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周云辰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补充说明，“我。”
　　“？”
　　钱山用手搓了搓自己迷糊的双眼，试图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赵明河已经将离婚协议书上写着陆遥要求的那一页摆在了他的面前，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我想要雪豹。”
　　钱山再次：“？”
　　“周上将，陆遥知道雪豹就是你吗？”
　　周云辰摇了摇头。
　　如果陆遥知道，就不会说想带雪豹回去了。
　　他继续打字：“我只是觉得，这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
　　“什么样的突破口？”
　　“你认为在战场上干扰精神力中枢装置，导致远星号偏航到维洛空洞区域的幕后主使会猜到我变成一只雪豹了吗？”
　　“恐怕不会。”钱山的表情严肃起来。
　　那场追击战里，周云辰在发现自己接近维洛空洞区域后，立即想要返航，但精神力中枢却失去控制，无法改变方向。
　　紧急之下，周云辰不得不强行破开驾驶舱的内壁，想要断开精神力中枢系统，全部改为手动操作。
　　然而维洛文明的力量已然在周云辰身上开始显现，他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湮灭，只剩下一个破坏中枢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行动。
　　当周云辰再度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只身披黑白皮毛的大雪豹，正浑身是血地躺在驾驶舱里。
　　建造机甲的材料坚固异常，雪豹用半身伤痕才成功破坏了失控中枢。
　　远星号的引擎熄灭，在缺少星光、暗无天日的空洞中静静飘荡。
　　周云辰及其不熟练地用雪豹的四肢爬到操作台前，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返回银戟舰队驻地。
　　维洛空洞之旅向来九死一生，干扰精神力中枢的幕后黑手恐怕觉得，伟岸的周上将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愿望应当是世界和平、异兽消失，或是成为联邦大元帅一类。
　　这样，周云辰必然会因为维洛文明的力量陷入无法唤醒的梦境。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周上将最大的愿望是变成一只大猫。
　　但威胁不会就此消除。
　　周云辰这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人前，不过他依旧在照常下达命令，银戟舰队运转如常，没有任何上将受伤或昏迷的消息传出。
　　幕后黑手无法如愿，很可能会继续针对周云辰。
　　“幕后之人很可能来自中央玫瑰系，”周云辰打字，“异兽活动在边远星区，异兽战争和远星际探索不同，自身中没有任何利益，也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既得利益。但它可以成为一颗棋子。”
　　“有能力拿起这颗棋子的人，只可能在中央星系。”钱山喃喃。
　　“没错，所以我需要回去，我要查清楚是谁在布局这一切，但不能是大张旗鼓地返回。现在，陆遥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钱山陷入沉思，他感到周云辰已经打定主意要跟陆遥一起离开，继续反对没有意义。
　　得到钱教授的同意后，三人又谈了一些细节问题，他离开时，已经是舰上时间凌晨五点。
　　走出周云辰的办公室，辽阔星空在走廊上投下冷冷的光辉，人类的心灵感知到一种绝对的渺小，每每带起一阵战栗。
　　钱山被周云辰对宏大政治阴谋的叙述激起的兴奋和热血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总觉得有哪不对。
　　周云辰可以作为一只雪豹回去，没有人会质疑。
　　可为什么，非要当陆遥的雪豹？
　　他真的不是，单纯地想当陆遥的宠物吗？
　　-
　　陆遥没想到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
　　虽然依然没有见到周云辰，但是在周云辰返还的新离婚协议书中，他的所有要求都被同意。
　　陆遥签好一式两份的协议书，接下来，他只要把协议书带回新蓝星，去婚姻登记处申请离婚即可。
