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太久,苗奥抬起头来时,脸上是一个比哭还诡异的笑,她的声音尖利刺耳,没来由地朝陆淮洲发泄着怨气:“是啊!我就是要死,又碍到你什么事了吗?”
陆淮洲没有因为女生胡乱发脾气而斤斤计较,他反而笑得爽朗,还有点气人:“那你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不如这样,现在呢,我的助手被一个可怕的家伙给盯上了,你穿上他的衣服,扮成他的样子,让那个家伙把你抓走吃掉,我和我的助手就安全了,你还能被我们感激,你觉得怎么样?”
苗奥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或许是她自暴自弃之后,对周围什么都不在乎了,更能放开自己:“我都要死了,要你的感激有什么用?”
陆淮洲的脸上还挂着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意:“你不会是怕死吧?”
“你说谁怕死?”
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一个寻死的少女和一个狡猾的大人之间呈现,第五天还没反应过来陆淮洲这是个什么操作,苗奥旁边的踪总算从晕眩中缓过来,察觉到身边氛围的变化,悄悄挪远了屁股。
“胆小鬼。”苗奥瞥了一眼远离她的“钟镜涵”,嫌弃地说道。
陆淮洲皱了皱眉,跟苗奥说:“你要这么说可就有点恩将仇报了。”
苗奥冷哼一声:“他又不是真的钟镜涵,骗了我这么多天,谁知道有什么鬼心思。”
陆淮洲的手拍到了自己的大腿,身体前倾,更加靠近苗奥,似乎想要一探究竟:“我说,你真的是天天那个同学苗奥吗?我可从没听说你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呐?”
苗奥对于陆淮洲的接近有些惧意,将后背紧紧靠在了沙发上,想要与其拉开距离,但仍嘴硬:“伶牙俐齿有什么用?又不像刘淼淼那么有钱可以收买人心,也不想周岁安那样可爱得蛊惑人心,更不如凌寒漂亮,追她的男生排成排,我算什么?”
陆淮洲并没想把苗奥逼到绝境,他重新恢复了之前懒散的坐姿,直视着苗奥的眼睛:“你就是你,是英雄之后,不是吗?”
苗奥似是吃惊于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家庭情况的,眼角余光瞥到了第五天,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知道也是理所当然,连那个她明知不是钟镜涵的怪物都知道她小时候的事,她在这些人面前没有什么秘密。
陆淮洲说的没错,她的父亲是英雄。
他是在追捕逃犯的时候牺牲的,警局给了他荣誉,给了苗奥一些在升学上的便利,可谁又在意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宁愿自己的父亲不是警察,能一直陪在她和母亲这边,这样母亲就不会因为独居被坏人盯上,就不会死。父亲也不会为了任务而死,她会是天底下众多幸福的平平无奇的小孩其中的一个,而不是现在这样,孤身一人。
“我又不是英雄。”苗奥把头转到没有人的方向,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自言自语般呢喃道。
陆淮洲双手一拍,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我说什么呢,这不是就要给你这个机会嘛!”
苗奥有点难以置信地把头转回来,望着陆淮洲问:“什么?”
陆淮洲一瞧这事儿八成有门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穿上我们天天的衣服,把那家伙引来……”
“然后让他吃掉我?”
陆淮洲正点着头,苗奥还没反对,第五天发现自家老板是真有这么个打算,不是开玩笑的,先不干了:“不行,她会有生命危险。”
陆淮洲瞄了一眼苗奥,当着她的面直说了:“反正她都不想活了。”
第五天仍然坚持他的观点:“不行。”他的思考方式也很简单,一个人的生命自己可以决定,但旁人不应该替她做出决定。
陆淮洲顺着他的观点继续说:“我这不是在给她思考的机会吗?”他摆摆手算了,打了个哈欠,“算了,懒得管你们,我去睡了。”说完他站起身,抬下巴点了下踪,让他守好大门,别让苗奥跑出去就行。
这房子虽大,被当作卧室的就只有楼上陆淮洲的那间,和楼下第五天的房间。
第五天想把自己的卧室让给苗奥,又怕她离开他的视线会想不开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干脆两人一妖窝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各怀心思,也不知道谁会先睡着。
朦胧间第五天听到院子外有什么声音,睁开眼发现客厅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
手机就在他手里,他按亮手机屏幕照了照。
双人沙发上,苗奥睡得正熟,呼吸平稳,身上还盖着一件衣服,是踪假扮钟镜涵的时候的外套。
踪单手托着下巴,困的不行,每每要闭上眼,就掐自己一下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深刻执行了陆淮洲的指示,看着苗奥,不能让她出去。
看到第五天手机的光晃过来,踪冲他点了点头,意思是他没睡着。第五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让他稍微睡一会儿,还是夸他尽职尽责呢?
