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然沉默片刻后，回道：“我不要你了，你好自为之。”
　　花善成睁大了一双杏眸，难以置信。
　　他瞪着戚亦然，露出动物的凶狠，仿佛是戚亦然挑唆程越然不要他的一样。


第31章
　　“不要啊——”花善成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改！我在你与魔剑决战时，心想要你死, 是我的错。现在我知道错了, 我离开不你, 程越然, 我离不开你！”
　　程越然心中被花善成说得伤感，但面上还是坚决道：“从今以后,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程越然在与花善成相处的百年间, 形影不离，他早就将花善成当成了朋友。
　　在他决战前，朋友希望他死, 甚至在决战时, 他的朋友也希望他死。
　　光这一点，他就接受不了, 更何况花善成还拿九百九十九位修士的性命来换取见他神魂一面的机会，这更让他痛苦。
　　“你在我刚死之后，做得不是蛮好的，一点也不为我伤心的样子。”
　　程越然还记得，对方在穷凶崖和苏一尘抢他的样子, 就像争夺一个有趣的玩具。
　　花善成就该是那个样子，没心没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离开他就要死要活。
　　程越然苦笑道：“没想到, 我与魔剑的决战你都没有来观看, 却还在我与魔剑决战之时，想我死。”
　　“那都是过去了，我还没有想明白你对我的重要性。”
　　花善成还想往程越然身上扑，却被戚亦然拦腰截住。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程越然收起苦笑，面色凝峻，“我的心被割了也会痛。为了防止下一次再被伤到，被割到，我只好放弃你，免得下次再受伤害。”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伤害到你！”花善成泣不成声，“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去做你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我改，我都改还不行吗？”
　　“不行。”程越然缓缓摇了摇头，“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我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看清你，不愿再上你的当。你总是嘴上说得好听，做的事情荒唐非常。”
　　花善成抬手摸了摸了眼泪，为了更好地看清程越然。
　　“这次我不止嘴上说得好听，做得也肯定好！你再相信我一次。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们就不签同心契约，而签主仆契约。我愿意成为你的奴仆！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不愿意作践人，魔族也同样，我不会作践你们魔族。”程越然语气淡淡，天知道他用了多少气力才克制住自己，“我不会与任何一族签订主仆契约，我不需要奴仆。”
　　“程越然，你到底想要我怎样，你说啊！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去办！”花善成苦苦哀求。
　　“我希望你不要吃同类，好好修炼我为你创建的功法。希望你不要伤害任何一族，与人为善。”程越然说出自己心中的期盼。
　　“好！这些简单，我都能做到。”花善成为自己辩护道，“自从你死后，我也没有吃过同族，都是用你为我创建的功法在修炼。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程越然叹了一口气，“可那又怎样，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你说再多的话，我也不会将我寄存的躯壳告诉你，我们之间就算见面，你也认不出我。”
　　“求求你，告诉我吧，你现在寄存在哪具躯壳中，我去找你！”花善成眼中燃起斗志，他是不会放弃寻找程越然的。
　　“不。”程越然冷酷道，“你快告诉我离开你梦境的方法，我要回去了。”
　　“我不会告诉你离开我梦境的方法，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神魂寄存在哪具躯壳中。”花善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程越然能够告诉他答案。
　　程越然深感疲倦，伸手揉了揉眉心：“花善成，你别无理取闹了，快放我出梦境。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缘分可言了，难道你偏要勉强？”
　　“对！”花善成大声答道，“我偏要勉强！”
　　“勉强不来，强扭的瓜不甜。”程越然松开手，直视花善成的杏眸，试图将自己的坚决传递给对方，让对方知道自己决心已定。
　　“谁说强扭的瓜的不甜？”花善成争辩道，“当初你逼着我同你签同心契约，你问过我的意见了没有？你逼着我不让我吃同族，问过我的意见了吗？都没有。可现在，我照样还不是离不开你！”
