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
　　一切都完了。
　　流言蜚语传遍了全世界。我知道，是他故意散布出去的，他想毁了我！那个男人……
　　日记到此截止。
　　男人的名字被水洇的完全化开，成了一团墨渍。隐约可辩的是，应该是三个字的名字。
　　夹杂在日记内容中间的，是大片大片的凌乱的单字和词语。全是很消极的。比如
　　比如毁灭，恨，想死之类的，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后边的内容可能提及了那个男人的身份，或者一些对奶奶的愧疚等内容。但是看不到了。
　　即便如此，陶玺还是被这些用笔书写下来的罪恶，恶心到头皮发麻。
　　他惊恐的抬头看向谢青岚。
　　谢青岚额角青筋暴起，浓眉紧锁，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要是我，我会杀了那个畜生。”
　　相对于谢青岚的暴怒，陶玺更多的是无奈的悲凉。
　　一个孩子到底要经历过这世间给予的多少的恶意，才会不顾年迈的奶奶，毅然决然的走上绝路？
　　但凡他有一点可以反抗的余地，都不会选择去自杀。
　　陶玺小心的收起了日记，找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了进去，妥善收好。
　　“青岚，我们来分析一下吧。”
　　陶玺的表情是谢青岚没见过的认真的成熟。
　　“这件事情我非管不可。”
　　从日记内容可以看出来，郑晓满因为助学金的事情，被某个男人要挟，遭受到了令人发指的猥亵甚至更严重的事情。
　　但他毕竟也不是一般的孩子，经历过生活捶打的孩子，是不会被普通的小瘪三用蹩脚的谎话欺骗的。
　　只能说，那个人在学校里有着非常高的地位。他可以决定这笔钱的归属，也能左右少年的未来。那么这个人是谁？
　　班主任？年级主任？还是校长？
　　陶玺冷漠的摇头。
　　“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对于这笔钱的支配权甚至大于校长。”
　　谢青岚微微眯起眼睛。
　　“捐钱的人。”
　　“是的，捐赠者。捐赠者挟恩图报，并不罕见。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郑晓满一直到助学金事件之后，才会被人盯上。”
　　如果是学校里的教职员工，郑晓满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唯一的依靠是七旬的奶奶，想要对他做点什么，再容易不过了。何必等到现在？
　　而且，王欢欢曾经提过一个细节。
　　她曾说过，她的同学私下里，是传播过关于郑晓满作风问题的流言的。
　　传的是：郑晓满是GAY，这笔钱是金主给的包养费。
　　如果有人用自己的社会地位加上财力相要挟，来强迫一个16、7岁的孩子就范，还是很容易的。
　　郑晓满日记里提到流言蜚语，大胆推测，就是对方故意散播出去，给这个孩子造成舆论压力，逼迫他自暴自弃，放弃人生，甘愿成为自己的玩物……
　　如果是这样……被逼上绝路的孩子，选择去最恨的人的项目工地上自杀，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方式结束生命，来换取报复的机会，似乎也说的通：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陶玺的眼底，恨意翻涌。
　　“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长恒集团副总经理、给县一中捐钱的武某。”
　　谢青岚自认从小在道门长大，跟着师父出去也没少见识世间的丑恶，却还是被这件事情给恶心到了！
　　这种混蛋如果还能继续潇洒过活，游戏人间，那真的是老天爷不长眼了！
　　陶玺说的没错。
　　今天在工地上，他撒谎了。
　　他说工人的游魂没有纠缠流连是没错，但是五楼的一个角落里，他清楚的感觉到了一股执念。
　　应该是那个自杀的孩子，他并没有离开。
　　因为当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恨意，所以他没有点出来。
　　想着找机会和校园里的夏老太一起渡化了，让祖孙俩一起走也好。
　　如今看来，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事实真如郑晓满日记里所写的那样，那郑晓满大仇不报，怨念不散，势必是不会轻易消弭仇恨，甘入轮回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日记里提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为什么夏奶奶还要去借助周凯的身体在学校里瞎找呢？冤有头债有主，直接去找对方就行啊。”
