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光芒从手机中飞出，在他面前炸成一团黑雾，隐约能够看到里面模模糊糊的人影。
　　人形的？
　　宁秋白心中一喜：这样应该好沟通吧？
　　等到黑雾散去，宁秋白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一米八的个头比宁秋白还要高一点，惨白的光泽、根根分明的肋骨、头骨眼窝中跳动着深紫色的火焰……
　　这不是个骷髅吗？！
　　宁秋白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他在片场待过好些年，见过不少骨架模型，倒是没有那么害怕。
　　他只是觉得这个NPC和自己想象的差别太大了——就算不给他治疗系的NPC，也不至于来个死灵系的吧？
　　宁秋白看了眼再就业APP上的NPC介绍：
　　「编号：NPC-002」
　　「名称：骨三百七十七」
　　「种族：骸骨」
　　「危险判定等级：E～C」
　　「能力：疯狂医术」
　　「退役说明：误与玩家遗留下的“不死鸟之羽”结合后，骨三百七十七发生了变异，试图给见到的所有玩家或者NPC治疗伤病，不再适合亡灵森林副本。因骨三百七十七的医术不可控，强制安排退役。」
　　「备注1：平常情况下，骨三百七十七的危险判定等级为E，当它面前出现伤病患者时，危险等级会提升。」
　　「备注2：在医院类场景中，骨三百七十七的危险性和医术的疯狂度会得到压制。」
　　「当前满意度：0」
　　「任务目标：让NPC-002治愈二十位患者。」
　　「任务期限：三个月。」
　　宁秋白：“……”
　　还真是有治疗能力的NPC？
　　但是为什么出现伤病患者的时候危险等级会提升，难道是打扰它做手术就会暴起伤人？而且最高危险判定等级比现在的黑龙伊奥还高，会比黑龙还强吗？
　　宁秋白心中闪过多个好奇的猜测，表面上还是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我是你的管理员宁秋白。”
　　骷髅微微弯腰，骨手举在左胸，非常有绅士风度地道：“您好，管理员，很高兴认识您，您闻起来真美味。我是骨三百七十七，您如果觉得麻烦，可以称呼我三七七。”
　　虽然是个骨头架子，但它的声音意外地温和舒适、很有修养，好像受过良好的家教。以至于让宁秋白甚至忽略了对方那句“闻起来真美味”。
　　宁秋白愣了一下。
　　这个骷髅竟然这么有礼貌，和某条龙差距也太大了。
　　宁秋白忍不住看了旁边的黑龙一眼。
　　黑龙磨了磨牙，阴森森地道：“你看吾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宁秋白迅速收回目光，琢磨起骨三七七的任务要求。
　　要治疗二十个伤患，如果骨三七七不是虚拟游戏里的亡灵，那倒是很简单。就算医术再不好，带它去看二十个伤风感冒的人总不会出错——刚好他的公寓场景可以连通到现实世界。
　　但是亡灵……
　　宁秋白相信就这么带出去，恐怕最先需要治疗的应该是路人的惊吓晕厥。
　　他思索的时候，骨三七七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动不吭，仿佛只是一个骨架装饰。
　　宁秋白侧头看了黑龙一眼，想起自己想要一个治疗系NPC的原因，眼前顿时一亮：“你想要治疗伤病患者，对患者的种族有要求吗？”
　　骸骨彬彬有礼地摇摇头：“没有。只要是智慧种族的患者，都需要我的拯救。非智慧种族不能给我有效的反馈，会让我有些失落。”
　　宁秋白指了指旁边的黑龙：“那你看看，能治好这位黑龙先生翅膀上的口子吗？”
　　黑龙眼睛一瞪要说话，宁秋白立刻安抚它，“就让三七七先生看一下，我好确认它的医术如何……你的翅膀对称的话，不是更能吸引人们喜欢吗？”
　　黑龙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翅膀耷拉下来。
　　骸骨弯腰道：“多谢两位信任。”
　　说完走到黑龙翅膀前面，仔细观察着破口。
　　黑龙身体不易察觉地颤了两颤。
　　宁秋白刚在心里吐槽黑龙的PTSD连亡灵都能触发，就听到骨三七七道：“伤口来源于诅咒，想要祛除并不容易，我建议的治疗方案……”
　　他伸出右手，手骨迅速变形扩大，变成了一柄两米长、半米宽的巨大骨刀，边缘闪动着锋锐的寒芒，一点点按在了黑龙的龙翼上。
　　骸骨的声音依然如同刚才一般温和、平稳、有礼貌：
　　“直接手术切除整片翅膀。”


第8章 根治疗法
　　看着那锋锐的骨刀，黑龙傻了一瞬，随后后退两步，试图抽回翅膀，愤怒地咆哮：“你竟敢打伟大的龙的龙翼的主意！”
