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白久违地来到了现实中的片场。
上一次来片场, 还是剧组刚刚筹建好的时候,和现实中这些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画了画饼。
因此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很多人都没认出宁秋白, 直到歪在椅子上嗑瓜子追剧的制片主任反应过来, 才忙不迭站起身:“导、导演来了!”
宁秋白看了眼花了自己钱租赁的片场。
群演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工作人员也一样,偶尔几个在干活的也有气无力, 仿佛都已经被惬意的暖气熏陶成了懒狗。
制片主任有点心虚地看了眼副导演。
副导演维德老神在在。
宁秋白倒是没生气——毕竟剧组变成这样也有他一直不管的责任。
不过好歹薪水给出去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宁秋白看了维德一眼。
维德表现得好像之前在这跟大家一起摸鱼划水的人不是他一样,端正脸色宣布了导演制定的新规则。
几个演员也赶紧来见只见过一面的导演。
宁秋白脾气很好地重新安排了戏份,笑呵呵地道:“这阵子一直在特效片场那边忙, 接下来就要和大家共事了,希望大家多多配合。”
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配合地鼓鼓掌。
宁秋白拿出了分镜指导,像模像样地指点拍摄了起来。
顺便他也观察了一下剧组的演员里有没有好苗子。
虽然他目前为止拍摄的都是“特效”电影,一般演员不能进入副本,但要是有天分好又努力的新人,宁秋白可以推荐给其他导演。
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已经闲了一个月, 突然紧张起来,难免对这位导演产生了点意见。
一般导演拍戏, 都是要一个镜头反反复复来回拉锯, 说不定导演自己都不知道要拍成什么样, 要靠单独拍摄中的结果来寻找灵感。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宁导演好像完全不一样。
每一个镜头、每一个角度, 宁导演不用看剧本和分镜本, 可以将演员的位置、镜头的角度非常确定地安排好, 仿佛已经提前拍过一遍一样胸有成竹。
这让他们拍摄的效率极高,几乎半天就把一天的工作量拍完了。
宁秋白检查了一遍录像带,拍拍手和煦地道:“今天大家都很努力,既然已经拍完了,就给大家放半天假。”
所有工作人员都愣了一下。
他们还从没跟过这么清闲的剧组!
但是白送的假期谁不想要呢?
工作人员高高兴兴一起约饭,正打算问问宁导演要不要一起,转头却发现宁秋白和男主演盛鸣并排站在一起,对面是个优雅大气的年轻女子。
随后盛鸣伸手抓住了宁秋白的手,示威一样十指相扣给对面的女子看。
工作人员倒吸一口凉气。
传闻盛鸣是被宁导演包养并一手捧起来的,看来所言非虚啊!
对面的女人又是谁,宁导演的原配吗?小三可以这么嚣张?
工作人员脑补出一大堆狗血纠葛,还想再看一会,结果那三人已经一起上了一辆车。
……
盛文萝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后视镜里的弟弟:“老三现在这么忙,连家都没空回了。”
盛鸣握着宁秋白的手,沉默了许久,才干巴巴地道:“抱歉。”
他之前一直没有回家,只通过电话或者视频和家里人联系,虽然是因为自我混乱,但到底还是让家里人担心。
哪怕是现在,如果不是宁秋白坚持,盛鸣依然不敢用本来的自我面对家人,下意识就想戴上伪装的面具。
盛文萝诧异地抬眸。
他们家人自有一套相处的模式,不论是感谢还是抱歉,都喜欢拐弯抹角、不动声色地表达,像一套只有他们自己人知晓的密码。
盛鸣突然这么直接的道歉,让盛文萝第一反应是盛鸣在逗她玩。
可是看着后视镜中盛鸣的表情,盛文萝眼神更加讶异。
老三过去的性格不是这样来着……
她的目光迅速落在了宁秋白身上。
宁秋白已经帮助盛鸣想好了理由,笑着道:“盛鸣在揣摩角色的时候,有些入戏,还没完全脱离出来。”
盛文萝知道很多演员的表演是沉浸式的,有些极端的演员一辈子都很难从角色中解脱。
她有些担忧地转过头端详着盛鸣,问向宁秋白:“需要心理医生吗?”
