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亚裹着破破烂烂的棉被，往地炕里添加了柴火，碧玉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安。
　　“不用害怕。”顾重年闭着眼靠在墙边，淡声说，“风而已。”
　　“太像妖风了。”因其他人都在熟睡，西亚小声说，“我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总感觉好可怕。”
　　“以前都待在实验室？”
　　“嗯，我在帝国首都作为医学家而战斗，偶尔会去泽雪城。”西亚自豪地说，“别看我年轻，但我已经是顶尖医学团队中的一员了！”
　　他一副求表扬的神情，但顾重年没有兴致夸赞伊以外的人。
　　突然间，他睁开了眼，望着天花板上微微震动的破损小电灯。
　　这座楼房没有通电，电灯只是摆设，只有火堆的光能给予光明和温暖。
　　西亚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仿佛在借助说话消磨恐惧，喋喋不休地说，“我们这次来极光要塞，本来是很机密的事，就算乘坐了军机，应该也不至于被敌对势力针对。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搞的……”
　　忽视西亚的话，顾重年径直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房屋后是一大片空茫的草原，一人多高的野草被夜间狂风吹得东摇西摆，而冷寂的月光里，好些诡异扭曲的人影静静地立着。
　　西亚也走上前，好奇地往外探头，“你在看……”
　　霎时，他眼睛放大，反射性捂住嘴。
　　一个个丧尸宛如恐怖电影里的鬼魂，悄无声息地于草地里游走而来，身形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地靠近这里。
　　“怎，怎么办？”西亚颤抖着，六神无主。
　　顾重年沉默不语，只迅速将笼子里，白天逮住的野兔抓出来。
　　他取出之前从鬣狗身上取到的血，注入塑料袋里，绑在野兔身上。
　　“你要干什么？”西亚问。
　　“转移吸引力。”说着，顾重年放开手，野兔背负血袋，嗖地逃窜出去。
　　在它跑到离房子较远的地方，顾重年掂了掂石子，倏地弹射出去。
　　啪——
　　血袋破开，鬣狗的腥臭血水瞬间泼了野兔一身。
　　狂风让血的气味迅速挥散，那些原本安安静静的丧尸受到刺激，瞬间改变轨道，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朝野兔追去。
　　危机解除，西亚不可思议地说，“我还以为是用来吃的。”
　　顾重年回到原位，把脏兮兮的棉被抓到身上披着。
　　这该死的地方是真的冷，明明没有下雪，却比雪天更冷。
　　“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顾重年闭着眼睛说。
　　西亚惊讶地问，“为什么？”丧尸不是已经被引走了吗？
　　顾重年懒得解释，闭目养神。
　　清早，众人都得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心照不宣地准备转移阵地。
　　面对西亚的疑问，裴吉说，“叫你走你就走，小屁孩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吧，”西亚收拾了物资，又问，“那我们去哪？”
　　顾重年将昨天做好的箭矢捆好，背在背上，说，“去基地。”
　　“你知道回基地的路？”西亚诧异万分。
　　“往北方走，总能找到。”顾重年被鬣狗追得东逃西窜，不过大致能辨别，基地在北边。
　　昨晚的丧尸出现得太过诡异，不像是巧合游走过来的，在不确定当前情况之下，只能先离开这里。
　　这群人虽然都是医学家，但不是连走路都困难的老弱病残，他们能在茫茫雪山区域度过好几天，可见有一定自保能力。
　　出发前，众人在村落中搜寻了一番，找出生锈的镰刀菜刀等，在磨刀石上磨得发亮，当做武器。
　　至于食物，草原上可不会饿着人。
　　在顾重年的保护下，一群人往北方进发。
　　白天的草原相对安全，每走一段路，顾重年都会用望远镜眺望远方，确定前进道路上不会遇到凶猛的野兽群，最大程度避开风险。
　　入夜前，他们在隐蔽的山洞里待着，借以躲避寒冷和野兽丧尸。
　　火堆旁，顾重年摆弄微型电报机。
　　他发出的信息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霍维伊那支小队就好像人间蒸发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渐渐扩大，顾重年原本信赖着霍维伊，但此时此刻，也不免焦虑忧心，唯恐那只大金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事。
