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一脚踹过去,被崔森斯敏捷地躲开,他站起身来拍拍手,让手下把“战利品”带上来。
下一刻,陆遥带着怒意的面色瞬间变作一片空白。
一只银白色带斑纹的大猫被星盗拎了进来,后颈上鲜血淋漓,他半耷拉眼睛,似乎已经昏了过去,腹部随着呼吸快速起伏着。
“你从哪……”陆遥的嗓音起伏跌宕,完全控制不住发慌。
“天上掉下来的,联邦和一伙雇佣兵作战失利,那位姓赵的上将副官带着雪豹乘救生舱逃出来,可惜救生舱破损,人死了,就你这只猫还活着。”崔森斯看着陆遥的脸色一点点发白,勾起了唇角,“所以你看我对你多好,一看这是你的猫,就又给你捡回来了,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陆遥喉咙里的空气几乎要被抽干,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崔森斯的话,他不明白银戟舰队怎么会到这里来和雇佣兵作战,又怎么会一败涂地到统帅副官需要出逃的程度。
就算出逃,赵明河怎么会把雪豹和自己装在一架救生舱里?
种种不合常理的混乱碎片在陆遥的大脑中盘旋成涡旋,仿佛要将一切理智与清醒纳入其中,再释放出无尽莫名又强烈的情绪。
他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遥不受控制的脸色让崔森斯十分满意:“想要你的猫?”
陆遥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他。
“当然可以,但你得拿点什么东西来换,毕竟你差点捅死了我的一个手下,你说,我要是轻易放过了你,我的这些弟兄们会怎么想。”
陆遥眯了眯眼,他看得出崔森斯和那个没脑子的瘸腿星盗不一样,比起陆遥的Omega身份,他更在乎陆遥能给他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电磁湮灭枪的设计图,你想要吗?”
“电磁湮灭枪?”崔森斯讶异地挑眉,“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武器,联邦现在不是只能把电磁湮灭技术放在大口径炮弹上吗?”
“对,联邦还没有将电磁湮灭枪投入制造,只有大口径炮弹形式,可你能找到的材料工厂根本不足以提供能够承载电磁湮灭炮能量的材料,电磁湮灭枪威力小一些,但外面的黑工厂就有能力制作。”
“不错的提议,成交,三天后我要见到详细图纸。”崔森斯得到想要的东西,没有半点留恋地起身离去,手下把半昏迷的雪豹扔给陆遥,临走前,其中一人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抛到陆遥脚边,陆遥缩了一下腿避免被砸中。
布袋没有封口,倒地瞬间袋中的砂石倾泻而出,浪潮般扑向地面,泼洒一地,烟尘滚滚,呛得陆遥直咳嗽。
“嗷呜——”实验室大门重新闭合,雪豹低声呜咽,陆遥立刻倾身过去把雪豹脑袋抱进怀里,检查他后颈上的伤口。
星盗们把陆遥带来时拆去了他的个人智脑和身上的一切饰品,谨防被追踪,或许出于大意和傲慢,他们没有在意被意外绑架来的扭矩脖子上平平无奇的三角形铭牌。
但对于这只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雪豹,星盗们对他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剪掉了他脖子上的项圈,又下刀挖出嵌在他后颈肉里的芯片。
涌出的鲜血沾在长毛上,几近干涸,凝成发硬的几缕,陆遥及其小心地扒开长毛,查看雪豹后颈上的伤。
星盗们的动作及其粗暴,在挑出芯片时几乎要把雪豹后颈的那块肉搅烂,随着大猫粗重的呼吸,粘连着的红色肉块轻轻颤抖着。
被星盗劫走的这一路以来,陆遥有过惊惧,有过警惕,有过愤怒,却从没想哭,但此刻把染血的雪豹抱在怀里,他的眼眶鼻梁却开始发麻,他真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他的大猫。
雪豹似乎感受到了陆遥的颤抖,慢慢清醒过来,转过头去,低低喵嗷着,舔了舔陆遥的脸和手。
粗粝的舌面刮过皮肤,陆遥愣住了。
他的手上还沾着星盗的血。
周云辰和他都从没给雪豹喂过带血的生食,但天生猎手的基因不可磨灭,雪豹毕竟是大型猛兽,一旦他尝到人血的滋味……
星盗收走了电击项圈和戒指,陆遥一面酸楚地欣慰雪豹回到自己的身边,一面又升起难以抑制的担忧。
他好想抱抱雪豹,可又不得不暂时收回手。
雪豹用他那双淡灰色的眼睛看着陆遥,仿佛思索了片刻,低头蹭蹭陆遥的手以后,退开几步,转着圈打量这件实验室的构造和监控器,随后甩甩尾巴朝卫生间走去,一边走,一边一步三回头地看陆遥。
当毛绒绒的长尾巴没入墙角,扭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卫生间逃了出来,随后蹲在门口凶狠地喵喵叫,听上去似乎满口脏话,怒斥这个霸占了自己领地的大猫。
陆遥抿了抿唇,站起身谨慎地跟了过去。
扭矩以为陆遥是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立刻抬高下巴耀武扬威地看向雪豹,然而陆遥前脚刚一走进卫生间,雪豹后脚就用长尾巴卷住门把手将门一拉,阻隔了卫生间与实验室之间的窥视。
扭矩:“???”
