韬去剑阁,困死陆剑北。”无极子道:“陆剑北此举怕是受益于苏九重之妻,他们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串通好的!要杀你一个措手不及的回马枪!”
柳乘风半只半解,但他的确从中听出了紧迫的意味。
“秦云盏也有许多帮手,是不是这样?!”
“乘风,相信我。”无极子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斩钉截铁道:“他就算有再多的帮手,也不过就是多几个陪葬之人罢了,待到堕仙坑开,一个都逃不掉。”
-
“炼丹炉?!”秦云盏冲口而出,难以置信道:“大招为什么会被扔进炼丹炉呢!他不是已经通知了鸣鼎剑宗的人前来交涉了吗!凤绥已经这么豪横的敢坐在堂堂鸣鼎剑宗的脸上了??”
“我不知道鸣鼎剑宗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开峦看起来已经要哭了,“凤绥好像收到了他们的传音符回应,不知道是不是不打算管大招了,突然发难,大招抵抗了两下,就直接被他们以丹阵降服了,说扔进炼丹炉里要把他炼化,以一命换一命,他们一开始还打算把我也一起扔进炼丹炉里,是大招拼命催我逃,我一边逃他们一边追,全打我背上了,幸亏我背着琵琶!”明开峦哆哆嗦嗦的卸下背上的器匣,将那折颈的白玉琵琶露出来,“真是太狠了!”
凤家庄的丹阵秦云盏领教过,打在身上确实是厉害,他不免气恼。
“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这是几个意思啊!不是说好要调查出个水落石出的么!”他扭头看向师云琢,“大招被扔进炼丹炉会怎么样?”
“炼化。”师云琢说:“他们这是在灭口。”
“我也真是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幸亏你们没有走远!”明开峦抹着眼睛道:“云盏!你一定要救救大招!!!大招是我们的兄弟啊!!!”
秦云盏身体一动刚要说话,忽听一人嗓音纤细清冷道:“等等。”
秦云盏一愣,循声回眸,却见一个穿着披风的黑影突然袭出,竟是经久未见的澹台衣。
“老板娘?!”秦云盏冲口而出,错愕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便一直跟着你们。”澹台衣低垂着头颅,厚重的风帽依旧掩着面容,只泄出几率深蓝色的秀发。
“她......她是谁?”明开峦扯了一下秦云盏的袖口小声道。
“壶梁仙市钱庄的老板娘。”秦云盏飞快回答。
“仙市钱庄的老板娘你也认识?!”明开峦揪着秦云盏的衣袖道:“云盏!你出息啊!那......那要不你问她借点儿钱,我们去跟凤绥交涉,把大招赎回来!”
“鸣鼎剑宗的人,救来岂非耽搁时间?”澹台衣的嗓音疏离冷淡,“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正事?这凤家庄你们原本就不该来,与之结怨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你们是还嫌这位鸣鼎剑宗的兄弟给你们添的麻烦不够多么?”
明开峦脸上的表情倏地僵住,他惶恐起来,祈求的看向秦云盏。
“不是的,老板娘。”秦云盏颦眉道:“大招他没有坏心,他跟鸣鼎剑宗的其他人也不一样!”
“那你师尊呢?你不打算管了吗?”澹台衣话锋瞬转,犀利无比,“他还在箫下隐居等着你们,不是吗!”
秦云盏一时语塞,被怼的哑口无言,面色微微发白。
“可是——”
“你小子总是义气当头,我不与你说。”澹台衣转眸看向师云琢,“师云琢,你是他的师兄,你应当拎得清轻重缓急,凤家庄疑影重重是个火坑,如今出来了,短时间便不要再回去。”
“可是师兄,难道要对大招见死不救吗!”秦云盏急声道:“鸣鼎剑宗显然不准备管他!我想他们不管他......也许是因为他跟我交好的缘故,那他是被我连累的啊!”
“也许他是鸣鼎剑宗派到你身边的眼线?我很难不怀疑,他莫名其妙的邀请你,还有这位洛水梵音阁的小真人一同接洽黑市的任务是何居心,没准被投进炼丹炉也只是苦肉计,是个全套。”澹台衣冷冷道:“就等着你这个实心眼的小子往里跳,你被人卖了怕是还要替人数钱!”
“我没有!”秦云盏怒了,“老板娘,我承认我跟你投缘,在仙市你帮过我的忙救过我的命,但是我跟你也是非亲非故!你凭什么单凭臆想就诋毁我,诋毁大招!”
澹台衣的身躯剧震,一时无言。
“云盏!”
一直未曾发言的师云琢忽然出言喝住了他,嗓音低沉克制,“不准这么说话。”
“我说什么了!我难道说错了吗!”秦云盏焦灼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大招死掉,我做不到!你如果赞同她!觉得只要是鸣鼎剑宗的人我就不该管!那师兄,我们求同存异,不如在这里分开,你回箫下隐居去照顾师尊,我和阿峦回凤家庄救大招!”
“你荒唐!”澹台衣厉声道:“你两手空空,连把本命剑都没有,拿什么跟凤绥过招!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那也不用你管!”秦云盏怒道。
“不用我管?!”澹台衣冷笑起来:“全世界最有资格管你的就是我!”
“!”秦云盏噎住了。
拼嗓门居然拼不过她,对方光是站在那儿就仿佛带着一股子纯天然的血脉压制,秦云盏呆了两秒,又气又急,红着眼眶跺脚道:“你?你谁啊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
“怎么吵成这样了......”明开峦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喘,咬着手指头直打哆嗦,“云琢哥,云琢哥你倒是说句话啊!这是内讧了要!”