宁秋白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暂时盛鸣只是表达情绪比较直接,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有不寻常再找也来得及。”
盛文萝点点头,看了眼盛鸣,唇角忽然勾了勾:“看来你们关系很稳定。”
上一次邀请宁秋白回家吃饭,虽然过程有些啼笑皆非,但盛家人都看得出来,宁秋白有些抗拒他和盛鸣之间的关系摆在明面上。
因此盛家人瞒着盛鸣再商量过之后,决定完全不干涉宁秋白和盛鸣之间的事。
一方面,他们不想给盛鸣未来的伴侣留下他们家人专横强制的坏印象;另一方面,也希望盛鸣能够享受正常而健康的恋爱。
哪怕盛鸣随时可能病逝。
但这次盛文萝敏锐地注意到,宁秋白表情坦然,言语之间已经把他自己当成了盛鸣的代言人,不分彼此;而盛鸣也是,不说话只默默看着宁秋白。
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互相拉扯,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
宁秋白被盛文萝这句话说得有些脸红,刚才的镇定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怕盛文萝误会,连忙解释:“毕竟是拍我的戏的原因,所以我解释一下……”
“不用在意。”盛文萝笑着故意看了盛鸣一眼,“老三之前一直有点孤僻,能有人帮他做主,我们也放心。”
宁秋白松了口气,看了盛鸣一眼。
出门之前,为了缓解盛鸣的紧张,宁秋白还故意对盛鸣说过:“我也很担心你家里人能不能接受我。”
现在盛鸣get到宁秋白这个眼神的含义,眉头舒展,嘴角不自觉勾勒起温柔的笑容。
这些通过后视镜落在盛文萝的眼中,让她再次挑了挑眉。
……
这一次去盛家,还是上次的家庭成员,盛鸣的妈妈,哥哥,姐姐。
项桐烟站起身,微笑道:“宁导演,欢迎。”
“您好,项阿姨。”
面对“三堂会审”,宁秋白久违地有些紧张,手贴在身侧微微蜷缩。
盛鸣冷不丁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牵着的两只手上。
宁秋白脸色倏然变得通红。
盛临想说什么,被盛文萝一脚踩住,疼得脸色扭曲了一瞬,瞪着自己的妹妹。
——你少管老三的事。
——身为长兄和经验丰富的人,我有……
——你的失败经验就不用拿出来秀了。
项桐烟上前一步,挡住盛临的脸,邀请宁秋白坐下。
盛临:“……”
总觉得他身为盛家长子,在家里地位最低是怎么回事?
等大家都坐下,项桐烟和盛文萝一唱一和地寒暄,不动声色地消弭了宁秋白的紧张无措。
看宁秋白慢慢平静下来,项桐烟和女儿对视一眼。
盛文萝了然,对盛临和盛鸣道:“你俩过来,我有点事找你们。”
盛临皱眉:“什么事?”
“先过来我告诉你。”盛文萝又看向盛鸣,挑了挑眉,“放心,妈不会吃了你家小白的。”
盛鸣抿了抿唇,还是站起身,跟着盛文萝和盛临离开了。
走上楼梯之前,他给了宁秋白一个安心的眼神。
宁秋白知道项桐烟肯定有重要的话和自己说,直起了腰板。
项桐烟亲手为宁秋白倒了一杯茶,才含笑道:“宁导演,我是盛鸣的妈妈,有些话想和你敞开心扉地聊聊……请容我问一句,你和小鸣发展到哪一步了?”
怕宁秋白误会,项桐烟又笑着解释道,“我们长辈也不是要干涉你们小年轻,只是当妈的还是有些关心儿女的情况。”
宁秋白有些不大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遮掩:“我觉得……我和盛鸣这辈子都可以在一起。”
项桐烟端着茶杯,指尖在杯沿滑动片刻,慢慢道:“作为一个母亲,我很高兴我的孩子能找到愿意相扶一生的伴侣;但我还是想说,你知道盛鸣的身体情况吗?”
宁秋白点点头:“知道。”
“可能下个月,甚至可能明天,小鸣的身体就会突然恶化然后去世……这一点,你考虑过了吗?”
