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溪边,霍维伊正剥开一条鱼,准备晚饭。
多年来的野外生活让霍维伊养成良好的习惯,即便在荒野的无人区也能迅速做出反应。
在顾重年昏睡期间,他已经升起火堆,从河里捞来鱼,拿回来烤。
火堆被风吹灭了,所以顾重年才会冷。
霍维伊眼神空茫,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火,令火焰熊熊燃烧。
随后,他将鱼架在火堆上翻烤,全程没看顾重年一眼。
顾重年靠着树,低声喊,“伊?”
霍维伊没有回应。
还好,至少没有要攻击人的倾向。
要是霍维伊这时候发狂,顾重年连回击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盯着火焰,沉默以对。
顾重年身体很不舒服,跟以往流血受伤不一样,这种无力虚弱的感觉是从小腹传出来的,针扎一样绵密的疼痛让他浑身难受,死死按住小腹也无济于事。
入夜后气温降低,顾重年冻得浑身直抖,突然,霍维伊脱下外套给他披上,而后伸手,将他拽入自己怀中。
下颌在顾重年头顶蹭了蹭,霍维伊眼眸微垂,嘴角不自主地勾起。
他依旧没有恢复正常人类的意识,但身体就这么行动了,好像只要把顾重年抱在怀里,就会很幸福,身心都感到愉悦。
察觉到霍维伊小小的快乐,顾重年轻笑一下,放松地靠在霍维伊怀里。
虽然在逃亡,在不知名的地方流浪,但顾重年没有丝毫的不满。
自打跟霍维伊重逢后,从来没这么自由自在过。
他果然还是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霍维伊不用为边塞的事烦心,不用为帝国付出精力和性命。
他也不是什么顾上尉,只是个普通的佣兵,在刀尖上舔血,却无比自在。
远方有城市,灯光如繁星闪烁,一直到深夜才渐渐归于黑暗。
顾重年又累又疼,很快睡去,霍维伊一夜未曾闭眼,时不时往篝火堆里添柴,防止火焰熄灭,也要警惕心怀不轨的人出现。
好在一夜无事发生,第二天早上,顾重年又吃过药,精神恢复了些。
不过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不能再这么奔波下去,至少得找个地方休息几天。
但两人身份不明,不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城市。
末世里,为了防止丧尸病毒传播和某些强盗组织侵入,大多数有秩序的城市基地等都对外来人口排查得很严密。
没有身份证明,连入口都进不去。
顾重年是作假的高手,但眼下没有可以施展的材料。即便是假身份证,至少……
“嗯?”顾重年摸到霍维伊外套的内衬兜里,有硬硬的东西。
他掏出一看,是几张卡片。
两张是身份证,他和霍维伊的头像。
他叫“林深”,是个小学老师,霍维伊叫“霍德华”,是某家珠宝店的老板。
两人是夫夫关系,连家庭住址都伪造好了。
另外几张卡是银行卡,大概率不是用霍维伊本人的账户开的。
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居然连他的都有?
顾重年沉着脸收好卡片,牵起霍维伊走到河边,先把身上血迹清洗掉,让两人看起来尽量不像非法分子。
随后,顾重年将刀枪收妥,带霍维伊走向城镇。
首先要弄清楚这里是哪,再想办法联络兵团,回到他们的基地去。
这是一座能容纳百万人口的独立城市,名叫白鹿,不属于任何国家。
在末世前可能只能算小镇,但在如今,规模却算相当大,而且与其说是城市,更像是独立的基地。
凭借身份证成功进入白鹿基地后,顾重年先带上卡片去了一趟银行。
霍维伊曾告诉过他,方便起见,他在世界各地都有“熟人”在,也有多重不同的身份,上到国际要员,下到路边摊小贩。
进入某个地区后,先拿银行卡去银行,银行里会有人接应,一旦发现有人动了卡里的钱,会很快出现。
这是很方便的伪装技巧,顾重年觉得很值得借鉴,但前提是能在世界各地都安插上自己的人。
庞大的工程量,非斯宾塞家几百年布局所不能完成。
不知道白鹿基地有没有霍维伊的人,眼下只能碰碰运气。
白鹿基地地理位置偏北,这个季节有些冷,顾重年穿得很单薄,又因为身体的缘故冻得发抖,手指冰冷僵直。
他僵着手指将银行卡插入取款机,却在输密码这一步呆住了。
“伊,密码是多少?”顾重年低声问。
霍维伊像个傻瓜宝宝站他旁边,歪了歪头眨眨眼,似乎很费解。
“……卖萌取不出钱,告诉我密码?”顾重年尝试输了霍维伊工资卡的密码。
很好,错的。
再输霍维伊的生日,也是错的。
再输错一次,银行卡就会被吞掉。
也不可能是顾重年的生日,他一个孤儿,自己都不知道生日是哪天。
天气太冷,顾重年脸上起了鸡皮疙瘩,霍维伊的视线落到他脸上,再也移不开了。
顾重年的侧脸很优越,骨骼轮廓流畅而坚毅,睫毛纤长细密但不是洋娃娃一样的卷翘,自带很清冷出尘的破碎感,让霍维伊疯狂心动,喉间微微吞咽。
顾重年正冥思苦想,突然感觉霍维伊凑了过来,啪叽一下,张口叼着他脸颊上的肉。
顾重年:“……”
该死,这家伙竟然还伸舌头扫了扫?
