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实以告?
花善成说最后时刻想要程越然死,程越然的态度是怎样的?他再也不要见到花善成的脸。
他不想程越然听到真实答案后,也这样厌恶他。
但戚亦然心中的傲气又让他无法撒谎。
于是只剩下了沉默。
程越然仿佛从这沉默中猜测到了答案:“你是不是想要程越然死?”
戚亦然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衣袖,面上却表情不变。他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回答了,程越然绝对会厌恶他。
程越然心中一片寂然,没有了快乐,也没有了痛苦,剩下的只有荒芜。
他已经猜到答案:“你为什么想要程越然死?就因为他不让你捕捉踏雪乌蹄,就因为此后他常常与你打架吗?”
可是,他是为了天下苍生而与魔剑去决斗的。
戚亦然怎么忍心?
戚亦然一把抓住程越然的衣袖,急忙道:“都不是,我只是随便一念间,觉得要是程越然死了,我就是人间第一人了。只一念而已,其余时候我都想要他赢,希望他风光归来。”
只不过是一念,可很有可能就是这一念害死了他。程越然心想。
“算了。”程越然笑了起来,他长相极盛,俊美非凡,这一笑之下,迷花了戚亦然,“你不过是一念而已。还是先带我去灵谷进阶吧。”
戚亦然松了一口气,他不确定程越然是否真的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但至少不像厌恶花善成那样厌恶他。
“好,我带你去。”
其实这很容易解释。
花善成是程越然几百年间时时刻刻待在身边,逗趣解闷的好朋友,而戚亦然则是程越然的宿敌。
听到几百年形影不离的朋友希望自己死,和听到宿敌不过一念之间想成为人间第一人,这种感觉是不同的。
更何况经历了花善成和欢钰风两次打击,程越然也变得坚强了些许,听到这个回答竟然没有太过伤感,而只想着如何进阶。
修仙界,本就实力为尊,更何况他这次进阶还要依仗戚亦然,他自然对戚亦然没有太多恨意。
他心想:“这次你助我进阶,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权当抹平了。”
他思索间,戚亦然发动古琴,两人乘坐古琴扶摇直上。
半天后,两人才飞上一重天。
又过了几个时辰,两人飞上二重天。
又是几个时辰,这才飞到三重天旸谷的入口处。
旸谷的入口处有一根巨粗无比的柱子,这根柱子就是擎天壁,旸谷的灵力都顺着这根柱子流往中周大陆。
到了入口处,灵流肆虐。
但程越然有戚亦然的保护,进入旸谷,如入无人之境,轻松非常。
“你吃下夺魂玄精。”戚亦然搂住程越然的肩膀,两人一起坐在古琴上。
程越然不用戚亦然说,早就吃下了夺魂玄精。
他感到自己的灵脉正在扩宽,因此发出剧痛,但他面不改色,忍受着这非人的痛苦。
旸谷里的灵力纯粹,直接以灵流的方式灌注进程越然的灵脉之中,而后汇入丹田。
戚亦然看着程越然,心中有无数个念头在翻腾。
早知道他就在程越然与魔剑决战的最后时刻不那么想了,说不定程越然就不会死,他简直后悔死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还想,自己以前怎么不学点幻术,这样可以早点破除欢钰风的幻境,解救程越然,免得他再次被人玷污。
纵然心中有再多后悔的念头,现实已经铸成,戚亦然也只能接受,做好日后的打算。
现在只有他知道「岳关山」就是程越然本人,他就有了先机。
他保护着程越然不被肆虐的灵力侵蚀,使得灵流温和地汇入程越然的丹田。
过了几个时辰,第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拿出我送给你的墨蚕天丝羽衣。”戚亦然不慌不忙道。
程越然闻言,拿出防御类法宝墨蚕天丝羽衣穿上。
第一道天雷根本无法损伤他们丝毫。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同样如此。
直到第六道天雷下来,墨蚕天丝羽衣才裂开了一道口子。
过了很久,第七道天雷终于劈了下来,将墨蚕天丝羽衣劈成齑粉。
“你没事吧?”戚亦然看着毫发无损的程越然问道。
“没事,就是损失了一件天阶防御类法器有些浪费。”
“用在你身上,就没有浪费一说。”
程越然闻言,微微笑了笑,心想,他和戚亦然算是恩怨两清了。
戚亦然或许有想他的念头,但现在为他护法,让他从出窍后期进阶到化神期,也算公平,两不相欠。
“走,我们回人间吧。”程越然丹田和灵脉内的灵力充沛,再装不下多余一点。
于是两人又耗费了大半天的时光,从三重天返回无双山庄。
在山庄前,他们看到一名青衫男子伫立在门前。
这青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苏一尘。
苏一尘见到他们两人,开口就是质问:“说好了只借十天,如今十二天都过去了,可以将我弟子还回来了吧?”