　　这是目前谢青岚最想不通的地方。
　　陶玺短暂的沉默了下，缓缓说道。
　　“有没有可能……周凯也只把日记念到咱们看到的这里，甚至更前面的地方呢……”
　　看周凯的反应，他并不知道欺负郑晓满的是谁。
　　少年窥视到了晓满日记中的罪孽，恐惧和惊慌失措是难免的。
　　回避也是下意识的。
　　他和夏奶奶，也都只看了一半的内容……
　　这一夜陶玺和谢青岚都没有睡好。
　　陶玺清楚的记得谢青岚每一次无意识的叹气，和躁动的翻身。
　　说实话，看了郑晓满的日记，陌生如他们都感受到强烈的压抑和窒息感。
　　陶玺甚至能共情到夏奶奶在绝望中自缢，试图借助鬼神的力量为自己的孙儿报仇的心情。
　　折腾了半宿的陶玺，气的死活睡不着。
　　天刚蒙蒙亮，他就小心的摸索着起来了。
　　谢青岚听到他找东西的淅淅索索的声音，欠起身子来问他。
　　“这么早，要出去么？”
　　陶玺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
　　“啊……饿了，想去买李记的油条豆浆吃。”
　　谢青岚翻身下床，抓起外套。
　　“我去吧，你昨晚没睡好，一会儿该没精神了。”
　　陶玺并不坚持，还叮嘱他。
　　“必须是文康街上那家李记，他们家的油条最好吃了。还有豆浆我要加糖，越多越好。”
　　谢青岚十分好脾气，说什么是什么。
　　“知道了，要是唐记的西点铺开了，我再给你带两块拿破仑回来。”
　　平时一听到甜点，陶玺眼睛就会冒光，整个人就像那讨要食物的小猫一样，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今天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好呀。”
　　谢青岚顺理成章的以为他是昨晚没睡好，整个人都没精神气，还贴心的为他倒了一杯温水，看着他喝下去了，嘱咐他。
　　“回去再睡一会儿吧，醒了就有早饭了。”
　　陶玺十分乖巧的回到床上躺好。
　　“你快去快回。”
　　眼巴巴的看着谢青岚关门下楼，陶玺一个鲤鱼打挺蹿了起来，靠在窗边小心的观察着谢青岚出了小区，迅速换上还没来得还给王欢欢的校服，溜了。
　　现在时间，清晨6点40分。
　　正是上学早高峰期。
　　陶玺混在十来个学生中间，非常顺利的溜进了学校。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了，他直奔高二一班的教室。
　　扫了一眼没看到想要找的人，他拉住一个男生。
　　“哎，同学，你们班班长周凯呢？”
　　男生十分老实。
　　“这个时间周凯应该在宿舍吧。”
　　“他宿舍几号？我找他有点急事。”
　　高中的孩子就是好骗。
　　虽然这位同学也觉得眼前这位男生看起来挺面生的，但是本着乐于助人的精神，他还是认真的给陶玺报了一个数字。
　　陶玺笑着拍拍他肩膀。
　　“谢了，哥们。”
　　转身就跑远了。
　　在楼道里和打着呵欠的王欢欢擦身而过，王欢欢愣了下。扭回头去看，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她招呼了下刚才的男同学。
　　“那人谁啊？”
　　男同学老实的摇摇头。
　　“不认识，找周凯的。”
　　王欢欢锈得嘎嘎响的脑子试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未遂。
　　“算了，不管了。周凯最近老不来上自习，是不是病又严重了啊？”
　　同学们都知道周凯撞邪了，但是不敢明着说，以“生病”代替。
　　“好多了，最近状态挺好的。应该不是那个原因。”
　　这位男同学显然也是住校生，跟周凯平时接触的也挺多的。
　　王欢欢自己还自顾不暇，也就没再追问。
　　嘻嘻哈哈的想起别的事情来，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陶玺又抓了两个学生问了下男生宿舍的位置，凭着天生的亲和力和那张天然让人放下戒心的脸，萌混过关了。


第32章 杂物间的罪恶
　　就连进男生宿舍这件本以为会有点难度的事情，居然都顺利的很：宿管阿姨在外放宫斗剧，看的津津有味，压根就没注意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有没有生面孔。
　　大致的了解了下平面结构，陶玺直奔四楼。
　　周凯的宿舍427，在四楼狭长的走廊快到尽头的位置。
　　也许全世界高中男生宿舍都是一样的。
　　隐隐的飘着一股子脚臭汗臭和不可名状的气味。
　　有稍微有点条件的还会喷点花露水，试图掩盖下臭味，导致味道更加复杂……
　　上大学都没住过两天宿舍的陶玺，十分的不适应。
　　这比青旅的味道还可怕……
　　还好这个时间学生们大都去上课了，一整层楼里也没剩几间宿舍还开着门。
　　陶玺直奔427而去，却被突然大震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点了红色的圈圈。
