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沉摇摇头,“走吧,我今晚住哪里?”
时虞:“我家。”
出了机场,外面下着小雨,时虞和朗夜沉都没带伞,刚想快走两步打个车,两个大男人身高腿长走的也快,以至于前面的女孩子突然停下时,朗夜沉差点撞到她。
小姑娘行李箱的轮子掉了一个,只能双手提着那看着就沉的墨绿色大行李箱往前挪,挪了没两步,之前差点撞到他的男人又折返回来,微微俯身问她:“用帮忙吗?”
朗夜沉其实有点紧张。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有点凶,明明外貌和高中时也没差多少,但在公共场合,愿意坐在他附近或者敢于和他对视的人都寥寥无几。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会不会接受他的帮助,于是有些忐忑的解释,“我有个妹妹……”
时虞站在他身后,眉眼温和的看着大灰狼窘迫的样子,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只笨拙的大狗狗,对其他小动物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
少年时的朗夜沉总能很轻松的让别人对他产生好感,至于现在……
“那谢谢帅哥啦!”女孩子大大方方的笑了笑,“真是麻烦你了,我包里有抽奖中的雨伞送给你们吧!”
时虞没帮朗夜沉拎那个箱子,他给朗夜沉撑伞,上出租车前,女孩用手机拍了一下两个人的背影,觉得这件事很值得发个朋友圈。
……
坐上出租车时,朗夜沉明显心情好了许多,他低声和时虞解释,“那个女人带着我妹妹出国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她是我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人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雨伞,“我想着,也许我帮一个女生,她在遇到相同困境时,也会有人帮她。”
“会的。”时虞牵着他的手,食指勾了勾朗夜沉的掌心,“我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就没想过帮她,你会觉得我冷漠吗?”
“怎么可能?”朗夜沉皱眉,很不喜欢时虞这么形容他自己,“她要是开口喊住你,你也会帮忙。”
“嗯。”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直至两人的掌心再无间隙,时虞很认真的看着朗夜沉茶色的眼瞳,“你说自己不好,可你其实一直没变过,阿姨不会对你失望。”
他目光太过专注,被这样注视着,朗夜沉耳根有些热,咳了一声先移开视线。
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街景有些熟悉,久远的记忆冒出一角,朗夜沉不确定的看了一会儿,直到云恒二中四个亮着的字闯进视线。
是二中主教学楼上的灯光。
“你家在二中附近?”朗夜沉勾起唇角,“这里又不是市中心,离你工作的地方有段距离,怎么住这边?”
时虞只是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尽管心底有些不确定的猜测,但当时虞真的拉着他走进以前租房子的小区,最后一起站在那套房子门口时,朗夜沉还是愣住了。
他愣愣的被时虞牵起手,时虞按着他的食指,两人的手一起贴在门锁上,按下一串朗夜沉还记得的数字。
嘀嗒——门锁开了。
室内感应灯亮起,屋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朗夜沉几乎以为自己拉开的是一扇时空之门,这是十七岁最寻常的某一天,他和时虞放学回来,接下来的话题应该是难到头疼的生物作业和明天上午最后一节的体育课。
他换上时虞拿出来的拖鞋,坐在沙发上还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的想抽烟,但烟拿在手里,他却没点燃。
好像烟这种东西,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停滞的时空里。
那时候的朗夜沉不抽烟。
“怎么还在愣神?”时虞接了被温水递到朗夜沉手里,“我知道你可能更想喝冰汽水,但是今天下了雨气温低,就先喝热水吧。”
朗夜沉抬头看他,“还真有冰汽水?”
“有,冰箱里有一整层……”时虞拿着干毛巾给朗夜沉擦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也许还喜欢这些。”
朗夜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手拉住又要走开的时虞,“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大概四年前。”时虞如实回答,“你是想问屋里的陈设?我确实花了些时间才尽量复原。”
“你……”朗夜沉说不出话,胸腔里像塞了一团浸透了水的棉花,又湿又沉的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时虞是怎么过的这几年呢?
在一个看似没有改变,实则什么都变了的房子里,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
“等有空,我们重新装修吧。”朗夜沉说:“以前是租的房子,东西都简陋,以后我们要一起住在这里,别的不说,就说主卧的床应该不够大吧?”