想不出来,他决定放弃。循着刚才的声音,他悄声走上了楼梯。
他没听错的话,那是苍耳翅膀滑过空气降落时的声音,
就是说,苍耳来了,正在陆淮洲的卧室里。自家那个贪睡老板也不知道醒过来了没有。
二楼的走廊黑着,陆淮洲房间的门紧闭,却从门缝里透出了灯光。
原来陆淮洲不光醒着,还非常清醒,在第五天走近他门口的时候,便打开了门。
“有事?”
第五天被吓了一跳,忙摇头:“没有,我听到声音,好像有人来了。”
陆淮洲把门开得更大一些,让第五天进来,重新把门关上。
“楼下那两位呢?”陆淮洲问。
“苗奥睡着了,踪还在看着她。”
陆淮洲没再问,第五天留意到,这屋里的床铺没有动过的痕迹,陆淮洲说是来睡觉,其实根本没有睡。
苍耳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口的位置,见到第五天来他似乎很高兴。
他来得有些晚,天光熹微,他才飞入了陆淮洲的卧室。
昨夜陆淮洲给他传递消息的时候,他还没到风栖镇,收到消息便立即往回赶。
确认了影在师范大学出现过之后,他和自己的孩子们紧急对麓城施加了结界,现在所有妖都暂时不能进出,这样一来影就无法逃离麓城。
结界可以维持七天,如果七天内没抓到人,需要再布置一次。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从长计议。瓮中捉鳖总比大海捞针容易得多。而且以影的性格,既然他盯上了第五天,就断没有放弃的可能。
只要第五天在,他们随时可以将影引过来,唯一的难题就是,如何行之有效地把影抓捕归案。
刚才苍耳和陆淮洲就是在探讨这个问题。
由于陆淮洲在第五天一事上的坚持,苍耳同意了让苗奥假扮成第五天,在异闻社门口把影吸引过来。他们还准备找几个帮手,比如温絮。
更为难得的是,他们终于打通了虞美人的电话,虽然那边信号不佳,虞美人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那个可以关押影的盒子是温絮提供的,取材是一棵古樱花树。虞美人现在到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暂时是回不去了,建议他们找温絮了解情况。
温絮是个喜欢晚睡晚起的,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困意。好在她是个脾气不错的妖,没有因为安眠被吵醒而暴怒,还耐着性子回答了陆淮洲他们的一大堆问题。
盒子苍耳从深涧出来的时候便随身携带了。那是一个长约三十公分,四四方方,漆成黑色的木盒,上面用金色和粉色画了几枝梅花。
这盒子的使用方法,温絮只知道需要借助外力,更详细的内情都是虞美人自己研究得出的,但电话信号太差,他们只能听出个大概。
陆淮洲决定根据那些听到的关键词,研究一下到底如何才能做到预期的效果。
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异闻社的防御如铜墙铁壁,他可以安心研究,大不了一样样试过去。
接下来就是等苗奥醒过来把这些跟她说清楚,陆淮洲相信,她不会拒绝的。他也跟第五天保证了,这没有危险,第五天才勉强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天:踪这个妖好像有点傻。
第28章 事情未必会按照你以为的发生
第二天是个周末,学校没有课,苗奥和第五天都留在了异闻社。
陆淮洲一直和苍耳聊到天亮才去睡觉,等他醒来,第五天都开始准备午饭了。
家里难得这么多人,他便多准备了一些,苗奥和踪在厨房里帮忙。
踪没有再装成钟镜涵的模样,第五天和苗奥有幸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本体是一个雾气飘飘的人形,跟水蒸气很像,看得见摸不到。手伸过去会从他身体里穿过去,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的感觉。
人虽然无法触碰到他,但他可以触碰到其他没有生命的物体,能帮忙收拾一下厨房的残局。
踪本身不是个多话的家伙,原本选定的目标苗奥现在又对他是一副瞧不起的态度,他整个妖很挫败,只顾着闷头干活,厨房里只有第五天和苗奥在说话。
“如果你不愿意替我做诱饵,可以拒绝的。”第五天一刀拍碎了黄瓜,头也没回地跟苗奥说。
苗奥正在洗一颗小白菜,关了水龙头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你是不是想说,我是女生,遇到危险应该躲在你们男生身后?”