　　骨三七七一只脚踩住黑龙的翅膀尖，温和地道：“长痛不如短痛，没关系，很快的，请相信我的医术。”
　　说也奇怪，明明这具骸骨的身高只有一米八左右，看起来也不重，但就这么简单地踩着黑龙的翅膀，就让黑龙死活扯不回来。
　　“放开吾！放开吾！”
　　“这位患者不要乱动，否则容易伤到其他位置。”
　　眼看着骨三七七的刀要砍下去了，宁秋白回过神来，连忙喊道：“等等！”
　　骨三七七转过头，声音依然温和礼貌：“管理员先生，打扰我做手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宁秋白发现，这具骸骨眼窝里的火焰已经从紫色变成了惨绿色，语气也平白让他脊背发凉。
　　宁秋白甚至觉得，如果他说不出什么要紧事，那柄骨刀可能砍在他的头上。
　　他稳了稳心神，脑内快速闪过许多想法，最后开口道：“你有给龙做过手术吗？”
　　骨三七七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对医术有足够了解，不同种族的手术区别不大。”
　　“不，这是不一样的，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做手术需要消炎、需要止血，切除病灶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要损伤正常部位……”宁秋白胡扯了一大通，最后道，“龙的骨骼和肌肉血管肯定有特殊性，作为医生，学习了解更多之后再动刀子是不是更好？”
　　骨三七七眼窝里的鬼火跳动了两下，似乎在思索。
　　宁秋白眼角余光扫过它手里的骨刀，发现上面有不少豁口，进一步道：“中国古代有一位伟大的兽医，给牛做手术，能够把牛的任何部位轻轻松松分割出来不损伤根本，一柄手术刀用了几十年都依然锋利，因为他不是用来砍骨头、切筋脉，而是顺着牛的组织纹理下刀，后来传成了一个成语就叫庖丁解牛。”
　　骨三七七慢慢放下骨刀，眼窝中的火焰渐渐变回紫色：“管理员说得有道理……看来我在医术上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宁秋白和黑龙一同缓缓吐出一口气。
　　骨三七七抬起脚的瞬间，黑龙就收回了自己翅膀，快速跑到了角落去，什么龙族尊严全都顾不上了。
　　骨三七七礼貌地对黑龙弯了弯腰，又看向了宁秋白：“管理员，有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吗？”
　　宁秋白顿了顿，慎重地道：“暂时还没有，要不……你先看看书？”
　　骸骨点了点头：“为了能尽快治愈龙先生，希望管理员为我提供龙族的解剖指导，我好跟着练习。”
　　解剖……练习……
　　宁秋白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位骸骨先生的危险判定等级波动上限比黑龙还高了。
　　他干笑了一声：“好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暂时你还是先看看别的书吧。”
　　他去公寓里把大学时候的书搬了一堆，这次挑了几本厚的给了骨三七七。
　　骨三七七翻了翻，抬起头，声音难掩失望：“没有医学相关的吗？”
　　“我尽快给你找。”
　　骸骨点了点头，在宁秋白的指引下来到公寓的沙发坐下，用十分优雅的姿势慢慢翻看着书籍。
　　如果不是恐怖的外表和刚才的表现，简直就像一位书卷气浓厚、修养极高的知识分子。
　　宁秋白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怎么满足骨三七七的需求。
　　因为它要的是“智慧种族”的患者，那就不能拿动物昆虫甚至植物来敷衍……上一次宁秋白试图走黑龙的捷径，满意度就跌到了-10。
　　但是看刚才骨三七七面对黑龙“哪里痛切哪里”的表现，宁秋白又觉得让它给智慧种族看病完全是在杀人！
　　……等等，系统好像有备注来着。
　　宁秋白忽然想起系统提升的备注2，说骨三七七在医院场景中，危险判定和医术的疯狂都会下降。
　　他点开手机APP，翻找了一下场景兑换栏。
　　“亡灵医院”、“生化危机（医院）”、“僵尸复苏”……
　　“这都是什么医院场景。”宁秋白嘴角扯了扯。
　　光这些场景就能把正常人吓晕过去吧？除非兑换这些场景的同时能够把里面的怪物们一起兑换下来。
　　宁秋白打消了这个念头，目光投向了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看书的骨三七七。
　　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手机，找出自己抽奖抽到的那张场景复现符。