时虞太聪明了,阅读理解他一向满分,他几乎瞬间理解了朗夜沉话里的意思,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大灰狼给出的第一个承诺,一个有关未来的期许。
毛巾掉在沙发上,不知道是谁先吻的谁,他们身上都带着雨的潮湿,这会儿谁也顾不上,任由逐渐升高的体温将潮湿熨贴的蒸腾滚烫。
时虞被朗夜沉推着,磕磕绊绊的撞开了主卧的门,床边丢下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领带,发情期在抑制剂的作用下已经接近尾声了,但时虞想这个人想了八年,甚至少年时第一次懵懂的梦境里,梦到的都是眼前的场景,他根本禁不住朗夜沉近乎挑衅的撩拨。
“小沉……”他抓住朗夜沉扯自己领口的手,眼底是被压抑着的炙热,“你不行……”
他是想说朗夜沉还没恢复好,谁知道表达的太过简洁,以至于劝阻的效果看上去并不好。
好吧,效果很糟糕。
朗夜沉弯腰捞起地上的领带,抬手就把他的胳膊给绑住了,他动作太熟练,时虞愣愣的想,他以前是这么捆过人吗?
“你说谁不行?”朗夜沉俯身,用牙齿一颗一颗的解开时虞衬衫的扣子,因为接吻而染上颜色的唇衔住那枚小小的黑曜石耳环,眼尾薄红,自下而上的看了时虞一眼。
时虞呼吸乱了,侧过头,坚持说完:“你还需要休息。”
“哇偶……”朗夜沉吹了个口哨,“时教授,坐怀不乱啊?”
他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你这么体贴,我也不好再强求什么,那我可休息去了。”
他说完,从时虞身上翻下去,自顾自的去柜子里拿了条毯子,飞快的脱了衣服,裹住自己,往枕头上一躺,还真就睡觉去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虞解开了领带,脱掉了衣服,扯开毯子一角钻进来,躺在朗夜沉身后抱住了他。
肩膀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朗夜沉听见身后的声音闷闷的抱怨。
“朗夜沉,你怎么这样?”
明明是低沉醇厚的声音,很平静的质问语气,但朗夜沉还是听出了撒娇似的委屈。
他忍不住笑出声,转身问委屈巴巴的大狮子,“最后问一次啊,手要不要?”
时虞:“……要。”
第29章
床是加宽的单人床, 两个成年男人睡在上面显然有几分拥挤,早上朗夜沉是被热醒的。
从来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觉得时虞身上热,他睁开眼时, 时虞还在睡,大概是发情期也没休息好,眼底有淡淡的青影。
朗夜沉安静的打量时虞这张脸。
轮廓硬朗了许多,但仍是矜贵清俊,像打磨过的璞玉, 朗夜沉用手指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 小刷子似的完结刺的指腹痒痒的,顺着鼻梁滑下来, 落到唇上, 颜色浅淡的唇突然含住了朗夜沉的指尖。
朗夜沉低笑:“醒了?”
“嗯。”时虞眼睛也不睁, 抱着人亲了亲,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再躺一会儿。”
特别像睡懒觉的大猫猫。
于是朗夜沉也没能起来抽烟, 他发现自己从昨晚下了飞机到现在,还一支烟都没碰过。
他翻身平躺着,看了一会屋顶的猫猫头吸顶灯, 这灯大概是时虞后来定制的, 不然没法解释怎么从塑料镂空变成水晶镂空了, 高端了不止一个档次。
有时候都要怀疑时虞是不是有超忆症, 这些细节能记得这么清楚。
盯着猫猫水晶灯看了一会, 朗夜沉推了推时虞。
时虞睁开眼, 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朵, “是饿了吗?”
“有点饿, 不过不是想说这个。”朗夜沉侧过身看着他,“时虞, 你变成猫猫再陪我躺一会儿?”
时虞垂眸看着他,冰蓝色的瞳仁中带着疑惑。
“上次是我不好,这次肯定不会了。”朗夜沉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再给我一次机会。”
时虞根本听不得他说软话,默默在被子里脱掉衣服,过了一会儿,被子里探出一颗大脑袋。
大猫猫的脑袋乖乖垫在爪子上,耳朵被毯子压了下来,浅棕色的鼻子试探着拱了拱朗夜沉的手,嘴巴边上的胡须蹭在手腕上,痒痒的。
朗夜沉摸了摸大猫猫毛茸茸的脑壳,手感确实不如幼猫,但也溜光水滑,摸起来很过瘾。
何必迁怒无辜的大猫猫呢,朗夜沉心想,他其实并没见过施家人变成狮子是什么样子,就算都是美洲狮,时虞又怎么可能和那些垃圾一样?
