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妖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灰谷
灰谷  发于:2022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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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偃将蚕丝被揉成一团,闭上眼睛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睁眼看巫妖:“明天,您陪我出席吧,既然是微服,我多带个人想来也不妨。”
  巫妖倒不在意:“好。”
  萧偃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巫妖拿了本书在旁边看,骨手微微一挥,屋内又凉快了下来:“还热吗?”
  萧偃低声道:“九曜……你也结婚过吗?”
  巫妖不以为意:“没有,知道要死的,怎么还会结婚。”
  萧偃又小声问:“那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巫妖道:“没有,我沉迷于魔法,情爱之事只会浪费时间。”
  萧偃:“我不想成婚。”
  巫妖淡道:“那就不成婚。”
  萧偃睫毛微微抖了抖:“你也支持?”
  巫妖道:“那是你的自由。”
  萧偃长长吐了一口气:“不觉得我离经叛道?”
  巫妖冷酷道:“我的道和你们这个世界的不同。”
  萧偃忽然笑了:“您说得很对。”


第52章 临江宴
  烟波浩渺阁是行宫里颇宽敞的一处水阁, 临着附近的镜湖和澄江,居高临下,烟波浩渺, 江风从远处将草木味道吹来, 令人心情舒爽。
  萧偃到的时候, 水阁及院子里客人都已落座,隐隐能听到流水琴声, 清雅绝俗。一眼望去果然满座子弟衣冠精洁,轻袍缓带,神容清俊, 均如琳琅玉树。
  端王正在里头与一位峨冠博带的老先生坐在上首闲谈, 一侧坐着一位年轻僧侣, 面白似玉, 月白僧袍,深红珊瑚念珠,气质沉凝, 出尘忘俗。三人原本只是闲谈着,忽然感觉堂上一静,抬眼看去, 不由也都怔了一怔。
  只见一位少年踏着堂中的毡毯往前走来,一身真红丝袍, 衿袖窄小,头上麒麟金冠,腰上佩着剑, 脚上套着乌皮六合长靴, 他这一身鲜明朱红昂然而入,明明与满座轻袍缓带的气氛大不相容, 但他的神情从容如入自家殿堂,双眸顾盼似惊电。他这一行来,堂上只如霞气蔚然,倏然一亮,满座的素服古冠全都为之暗淡。
  而他身后跟着一人,身形高大,倒是一身素袍,但如高山净雪,纤尘不染,尤令人惊异的是那迥异常人的金发金眸,但他似并不以自己相貌为异,陪着少年一路行来,神态舒展,举止飘逸,素袍舒卷如云行风中。
  端亲王已站了起来笑道:“孤原说要去接陛下过来,陛下非要自己来,原来是要带人来。”
  端亲王对面老者也已站了起来,知道这就是小皇帝了,虽然昨日在猎帐下远看,只觉得小皇帝仪容清举,身姿矫健,虽说骑射确实娴熟,到底年岁尚少,威仪与旁边掌军多年的端亲王比起来,那还是差上一筹。当然本朝以武开国,却要以文治天下,这治国可还得靠士大夫,他们看在端亲王面上受邀进京,却也都暗自受命于家主,要好生看过帝子之姿,才学见识如何,方能做下一步打算。
  但今日近看,却万想不到是这般气势,只看这两人一进来,只如游龙野鹤,矫矫不群,满堂玉树尽被衬成了蒹葭,他心念电转,却也上前深深作揖施礼:“江南范左思,率江南子弟,见过皇上。”
  萧偃一笑:“范先生不必多礼,今日是皇叔宴客,都说吴风越雨,风流渊薮,朕来看看。”
  范左思看小皇帝年虽少,举止高华,谈吐不俗,在他跟前,竟不由自主自觉形秽,油然而生拜服之感,心下更是暗自称奇。要知道皇室贵胄,江南王孙,他也见过不少,大多平庸无能,有名无实。万想不到这一位全天下都知道的傀儡小皇帝,年不过十二,竟有如此威仪,还真是帝子天生?心下那点打算竟又更坚定了些。
  端亲王又问:“这位是……”
  萧偃微抬下巴:“九曜先生为朕之师也。”
  端亲王原本看那气度,心下早已有了揣测,一听果然便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巫先生,却万想不到那身黑袍下竟是如此姿容,虽然眉目深刻,眸色发色均大异于中原人,但肌肤皓如霜雪,容色慑人,教人不敢直视。他作揖道:“原来是巫先生,上次一晤,多有冲撞,救命之恩,不敢忘怀,还请巫先生上座。”
  巫妖作揖还礼:“我乃奉诏行事,王爷不必客气。”
  又看祁垣也上前拜下:“普澄见过皇上。”
  萧偃一笑:“你也来了,甚好。国师呢?”