　　裴吉走到顾重年身侧坐下，问，“你配偶也是军部的？”
　　“嗯。”顾重年简单回应。
　　“是在学院里认识的，还是相识于军部？”裴吉羡慕地说，“我也好想结婚生子，但是老实说，在这个随时可能送命的末世里，家庭反而是负担。”
　　顾重年拿起一根树枝，扒拉燃烧得很旺的火堆。
　　家庭，是负担吗？
　　不，只要是能相互依靠，永远信任，即便面对再大的艰难险阻，也能携手并进，这就算不上累赘。
　　但是……
　　顾重年摸摸小腹，不确定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成为伊的拖油瓶。


第29章 原液
　　山洞里静悄悄的，其他人在熟睡。
　　茫茫旷野响彻令人心惊胆战的呼嚎，无边无际的黑夜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敌人冒出来。
　　裴吉盯着空气中扭曲的火光，低声说，“我们的医疗团队研发出一种新型药物，你应该看西亚用过。”
　　顾重年想起西亚吃下去的胶囊中的药粉，那似乎是一种能迅速令伤口愈合的药物。
　　“这种药能在最短时间内止血，杀菌，生肌，造血，能够最大程度降低前线士兵的死亡率。只要有这种药，战场上，士兵们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自救，而不是等死。”
　　裴吉有条不紊地诉说，让顾重年了解真相。
　　新型药物的开发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虽然一时间因技术和原料上的限制，无法大批量投入生产使用，但至少能为前线解决相应难题。
　　然而，有人不希望这种药物滥用于前线。
　　流星帝国的某个贵族，历史悠久，权力和军事实力都相当惊人。
　　他们主营医药行业，为此垄断了全帝国的医药，乃至于国际上都要依仗他们。
　　当新型药物出现后，这个贵族立即向医疗团队抛出橄榄枝，要他们提供原液和技术支持，换取数之不尽的财富。
　　一旦药物落到贵族手中，不会是造福民众的好事。
　　贵族只会把药物的价格无限拔高，卖给帝国和军部，以及国际上的各大组织，平民和普通士兵根本用不起。
　　这不是裴吉等人的初衷，他们研发新型药物，是为了确保前线士兵的存活率。在技术成熟，能够大批量生产后，再在帝国范围内推广，惠利于民众。
　　裴吉说，“我们选择了霍维伊·斯宾塞上将，因为紫罗兰家族历代守护边境，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使命，没人比他们更适合最先使用新型药物。”
　　顾重年了解了经过，心念急转间，已想明白很多。
　　“这次联合灰狼兵团袭击你们的，就是那个贵族？”
　　“我是这么想的，相信斯宾塞上将也应该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医疗团队携带药物前往极光要塞，本来是一件机密的事，却在出发后，被人精确拦截。
　　灰狼兵团再神通广大，如果没有内部透露消息，他们不可能连医疗团队乘坐哪辆军机，什么时候飞过雪域上空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并提前布局，发动攻击。
　　帝国内部，能借此获利的，只有垄断医疗行业的那个贵族。
　　贵族联合灰狼兵团，从医疗团队手中夺取药物原液，之后就能投入生产，卖出天价。
　　一旦发展到这种地步，前线士兵和平民，绝对无法享受药物的福利。
　　裴吉将所有事告诉顾重年，最后祈求，“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便不得已要抛弃我们所有人，唯独，请带走西亚。”
　　顾重年微微眯眼，“原液在他身上？”
　　“原液只有很小一支，相当于浓缩的精确数据。我们销毁了关于药物的全部资料，记在脑海里。”裴吉点点自己的脑门，说：“但只要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活着，就能解析原液，重新生产药物。”
　　西亚是团队中年龄最小，看起来最不可靠的孩子，但同时天赋相当高，也有远大的格局。
　　最重要的是，他不那么引人注目，因为只是“小孩子”，没人会认为，那么重要的原液会由他保管。
　　就像被灰狼的人抓到后，对方也只是想虐杀他以取乐，没指望能从他身上搜到原液。
　　裴吉希望，无论如何，顾重年要带西亚回到极光要塞，将原液和西亚都交托到霍维伊手中，不让医疗团队的心血付诸东流。
　　顾重年再度问，“知道原液所在的，还有谁？”
　　“只有我和西亚，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军机迫降后，是我拿走了原液。”裴吉苦笑。