师云琢抬手扶额。
他呼出一口气,反手将装有朝光净的剑鞘从剑匣里拔了出来,倒提剑柄,将上面的那块玉剑穗解了下来。
“苍生有难,不能不管,更何况唐大招出自兄弟宗门,鸣鼎剑宗不仁义,我们不可效仿,我也不能放心云盏一人去凤家庄。”他将剑穗递给了澹台衣,“烦请带师尊去霜行峰问诊,若有更有效的方子治伤自然是好,若是依然需要那么昂贵的药引子,便将我这剑纹护具当了吧,应可解燃眉之急,旁的等我与云盏回箫下隐居,再从长计议。”
“护具都不要,若被灵力高强的法器伤及肌理,你该当如何?”澹台衣道。
“那便不要被法器伤着就是了。”师云琢淡淡回答。
“你还真是自负啊云琢,你以为你宽容仗义,鸣鼎剑宗的人会感激你么?”澹台衣没有接他的东西,冷冷发问,饱含讥诮。
“难道做任何事就是为了一句‘感激’吗?你这人真奇怪!”秦云盏道:“做人不要愧对本心就是了!”
“连把剑都没有,等交代在凤家庄了,我看你小子还怎么嘴硬!”澹台衣道。
“我身为师兄,定当不遗余力的保护他,这点毋庸置疑,不用操心。”师云琢凝眸道:“只是师尊怕是要托付于你几日了,师娘。”
他话语平淡如水,但几个字出,如旱天惊雷。
“师娘?!?!?”
若是嗓门能表达震惊的程度,明开峦的声音大,秦云盏的声音比他还大。
“全招摇山的人都知道,九重仙尊的道侣不是......不是早就仙逝了吗?”明开峦哆嗦道。
“诈,诈尸了?!”秦云盏的嘴角疯狂抽搐。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死遁呢。”澹台衣咬牙切齿的笑,她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感,“云琢,我说你怎会突然接受与我沟通交谈,原是你早就发现了,你实在是敏锐。”
“师娘过誉了。”师云琢微微一笑:“其实师娘的伪装无懈可击,若非言辞之间流露出对师尊太多的关切之意,我也很难想到这一点。”
“唉,你跟我家这个愣头青傻小子,真是两个极端啊。”澹台衣摇头道。
“什么啊什么啊!”秦云盏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见对方又拿着师云琢拉踩自己,不由得不服,“她怎么就是师娘了!师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就是师娘啊!你也说过,师娘走的时候,你都还没来箫下隐居呢!有没有可能是你认错了呢!没准儿她就是个贪图师尊美色所以恶意冒充的——”
“你师尊有什么美色好贪图的。”澹台衣嗤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举手摘下了兜帽。
她冰清玉洁的冷艳容貌终于暴露在了天光之下,深蓝色的秀发垂落飞舞,像是浸染了海的色泽。
秦云盏倏地像是被人点了哑穴,骂骂咧咧的话语全部被打回了肚子里。
好半天,他颤巍巍吐出一句感慨。
“娘嘞......”
第111章
秦云盏觉得这多少有些离谱了。
他那个久居秦陵郡普普通通的单亲老母亲张大花, 居然会是下手狠辣社会神通广大的仙市老板娘澹台衣,同时还是箫下隐居已故多年叫苏九重魂牵梦萦的白月光芳亭。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澹台衣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去弹他的小狗头,“就是你想的那样没错,具体为什么, 现在没空给你解释, 现在还觉得我居心叵测?”
“世上只有妈妈好。”秦云盏的脸皱成一团:“阿巴阿巴阿巴......”
比起他的反应, 师云琢眼中的诧异错愕只是转瞬即逝,他轻声道:“师娘, 既然都是自己人, 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 有话不如敞开来说。”
“是啊......”澹台衣道:“看样子, 你们是非要回凤家庄不可了?”
“是。”
“没错!”
师云琢与秦云盏几乎是异口同声。
澹台衣左看看右看看, 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她将那枚剑穗递还给师云琢,“这护具你且拿着,我便受累替你们回一趟箫下隐居,照理说我现如今还不便现身——”
“钱的问题——”师云琢迟疑道。
“钱算什么问题?”澹台衣缓缓蜷起五指,拿捏成拳道,幽声道:“你别忘了我在壶梁仙市做过什么好事。”
“对啊!”秦云盏一拍脑袋道:“壶梁仙市的钱庄现在在你手上!”
“你别‘对啊’!”澹台衣抬手作势又要揍他, “你怎么跟阿娘说话的!你现在真的混的胆子肥了你个臭小子!你要气死我!”
“师兄!!师兄!!”秦云盏被收拾的“吱哇”乱叫,直往师云琢身后躲,“阿娘家暴我!!”
师云琢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他劈手将秦云盏护到身后,低声道:“师娘......事不宜迟。”
“是啊,事不宜迟。”澹台衣收了手, 横了他们两个一眼, 拧着眉头道:“你就惯着他吧!狼狈为奸的师兄弟两个, 在凤家庄里可要小心再小心!别由着他的性子乱闯。”顿了顿, “务必要护他周全,至于你——”她闪电般看向旁边吃瓜已久的明开峦,以青葱似的食指点着明开峦的眉心,微笑道:“若是敢将今日之事外传半个字,我就......”
“就怎么样?!”明开峦吓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