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微动，想到了几分钟前自己的冲动，在这一刻好像又卷土重来，他几乎是按耐不住地想要扣上那截雪白的脖颈。
他向来随心所欲，现在却破天荒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重新转过头，盯着车窗外，那上面浮现出了他的脸。
他对着那上面的自己笑了笑，那边同样回报给他一个微笑，微笑牵动绿眸，字句滑过他的唇齿，却须臾消失在唇畔。
他对自己说，没关系，来日方长。
*
裘兆将车驶进第三街区，在此之前，他不断地转过头来跟纪屿说，“我雌父他身体不好，经常性地卧病在床，前几天他又晕倒了，我们安置好他，谁知道他这一晕倒比之前的时间要长上许久，我和裘墨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拖过去了，于是才有了来求你们的打算。”
至于是什么事情，裘兆看起来吞吞吐吐的，还有为什么是他们，裘兆都含糊其辞。
倒是裘墨一直在旁边冷哼，时不时一个眼刀，他现在有求于纪屿和叶鞘，自然忍了脾气，这眼刀于是尽数落到了裘兆身上。
裘兆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车子终于到了。
从幼虫期到现在，纪屿终是见到了模糊记忆中的裘余中将，这个从小陪他一直长大的雌虫。他原本高大健朗的身材现在形容枯槁，温柔的眉眼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直的病魔缠绕所带来的死气沉沉。
纪屿心情复杂，看着床上的裘余久久不能言，他感觉到心脏的某一处喘不过气来，他骨节苍白地握住了衣服，试图减轻这样的负担。
裘余的手虚虚地握着，好似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唇色苍白，眼眶凹陷。
叶鞘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雌虫，毫无生气，死气沉沉，最严重的是他的精神海，遭到了严重的损害，像被挖空了地基的房子，根早就烂了，难怪成为了现在这样。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想要求你的事情。”裘兆替他的雌父盖上被子，被子遮掩住了他枯木般的身体。
“雌父他的精神海，已经快要消散了，我们...没有办法了。”裘兆握住裘余放在床上的手，他的力气很温柔，声音却很坚决。
“因为被标记了的缘故，雌父已经没有办法在接收到其他雄虫的信息素。但是，我们了解到，南盟会手中有另一种雄虫信息素，根本不会受到限制，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纪屿和叶鞘对视了一眼，同样看到了对方的困惑和惊讶。
这种信息素，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在帝都也根本没有！
要知道，雄虫的信息素具有选择性和适配性，要在适配性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情况下才能和雌虫的信息素相结合，从而达到标记的目的。
而叶鞘之所以精神海暴|乱而无法得到治疗的原因，就是他和许多雄虫的适配性全部没有达到百分之五十。
没有选择性的雄虫信息素，还掌握在南盟会的手上，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纪屿不得不开口说，“你确定吗，据我所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信息素。”
裘兆还没开口说话，这次说话的是裘墨，他大声道：“不可能是假的。”他咬咬唇，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南盟会的雌虫都在使用，这是我和我哥打探了好久才得知的消息。”
“是这样的，无论我们相不相信，这已经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办法了。”裘兆捏紧了拳头，他已经没有了退路，这是能够挽救雌父的唯一方法，无论是真是假，试一试也总比看着雌父在床上躺着死去好。
纪屿顺着裘兆的眼光落在了裘余苍白的脸上，纪屿没有听过这样的信息素，但在此时此刻，一点点渺小的希望就足以让在场的虫拼尽全力地去抓住它。
纪屿想了想，同时看向身边的叶鞘，“你的精神海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你将迎接的是陷入无边黑暗的暴|乱，你希望这样？”
“自然不，我可是非常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叶鞘眨了眨绿眸，“况且完美适配的雄虫信息素，听起来就十分有趣，希望南盟会没有让我失望。”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摸上手臂上的那条疤痕，那天的记忆重新被拾起，虽然他喜欢鲜血和杀戮，也同样享受鲜血在自己的身上绽开，那种滋味非常的美妙，可是，一个个倒地的雌虫接二连三地爬起来，瞬间突破的力量如同神助，就好像打不死的小强。