　　程越然认真道：“离得开的，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离不开！”花善成泪盈于睫，“至少我现在就离不开你！”
　　“那是你一时伤心，等过段时间，你保准将我忘了，过得开开心心。”程越然太了解花善成了。
　　“才不会！”花善成用力地擦着眼泪，“我是后知后觉离不开你的。一开始你死了，我还高兴地到处游览，可过了几天，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浑身没有力气，脑子里只有你，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东西。我忘不掉你，程越然，我忘不掉你！”
　　程越然沉默了片刻，听到「你死后，我还高兴地到处游览」，他的心又冷了几分。
　　他对花善成是彻底失望了，再没有任何留恋。
　　从这一刻起，他下定决心要与花善成划清界限。
　　“花善成，你既然不肯告诉我出梦的方法，我就自己探寻如何出梦。”
　　程越然发觉自己同花善成什么话好说，他只想离开花善成的梦境。
　　他觉得和花善成在一起的每一刻，呼吸都不顺畅，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攫住一般。
　　程越然跨步想要找寻梦境的出口。
　　这时，花善成挣脱戚亦然的阻拦，前去抱住程越然。
　　程越然一把扯开花善成的手，大步向前走。
　　花善成跌落在地，只扯到程越然的衣摆，可随着程越然的前进，他就连程越然的衣摆也扯不到了。
　　花善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先是低声哭泣，随后哭声越来越大。
　　程越然听着，心中并不好受，但他既然决定要和花善成划清界限，就坚决不回头去安慰对方，免得再给对方希望。
　　他只希望花善成能早日忘了他，恢复自由自由、没心没肺的魔狐形象。
　　程越然沿着魔榕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梦境的出口。
　　他只好走到戚亦然身旁，问：“你找到梦境的出口了吗？”
　　“没有。”戚亦然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尽量淡然回道，“梦境只有梦境的主人才能够解散。”
　　“也就是说，花善成不解散梦境，我们就要一直被困在这梦境中？”
　　“按理来说是的。”
　　程越然心情复杂地对戚亦然道：“我神魂还没有消散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
　　戚亦然巴不得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让这件事成为他和程越然之间的秘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程越然只好重新走到花善成身旁，居高临下道：“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再没有复原的可能，你最好还是解散梦境吧。”
　　花善成蜷缩在地上，徐徐展开身子，他用手握住程越然的脚踝：“那你告诉我，你寄存在哪具躯壳上。”
　　“你休想知道。”程越然感到十分的失望，明明他和花善成已经见过两次面，结果花善成都没有认出他，现在却要来问他寄存在哪具躯壳内。
　　“那我永远也不解开梦境，我就在梦境中看着你的神魂，这样我也满足了。”花善成松开手，从地上爬了起来，仰头直视程越然的双眼，眼中满是坚定。
　　“其实……”戚亦然慢吞吞道，“离开梦境，除了梦境主人解开梦境，还有另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程越然迫不及待地问。
　　“那就是杀死梦境的主人。”戚亦然垂眸，面色晦暗不明，“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杀死花善成了，助我们脱离梦境了。”
　　“在梦境里，我们都无异于凡人，要怎么杀死花善成？”程越然不赞同这种方法。
　　“我们两个人，肯定比花善成一个魔要厉害，我们合力就能杀死他。”戚亦然给出答案。
　　花善成听见戚亦然在筹谋杀死自己，天真可爱的面容顿时变得凶狠起来：“你敢！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再说程越然，你舍得杀死我吗？”
　　程越然问了问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还是不舍得杀死花善成，即便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对方划清界限。
　　花善成见程越然沉默，还以为对方真的动了杀心，顿时伤心欲绝：“不！程越然，你告诉我，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程越然知道，花善成不会主动解开梦境，惟一离开梦境的方法就是杀死花善成。
　　但他又不想真的杀死花善成，于是吓唬道：“如果你再不解开梦境，我就和戚亦然联手杀了你。”
　　花善成闻言，眼泪止不住地流，大声疾呼：“好，你杀了我吧！与其每天想着你，生不如死，还不如真的死了痛快！”