  祁垣道:“师兄在寺里主持法事,为太后娘娘祈福。”
  萧偃点头上座,又让众人:“皇叔请坐,范先生请坐,列位公子们都请坐。”却又微微偏头一番推让,仍然请皇叔与范左思上座了:“原是皇叔请客,岂能喧宾夺主,皇叔还是与范先生坐主席,朕略坐坐就走。”却偏扯着九曜和自己坐了一席,神态亲昵自在,竟丝毫不以他人目光为扰。
  众人看他虽然言语谦和,但那一副久居人上的尊贵气质,是一般人家养不出来的,都作揖后下来各自归座,但仍都暗暗注意着上首。却看那普澄和尚,谈吐清华,原本据说是代帝出家,地位尊崇,但如今皇帝以来,他就跪坐在了皇帝席后,俨然变成了服侍皇上之仆役一般。
  而萧偃却也并不以为意,只笑着问端亲王:“皇叔和范先生在谈什么呢?诸位公子们又在玩什么呢?”
  萧冀道:“适才击鼓传花行的酒令,已是做了一轮诗赋上来了,有咏行猎的,咏景的,都写得很是不错,方才范老先生都还点评了一番,孤王却是不擅这个的,皇上看看吧?”
  一时有内侍捧了诗稿上来,下边诸公子们虽然心里清高,但不由也都有些期待小皇帝的品评,没想到萧偃接了过来翻了两页,便递给了身侧的祁垣:“你看看,觉得好的便赏。”又笑着对萧冀和范左思道:“朕也不擅诗文,每日看折子看得头晕,得幸亏科考如今也不考诗赋,要不让我点三元出来,朕还真点不出来。”
  他这话才说完,席上倏然一静。
  谁不知江南大族,都不屑于科考,大多还死抱着从前那套九品中正的品评,仍多由地方高官推举入职。如今皇上这么明晃晃的打脸,又谁都不敢说什么,毕竟科举出身,尽为天子门生,他们总不能说他们自负风流清高,不肯和那等苦学秀才去考什么科举吗?
  祁垣双手接过诗稿,笑了声:“皇上不知,科举诗赋还是考的,只是在秋闱考的,入京的春闱不考诗赋,因此皇上见到的都是策论。其实咱们内阁张相爷,这诗上就写得极好,季相爷也是,虽说诗名不显,但当初进京考进士时的试帖诗,也是一鸣天下知的。”
  萧偃脸上讶然,看向端亲王和范左思:“原来如此?倒是朕坐井观天,在范先生跟前露丑了,范先生莫要笑话朕才是。”
  范左思蔼然笑道:“不敢,皇上务实,乃我等草民之福。”
  萧偃却道:“范先生也是擅诗文吗?”
  范左思看这位皇上天马行空出其不意,仿佛只是少年稚气,偏偏误打误撞,只怕他以帝王之尊命自己作一首诗来看看,自己这御前奉诏诗一作,那以后在今日这些江南旧族的小辈面前,腰那是再也直不起来了,笑道:“非也,老夫只在堪舆相人方面有些虚名罢了。”
  萧偃点头肃然起敬:“这可是大本事,能识得能臣良将,能辨明君择主而事,范先生大才。”
  范左思脸上笑容微微凝结,这后一句辨明君,他几乎觉得小皇帝是在暗讽他们这一行今日之举,毕竟如今中原之主已定,天子自命受命于天,在天子跟前说要择主而事,那几乎就是不忠不孝之人了,哪怕他们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但看皇帝双眸澄净,语气谦和,只能忍了道:“皇上谬赞了。”他原本还想待皇上好奇问道相面之术时,赞皇上“隆准而龙颜,眸清骨秀,三才有成”,再说几句惊人之语,待到皇上垂询,他这为天子相面的名声就能坐实了,没想到小皇帝全然出其不意,一句择主而事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萧偃却又道:“范先生既通堪舆,想来这天象也是极通的。”
  范左思道:“老夫在江南修有高台,每夜夜观天象,坚持三十余年,算是粗通一二。”
  萧偃道:“如此,正有一疑问朕一直不解,请教范先生。”
  范左思道:“皇上请说。”
  萧偃道:“古人说天圆地方,既如此,这地有四方,这圆天是如何严丝合缝地笼罩四野的?且这天地究竟在哪里交汇?”