就像被大金毛舔来舔去,脸上瞬间黏糊糊湿漉漉的。
有一对老夫妻在旁边机器上取款后,转而看见霍维伊非趴在顾重年身上,顿时理解地笑笑。
绅士的老人将帽子戴上,和蔼地说,“感情真好,让人羡慕的朝气活力。”
老太太抱怨,“年轻时你都没这么缠着我,你看看现代的年轻人,爱就是要表达……”
两人边说边出门去。
顾重年羞恼交加,手上用力推了推霍维伊。
“叫你给密码没叫你啃我,能不能有点出息。”
霍维伊才不管这些,索性双手并用,更缠绵地抱住顾重年,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克制不住内心冲动的喜爱,仿佛大狗对肉骨头的灵魂追求。
又有一群年轻人从外面路过,看见两人这样,顿时发出一阵哄笑,红着脸跑开了。
幸好他们没热情围观,要不然顾重年能哐当哐当去撞墙。
突然被霍维伊这么缠着,顾重年真是又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地拍拍大金毛的背,耐心哄,“大庭广众之下,别瞎闹,我们先把钱取出来,找个地方安顿,然后随便你怎么弄,好不好?”
霍维伊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蓝眼睛眨了眨。
就在顾重年以为他又要抽疯的时候,他突然在取款机上按下一连串数字,继而朝顾重年露出求表扬的神色,不存在的金毛尾巴狂摇。
取款机发出提示:“请选择交易项目。”
“……你早点输密码不就好了?”
顾重年是真想锤这家伙一顿,但望着那张俊脸,第N次下不了手。
卡里的钱不多,十几万块,最近一笔交易记录是两个月前。
可能是为了防止被怀疑,账户里的资金随时在流动,一旦取走钱款,很快又会有钱流进来。
就在顾重年取走两万块后,银行里出来一个身穿制服的人。
“您好,是林深先生吗?”来者是位端庄的女性。
顾重年迟疑地点头,略带防备。
女性恭敬地交给他一个小皮箱,“您寄存在我们银行的东西已经给您送来了,国王区香榭大街26号房也有人清扫过,随时可以入住。祝您旅行愉快,生活顺遂。”
顾重年接过皮箱,带霍维伊走人。
问过地址,香榭大街有点远,顾重年选择打车。
白鹿基地有相当长的历史,前身是某个古老城市,文化底蕴非常丰厚,但也有骁勇善战的彪悍一面。
在末世来临后,当地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应对灾难,没让城市被丧尸和暴乱的幸存者占领。
此后几百年间,白鹿基地也保持独立自主的国策,团结一致应对外敌,因而当地人生活得很好,相对来说安宁和谐。
在末世里,很难看到这样悠闲但又安全的独立基地。
车里,顾重年打开皮箱。
里面有几把钥匙,一封信件,另有两张银行卡。
信件需要用霍维伊的指纹打开,否则会启动自毁。
顾重年看过,里面是对两人伪装身份的简单介绍,和对房产,铺面的简要描述,各方面准备得非常完善,没有一丝疏漏。
再看看银行卡,信里提到有几百万,可以放心使用,只要不大肆张扬就不会引当地怀疑。
顾重年不得不说,斯宾塞家真的钱多。
“我好像傍了一个富豪,下半辈子即便躺平也吃穿不愁,”顾重年朝霍维伊开起玩笑,“你说是不是,珠宝行业的富商先生?”