陆遥:“?”
他的雪豹什么时候这么高智商,还学会关门了?
“喵喵喵喵!”扭矩在门外张牙舞爪,无能狂怒。
雪豹蹲坐在前方,抬头望着陆遥,尾巴圈住自己,乖巧又威严。
陆遥不太明白,以为他是想喝水,便转过身去把洗手池上的水龙头打开了。
身后出现一阵声响,陆遥猜是雪豹踱步过来喝水了,他准备侧身给大猫让出位置,然而在抬头的一瞬间,他看见眼前的镜子里出现一片高大的暗色身影。
雪豹没有这么黑,也没有这么高……陆遥猛地转过身去,一张面庞在眼前一闪而过,还没等他的理智分辨出一闪而过的动态剪影是谁,他的心跳便先一步爆发,情绪岿然决堤。
那人更是用大手一把抱住陆遥,没有给陆遥留下半点辨认和准备的时间,狂风暴雨般发狂的亲吻便落了下来,一切的担忧与恐惧,一切的思念都融在这迷乱的亲吻中。
他吻得猛烈,简直像是一场突击,陆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剩下刚刚捕捉到的浮光掠影在脑海中轮转回放,一点点和记忆中熟悉的面庞交融在一起。
陆遥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周云辰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的身体先一步坚决地承认两人的熟稔,躯体的温度将陆遥笼罩着,即使他闻不到气味,仍一下子认出了周云辰的怀抱。
所有不敢置信的话语都被淹没在巨浪压顶般的亲吻中,陆遥刚刚努力收回眼眶中的泪水在此刻忍不住落了下来,他的鼻尖发麻,眼睛发酸,连喉咙里也溢出哭泣时的哀鸣。
他没有什么痛苦要诉说,没有什么委屈要抱怨,他只是很想念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这章,情绪比较激动,结果晚上就做噩梦了。摇头叹气.JPG
第96章
可这简直像是一场梦。
忽如其来的雪豹, 出现得毫无逻辑的周云辰,仿佛这一幕幕都是拼接起来的电影片段,光怪陆离又直直刺入陆遥心底最深的念想。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呢?
陆遥的理智一面抗拒着, 企图说服他自己, 可另一面, 他的心正在不断沉沦,将要落入一个温暖而又柔软的黑暗深渊。
他感觉到周云辰吻上他的唇, 然后是人中、鼻尖、脸颊、颧骨、眉峰、眼角和滑落到喉结上的泪。周云辰的唇一点也不软嫩,粗粝干燥,翘起的皮刮过陆遥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痕,电流随之刺穿后脑。
周云辰抱得太紧, 靠得太近, 陆遥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但他无路可退, 后腰抵在洗手台上, 只有后脑贴在镜面上借力, 他的背部向后倒去,悬空着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周云辰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的腰,掌心滚烫的温度让陆遥无处可逃。
陆遥快要喘不过气起来, 他仰起头伸长了脖子,像一只垂死的天鹅般终于躲开了周云辰的亲吻,让他停下来。
他们仍紧挨着彼此, 喘着气, 不愿意分离。
陆遥抬手捧住了周云辰的脸, 微蹙着眉,在泪水中仔细端详着。
电光火石间, 一道尘封的记忆浮上水面,陆遥以前也曾做过雪豹变成周云辰的梦,但那是在一个深夜,陆遥什么也没问,只沉沉睡去。
可现在,他应当是清醒着的。
陆遥红着眼眶声音颤抖:“周云辰,真的是你吗?”