  范左思一梗,过了一会儿才徐徐道:“这方,并非简单的四方,乃是稳重凝实之方,与时时动荡之天为阴阳相对,古书上说‘圆则杌棿,方为吝啬’,这四极则为四海,普天之下,四海之内……”
  范左思引经据典说了一会儿,成功将席上之人都给说得迷茫了,萧偃这才点头叹道:“先生真是大才,朕全都没听懂,不过听着就觉得很是厉害。”
  范左思一阵心梗,萧偃自嘲道:“幸好听不懂倒也不耽误朕看奏折。”
  范左思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端亲王一旁给了个台阶道:“这识天象是十分有用的,昔日孤王行军打仗,身边也是要带上一两个擅观天象的幕僚,来识别天气,辨别方向的,否则是要吃败仗的。再则咱们钦天监编的历法,天下农人都依时耕种,也是极有用的。”
  萧偃赞叹道:“原来如此利民生保边疆,竟有此大用,幸好皇叔告知,不然朕又是坐井观天了。”
  范左思被他左一个坐井观天右一个坐井观天刺得极有些不适,一时又暗自纳罕自己竟然被一名少年数问就如此动摇心神,便试着将话题主动权要过来:“端亲王说得极是,譬如皇上行猎,我观这天象,半月内都必然无雨,想来钦天监也是如是想,因此才能排上皇上行程。”
  萧偃仿佛兴味盎然:“如此说来,先生认为这半月内必然无雨?今日也不会下雨?朕倒是觉得这两日热得难受,很是希望下场雨凉快凉快呢。”
  范左思斩钉截铁道:“天气高爽,云薄风急,半月内必然无雨,今日也当无雨。”
  他话语才落,忽然外边空中一闪,堂上众人全都愕然看出窗外,只听霹雳一声响,竟然凭空雷鸣,不多时风起云涌,乌云乌压压密遮过来,仿佛为着佐证什么一般,顷刻之间大雨倾盆,江上风急。
  一时范左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能离席下拜道:“是老夫学识不精,请皇上恕妄言之罪。”
  端亲王萧冀若有所思看向了萧偃身旁一直坐着面容漠然的巫妖,巫妖似乎也感觉到他注视于他,转头微微看了他一眼,淡道:“想来是圣主有诏,天上正好有神灵经过,便奉旨下雨了。”
  好一个奉旨下雨!
  萧冀一时真不知作何神色,萧偃已哈哈笑道:“九曜先生就是会说话,范先生请起,请坐,不必在意,这不是在叙话吗?如何就到妄言上了,朕又不是那等仅为言谈便要杀人的昏君。”
  范左思起了身来,背心已湿,虽然知道他们此行是受端亲王邀请过来,皇上再怎么也不会追究这种小事,但今日这一出,座中诸人,全都心领神会了,这位小皇帝,怕是不愿俯首受制于世族,世族想要效忠于这位小皇帝,恐怕还得拿出更多的东西来。


第53章 执棋人
  这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烟波阁的大殿上瞬间就变得凉风习习,秋风送爽。
  此时萧偃进殿也不过一盏茶时光,却已无人敢再轻视这位少年小皇帝, 萧偃转头好奇看着堂上的公子们, 又和范左思道:“范先生, 这满堂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先生不给我介绍一下?”
  范左思的气焰早就已被打了下去, 十分周到地起身道:“容老夫为皇上介绍。”看了下席次,从左首第一位次介绍起:“这位是裴氏三公子,裴戎云。”
  裴戎云起身作揖:“裴戎云见过皇上。”
  范左思介绍道:“裴氏一贯文武双全, 崇文尚武, 曾出过许多儒将, 《裴氏兵法》、裴家枪, 都是赫赫有名的。”又接连数了几位史上几有名的贤相名将。
  萧偃眼睛一亮:“裴公子善使枪?”
  座中有人在笑。
  裴戎云头几乎不能抬,面红耳赤,他不过是族里不成器的旁枝嫡子, 一贯只依着家族过着他闲散家人的日子,此次是嫡系没几个愿意进京的,族长把他点了出来要求他进京, 只是看他长得不错,也算是嫡子, 不算失礼,不至于得罪了皇室罢了。至于嫁女入宫,裴氏倒是颇有些不屑为此, 不过是先探探路, 这探路也做得十分漫不经心。
  他低声道:“我学识不精,学武不成, 惭愧。”
  范左思宽慰道:“裴三公子在金石一道上颇有些造诣。”
  萧偃道:“金石一道?这么说裴三公子对印章很有一些见解了?”
  有了范左思前车之鉴,裴戎云只觉得接下来必定是要接受来自帝王的当众讥讽了,毕竟皇上的态度明摆着一要科举,二是要务实,为国为民要有用,他不过是闲人闲爱好,他这样的闲人在江南世族太多了,所谓的好金石,擅古画复原,好收集碑拓、棋谱、琴谱,家族名人才子可太多了,他们这些平庸无能的,能做什么?无非是选一样看上去不俗的爱好,敷衍度日罢了。
  平日里顶着裴氏的光环,谈谈金石写写书法,他这裴三公子做得也算过得去,但此次在这位小皇帝跟前,他却只觉得自惭形秽,羞耻于过去虚度的岁月,并且心里暗自希望小皇帝少刻薄几句让他能有些面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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