霍维伊无辜地眨眨眼。
第54章 新的生活
国王区香榭大街,是白鹿基地的中产阶级聚集区,一条大马路隔开两条街,住户非常稀少。
26号门房位于红色建筑二楼,是公寓性质的住所。
房东是个老太太,看见霍维伊后没说什么,只叫顾重年少出门,白鹿基地有宵禁,夜里十一点后不能在大街上走动,方便管理。
另外,附近有家珠宝店,在“霍德华”名下,没事不用去,免得曝光过多引发麻烦。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她说。
顾重年道过谢,带霍维伊到二楼去。
二楼很宽敞,三室两厅的布局,还带一个大书房,整体装修风格偏向复古风,家具多半是木制的,房间里有干花,阳台上植物花卉很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不知道这里到底安不安全,顾重年将窗帘全部拉上,窗户房门反锁,又各处检查过,确定没有监控摄像头等。
逃亡几天,总算能暂时放下心来。
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顾重年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样。
他一头倒在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伊……”费力地睁眼,顾重年嘱咐,“不要出门,等我休息一下再给你弄吃的。”
说完,等不及霍维伊答复,顾重年睡了过去。
霍维伊在窗边站了会,撩起窗帘察看街角等处,几分钟后放下帘子,走到床边坐下。
顾重年连鞋都没脱,蜷缩起来,因有点冷而微微颤栗。
霍维伊轻轻给他脱掉鞋,从衣柜里取出睡衣换上,把人塞回被子里。
随后,霍维伊又去打来一盆热水,给顾重年擦拭身体,连冰冷的双脚都放在他大腿上,用毛巾捂暖。
有人叩响房门,霍维伊开门,外面是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
“客房服务,您需要餐点还是新鲜食材?”
霍维伊张张口,好一下才从嗓子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食材……”
“好的。”
青年从餐车里取出一个大保鲜泡沫箱,里面是各种食材,从肉类到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霍维伊反锁上房门,走向厨房。
入了夜,大街上行人更加稀少,偶尔有车辆滑过,嘀嘀地按响喇叭。
等路灯亮起时,飘飘洒洒的白雪纷扬落下,很快在路边和建筑物上铺了一层银白。
房间里开了暖气,躺在柔软的床铺里,顾重年睡得很不安稳。
毕竟还在被追杀,聂未临和西亚等人又不知所踪,顾重年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为此忧心忡忡,皱眉不展,哪怕梦里也记挂着。
大街有汽车奔驰而过,按响喇叭,刺耳的声音惊了顾重年一下。
他立即醒转,反射性抓住枕头下的手枪。
然而,睁眼只看见霍维伊正坐在旁边发呆。
床头柜上,橘黄色灯光很温馨,连带霍维伊深邃刚毅的脸都变得柔和起来。
此刻的霍维伊很平静,没有前几天那么狂躁,眼神经常放空,就像耗光了电量的机器人。
按照顾重年的经验,应该快要彻底恢复了,用紫海的话说,就是处于新生期的大脑适应了外界刺激,逐渐成熟。
一想到这里,顾重年心情好转些许,慢腾腾地坐起,并问:“想吃点什么?”
问完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过了,睡衣是很符合当地风格的白色袍子,有点中世纪复古意味。
霍维伊只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喉咙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声音会很难听,霍维伊不想开口,也很难清晰地说话。
顾重年没追着问,寻思要不要去找房东要点食材,或者去附近餐厅吃饭,可又不大想出门。
脚一沾地,顾重年刚站起就因头晕眼花坐回床上,也因这小小的震动,肚子抽疼了一下。
身体的软弱让他越发唾弃自己,不就是怀个孕吗,以前受重伤还能在刀山火海里蹦跶,现在动不动就晕厥恶心,太丢脸了。
他正努力忍耐这一阵接一阵的晕眩,霍维伊突然转身离去。
顾重年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连伊也觉得他太拖后腿了吗?
不得不说怀孕的人的确很爱胡思乱想,在霍维伊离去的五分钟后,顾重年连“离婚”这样的场面都考虑到了。
但是霍维伊带了一张折叠小桌子回来,搭在床上后,又去厨房热好饭菜。
有鲜榨橙汁,清蒸鲈鱼,玉米香菇排骨汤,紫薯肉丸,香煎鳕鱼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