　　雪豹也被安排好了。
　　赵明河转达周云辰的意思说，不用等陆遥办完所有财产分割手续，他可以提前和雪豹熟悉一段时间。
　　陆遥结束银戟舰队的工作返回新蓝星后，上将手下的人就会把雪豹送到他身边。
　　—
　　沈自深发现陆总工最近往机甲库跑得越发勤了，几乎每一次路过机甲库，都能看到他在远星号上忙碌的身影。
　　有时候他想请陆遥一起去餐厅吃饭，常被陆遥以他喝营养剂拒绝，留在升降台上继续给远星号调整参数。
　　沈自深其实也不是真的想找陆遥同桌用餐，无奈之下，他只能拿着银戟舰队机甲战损状况的统计数据，战战兢兢地打断陆遥的工作，询问他下一步的改进意见。
　　有一回，沈自深在所有技术员都下班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远星号机甲库，没想到陆遥真的还在，他把新的设计方案递给陆遥。
　　陆遥刚在处理机甲手指处控制抓握动作的轴承和液压，这些钢铁手指的直径比头盔还大，此刻却显得乖巧安顺。
　　褐色机油沾在陆遥的手指上，他接过沈自深的图纸快速浏览一遍，没有拿笔，直接用手指上的机油在空白处画了一些改进示意图，随后又返回升降台，继续工作。
　　沈自深看了会儿图，又问了陆遥几个相关疑难点，接着看见陆遥结束了机甲手指部位的修理，控制着升降台升向更高处的手肘部位。
　　“陆总工！”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沈自深不得不提高音量，“您还不休息吗？银戟舰队有足够的备用机甲，修理工作进度没那么紧张。”
　　陆遥没有回头，机甲手肘处的外甲在他的操作下开启，白色的气体从缝隙中泻出。
　　“我知道，你回去休息吧。”
　　他的语气淡淡，显然没打算走。
　　沈自深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升降台内部齿轮运转，继续将陆遥送向更高处。
　　冷白色的灯光落在远星号和陆遥身上。
　　银戟舰队的确不急着要修理任务的最终成果，但陆遥算了算，如果按照之前的修理进度，等其他技术员完成了他们的规定工作后，陆遥还需要再多一段时间才能修复好远星号。
　　技术员们要等他几天。
　　他也要晚几天才能返程，晚几天才能把雪豹带回家。
　　陆遥觉得，他有必要赶赶进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遥：豹豹，我的豹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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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赵副官说，这几天会把雪豹带去做身体检查，不在阿瑞斯号上。
　　陆遥实在有些遗憾，只能把全副精力集中到远星号，最终赶在团队验收的前一天完成了所有修理和调整内容。
　　焕然一新的远星号在灯光下沉稳而宁静。
　　远星号向来不做彩色涂装，在清理完机甲外表的伤痕后，陆遥只给她上了一层透明吸光涂层，避免这个铁疙瘩在太空战中因为强烈反光被敌人当成靶子。
　　修理完成后需要进行上机测试。
　　既然周云辰不在阿瑞斯号上，陆遥询问赵明河是否请其他驾驶员来进行测试。
　　“这……”赵明河有些迟疑，“将军他不让其他驾驶员触碰远星号。”
　　陆遥皱眉：“又是你们机甲是老婆的说法？”
　　赵明河愣了一下：“啊——不是，将军也有别的备用机甲，曾经借给人用过，但远星号……远星号大概是不一样的。
　　“她陪将军经历过……很长的时光，那些日子里，他身边只有远星号。”
　　“但机甲必须进行上机测试。”陆遥说，“如果他不愿意别人碰，他要自己从前线飞回来吗？”
　　“将军赶不回来。”赵明河思索了一下，“陆少将，您能帮将军进行上机实验吗？”
　　“我？我没有机甲驾驶证。”
　　“但是您进行修理工作的时候也会需要启动机甲，进行各项测试，”赵明河说，“您再重复一次就行。”
　　陆遥看着赵明河真诚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是机甲局部维修，技术员在完成维修后会通过外接装置进行局部测试，像陆遥这次对远星号进行的全局维修，则会在修理完成后，由技术员接通机甲总控系统，检查各处通路。
　　之后再请驾驶员进行上机测试，更多是为了测试驾驶员和机甲的适配性，以及避免维修团队偷工减料造成失误。
　　“陆少将？”赵明河有些忐忑，周云辰现在还是一只雪豹，显然不可能来做上机测试，可他肯定也不会愿意别的驾驶员碰远星号。
　　陆遥呼了口气，不得不接下任务：“知道了，我亲自去做上机测试。”
　　远星号被送入测试场地，陆遥再次进入驾驶舱，在驾驶位上坐下。
