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许久，他抬脚离开，回了防护阵，套上万里空的壳子，雪地只留下了一排均匀的足迹，不深不浅直到消失。
　　一般的秘境都是没有四季变化的，而今日日隐秘境却突然下了大雪，断无云摸着落在脸上的雪花，雪花瞬间融化。他脸色顿时一变。
　　白亦山紧张地盯着他的脸色，“乐长老，怎么了？”
　　“完蛋了。”楚疏尘找来了，到了半步成仙境界的人是可以操控自然气象的，而楚疏尘因为伤情加重，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经常会搞得到处下雪，所以极北雪山上终年积雪不断。
　　白亦山更加惊慌了。
　　“咱们得快走了。”断无云一把抓住白亦山的衣领，拎着他飞回防护阵所在的地方，还未落到地上就喊道，“万道友，咱们快些撤离秘境。”
　　楚疏尘已经提前回到万里空的壳子里，他起身和断无云一起带着一众弟子离开。
　　“怎么了？”万里空追上断无云后问道，他一直在留心观察地下的妖兽，那妖兽想要破土而出还需要一段时间。
　　断无云压低声音小声道：“完蛋了，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前任吧？”
　　万里空顿了顿，“恩。”
　　“他追来杀我了。”
　　“......”万里空百口莫辩。
　　断无云见万里空不信，无奈道：“我骗你做什么？”
　　“你为何如此确定他要杀你？”
　　“他都捅我一剑了！”
　　万里空抿了下唇，信誓旦旦道：“若他真伤你性命，我会为你报仇。”
　　“那时我死都死了。”报不报仇的有个屁用。
　　“......”
　　秘境内出了问题，断无云和万里空便留在最后断后，目送一众弟子相继出了秘境后，这才一同离开秘境。二人前脚刚踏出秘境，后面便听到了一声巨响。
　　万里空神色平静道：“那妖兽出土了，是个金丹期的妖兽。”妖兽的体质不同人族，金丹期的妖兽相当于元婴期的人修。
　　断无云道：“金丹期妖兽岂不是已经有了灵智？我们快离开此地吧。”
　　“恩。”万里空回头看了一眼秘境入口。
　　众人离开秘境时，外面夜色正浓。死里逃生让众人庆幸不已，却也身心俱疲。断无云让一种弟子去附近的客栈歇息一夜，第二日再汇合返回白家。
　　“多谢乐长老！”
　　断无云摆手笑了笑，转头道：“万道友，咱们也找个地方歇歇吧。”
　　“恩。”万里空刚答应完，扫了一眼紧贴着断无云的白亦山。
　　白亦山不明所以，忍着身上的疼痛站直了身子，“万长老。”
　　打完招呼，白亦山亦步亦趋地跟在断无云身后，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跟班。
　　万里空心里不适，瞥见不远处的与人谈笑的江九归，他拎起白亦山的衣领往后一扔，“江九归，照顾他。”
　　江九归手忙脚乱地接住白亦山，“是！”
　　白亦山满脸通红，“不，不用照顾。”
　　“唉，看你这小鸡崽子的样子，别逞能了。”江九归拍了一下白亦山的后背，直接一巴掌把对方给拍趴下了。
　　断无云道：“他不会把人给照顾死了吧？”
　　“不会。”
　　附近城镇的客栈虽然多，但也住不下几百个人，众人只好两个人三个人的挤一挤，左右大部分弟子都不需要睡觉了，只要有个地方打坐就行。
　　断无云和万里空身份尊贵，二人便共用一个房间。断无云刚上床脱鞋，万里空又一声不吭地出门了，然后大半夜都没回来。
　　断无云愣了下，掰着自己的脚闻了闻，“也不臭啊。”他不解地摇了摇头，躺床上睡一觉又被噩梦惊醒，干脆管店家要了两壶酒一叠花生米，坐在窗口自饮自酌。
　　天色微亮，天边的红霞动人，断无云却望着北边的方向，那里还没有日光到达。极北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不仅终年积雪，就连白昼也很短暂，就连邪修都不愿与去，也难为楚疏尘竟然能在那种地方闭关数百年。
　　门口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万里空一身血气地回来了。
