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她在江边的望台上看到了年轻英俊的王子，并得知那位王子是人类皇帝唯一的继承人，享尽荣华富贵。
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从小被忽视的人鱼不懂，她很羡慕被龙王宠爱的、继承了龙躯的兄姐, 但这位王子独自临水的时候, 似乎并不快乐。
人鱼甚至碰到过几次王子被暗杀的事件，在最危险的一次，悄悄拨动浪潮，将重伤落水的王子送上了岸边——当然, 没有人知道是她做的。
终于有一天，人鱼鼓起勇气从水中探出头, 向王子打了个招呼“喂。”
王子看着她, 隔了好久, 才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之后便像做梦一样，不属于同一个种族的两个人相识、相爱，人鱼想要到王子的身边去，却被王子拒绝了。人鱼以为王子嫌弃自己不是人，便寻仙问野，找到了变幻人身的办法，成功混进了皇宫做宫女。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从来没有来过皇宫，她却对这座人类的宫殿无比熟悉。她站在王子的身边，帮助王子解决了来自亲兄弟的谋杀、政敌的攻击，渡过孤独而无形的血雨腥风，以为自己可以和王子走到最后，没想到王子却在登基前夜将她赶出了皇宫。
新皇大婚的消息传来时，人鱼站在第一次遇到王子的望台上，怔怔地望着江面，纵身跃了下去。
重新拥抱水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来了。
过去……她好像还是“他”。
承受着层层密密令人窒息的压力的就是自己，站在望台上想着一死了之能不能解脱时，从水中伸出了一张漂亮的脸。
同样是相识、相爱，他将自己沉闷的痛苦诉说给不能被别人知晓的爱人。
那个人对他说你想要逃离，又无法放下承担的责任？你想成为自由的、可以遨游每一片海洋的鱼？
那个人对他说我有办法，以一些东西为代价，交换我们的灵魂。之后你要承受的，我替你承受，你就自由地去见识这个世界吧。
于是，他交出了自己的记忆、交出了自己的人生，和那个人互换了身份。从此他成了她，她成了他。
他自由了，她却被困在了那层层叠叠的枷锁下。
——原来如此。难怪最后一面时，王子、不，新皇说“你既然渴望自由，又何必回到枷锁之下？我看得出，你不快乐，回归你的自由吧。”
难怪她一直莫名地对人类世界关注、莫名想要进入那宛如黄金坟墓一般的皇宫，因为那里有那个人在。
人鱼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重新变得坚毅。
她再度返回了皇宫，没有看到什么新皇后，只看到独自一人在冰冷的大殿里醉倒的新皇帝。
……
《陆上篇》的视角，则是从王子开始的。
同样是被冷血的皇家束缚，王子却并没有什么逃离的冲动。
他从出生起就在这种规则之下，早已经习惯了孤单的道路。
直到有人向他进献了捕捞到的人鱼。鲜活而自由的人鱼让王子发觉，原来世界上还有那样的人生，不用费尽心机地和父亲兄弟勾心斗角、每日承受繁文缛节……
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人鱼，甚至想和人鱼永远在一起——但想到要把人鱼拘禁在自己的身边，可能会让她失去笑容甚至生命，王子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心。
他最终忍住不舍，将人鱼放回了大海。
人鱼回头望了他一眼，转眼没入波涛之中。
这样就好。他告诉自己，他们本来就是没有关系的人，有这段时间的交错，带给他一个美妙的梦，让他在以后沉闷的人生中有值得细细回味的东西已然足够。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再次相遇了。
人鱼从水中仰起头，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嗨。”
人鱼告诉他，她有个法术，需要他帮忙，可能会影响他的命运。
他没有问有什么影响，只毫不犹豫地同意。
等到世界变得模糊，他才知道，人鱼的法术，是交换他们的灵魂。
“我本来就很想享受被捧在手心的感觉，这下我赚了。你想要除了自由什么都没有的人生，这下刚好——之后我会忘记一切，忘记你，你也不用来找我了，小心被做成烤鱼哦？”
他知道她在说谎。
可是法术成功，时间倒流，他已经变成了人鱼公主，只有记忆提醒他发生过什么。
他、不，她，闭了闭眼，向海边游去。
……
看到这里，观众猛然发现，《陆上篇》的交换身份之后的剧情，竟然和《海中篇》的回忆的剧情十分相似！
