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死鸟一次次地点燃自己，焚烧自己，最后不只是疯狂，连思想、欲望、甚至思考全都烧掉了。
漫长的岁月过去，不死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次涅槃。
它只剩下最后一层人格了，这一次燃烧之后，不死鸟就会真正地死去，彻底在虚幻游戏中消失。
涅槃之后，会有什么从它的灰烬中重生？不死鸟不知道，但也不关心。
它的心中没有恐惧，因为恐惧早就被它烧掉了。
不死鸟做好了涅槃之前的最后准备，散去了大部分力量，将自己束缚在巢穴内，在已经接近枯萎的栖雾木上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直到一个玩家突兀地闯了进来。
那是一个明显刚进入虚幻游戏没多久的新手玩家，甚至可能是误入的，身上还带着明显的伤势。
那玩家仰望着不死鸟，惊讶地喃喃道“我真的来到不死鸟的副本了？这位不死鸟先生，能不能给我一根你的羽毛，我听说你的羽毛连起死回生都能做到！”
不死鸟本来不打算理他，但那个玩家一直绕着它转，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得不死鸟不得不开口“我即将涅槃，分不出羽毛——如果你愿意，可以等我涅槃完之后捡走，如果还有剩下。”
“舔包吗？”玩家嘀咕了一声，“你涅槃要多久？”
“七天。”
“那我等不到了。”玩家靠在栖雾木旁边坐下，微微叹了口气，“我很快就要死了。”
不死鸟扫了他一眼——它自然看得出来，这个人类的生命已经是风中残烛，奇怪的重病和重伤已经让他坚持不了太久了。
不死鸟已经见证过很多死亡，有哭喊求饶的、有恋恋不舍的，也有坦然赴死的，只是他从没见过这么……纠缠不清的。
“帮我个忙吧，帮我个忙吧，帮我个忙吧……”
“……帮你什么？”
“说实话，我活腻了，但是不想死。”玩家如实道，“我要是死了，我家里人肯定会很痛苦，但其实我觉得一直活在病床上也没什么意思……你懂我意思吗？”
不死鸟摇头“不懂。”
“跟你这种存在说了也不懂……”玩家明明快要死了，却很随意，他望着永恒不变的天空，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问，“你有没有什么能力，能创造一个我？”
“什么？”
“创造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性格……唔，最好一样？可以送去我家，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不死鸟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人。
一般的人类都会无比介意自己的存在被人取代，为什么这个玩家居然主动想找人抹杀自己的存在感？
“之前听人说过，人有两次死亡，一次是躯体的死亡，一次是被人遗忘……我觉得不是。当你没有活着的实感、也找不到彼此之间唯一的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死亡了。这个死亡比躯体的死亡还要早。”
玩家深沉地说完，忽然又笑了起来，“这可是我在病床上多年总结出来的深奥哲学！”
不死鸟默然“如果这样，我也算死亡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不死鸟就没有活着。
玩家惊讶地看了它一眼，提议道“那不如这样，咱们合作一下，你变成我，代替我去做‘盛鸣’，既满足了我的愿望，也能让你有出去寻找生命意义的机会，怎么样？”
“听起来很不错。”不死鸟颔首，“可惜这一次涅槃之后，我就会彻底消失了。”
“啊，这样。”玩家失望、但又不是特别失望地耸耸肩，重新靠下来，“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吧，也不坏。”
在巢穴渐渐闭合之前，不死鸟仰望天空，难得地产生了一丝好奇这一次自己的最后的人格散去，在灰烬之上涅槃的会是什么呢？
如果真的还有什么东西能从自己躯体中重生，也许可以尝试一下那个玩家提出的建议——
……
宁秋白眨了眨眼“你就是不死鸟涅槃重生的结果？”
盛鸣点点头，又啄了啄翅膀“不知道我是算不死鸟、还是不死鸟的后代……唯一确定的事，我不是人类盛鸣，只是在涅槃之后使用他的尸体行走的NPC……和夺舍差不多。”
宁秋白同样解开了疑惑“所以你不是失去了夺舍那部分的记忆，而是因为之前的记忆都已经随着最后的不死鸟涅槃而消散了。”
“我醒来之后就是以人类的姿态存在，‘盛鸣’的记忆像看电影一样无法代入，但不死鸟的记忆完全不存在。”盛鸣苦笑了一声，“还要感谢栖雾木记录下了这一切。”