早晨柔和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床上俊朗的男人侧躺着撑着脑袋,懒洋洋的挠着身侧猛兽的下巴,巨大的美洲狮眯起眼睛,喉咙里低低的发出舒服的呼声。
自然界里是没有这么大的美洲狮的,美洲狮的体型其实比同一地区栖息的北美灰狼还要小一些,朗夜沉想到这里笑了起来,趴下抱住了时虞的脖子。
大猫猫疑惑歪头,“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到你的兽族基因和我的兽族基因其实犯冲,在同一片栖息地上属于竞争关系,会杀死对方幼崽的那种。”朗夜沉按住他一只大爪爪,另一只手就在时虞嘴边,手指探进去,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大狮子尖锐的犬齿,“据说返祖程度越高,野兽本能保留的越多,那你有没有……”
他眯着眼睛,按了按那颗牙,“有没有想吃了我?”
时虞用舌头把那根修长的手指给推出来,朗夜沉现在痛觉迟钝,怕他没轻没重的把手划破皮。
“有茧子的,没那么娇气。”朗夜沉坐起来,抱着大狮子的脑袋亲了亲,“你兽族基因确实优秀,体型这么大,那些拿兽型笑话你的人渣肯定被打脸了吧?”
“不知道。”时虞也坐起来,尾巴蹭过来搭在朗夜沉腿上,“他们怎么想和我无关。”
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朗夜沉看了一眼,“你的手机,是……是陆洋?”
一人一狮对视一眼,时虞说:“我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当时在飞机上,朗夜沉也没给他明确的答复,所以他谁也没通知,事实上,他更愿意独占朗夜沉的时间。
朗夜沉想了想,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这两位少年时的朋友解释,他们不像时虞,大概会闹的。
震动自己停了,但很快又开始,很有不依不饶的阵仗,时虞还是大猫猫,没办法拿手机,朗夜沉接通后,按了免提。
电话那端先是陆洋略显滞重的呼吸,几秒后,他突然大声说:“朗夜沉!你别躲在旁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听!”
朗夜沉:……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倒也不至于这么禁不住诈。
时虞看了他一眼,兽瞳里分明有笑意,他低头语气冷淡的问陆洋,“你在说什么?”
陆洋:……
这回轮到陆洋心虚了,弱弱的问:“啊这……时大佬,沉哥他没回云恒吗?”
“没有。”时虞耳朵抖了抖,“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就我一个学妹,她发朋友圈么,说她雨夜遇到两个好心帅哥,帮她提行李。”陆洋说:“虽然她没拍那俩男的的正脸,但是看背影就挺基的,我觉得有个人背影像你,还有刚好出租车的后视镜照到了另一个人的下半张脸……真的像沉哥。”
陆洋有点失望:“不是吗?”
时虞语气缓和了一些,“不是。”
“他到底去哪了……”陆洋叹了口气,“也不怪他不告而别,当年他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几个学生能帮上什么,他那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差,不像我和牛昭昭,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什么用都没有……”
朗夜沉没忍住,小声嘀咕:“你放屁……”
手机那边突然就静了。
另一个粗粗的嗓音问陆洋:“我觉得我好想听见沉哥说话了。”
“我也是。”陆洋说:“我好像听见他骂我,如听仙乐耳暂明!”
时虞无奈的看了朗夜沉一眼,正要帮他遮掩,陆洋又说:“我录音了,一会儿找个调音师,我们仔细分析分析,是不是……”
“是是是!”朗夜沉说:“你们俩小蝌蚪找爸爸呢?别找调音师,我丢不起人!”
时虞整只大猫都往后退了退,朗夜沉还不明白他躲什么,下一秒手机里鬼哭狼嚎震得他耳朵都疼。
两个人又是哭又是笑,足足有五分钟,朗夜沉才能听清一句话,陆洋问:“沉哥,晚上出来喝点吧,就二中附近行吗?”
……
夜市那条街还在,比记忆里更干净了许多,烧烤的烟火里,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校服的二中学生,朗夜沉发现他们的衣服不再是男女同款的蓝白条运动服,女孩子有了校服裙子,男生换了白衬衫。
牛昭昭和陆洋在夜市路口碰到了,于是一起过来,烟火缭绕的大排档里,他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边上的时虞和朗夜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