啧，叶鞘非常不爽这种感觉，被虫子缠上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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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答应
按照裘兆的说法，得到南盟会的信息素液可以，但必须拿出与之能够匹配的东西来交换。
而在半厄城，思来想去，无非就一件事情最有价值，那就是南盟会一直都在做的A级任务。
听裘兆说到这里，纪屿陡然想起了来到半厄城的那天，他们在偏僻的角落中遇见了一双猫眼的黎。
在搭车去内城的途中黎曾经无意中透露出，半厄城有个规定，那就是完成五个A级任务后，就有资格开启一个特级任务。
但这个特级任务，纪屿却并没有在内城的任务面板上看见过它。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从小就长在半厄城的裘兆，可惜只得到裘兆一脸茫然地摇头。
裘兆挠挠头，“特级任务我倒是知道，但对于它的内容是什么，额，我可不太清楚。”
他把求助的视线转到裘墨身上，可裘墨又哪儿知道，他连A级任务都没做过，怎么可能企图去开启特级任务的大门？
见他们都不知道，纪屿便不再询问。
只是心思转念间，他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因为还涉及到了之前叶鞘提供的信息，纪屿下意识看了叶鞘一眼。
叶鞘随意靠在墙边，微微偏头，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谈话。他的睫毛极长，遮盖住了绿色的眼眸，他微抬着下巴，下颚线锋利，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倨傲。
他察觉到了纪屿的目光，向这边转过头来。
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叶鞘弯起眼眸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绿眸清亮。
两幅面容自如切换，毫无压力。
叶鞘收起插兜的手，偏头盯着纪屿的血眸，他长眉扬了扬，似乎明白了纪屿内心的想法。
看来叶鞘的悟性还是可以。
见传达的意思到了，纪屿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把之前的猜测压到心底。
因为裘余需要静休，裘兆就带着他们来到客厅，半厄城的屋子面积都差不多，风格都是统一的破旧。
纪屿并不会特意打量别虫的屋子，但这间屋子就不同，因为一走进来，就会不由自主被它吸引。它并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只是每一处都会让虫感到装饰者的用心。
较之纪屿冷冷清清的庭院房间，这儿，非常温暖。
纪屿摸了摸座位上的毛毯，毯子算不得多么值钱，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被虫精心制作的。
上面绣着不怎么复杂的花纹，颜色选用的是米白，因为使用久了的缘故，毛毯看上去有些毛躁，但这并不耽误它的柔软。
裘墨之前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壶水和一盘水果。
水果应该是他们在内城兑换的，看起来非常新鲜，因为刚洗净上面还带着一滴滴的水珠。
裘兆伸手夺过裘墨手上的水壶，倒了两杯水给他们，水杯腾腾冒着热气，纪屿向他点头致谢。
裘兆咧咧嘴朝他笑了一下。
纪屿捧着水，浅喝了一口。
裘兆放下手中的水壶，不着痕迹地看了裘墨一眼，裘墨对着他努努嘴，裘兆瞪了他一眼，裘墨照样不甘示弱地瞪回来。
几个来回，还是裘兆败阵下来，他猛喝了一大口水，像是在鼓起勇气一样。
结果这一喝直接就给他呛住了，裘兆大声咳嗽起来。
纪屿放下手中杯子，“没事吧？”
裘墨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裘兆一眼。
裘兆的脸涨得通红，疯狂地向纪屿摆手，示意他没事。
之前裘兆和裘墨的小动作纪屿其实都看在了他眼里，裘兆之所以这么犹犹豫豫，就是怕说出来的任务吓到了纪屿，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到时候一听也就不再愿意帮助他们。
裘兆不知道纪屿和裘余曾经的关系，能有这层思虑自然无可厚非。
于是纪屿见裘兆咳嗽完了，面色看上去好了不少，这才开口跟他们说道：“你们不必顾虑，说出你们的要求就好了，能够帮助的地方我自然不会拒绝。”
听到这话，好不容易停下的裘兆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裘墨非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举起水杯遮住了自己的脸，企图装作不认识这个家伙的模样。
裘兆终于停了下来，他的面色因为长时间的咳嗽而涨红，可是他的眼神去格外地郑重地看着纪屿和叶鞘。