也就是说……他们交换了两次？
每交换一次，就有一个人失去记忆；交换两次之后，最开始相遇的一切都已经被彻底忘记了。
第三世，他们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彼此这么执着，但本能让他们互相靠近，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圆。
《人鱼之泪》的口碑瞬间爆了。
“太精彩了！”
“反转又反转！我一开始还在想这王子太渣了不值得！啊啊啊！”
“我要去二刷了，这次错过要等两个月！”
正因为只有一天的播放，反而让人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
官博趁机发了不少宣传物料，记者们闻风而动，去想找演员和主演采访，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找不到人。
……
宁秋白看着电影评分压倒性地上升，长出了一口气。
《人鱼之泪》从拍摄到上架命途多舛，好在结果超出他的想象，最终对得起妈妈留下的剧本。
当然，妈妈的剧本之上，宁秋白同样加入了很多自己的东西。
包括在几次灵魂交换中，他们的性别、身份都跟着变了，这其中对于新身份的适应和迷茫、以及对他们人格的影响，都是宁秋白反复斟酌、反复修改的结果。
——人格与躯体的身份，究竟有多大的关系？
实际上在上映之前，宁秋白都不确定自己的表达是否是对的。
他看了眼公司发过来的一长串记者邀请，沉默着关掉了电脑。
……
来到黄昏宫殿，眼睛下一片青黑的杜子规打了个哈欠，对他招招手“从卫崎的脑袋里解析出新的信息了，要看吗？”
宁秋白坐了过来。
张木客搬过来一个铁箱子，在上面捣鼓了半晌，很快就在他们面前展示出了模糊的画面。
宁秋白心一紧。
在那个死去的副本，他们除了早已死亡的卫崎的头颅、几根残余的羽毛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找到。
好在“羽”组织都是经验丰富且拥有稀奇古怪能力的大佬玩家，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他们解析着卫崎的头颅，寻找残存在大脑区域的信息。
之前找到的都是零零散散不重要的情报，这一次竟然解析出了影像！
影像是以卫崎为第一视角的，站在卫崎对面的，正是现在毫无踪迹的盛鸣！
宁秋白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影像的播放。
盛鸣脸上是宁秋白从未见过的冷漠，眼眸并非一贯的浅灰，反而如同夕阳晚霞，透着灿烂而心惊的红。
卫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隐约能听到一丝欣喜“成功了……你终于……”
盛鸣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冰冷而机械“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来吧……杀死……”
卫崎的声音戛然而止——视野迅速抛飞然后落下，天地旋转，光线逐渐变得混沌黑暗。
视野最后消失之前，宁秋白看到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周围还缠绕着赤红的火焰。
短暂的影像就此中断。
宁秋白坐在原处，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才那是？”
杜子规摘下眼镜，看着眼镜上的裂痕，苦笑一声“恐怕是不死鸟——真正的那位不死鸟。”
宁秋白仿佛被铁锤狠狠地砸了脑袋。
盛鸣是不死鸟用来伪装的人格，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单独存在——如果真正的那位“堕落的不死鸟”复活了，岂不是意味着作为“盛鸣”存在的那个人格彻底消失？
黄昏宫殿的温度永远是暖和的，宁秋白却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寒，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杜子规有些担心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秋白，秋白？”
宁秋白松开咬着下唇的牙齿“确定没救了吗？”
“不确定。”
不等宁秋白眼眸中火焰重新亮起，杜子规就摊开手，声音苦涩，“真正确定得见到老大，但我们现在完全没有找到老大的线索——就连卫崎和九尾狐都已经死了。更何况……”