周云辰半垂着眼,恰好让陆遥发红的脸占据自己的全部视野,他轻轻开口,声音低沉如叹息,藏着无限的情绪:“是我。”
这不是梦。
两道简单的音节却仿佛是两柄利剑,直愣愣地插进陆遥的胸肺,把他呼吸的空间全部阻塞,他开始浑身发抖,激荡的情绪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周云辰急忙想给陆遥拍背,可陆遥抽泣着抬手揽住了他的脊背,陆遥紧紧搂着周云辰的脖子,却摸到了满手鲜血和干涸的血渣,周云辰只是呼吸停滞了一下,没发出任何呼痛的声音。
泪水再一次没有原因、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大颗大颗的泪水沾湿他的眼睫,视野模糊一片,仿佛是倾盆暴雨时的雨幕足以掩盖一切景象,只留下天地泼白,雷声嗡鸣如他的心跳呼吸。
炽热的温度和周云辰高大的阴影一起将他笼罩,陆遥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因为周云辰来到了他的身边,或者他也可以生气,因为周云辰瞒了他那么久。
可巨浪决堤般汹涌的情感已经完全将他吞没,陆遥已经失去了分辨情绪的能力,他只觉得胸腔喉头抽痛干涩,胃里痉挛发苦,五指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撕碎什么东西,但似乎一切都从指缝间流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云辰……”陆遥把脸埋进他的肩窝,试图抓紧应当属于他的一切。
“我在,我在。”周云辰抱着他,拍抚着他的后背,“我在。”
陆遥从没哭得这么狠过,他的小腿发酸,腹部痉挛,磅礴的眼泪甚至倒流进鼻腔,呛得他直咳嗽,站也站不稳。
周云辰一点一点吻着他,抱着他,勉强把人安抚住,抱进浴缸里坐着休息时,陆遥的眼皮和脸颊都已经红肿起来。
但不同于被击打时的淤血红肿,此刻的陆遥看上去冒着热气,轻微浮肿的脸颊像是蓬松的蛋糕般柔软,浓郁的色彩让眼睫反倒显得更加晶莹深邃。
陆遥安静地望了周云辰一会儿,忽然捂住脸,声音沙哑地说:“别看了,哭得好难看。”
周云辰有点惊讶。
陆遥长了一张毋庸置疑极为漂亮的脸蛋,即使他的五官对于Omega来说过于冰冷凌厉,但出尘绝俗的气质让这仿佛是缺陷的问题变成了一种极度惊心动魄的美。
无数人称赞他的美貌。
可陆遥本人似乎并不在意。
至少这是周云辰第一次听到陆遥评价自己好看或者难看,他还陷在激烈的情绪中没有走出来。
周云辰去拿了毛巾浸满冷水,返回半蹲在浴缸边:“没关系,我给你擦擦脸,冷敷一下,很快就好了。”
陆遥没动,不过当周云辰伸手去把陆遥遮住脸的手掌拉开时,他也没有抗拒挣扎。
陆遥的半边脸露了出来,皮肤下漫着红血丝,眼睛朝上望向对方,水汽盈泽,就这么一瞬间,周云辰第一百零八次被陆遥仿佛会发光般的美貌击中,心脏狂跳,连伸过去给陆遥擦脸的手都有点颤抖。
毛巾按在脸颊上时,便能感觉到一片柔软和热气。
周云辰给陆遥擦完半张脸,毛巾就被浸得热烘烘的,他又去换了水擦另一半脸,神色严肃认真,仿佛是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接着他第三次用冷水打湿毛巾,给陆遥敷了敷脸,红肿渐渐消下去变成淡粉色后,周云辰换了一张毛巾,开始给陆遥擦拭手掌上沾着的血迹。
这间卫生间和实验室旁的一间小房间相连,星盗们在这里放了床和简单的生活用品作为陆遥这些日子的住所,空间不大,应当是当年给看守实验进度的科研人员过夜用的。
卫生间也不大,长条形,没有隔断干湿区,浴缸在最里边,安装在天花板中央的唯一吊顶主灯散发着极为暗淡的光,映在铅灰色的墙壁上几乎不被反射。
呼吸声在这灰暗、狭窄又充满水汽的空间中蔓延,陆遥垂下眼睫看着周云辰给自己擦手,抹去血迹后,透出来的皮肤有一种苍白如冰的质感,但因为光线没那么亮堂,这冰并不刺目,握在手里也是温暖的。
暧昧而安静的气息在两人间流淌,连毛巾擦过皮肤的声音也变得引人注意。
周云辰擦着擦着,却忽然发现一块怎么都擦不掉的痕迹,他又用力擦了两下,那青黄的痕迹仍然紧贴在陆遥的手腕上。
他皱了皱眉,把陆遥的长袖往上拉,随着袖子一寸寸被解开,陆遥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淤青血肿明晃晃地暴露在他眼前,周云辰眼中的疼惜混杂着冰冷怒意,越陷越深。
一直把袖子向上推过手肘,周云辰才看见陆遥手臂上粗大的针孔伤疤,那里已经结了痂,但粗暴扎针抽血后的紫红淤肿仍没有消散干净,不断向外蔓延成发青发黄的痕迹,没入靠近肩部的衣袖。
陆遥看着他的脸色,另一只手往后缩了缩,他的动作被周云辰眼角捕捉到,当即拉过陆遥的另一只手推开袖子一看,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伤痕淤肿。
“他们,他们……”周云辰压低嗓音,却几乎是低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