　　“万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万里空从储物袋里倒出一地的妖兽皮，这妖兽皮皮质柔软，颜色淡青，上面光滑无毛无鳞，看上去更像是绸缎，“这是蛰地兽的兽皮，是极品法衣的材料。你可找个人为你炼制，极品法衣能抵消高级修士的攻击。”
　　断无云半蹲下去摸着兽皮，“这是你方才杀的？”
　　万里空嘴唇微抿，“已经清洗过了。”
　　“是秘境里的那个金丹妖兽？”
　　万里空沉默一会儿，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你既然害怕你前任道侣杀你，便穿上它吧。如果有可能的话，下次你可以冷静下来和他聊一聊，说不定他本没有伤你的心思，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断无云抬头看向他，有些警惕地笑道：“无功不受禄，道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万里空道：“我很少交友，却也听说过好友之间不应计较这些。杀只妖兽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只要你需要就好。”
　　断无云摩挲着兽皮，他总是能在万里空身上看到「真诚」这种东西。他低头笑道：“它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这是南海玄金，用作炼制炼丹炉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块墨色的金属，别看这东西不大但价值却不低，当然断无云是买不起的，这是当年他在秘境历练的时候拿到的。
　　万里空闻言松了口气，“回礼就不必了，你喜欢就好。”
　　断无云却没有收回南海玄金，直接塞进了万里空的手里，“你受伤了吗？”
　　万里空手指微抖，掌心的玄金仿佛在发烫，“小伤。”
　　断无云心里便明白了，这人傻钱多的万道友也是隐瞒了修为的，只是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凤尾火吗？若是如此，日后可以考虑合作一二，他虽然不是什么真诚的人，却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断无云把兽皮收进储物袋里，抱着小储物袋上床打坐。
　　在客栈的另一间客房里，白亦山躺在床上，他脸蛋红扑扑的，身上裹着一层棉被。江九归坐在床头，用手摸了摸白亦山的额头，“怎么还没有退热？”
　　白亦山慢悠悠地眨着眼睛，“无碍，我以前受了点伤也会发热，等明日就好了。”
　　“发烧多难受。”江九归同情地看着他。
　　白亦山垂眸，“习惯就好。”
　　“我给你擦擦脸。”江九归起身用白亦山的手帕浸了凉水，小心翼翼地避开白亦山脸上的伤口，为他轻轻擦拭。
　　白亦山紧张地抓着被子，随时能感应到江九归的呼吸扑在脸上，“谢，谢谢。”
　　“客气什么。”江九归擦了三遍后才停手，端详着白亦山道，“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了，又是一个俊俏郎了。”
　　白亦山不好意思地回道：“我长得很普通。”
　　“哪有那么多绝世风华？”江九归捏着他的脸，“我看就挺好的。”
　　白亦山的心不住地跳动。
　　“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白亦山闻言，流露出些许悲意，“有几个心怀不轨的修士混入了弟子之中，他们想绑架我交换凤尾火。”
　　“凤尾火？”江九归叠手帕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笑道，“这几百年都没有人能抢走凤尾火，就凭他们？这几个人真是笨。”
　　白亦山也跟着点头，“就算是我大哥被抓起来，我爹也不会用凤尾火交换的。更何况是我......”