　　适用于周云辰的椅子对他来说太大了，几乎让他整个人陷进去，陆遥别扭地靠着椅背，启动远星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你好，周上将，我是负责本次远星号维修和改装工作的陆遥。因精神力中枢装置更换，新中枢装置没有过往记录，我已将相关战斗记录拷贝，如需添加，请询问AI并跟随指令进行上载；“总系统也进行了更新，除初始通用设置外，我增加了一套适配S级精神力的可替换系统，如需切换，请询问AI。”
　　录音的时候，陆遥没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现在坐在驾驶位上一听，却觉得这一段话比机器人的机械音还要平淡冰冷。
　　不过，再录一遍不会改变多少，陆遥没再管自己的声音，按照程序开始进行机甲测试。
　　……
　　测试持续了四个小时，陆遥走出驾驶舱时，汗水几乎浸透了衣服，长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颈侧和脸颊上。
　　如果今天是别的驾驶员来测试，陆遥应该只会让他测试通用系统，但恰好陆遥自己也有S级精神力，便把替换系统也测试了一遍。
　　结果显示，一切程序运行流畅良好。
　　不过替换系统不仅需要S级精神力，还至少需要A级体质的Alpha进行操作，即使把一部分任务交给智能操作系统，陆遥在测试完替换系统后，还是近乎脱力。
　　“陆少将，您还好吗？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赵明河上前问。
　　陆遥扶着远星号的脚背缓了缓：“不用，我自己回去休息。”
　　他一回到房间就粘在床上起不来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被仙境唤醒，提着行李箱登上送他们返航的军方星舰。
　　陆遥找到自己在星舰上的房间后，再次倒头就睡。
　　中途醒过几次，但体力被抽干的感觉还没消散，陆遥简单吃了点东西，让沈自深等人知道他还活着后，又回到房间昏睡过去。
　　就在陆遥的沉睡中，星舰完成数次跃迁行程，成功返回玫瑰系，泊入新蓝星太空港。
　　这次任务结束后，所有人员有三天的休假。
　　陆遥在星舰进入新蓝星大气层时被重力变化唤醒，落地后，由赵明河安排好的飞行器送他回周云辰的别墅。
　　至少在陆遥正式提交离婚协议书、登记离婚前，他仍然是上将配偶。
　　雪豹也会被送到那里。
　　飞行器掠过新蓝星上的人潮车流，属于这颗星球的恒星正在向西沉落。
　　她比曾经属于地球的恒星太阳更加年长，散发出的光芒多一份柔和，几乎不会让暴露在外的皮肤感到刺痛。
　　层层叠叠的云层被她染成玫瑰般的粉红。
　　人们叫她露丝，以她为中心的恒星-行星系统被称为玫瑰系。
　　千年前，联邦统一，人类的足迹几乎踏遍银河，但母星地球的环境却在急剧恶化，为了留存母星生态系统样本，人类决定全部迁出地球，仅将其作为生态保护区和研究站。
　　位于银河系南十字旋臂的玫瑰系成了联邦人类的第一选择，这里的宜居类地行星新蓝星在人类一代又一代的建设下，成长为联邦的政治和军事中心。
　　周云辰的别墅就在新蓝星上的首都中央区，人类文明中心之中心。
　　结婚前，陆遥因为工作原因，住在靠近机甲研发基地的第八区公寓，婚后为配合周云辰作为联邦上将的个人安防需求，搬到中央区居住。
　　在协议书中，陆遥拒绝了这套别墅的产权，但现在他还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他的公寓位于91层，没有足够的空间和自然绿地给雪豹活动。
　　陆遥打算按照雪豹的需求，尽快找到一套新房产，然后去提交离婚协议书。
　　半个小时后，飞行器在熟悉的白色别墅前落地，陆遥提着行李箱走进花园，看见家门前的台阶上正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纸箱。
　　陆遥记得自己离开前没买东西。
　　就在他疑惑时，个人智脑忽然接入了赵明河的通讯。
　　“陆少将，您看见花园里的纸箱了吗？”
　　陆遥点点头，隐隐猜到大纸箱里可能有什么了，但小箱子里有什么？
　　“您打开看看吧，雪豹就在里面。”
　　纸箱没有密封，他踏上台阶，靠近纸箱时听到了一阵属于大猫的呼吸，陆遥的心跳在他无意识间加快，他慢慢掀动纸箱上盖，还没等他把上盖完全打开，一颗银灰色的豹子头就顺着他的动作冒了出来。
　　仿佛是纸箱里长出了一颗白蘑菇。
　　雪豹仰头注视着打开箱子的陆遥，长尾巴也像蘑菇一样从箱子里长出来，在身后轻轻摆动着。
　　赵明河说过很多次雪豹不会咬人，上次雪豹用爪子扒拉陆遥的手时，可能没有攻击意图，是他反应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