　　戚亦然冲程越然使了个眼色，示意一起上，杀死花善成。
　　可戚亦然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程越然还没有动静。
　　花善成见状，破涕为笑，赶紧抹了抹脸，一脸天真纯善：“程越然，你还是不舍得杀死我，对不对？”


第32章
　　程越然停留在原地, 半晌，说出自己内心的话：“的确。”
　　花善成终于找回一点信心，他刚才被程越然打击得快要溺毙, 只想就此死去, 但现在看来, 至少程越然不想自己死。
　　这一点, 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花善成抓着这一点不肯松手, 又哭又笑：“你不愿意我死，太好了，你还是愿意我活着的。这说明你对我还有余情, 并不是完全对我失望。”
　　“错了。”程越然抿了抿唇，“我对你是完全失望了。可前世我带着你几百年，形影不离, 因此我做不到杀死你。”
　　听到程越然对自己完全失望, 花善成一双杏眸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淡无光。
　　但他下一瞬就给自己加油打气, 至少程越然现在还不愿意杀死自己不是？
　　靠着这一点，花善成将自己支离破碎的内心支撑了起来。
　　“程越然，你到底怎样才肯原谅我？”花善成拉着程越然的手，示好地仰头看向对方。
　　程越然用力抽手，发现花善成双手牢牢握紧他的右手, 一时间他竟然抽不出来。
　　“放手！”程越然大声呵斥，“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关系, 不要随便触碰我！”
　　程越然对别人的触碰已经产生心理阴影。
　　宗啸和师兄苏一尘触碰他, 亵玩他, 这让他对别人的触碰感到不适。
　　“我不！我就要拉着你的手！”花善成撒娇道, “前世我也经常拉着你的手，你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你原谅我行不行，我们还像前世一样好，而且我保证不再和你吵架，对你百依百顺。”
　　戚亦然看不下去了，联合程越然，一起将花善成的手扯开。
　　戚亦然本身性格就傲然蔑世，淡漠出尘，对自己和程越然以外的人看低一眼，尤其是前世一直和程越然形影不离的花善成。
　　他早就看花善成不顺眼了。
　　现在他才想通，他看不顺眼花善成，不是因为对方是魔族的身份，而是他喜欢程越然，对方却能与程越然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他在嫉妒。
　　现在看到花善成拉着程越然的手撒娇，戚亦然心中的嫉妒不由自主地滋生蔓延，促使他做出扯开花善成手的举动。
　　程越然感激地看了戚亦然一眼。
　　这一眼，落入花善成眼中，就成了程越然和戚亦然眉来眼去的证据。
　　他吃味道：“这戚亦然有什么好的，迷得你神魂颠倒。他不就是会打架吗？我会按照你给我创建的功法勤修苦练，早日抵达大乘期，和你日夜打架。这样你会高兴一些吗？”
　　“你胡说什么！”程越然自觉和戚亦然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暧昧的地方，被花善成这么一说，好像两人之间暧昧不清一般。
　　“我说！你不要喜欢戚亦然好不好，你看看我，你多看看我，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喜欢我吧。”花善成顶着一张纯善无辜的脸，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楚楚可怜。
　　“一派胡言，谁说我喜欢戚亦然了？！”程越然反驳道。
　　这句话一出，花善成眼前一亮，心想总算在戚亦然面前扳回一城，不是只教对方看笑话。
　　而戚亦然听闻，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
　　他不善于言辞，无法像花善成这样表达，但，并不代表他的喜欢比花善成少多少，他想现在就像花善成这样表达，但是程越然坚决的态度打消了他的念头，他的心和花善成一样苦。
　　戚亦然心想，现在只有他知道岳关山就是程越然这件事，他已经赢在起点上了，来日方长，不怕程越然不喜欢他。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日后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吧！”花善成还想上前去拉程越然的衣袖，却被对方躲开。
　　“我对你失望至极，不厌恶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怎会喜欢你！”
　　程越然越来越不耐烦，花善成好像听不懂他话一般，死缠烂打，而他不喜欢别人死缠烂打。
　　“原来你不厌恶我……”花善成听到这句话，就像听到程越然喜欢他一样高兴。
　　方才程越然对他态度冷漠至极，他还以为程越然会厌恶他，甚至是厌恶至极，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不厌恶他，只是不再像前世那样拿他当朋友一样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