自己想要表达的本意被曲解,第五天有点着急,一转身正和苗奥对上目光,他解释道:“不是,影本来的目标就是我……”
苗奥不习惯被别人直视,便绕到了第五天身后,去取下一份要洗的菜,低头说:“他最开始的目标难道不是我吗?”
苗奥说得没错,她非常清晰地认识到,在第五天出现之前,是踪先选择了接近她,而后在校史馆的时候,影是奔着她来的,还装作了她的模样,想要欺骗“钟镜涵”离开她的身边。
她以为来的是另一个踪,不过是会模仿人类罢了,没想到今早踪才告诉她,那是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危险分子。
第五天见这个理由无法劝服苗奥,又换了个说法:“影很危险,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想说如果是你的话,就没有危险了?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不就是性别吗?”
“不是……”有那么一个瞬间,第五天是想把自己的过去说出来的。但就像苗奥不愿意和别人讲起自己的过往一样,第五天的过去同样是痛苦多过幸福。而他早已在十几年间习惯了,戴上面具生活。
既然苗奥铁了心要答应陆淮洲的计划,第五天劝不动便放弃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其实你很擅长辩论?”
苗奥似乎是被昨天陆淮洲的刺激打开了什么开关,这一天半里的表现和第五天认识的她完全不一样。
比如现在,苗奥竟然还羞怯地笑了笑,那笑里带着自嘲,却好像不那么苦恼怨恨,说起了刚来到大学时候的事:“我每到一个新的环境,都跟自己说,可以重新开始了,一定要好好努力,让大家接受自己,可每次都失败。”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将过长的头发掖到耳后,问第五天,“你不知道刘淼淼她们为什么会针对我吧?”
第五天摇头。女生们之间的事他确实不清楚。
“我们刚刚在宿舍互相认识的时候,六个人关系都还不错。也可能是我自以为跟她们关系不错吧。”
事到如今,苗奥已经不想再去计较那些了。
“那时候我们去哪里都一起。最先是凌寒开始被很多男生追求,渐渐跟我们疏远。有一天我和刘淼淼,廖春水,宁萌四个人一起在校园里走,那天周岁安不舒服,在宿舍里睡觉。”
“我们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一个篮球突然向我们飞过来。我和廖春水都闪开了,宁萌离球最远,那球最后砸到了刘淼淼头上。”
“打球的男生没有要过来道歉的意思,反倒要求我们把球扔过去还给他,我很生气,认为他至少应该过来跟刘淼淼说声对不起,再把球拿走。万一刘淼淼被砸得很严重,带她去医院也是应该的。”
“于是我走过去,和那个男生据理力争,最后他终于过来跟刘淼淼道了歉,我们把球还给他,就离开了。”
“这不是很好吗?”第五天不明白苗奥怎么这时候还要跟他分享以前几个人一起的温馨时光,不是在说刘淼淼为什么与她反目成仇的吗?
苗奥苦笑着继续说:“我也以为这很好,直到我在廖春水玩手机的时候,偶然瞥见到她们在一个没有我的群里,说我的坏话。”
“为什么?”第五天完全想不到苗奥的表现和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想要指责她呢?
“因为那个用篮球砸我们的男生走过来后,刘淼淼觉得他长得很帅,去追他。结果男生说,你那个朋友太凌厉了,我可不想以后都被她数落,拒绝了她。”
“男生只是不想答应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吧?”第五天猜测道。如果那个男生真的是因为苗奥的原因而拒绝了刘淼淼,第五天会觉得他太计较了,根本不像个男生。
“谁知道呢。反正从那之后,刘淼淼就刻意与我拉开了距离。因为我看到了她们是怎么说我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与她们渐渐疏远。很快,一切又都和以前一样了。”
随着苗奥低头的动作,她的头发又垂下来遮住了脸,她再次把头发掖回耳后,这样能更好地看清楚第五天的表情,和不远处沉浸式打土豆皮的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