他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话语讲出了自己的请求，他和裘墨都是A级的雌虫，虽然实力不弱，但是也远远也到达不了就这样去做A级任务的地步，更何况家中裘余昏倒在床，他们兄弟还得留下一个照看裘余。
他们找过很多雌虫和他们一起做这个任务，但是半厄城中但凡B级的雌虫鲜少有不是南盟会的，在听到他们只有一个A级的雌虫并且是去裂谷时，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了他。
“哦？”叶鞘支起下颚，好奇发问，“这裂谷是有什么忌讳吗，都不愿意去？”
裘兆表情复杂，听到叶鞘的问题，他下意识地摇摇头，但接着一顿，觉得这样也不对，于是就说，“忌讳倒是没有，裂谷之所以让很多虫都感觉到害怕，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
裘墨看起来在信息方面的掌控能力比较强，他接着裘兆的话往下面讲，“厄里斯是一个面积巨大的行星，没有被开发和知晓的地方很多。而在我们已了解的范围中，以巨木之森和冰山雪原最为出名，像极限深海我们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去过，按照地理位置，它应该位于C区以外。”
裘墨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往下讲，“D区以外就是巨木之森，你们应该都知道，南盟会执行的A级任务多半都是在巨木之森，但他们都是在巨木之森外围。毕竟越是接近森林内部，星兽的危险级别就越大。”
确实，但越是这样越是奇怪，南盟会为什么非得进入巨木之森呢，就为了完成A级任务？
这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毕竟A级任务的贡献点非常高，但并不是高得离谱，一个A级任务赚的贡献点仅仅只需要两个B级任务就可以赚回来。
纪屿继续听见裘墨往下面说，“裂谷就位于巨木之森的西北方，如果我们前去裂谷，就相当于要穿过三分之一的巨木之森。”
说到这里，纪屿大概明白了，南盟会根本就不是要他们做什么A级任务，这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最大的目的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眼前，并且有恃无恐。
“南盟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我们帮他探路。”裘兆开了口，他在裘墨说话的时候一直把目光放在面前二虫身上，他以为他可以看到一丝恐惧，毕竟深入巨木之森的内部，并且下到大裂谷，这其中的危险换个虫都知道。
所以说，尽管他答应给那些雌虫丰足的贡献点，但却并没有虫想去，毕竟再多的贡献点，也得有命用才是。
这儿的雌虫大多数都是亡命之徒，也因此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
裘兆和裘墨也怕，但是为了他们的雌父，再多的苦难都可以一试。但是纪屿和叶鞘却不是，他们似乎没有什么理由陪他们一起，就算现在他们拒绝，裘兆想自己也可以理解他们。
但是他们没有，脸上甚至连害怕的表情都没有出现。
裘兆内心挣扎，终是艰难地开了口，“其实我们一开始找到你们...是因为看见你们是新来的，新来的对于巨木之森和裂谷肯定不了解，说不定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看到这么多的贡献点说不定就答应了。并且...”
裘兆看了一眼他们，低头自嘲地笑笑，“你们才来的第一天就闹出霍奇那件事，这在D区无异于相当于向南盟会宣战。我和裘墨在那一天就知道了D区新来的亚雌和雌虫实力非常的强劲，从那时开始，我们就注意上了你们。”
“再加上叶鞘在南盟会的事情..”裘兆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低，都不敢抬头看向他们。
难怪纪屿从一开始进城门就感觉到有目光在打量着他们，再看去的时候根本找不到踪影，联想到裘兆有与隐藏信息有关的能力，说不定当时就是裘兆在观察着他们。
最开始观察是因为他们是新来的好骗，后来的话就纯粹是因为强大的武力了。裘兆乱七八糟地说着，几乎要把自己的心理路程全部给刨析出来了，一股淡淡的愧疚缠绕在他的心上，他总感觉他们是利用了同情才让纪屿选择帮忙的。
裘墨性子直，直接开了口，“我们最开始的确是利用你们，我们为此向你们道歉。现在我们把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仍然有选择做或者不做的权力，如果你们想走的话，现在就可以走，我们不会拦着你们。”
他咬了咬牙，语气十分坚定，只是眼神却很紧张地看着他们。
裘兆和裘墨，他们都有着漆黑似夜的眼睛，眉眼像极了他们的雌父。而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让纪屿仿佛间再次见到了那只温柔的雌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