戚亦然笑了笑:“很少有人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你还是第一个。”
“你不守信用在先,我才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苏一尘就像一个护犊的师尊,在戚亦然面前,再没有了往日温温柔柔的样子。
戚亦然看向程越然,语气深沉道:“愿不愿意走,还要看你弟子的态度了,万一他还想留在无双山庄呢?”
苏一尘一把伸手拉住程越然的胳膊,想要将人拉到他背后,可戚亦然也伸手按住程越然。
就这样,程越然待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皱了皱眉,道:“我要向掌门外请,去沧浪派。”
“我不是说过了吗?”苏一尘语气有些急切,“外请之事,你不必再提。我的分量,就连掌门也要掂量掂量。我不肯放人,他绝对不会放人的。”
第36章
程越然扭开头, 不愿直面亵玩了他的师兄苏一尘,只对戚亦然道:“带我去沧浪派。”
戚亦然古井无波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平静的语气声中仿佛带着一丝得意:“苏一尘, 你听见了没有?岳关山不愿意和你回无咎峰, 而要我带他去沧浪派。”
程越然现在只有合体期的实力, 差了大乘期的苏一尘一个大境界, 所以他才要倚靠同样是大乘期,而且实力比苏一尘强的戚亦然。
如果他可以自己选择, 他当然更愿意靠自己的实力,但他没有另外的选择。
看到程越然这般反应,将他当成替身的苏一尘心中一痛:“我不会放开你的, 乖,同我回无咎峰,我教你春风剑法。”
“不用你教, ”程越然仍然不愿直视对方, 撇开头,“宗啸已将春风剑法交予我。”
“宗啸!”苏一尘用素来温温柔柔的双唇恶狠狠地念出这个名字。
就是宗啸取走了「岳关山」的元阳, 令他也生出了亵玩「岳关山」的念头。
“我和宗啸对你做了同样的事情,”苏一尘一字一顿,“为什么你只记恨我,而不记恨他?”
这个问题让程越然顿了一下。
是啊。
宗啸和师兄对他做了同样不可原谅的事情,罔顾他的意愿, 为什么他只对师兄的举动耿耿于怀,觉得不可原谅。
而对宗啸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 与想要远离的心思呢?
程越然将其归咎于他对师兄的感情深。
感情越是深, 越是珍视对方, 越不能容忍对方犯下超出自己底线的事情。
程越然恨恨道:“你放开我的手, 你现在触碰我,让我觉得恶心。”
这一句话,犹如利剑,将苏一尘的心瞬间穿透。
他微微晃了晃身形,却将手攥得更紧,仿佛他松开手,眼前的人会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不只有春风剑法,”苏一尘又恢复了素来的温柔,“还有夏风、秋叶、冬雪剑法……我甚至可以教你已经飞升的叶玉清的天问剑诀。”
这些剑法程越然早已烂熟于心,哪里还得着苏一尘来教。
所以,对方以为诱惑满满的话语,对于程越然而言,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师尊……”这两个字从程越然的牙缝里泻出来,“我话已至此,你若是再不松手,我就让掌门白清泉来定夺了。”
“白清泉实力不如我,他就算是掌门,发了话,我也不会听。”苏一尘缓缓道。
这句话说得倨傲,令程越然侧目——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师兄还有这样倨傲的一面?他的师兄明明是温温柔柔、平等对待每一个人的。
不等程越然发话,戚亦然抢先道:“既然你认可实力为尊,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放开程越然的手,祭出古琴枯木龙吟,拨动琴弦。
琴声嘶哑,朝着苏一尘一人而去。
苏一尘立马变色,拔出无形剑来面对强敌。
程越然是当世最强的人,能与他匹敌的只有戚亦然和宗啸。
苏一尘虽然是剑修,但他医修的身份大于剑修,实力不如程越然,自然也不如戚亦然。
苏一尘被嘶哑的琴声扰乱心智,心中烦躁不堪。而春风剑法需要人用温和的心来出第一剑。
他的第一剑就乱了。
“既然你用春风剑法,那我便用《春风》这首曲子应战。”
戚亦然十分兴奋,苏一尘算是当时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能与这样的高手过招,他心中自然欢喜。
他要用自己的古琴曲战胜对方的剑,以此来赢得程越然的信任!