“那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宁秋白问，“你说你变不回去了。”
“字面意思。”盛鸣张开双翼给宁秋白展示自己的羽毛，“回到栖雾木这里后，我取回了不死鸟残留的力量，因此人类的姿态消失了——我本就是借用的‘盛鸣’的躯体，现在已经无法变成人类了。”
宁秋白睁大眼睛“不死鸟不是神鸟吗？变幻的能力也没有？”
“曾经应该是有的，但是被不死鸟烧掉了。”
“……”宁秋白和盛鸣面面相觑。
盛鸣沮丧地道“玩家的身份基本上也不能用了……现在杜子规他们还没发现我的玩家身份消失，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离开黄昏宫殿——我封锁了这里的信息流动。”
也就是说，盛鸣现在面临着和卫崎差不多的麻烦……
宁秋白倒不是特别在意盛鸣是不是人形——嗯，当然，最好还是人形。
不过盛鸣这样肯定没法和家里人交代。不论盛鸣诞生的起源是什么，至少现在他真心把自己当作盛鸣，来热爱家人、热爱工作。
说到卫崎……
宁秋白望着眼前的不死鸟，脑内忽然蹦出一个想法，掏出手机“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副本？”
第97章 回家之后
宁秋白借助传送能力返回黄昏宫殿之后, 一眼就看到杜子规等人焦急地站在那里。
性子最急的柳画眉抢先问道“老大的玩家信息消失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其他人虽然没有问，但表情透露着他们的焦急与黯然。
按照他们的想法，大概是觉得宁秋白到底没有赶上；只是有卫崎的前车之鉴, 他们依然怀着微小的希望。
宁秋白没有多废话，在手机点了点, 将刚刚收进来的盛鸣放了出来。
“羽”的成员们震惊地仰望着不死鸟。
杜子规最快反应过来，当即掏出手机就要拍——一团漆黑的火焰飘过来, “噗”地一下把他的手机烧成了灰。
杜子规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灰烬，转头对柳画眉道“确实是老大的作风。”
柳画眉白了他一眼, 激动地对化身不死鸟的盛鸣猛烈挥手“老大！你还记得我吗？”
盛鸣很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我没失忆。”
柳画眉的热血冷却了一点“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们了……”
不然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宁秋白这才笑着把盛鸣现在的状态解释了一遍。
最后杜子规总结“所以现在老大已经变成宁导演的禁那个脔了？”
宁秋白“……不要用这么奇怪的表达方式。我想请教你们有没有帮盛鸣恢复的办法。”
杜子规“嘿嘿”一笑“我懂我懂，这个状态很多事情干起来都不方便的，对吧？”
宁秋白“……”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 为什么从杜子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奇怪？
盛鸣扬起翅膀作势要打，杜子规才住了嘴。
只是他们对NPC的了解大多数是从敌人而来，NPC本身怎么变成人就不是他们的业务范畴了。这些顶尖的玩家讨论了半天, 最后得出了结论多去打听一下消息。
打听的对象就是过去他们去过的副本里的人形、或者有变形能力的NPC。
宁秋白点点头“我去问问海王。”
很少开口的归飞冷不丁说话了“你先带盛鸣回去休息。”
宁秋白一愣。
“对, 海王那边我们去问就好了, 我们也认识。”沙百灵赞同地点点头，“经历这么多麻烦事，老大肯定累了，你也累了, 好好回去休息吧。”
宁秋白和盛鸣对视了一眼。
盛鸣宛如晚霞一样的眸子中透出一丝暖意。
宁秋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点了点头, 诚恳地道谢“谢谢你们，那我先带盛鸣回去了。”
……
盛鸣变成鸟, 对于宁秋白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最大的影响就是他们睡到了一张床上。
虽然之前宁秋白和盛鸣该做的事都做过了, 但不亲热的夜晚还是在各自的卧室里睡觉。
主要原因当然是宁秋白睡觉需要开着灯、加上一工作起来作息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不想打扰盛鸣；但也有宁秋白脸皮有点薄的因素在。
各自有个私密空间的情况下，宁秋白还能和盛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果完全睡在一张床上，意味着彼此将最隐秘、最普通、最无趣的一面展示给对方，包括不良的睡姿、夜晚的磨牙打呼噜等等……对于宁秋白而言，稍微有一点点畏惧。