　　“你也挺好的。”江九归给他掖了掖被子，“凤尾火对白家那么重要，你爹不肯交换也无可厚非，不要难过了。”
　　白亦山被他安慰的更加羞赧了，僵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江九归在床上找了块空侧身躺下，“说起来凤尾火到底长什么样子啊？真的像凤凰一样吗？”
　　白亦山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听说只有每一代的家主才见过。”
　　“啊，那必定是放在很隐秘的地方了。那你想当家主吗？”
　　白亦山脑袋摇的更快了，“我不行。我大哥更适合做家主。”
　　“资质不能决定一切。”
　　白亦山闻言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是不可取代的。”
　　白亦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轻声应了一声。


第12章 断无云
　　或许是江九归的话鼓励了白亦山，第二日在楼下大堂吃早饭时，他看到有人贩卖《道门风云录》，便从头发里摸出来一块灵石，然后买了一本书。
　　断无云就坐在他对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藏私房钱的方法。
　　白亦山神色羞赧道：“乐长老见笑了。”
　　断无云笑道：“你怎么突然买这书了？”
　　白亦山翻开书页道：“这一次有乐长老救我，下一次又该如何？我想在《道门风云录》上找一个靠谱的师父，学一点保命的本事。”
　　“那你目前有目标吗？”
　　白亦山捏着书页，半晌后才低着头回答：“若是有朝一日有幸得见无争道尊楚疏尘，便是死而无憾了。”
　　断无云沉默一瞬，忽然道，“亦山，这话你可千万别让楚疏尘听到。”
　　白亦山微微一怔，“为何？”
　　“你有所不知，楚疏尘不喜欢听别人夸他，别人一夸他，他就想砍人。”断无云用手挡住嘴，小声道，“他说忠言逆耳利于行，所以就喜欢别人骂他。你骂的越凶，他就越开心。”
　　万里空端着小卷饼走过来，重重地在断无云面前一放，“吃饭。”
　　白亦山礼貌地和万里空打了声招呼，继续问道：“这......乐长老怎么知道？”
　　断无云啧了一声，嗔道：“因为我也崇拜无争道尊啊，我很久以前便无比敬仰楚道尊，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万里空瞥了断无云一眼。
　　乐长老不会骗他，白亦山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乐长老提醒。”
　　“客气，客气。”断无云随手拿起一块小卷饼咬了一口。
　　“不过无争道尊隐世多年，而且我资质平庸，他肯定不会收我的。”白亦山低头翻着手里的书，他停在一页，那一页右面画着一个看不出真实面貌的人，左面记载着这人的经历。
　　“寸步夺命断无云......这断无云好生厉害，不过元婴初期就可以越级暗杀多人，且无人发现他如何出招，方寸之间就能夺人性命，不愧被誉为修道鬼才。”白亦山羡慕地说道。
　　断无云被小卷饼噎住了，赶紧倒一杯茶水。
　　白亦山忽然端起书，将断无云和书里的画来回对比，“乐长老，你这身打扮真的好像断无云。”
　　“哪里像？”断无云头也不抬地喝了一口茶水，或许是被茶杯掩着，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衣服像，发髻像，手里的丝线也像。”
　　断无云抬眼，原本和善至极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根本没有任何情绪的笑容，低声道：“我为躲避仇家才隐姓埋名，如今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白亦山脸上的血色尽失。
　　断无云慢慢将手探进自己的怀里，眼看着对面的白亦山已经冷汗涔涔，他慢吞吞掏出一张手绢，然后擦了擦嘴，压着嘴角眉眼含笑道：“别傻了，这书不知道出了多少年了，断无云难道不换衣服、不换发髻吗？而且书里写的未必能作真。”虽然他还真没换过，谁让他穷呢？
　　白亦山长吐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苦笑道：“乐长老下次莫要开这种玩笑了。”
　　“年轻人，压力不要那么大。”断无云放下手绢道，“你资质虽然不算出色，但胜在心性好，日后修炼起来只是比别人慢了些，但稳抓稳打不会比别人差。”
　　“多谢乐长老宽慰。”白亦山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将断无云这一页翻过去，可再也没有找师父的心思了。他起身去找掌柜，把众人的账给结了。
　　“想不到白亦山作为白家主亲子居然还能如此随和。”断无云注视着白亦山忙忙碌碌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
　　但凡身份高一点的修士，哪怕不会做到视散修如蝼蚁，也不可能像白亦山这样亲近随和。
　　跑过来收拾桌子的小二听到断无云的话，小声嘀咕道：“白家二少爷论资质修为比不了大少爷，论风姿气度比不了三少爷，也只有性子好这一个优点了。”
　　断无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小二摇头道：“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世道谁不攀着好的？要么资质修为，要么风姿气度，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性子好有什么用？难道与人打架时，别人还会顾念你性子好不揍你吗？”
　　断无云打量着这个小二，笑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难道就不怕他找你算账？”
　　“没事儿，二少爷性子好。”再说了，这凤岭的地界有几个看得起白二少爷？
　　江九归回头去看白亦山，那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凡人给鄙视了，依旧满脸带着温和笑意地在与掌柜交谈。
　　“......”断无云都不值自己该作何心情了，果然性子好不是什么优点，但世人一边嫌弃这一点当做谈资，却又一边依仗这一点肆意妄为，可见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众人休整完毕，便启程返回白家。秘境中途出现了异变，但弟子们也已经采摘了不少日隐草，上缴了足够数量的日隐草后便算交接完任务了。末了，断无云对白管事说起了秘境里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