想到这里,戚亦然不再犹豫,竭尽全力,各种繁复的指法在他手中出现,却显得轻而易举。
苏一尘也是懂琴之人,每日练琴不辍,他听出戚亦然琴声朝着自己的心口而来,于是转身腾挪,避开了致命伤。
他虽心烦意乱,但剑招重归于和谐,一剑朝着戚亦然心口而去。
戚亦然站在原地不动,长发随着罡风飞扬,他不急不缓地右手一挥。
琴声带出罡风,使得苏一尘的剑偏了几寸,从他的左臂缝隙处穿过。
他牢牢夹紧苏一尘的剑,再出琴声,琴声神秘,充满异域风情,却让苏一尘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苏一尘尝试拔出无形剑,但是剑被戚亦然牢牢夹在胳膊缝中,抽不出来。
戚亦然再一拨弦,苏一尘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
之前那次吐血只是伤及肝脏,而这次吐血,则伤及五脏六腑,身受重伤,再无力气与戚亦然争斗。
“住手!”程越然见师兄伤得如此严重,虽然憎恨对方,但却不愿见对方真的去死,于是喊停戚亦然。
戚亦然自然对程越然百依百顺,只要对方一发话,他立即停止了演奏,结束这张战斗。
戚亦然立马拉着程越然坐上枯木龙吟:“我带你去沧浪派。”
他心中却打着主意,自己这无双山庄里的灵力被程越然吸纳一空,不如去沧浪派陪着程越然一起修炼,增进感情。
古琴载着两人飞向上空。
程越然麻木地回头望向地上的师兄。
对方跌落在地,一袭月白色的法袍沾染密密麻麻的鲜血,怵目惊心。
但程越然却没有怜惜的感觉,这点程度的伤,对于一名兼职医修来说,不到一年就能恢复,无法与他心中的仇恨相抵。
沧浪派在东胜大陆,从中周大陆赶过去,花了几个时辰。
一路上,戚亦然想说话,却怕破坏这份难得可贵的静谧,于是闭嘴不言。
等到了沧浪派护山阵法之外,有守山的外门弟子远远就望见了程越然和戚亦然两人。
“有人来拜访沧浪派了。”
守山的弟子拿出令牌,注入灵力。
令牌自动飞上护山阵法之上。
霎时间,一阵悠远的编钟声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慈祥的迎客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戚亦然朝着守山的弟子而去,最后落地,轻轻托了一下程越然的胳膊。
“不劳无双山庄庄主费心。”程越然微微蹙眉,对戚亦然的举动并不在乎,他认为自己能够站稳,无需戚亦然多此一举。
戚亦然立马收手,留恋地搓了搓手,面无表情。
他对守山的弟子说:“去禀告你们掌门傅霁,我戚亦然和无咎峰首席弟子岳关山前来拜谒。”
听到「戚亦然」这个名字,守山的弟子一愣。
这可是传说中的名字,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够得见真人。
但,对方真的是无双山庄庄主戚亦然吗?
守山的弟子只有筑基期,无法看穿戚亦然的修为,只知道对方的修为深不可测,极有可能真的是无双山庄庄主戚亦然。
思及至此,他立马拿出联络符,注入灵力:“启禀掌门,无双山庄庄主与无咎峰首席弟子前来拜谒。”
联络符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请他们进来吧。我在沧浪殿等着。”
程越然有些诧异,为何挚友傅霁的声音如此虚弱?
守山的弟子对着联络符道:“谨遵掌门指示。”
说完,他联系另一名筑基期的弟子来替他守山。
做完这一切,他才祭出长剑,替程越然和戚亦然引路。
飞至半空,只见群山连绵起伏,云出岫滚滚而来,水汽氤氲。
程越然还是第一次正经走这条路,以往他都不用通报,就可以凭借着傅霁给的令牌穿过护山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