盛鸣没有主动提出住到一起，他也就乐得做鸵鸟。
现在变成鸟之后，盛鸣理所应当地把宁秋白的卧室当成了自己的窝。
宁秋白一开始表达了抗议，但因为不死鸟的身体又暖和又柔软，现在初春天气发寒，宁秋白抱着盛鸣睡了两天，惬意得不行，也就没有立场抗议下去了。
因此宁秋白意外地觉得盛鸣现在这个姿态好像也不算太差。
唯一的问题就是……盛鸣会和卫崎打架。
曾经是虚幻游戏排行榜第一和第二的大佬玩家，现在分别变成了鸟和狐狸，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好动用自己的力量，彼此看不顺眼，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不，鸟飞狐跳。
卫崎很懂寄人篱下的规矩，没事都是尽量避开他们走的，奈何宁秋白的副本就这么大，总有碰头的时候。
而盛鸣则没想到自己正要迎接和心爱的宁秋白快乐而温馨的二人世界，结果一回到副本，就看到前任大BOSS躺在自家阳台上摊开晒肚皮。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被偷家了？！
尽管得到宁秋白的解释，盛鸣还是盯上了卫崎，暗搓搓地打算把卫崎撵走。
宁秋白不知道多少次把摔碎的花瓶打扫起来，无奈地看着蹲在茶几上的两只动物“你们就不能安静一点？”
盛鸣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卫崎。
狐狸低着头，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来，显得又乖巧又可怜。
“装可怜给谁看？”盛鸣看不顺眼，冷哼了一声，“别仗着变小了就卖萌，我们不吃这一套。”
狐狸抬了抬头，看着盛鸣飞起来落在宁秋白的肩膀上亲热地蹭脑袋，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内心暗骂上次打架砸坏了东西，我没表示认错，就被你说态度不诚恳，矮一顿好啄！现在态度诚恳了又说我装可怜！
它看了眼宁秋白——宁秋白揉了揉盛鸣的脑袋“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较劲。”
盛鸣听得极为不服“他快油得能炸春卷了，哪里是小孩子？”
“跟你的年龄比一下不是小孩子？”
盛鸣委屈地啄了一下宁秋白的耳朵“你站哪边的？”
“你这边、你这边。”宁秋白把盛鸣抱在怀里，“对了，你今天拉屎了吗，我给你买了新的鸟砂……”
盛鸣“……”
随着小狐狸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笑声，盛鸣觉得自己的人性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萌生，已经想不起对一切都很淡漠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不行，得尽快变回人！
现在他们面临最紧急的事情，就是需要回去见一面盛家的人。
接连一个月没露面，盛文萝找过来几次都被宁秋白糊弄过去了，但以盛家人的精明，不可能没有起疑，只是大概是为了尊重没有刻意打听。
盛鸣对此很无奈“现在我们连能控制人偶的家伙都没了。”
怨魂三人组才长出第一片叶子。按照盛鸣的推测，它们三个不会变成栖雾木，但是要栖雾木开花之后才能真正孕育成功。
在那之前，怨魂三人组的能力是不要指望了。
宁秋白想了想“让骨三七七穿上皮套、让杨不韪化妆一下顶替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盛鸣想起骨三七七的情商和常识，划掉了这个选项。
宁秋白也觉得是“那找‘羽’的人帮忙？”
不过他们都忙着帮盛鸣寻找变成人形的方法，各自也有现实中的事情、副本的任务要忙，如非必要宁秋白也不想打扰他们。
“我可以友情帮忙。”
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从他们脚下传来。
宁秋白低头一看，看到了九尾狐。
在盛鸣张开翅膀要开啄之前，宁秋白连忙把盛鸣抱在怀里“你有什么好办法？”
“九尾狐的根本能力虽然是诅咒，但幻术同样也是九尾狐的专长。”小狐狸跳上茶几，“我可以用幻术让盛鸣保持一天的人形，只不过午夜十二点就会变回去。”
灰姑娘吗？宁秋白无声吐槽了一句，但随后有些疑惑“你不是不愿意动用九尾狐的力量吗？”
“正常情况下是的。”卫崎点点狐狸脑袋，“但是权衡之后我觉得这样比较划算。”
盛鸣冷哼一声“只需要动用一点力量，任务判定就算暂时性失败，你留在这个副本里的时间就会被大幅度延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