　　军机被炮弹击中，惊险迫降，军部随行保护的人为掩护医学家们逃走，与灰狼兵团展开激烈交战，很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裴吉在仓惶中取走原液，这是所有人眼中的“事实”，却不知道他随后给了西亚。
　　裴吉现在担心的是，医疗团队二十一人，有没有哪怕一个人能携带原液，平安抵达要塞。
　　如果不能，他们一生付出的努力，全都将化为泡影。
　　裴吉的担忧浮现于脸上，不喜欢与人接触的顾重年犹豫一下，手掌落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不要想太多，会安全的。”说完，顾重年走到洞口去，守护这帮人。
　　伊是为援救这帮医学家而来，他当然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
　　草原的夜晚很短暂，晚上七八点天黑，早上四五点，天色再度亮起，启明星在天际闪耀不断，映出荒凉萧瑟的景象。
　　众人一一醒来，却发现守在洞口的顾重年不见了踪影。
　　距离山洞较远的滩涂边，顾重年从丧尸天灵盖上拔下银刀，擦掉血迹后，收刀入鞘。
　　在他身侧，二十几只丧尸不是被爆头就是被砍断脖子，身首异处。
　　这群丧尸是在快天亮的时候，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这的，顾重年察觉后，先一步将它们干掉。
　　但是，事情很不对劲。
　　丧尸对人类的气息很敏感，但也不至于，在没有任何血腥味散发的情况下，大规模朝人类袭来。
　　它们就像闻到肉骨头香味的狗，一路追随而来，紧咬不放，不管怎么躲避，都绕不开它们。
　　顾重年敛眉望向山洞方向，心中升起不祥的猜测。
　　在进入山洞前，顾重年到处排查过，确定不会有吸引丧尸的东西。
　　但是现在，一截从人类身上掰扯下来的断臂被白布包裹，塞进一处裂缝里，血珠正像叮咚泉水一样，一颗颗坠落。
　　这点血腥味对人类而言几乎没有感觉，对丧尸而言却有致命诱惑。
　　而怀孕的缘故，让顾重年嗅觉灵敏度降低，如果在平时，早就发现了。
　　顾重年一拳砸在石壁上，令皲裂的纹路如蜘蛛网般朝四面八方蔓延。
　　他大步走进山洞，朝众人喊，“有情况，马上离开！”


第30章 叛徒
　　一群人在草原上穿梭，但没有交通工具，徒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顾重年无数次用电报机发送信号，可就像被世界屏蔽了一样，始终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在草原周围，将几人团团围住，不管朝哪个方向逃窜，都无法脱开。
　　西亚嘴唇发白，紧紧拽着顾重年的衣摆，咬牙问，“要是我们死在这里去了地狱，你可以跟我结婚吗？”
　　顾重年：“？？？”
　　西亚继续说，“我想了想，你这么强大，就算到了地狱也能保护我，而且我对你挺有好感的。你放心，我不介意你有小孩。”
　　顾重年：“？？？”
　　大难临头，这小屁孩在想什么？
　　前方，一大批丧尸争先恐后地奔来，破破烂烂的身躯上满是血腥，却张牙舞爪地渴望更多血肉。
　　躲在岩石后方，顾重年取出霰弹枪，对准尸群一阵扫射，很快将最前排的丧尸们扫得脑子开花，血肉狰狞。
　　裴吉和另外几个医学家也拿起手枪，对准扑来的丧尸一阵射击。
　　他们虽然是医疗兵，但不至于连简单的射击都不会，只是无法像顾重年那样，每一颗子弹都能精确爆掉丧尸头颅。
　　丧尸也是血肉之躯，在强大火力扫射下不堪一击，很快变成一滩滩发出恶臭的烂泥。
　　但是，丧尸是源源不断的，就像地鼠一样接二连三从地平线尽头冒出来，子弹根本撑不住。
　　又一群丧尸扑来，西亚窸窸窣窣地在顾重年的包裹里掏了一番，紧接着掏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丢出去。
　　他迅速蹲回岩石后方，捂住耳朵。
　　轰——
　　手榴弹爆开，丧尸们齐齐上了天，又化作残肢断体落回巨大的坑里。
　　危机暂时得到解除，距离下一批丧尸涌过来，还有一点时间。
　　裴吉气喘吁吁，满脸是汗，眼镜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弄丢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太诡异了！
　　顾重年快速换弹匣，低声说，“被赶过来的。”
　　地面在轰鸣，不远处应该有车辆在靠近，极有可能是灰狼兵团。
　　他们将丧尸驱赶过来，先用丧尸消耗战力，再渔翁得利。
　　“怎么办？”一个瘦高的医学家顾不上擦汗，紧张不已，“到处都是丧尸，远方还有敌人虎视眈眈，我们会死在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