更何况要是盛鸣还存在，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没有理由失踪不见。
宁秋白忍不住又咬了咬下唇。
见不到棺材，他是不会死心的。
但是现在还有什么线索，能找到盛鸣的下落？
第93章 新的思路
盛鸣失踪这件事, 宁秋白一直不知道如何跟盛鸣家里人说。
杜子规对宁秋白提过，如果最后确定找不回盛鸣，可以借助系统的功能, 伪造盛鸣的尸体和死亡证明。
“在虚幻游戏里，为队友这样做太常见了。”杜子规苦笑了一声, 对柳画眉努了努嘴，“柳画眉的爸爸就是老大帮忙处理的后事。”
宁秋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杜子规知道宁秋白还没有接受盛鸣回不来了这件事“我们会继续找老大的消息, 有情报立刻就告诉你。”
宁秋白再度点点头。
杜子规没话说了, 叹了口气，离开了黄昏宫殿。
宁秋白走出他利用规则一点点搭建的真正的宫殿, 眺望着远处永恒不变的晚霞, 过了好一会, 才轻轻叹口气, 返回了自己的副本。
宁炎回了老家，塞歌和黑龙已经离开, 骨三七七敬业地坐镇着医院副本，怨魂三人组还是刚发芽的植物, 两本书和小盆栽也不会说话……
过去熙熙攘攘的副本, 此时竟然让宁秋白觉得安静得有些寂寞。
维德推开门走了进来, 将一叠文件放在了宁秋白面前“我挑了一些合理的授权, 你看看没问题可以签个字。”
宁秋白仔细翻了翻，从中间挑出来一张“提薪通知书？薪水翻三倍？”
维德撇了撇嘴“我一个人掰成几个人用, 薪水翻个倍不过分吧？”
宁秋白有些哭笑不得“提薪可以，翻三倍太多了。”
他改了改数额, “重新做一份我再签。”
维德看着宁秋白认真翻阅合同的动作, 再度撇嘴“我还以为管理员会因为盛鸣的失踪根本无心工作呢。”
“所以才把自己的提薪通知混进来？”宁秋白抬起头, 回敬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盛鸣的失踪根本无心工作呢。”
虽然是同一句话，但在维德和宁秋白身上显然有不同的含义。
维德摊开手“血月精华已经拿回来了，我确实有在考虑跑路……不过管理员先生的薪水还是很有竞争力的，所以我体贴地帮管理员加大了留下我的砝码。”
宁秋白忍不住笑了一声。
作为虚幻游戏里的高级吸血鬼，现实世界的工资能有多少用？
不知不觉间，他身边确确实实已经有了一批不那么贴心、却足够可靠的朋友。
看着宁秋白唇边的笑意变得柔和，维德趁热打铁“那薪水的事情……”
宁秋白快速收起笑容“两码事，没得谈。”
维德“切”了一声，表示自己一定会把宁秋白的丑闻丢出去给记者，抱着文件离开了。
宁秋白失笑摇摇头，站起身，准备去现在手里的几个副本里添加一下寻找盛鸣踪迹的任务。
刚进医院，路过一间病房时宁秋白顺便扫了一眼，就看到杨不韪抱着一个人偶上下其手，脸色潮红，极为不堪。
宁秋白“……打扰了。”
他刚准备离开，就觉得不对——门大开着啊！杨不韪这家伙有暴露癖吗？
杨不韪猛然松开人偶，面红耳赤地道“不要想歪了，我是在给人偶化妆！”
宁秋白压根不信“你化妆怎么把自己化得脸红了？”
杨不韪揉了揉脸，懊恼地道“我感受到那混蛋的气息就会脸红，我也控制不住啊！”
宁秋白一怔。
杨不韪口中的“那混蛋”毫无疑问是已经死去的卫崎。
在黑白的九尾狐副本中，杨不韪同样见到了卫崎残存的头颅，宁秋白当时心焦如焚，但偶然瞥见，还是注意到杨不韪的表情很复杂，有痛恨、有释然、有不舍，也有解脱。
宁秋白还以为杨不韪已经放下了对卫崎的感情——说到底杨不韪喜欢卫崎，大半是因为九尾狐的诅咒，杨不韪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提过要去找卫崎。
现在哪来的卫崎的气息？
杨不韪咳嗽了一声，将一缕黑色的线绒状物品从人偶耳后取了下来“我找杜子规要了一缕那混蛋的头发。”
宁秋白看着杨不韪的表情逐渐古怪“所以，你打算把人偶化妆成卫崎，然后和人偶……呃，要我帮你买个充气娃娃吗？”
杨不韪再度恼羞成怒“我是想虐待他以报心头之恨！你思想能不能单纯点！”
宁秋白谨慎地后退一步“你们男同真变态。”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杨不韪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道，“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帮你化妆一个盛鸣。”
宁秋白拒绝道“免了，你的化妆技术现在似乎退步了，还是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