　　如果用这张符去现实里复制一个医院场景，倒是可以搞来正常一点的医院场景，但是病人又从哪里来呢？
　　黑龙能算一个，还差十九个……就算他自己算上，也还差十八个呢。
　　难道要开放副本给玩家，然后治愈前来闯关的玩家们？
　　宁秋白找了找APP里关于副本开放的功能。这部分功能也在完成新手任务之后开放了。
　　只是头一条说明就让宁秋白放弃了这个选择。
　　「副本积分奖励从管理员拥有的积分中扣除。」
　　他要是有能拿去给玩家的积分，还会烦恼这个？
　　宁秋白发了一会呆，思索了一下，决定现在就出门，先把医院场景复制过来再说。不管怎么说，为了避免骨三七七发疯，这都是刚需。
　　现在确定公寓场景的门不会因为关闭就无法连接副本与现实世界，宁秋白放心地把门关紧才离开。
　　……
　　罗斯文站在对门门口，神色挣扎不定。
　　他的身上挂着十多条项链、挂饰，全都是仿水晶珠宝的成品。按照他的想法，龙应该分不清楚现代工艺和真正珠宝的差别。
　　而他背在背后的左手则握着一只黄色的尖叫鸡玩偶。
　　昨天看到余湘湘手机里的视频，罗斯文立刻回想起那天在门口惊鸿一瞥看到对门阳台上那只巨大的黑龙，和视频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有黑龙！
　　还被邻居拍成视频发到了网上！
　　邻居的目的是什么？帮助黑龙入侵地球？试图挑起恐慌？还是被黑龙挟持了？
　　罗斯文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凝结为一个——报警！
　　最后，他被余湘湘无情地嘲笑了。
　　“你发什么疯，报假警要被处罚的，你打电话说你幻觉出了一条龙？”
　　罗斯文：“……”
　　“从前几天开始你就怪怪的，上班太累了？”余湘湘皱着眉试了试他的额头，“明天请一天假休息一下吧。”
　　罗斯文当晚躺在床上，一宿没有睡着。
　　他在那个视频评论区隐晦地回复了一下，希望大家小心现实中出现的黑龙——那条评论很快就上了热门，回复他的都说他“好夸，我也差点信了”。
　　……他是在提醒啊，提醒！
　　越是被打压，他越发有了“千斤重担一肩挑”的责任感。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只有他自己了！
　　因此，罗斯文今天真的请了假，百度了好久龙的弱点，只从什么游戏中找到说黑龙怕小黄鸡——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先把尖叫鸡带上。
　　罗斯文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吐了出来，拍拍自己的脸，给自己壮胆，并在心里预演接下来的对话。
　　先尝试用身上闪亮亮的东西贿赂黑龙，如果沟通不行，就把尖叫鸡丢出去……如果还是不行，那、那就只能舍生取义了！他留了一封定时发送的电子邮件，如果没能活着回去，湘湘一定会报警！
　　罗斯文相信一头黑龙、还有邻居一个人，肯定无法完美处理好现场，说不定还能激起邻居的同情心……到时候，全人类都会铭记他罗斯文的贡献！
　　被瞬间腾起的荣誉感填充了心腔，罗斯文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才听到有人回答：“来了。”
　　——声音好像不是邻居啊？
　　罗斯文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面前的门就开了。
　　惨白的头骨眼窝中跳动着紫色的鬼火，下颌的牙齿一张一合，发出与外表格格不入的温和声音：“请问您找谁？宁先生的话，他出门去了。”
　　骷、骷髅……
　　罗斯文瞪着眼睛，忽然眼白一翻，整个人软软地晕了过去。
　　昏迷之前，他似乎听到那具骷髅继续道：“咦？昏迷了？原来是病人……”
　　……
　　宁秋白听到手机发出“滴”的提示音。
　　他掏出来一看，颇为惊讶：“啊？骨三七七治疗的病人数变成1了？”
　　他还没把医院场景复制过去呢。
　　难道他离开之后，骨三七七还是对黑龙下手，把黑龙的翅膀给切了？
　　宁秋白赶紧点开黑龙的满意度，发现还是0——上次把满意度兑换成积分之后，满意度就清零了。
　　宁秋白稍稍松口气：满意度没降，说明应该没受伤。
　　不过还是得赶紧复现完回去看看。
　　宁秋白此时正站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到了医院之后，宁秋白才发现，第一人民医院的占地面积近8万平米，远远大于他现在一百来平米的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