　　是谢青岚。
　　陶玺左右看看，见楼道中间挨着水房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杂物间。他一个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幽暗的环境里，他点开微信，手指翻飞的打着字。
　　谢青岚一定是回去后发现自己不在家，在找自己。
　　来一中找周凯是昨晚临时起意的，他也知道谢青岚大概率不会同意他单独行动。
　　于是陶玺演了这么一出先斩后奏。
　　他告诉谢青岚自己来一中了，查一点事情，搞定了就会回去，让他不用担心。
　　发完了就直接静音了。
　　他怕谢青岚不依不饶的再打来，手机声音会暴露自己。
　　毕竟听说一中管的挺严的，学生们是不允许在校园里用手机的。
　　收起手机，陶玺伸手去推门。
　　手指碰触到铁质门把手的一瞬间，仿佛过电一般浑身一麻。
　　眼前也突然就没了画面了。
　　短暂的混沌后，他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
　　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热气喷在耳畔，湿热又恶心。
　　“小宝贝，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嗯？你乖一点，我保证不会让你难受……”
　　陶玺整个人都要炸毛了，本能就想要挥拳头，却动不了！
　　就好像鬼压床一般，脑子是清醒的，人却动不了。
　　身后的男人发出更加难耐恶心的声音，陶玺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像处于一种临界点，类似梦中的上帝视角。
　　他知道这具身体不是他，但是又能从这具身体的第一视角感知到一些东西……
　　他就像一个吸附在别人身体里的幽魂，又像是高级体验款5D 游戏，身体力行的感知着这具身体的一切……
　　身后的男人野兽般粗喘着，似乎在做一些边缘性的行为。
　　“他”一言不发，陶玺却感同身受着滔天的耻辱和恐惧……
　　实在是太恶心了，即便是尽量的抽离感官，陶玺还是生理上被恶心的想吐。
　　不同于被感知对象的绝望羞耻和恐惧。陶玺只有不算攀升的怒意。
　　从来不骂脏话的乖宝宝都要被逼的骂三字经了。
　　滚！
　　把你的脏爪子从孩子的身上拿开！
　　怒气直冲脑门，陶玺忽然神魂归位，猛地一压门把，踉跄的冲了出去。
　　刚好经过的周凯被杂物间里突然冲出来的人吓得一个哆嗦。
　　仔细一看，却是上次见过的小大师？
　　陶玺满脸虚汗，脸色惨白，一时收不回的愤怒情绪，只一眼，就看的周凯后退了一小步。
　　“你……你怎么在这里？”
　　陶玺回头看看慢悠悠合上了门页的杂物间，又看看紧张的双手抱着书挡在身前的周凯，闭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后对着周凯招招手。
　　“你来。我有话问你。”
　　周凯有点害怕的样子，左右看看。
　　“你、你要干什么？我一叫的话，马上就会有人过来的！”
　　陶玺烦了，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
　　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身材也看着单薄了点，所以陶玺总是容易被人忽视掉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是个还算结实的成年人。
　　“你怕什么？我很吓人么!”
　　周凯从眼神到动作都回答了他。
　　“有点……”
　　陶玺第一次这么无语。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和下了语气。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他特意顿了顿，盯着周凯的眼睛说道。“关于到底是谁逼死了郑晓满的。”
　　三好学生周凯破天荒的撒谎逃课了。
　　他被同学搀扶着，捂着肚子脸色煞白的进了医务室。
　　最后被断定是急性肠胃炎，开了点药，批了张假条，回宿舍休息了。
　　没有老师会怀疑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于是周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留在了宿舍里。
　　好心的同学送他回了宿舍就走了。
　　陶玺从周凯宿舍的门后走了出来。
　　趁着周凯去医务室的间隙，陶玺大致的捋了一下杂物室里发生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