盛鸣的身体反而不是大问题……宁秋白在心里反驳了一句。不过盛鸣随时可能变成不死鸟,后果倒是比那更严重。
他慎重地点点头:“不论结果怎么样,我都已经想好了。”
项桐烟凝视着宁秋白的眸子。
这个年轻人长相没有多么惊艳,但那双眼眸却很清澈平静。并非不谙世事的懵懂,而是包容一切的温和。
项桐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她有些怅然地道:“小鸣小时候虽然调皮,但后来知道他的病之后,就变得有些过于早熟了。刻意和包括家人在内的其他人保持距离,仿佛只要这样,那他将来去世也不会让我们太伤心一样——但是怎么可能呢?我们更想他能够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叛逆、哭、笑、闹……”
“认识宁导演之后,好像他开始变了,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活泼,却好像更加真实了。”
项桐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淳香的茶水,放下之后,柔声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请容许我以盛鸣母亲的身份说一句……谢谢你,宁导演。”
……
“妈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像老大一样任性一点。”盛文萝点起一根烟,笑了起来,“虽然老大一点当哥哥的样子都没有,但是蠢得很天然。”
盛临:“喂!”
盛文萝不理他,看向盛鸣:“妈很关心你,所以不用担心,不会为难你的小男友的。”
——我们也一样。
盛文萝这句话还是没说出口。
盛鸣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盛文萝,忽然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怕我没有成为你们想要的样子。”
盛文萝怔了一下,忽然再次笑了起来:“我们是一家人啊,这有什么——难道老大有成为爸妈想要的样子吗?”
盛临:“……”
虽然他确实不是很出息,但你煽情不踩我会死吗!
盛临唇角慢慢弯起,向前一步,两只胳膊分别搂住哥哥姐姐,低声道:“谢谢你们。”
第84章 果实
从盛家回来, 盛鸣拒绝了车子把他们直接送到家的服务,最后一段路和宁秋白一起散步回去。
盛临买的房子所在小区自然十分高档,附近就有一个很大的公园。
宁秋白仰望着天空上零星的星辰, 对身边的盛鸣遗憾地道:“可惜现在天空污染严重,很少能看到小时候那种银河了。”
盛鸣想了想:“有星空类型的副本……”
“我只是怀念一下。”宁秋白失笑, 用胳膊肘捣了捣盛鸣, “今晚你妈妈的意思, 是不是同意我们的事了?”
盛鸣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上一次他们就是同意了。”
宁秋白舒了口气:“我还想过你妈妈会掏出一张支票让我离开, 或者让我提前签订财产分割协议之类的。”
盛鸣又摸了摸宁秋白的脑袋。宁秋白发质柔软,最近一段时间忙着拍戏没有剪头发, 长了很多,手感更加舒适。
宁秋白拍了一下他的手:“男人头不能随便摸!”
他好歹比盛鸣大四五岁, 虽然个子比盛鸣矮一点,但是也不能一直被摸头!
搞得他成年人的面子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盛鸣不但没有停手,反而用力揉了揉宁秋白的脑袋,才松开手笑道:“我只是帮你试一下你的栖雾木。”
宁秋白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从前盛鸣找他要过栖雾木的果子:“我现在结的果实已经攒了好多,你还要吗?”
盛鸣挑了挑眉:“要。”
宁秋白看看左右无人, 让头顶的栖雾木枝条伸长,露出一颗成熟的果实。
栖雾木的果实有点像橡果, 但是颜色偏红色,宛如傍晚的火烧云。
宁秋白看着盛鸣很自然地摘下一个要往嘴里送, 下意识拦住他:“你要来吃?”
盛鸣莫名其妙地看着宁秋白:“不然呢?”
“张木客找我要过栖雾木的果实,说是用来制作什么道具的材料。”
盛鸣脸一沉:“你给他了吗?”
“没有, 只给了他树枝。”宁秋白挠了挠头。
之前被告知植物的花和果实是生殖器官, 让宁秋白总觉得尴尬。
明明吃水果嗑瓜子的时候完全不会有这种感受来着。
看盛鸣又要直接吃栖雾果, 宁秋白脱口而出:“你吃我的果实不会觉得膈应吗?”
盛鸣“咔嚓”咬了一口, 很自然地道:“你的种子我也没少吃。”
宁秋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听懂了,脸色倏然通红,指着盛鸣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从哪学的这些?”
这是调戏吧!
盛鸣再次露出不解:“怎么了?”
宁秋白细细端详着盛鸣的脸色,发现盛鸣表情真挚自然,仿佛刚才那句话发自真心而不是故意调戏。
难道是我脑袋太污了?
宁秋白捂了捂脸:“总之以后不要在外面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