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偃朦朦胧胧被那笼罩身体的凉意惊动,微微睁眼,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眸,晶莹眸子里金丝千万,柔和却又摄人魂魄,他迷迷糊糊露出了个笑容:“九曜,你长得可真好看。”
巫妖将被子替他盖好,精灵的安睡魔法迅速包裹着萧偃,萧偃立刻沉入了舒适温软的梦中,眉心也展开了,漆黑的睫毛柔顺地盖着,显得特别乖巧无害。
光芒一缩,一个萤火一般的金色光点从窗子外飘了出去,外边天已大亮,但巫妖却并不惧日光,一路飘到了慈福宫。
慈福宫里孙太后刚刚打发走了承恩侯,正和从前一般,盘膝坐在佛前闭目念着经,她双眸半闭,素白衣袍,慈眉平顺,如观音一般慈悲出尘。
金色的光点飘到了孙太后盘膝坐着的膝盖处飘了一飘,巫妖施了一个小小的咒术,然后飘了出去,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热的能够补气养益的汤水中午给小皇帝加餐。
萧偃黑甜一觉睡醒,已是午后了,内侍们摆了午膳。
今天的午膳分外丰盛,萧偃一眼望去便见了好几样荤菜,两尾熟煎鲜鱼,蒜蒸金虾,烤香狸,油煎鸡、炙鸭、若是从前何常安或者蔡富安在,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皇上的常例菜,但如今紫微宫上下大换血,新来的侍膳太监一个字不敢多说,只老老实实服侍奉膳,压根没看出菜多了。
萧偃一看却知这是巫妖的手脚,他拿了汤碗过来喝,看里头是乳白色的羊肉汤,忍不住在心里笑着和巫妖道:“厨房丢了那么多菜,真的没找?”
巫妖淡淡道:“各宫的内侍太监、女官们吃得都比你好,每个宫拿一道菜罢了。”
萧偃赞叹:“你真好。”他津津有味,不多时便吃饱了,看着内侍们将膳撤了下去,他心里笑着道:“服侍的人不停的换,他们反而更不敢多管了,也看不出我有什么变化。”
巫妖心里却想着这样的话把那魔法丝绒被塞入原本的被套里,估计内侍们也看不出来。
正计划中,却见外面龚姑姑亲自来传话:“皇上好,太后娘娘不知为何,双膝红肿,疼痛难忍,难以行走。”
萧偃一怔:“可传了太医?朕立刻去问安。”
龚姑姑道:“已传了太医诊治,只说可能是风湿痛风,已施了针,但收效甚微。娘娘说实在疼痛难忍,且先歇下清静一下,请皇上也不必过去问安了,只是皇上昨夜跪了一夜,怕是膝盖也不适,娘娘心中不忍,命奴婢也给皇上送些活血化瘀的药来。”
萧偃愣了下:“多谢母后挂念,是儿子不孝,膝盖不妨事的,不必记挂。传我口谕,让太医院再多派几位精于风湿骨痛的太医来给母后会诊。”
龚姑姑连忙应了,萧偃便让人看赏:“姑姑好生服侍母后,朕待她醒后再去探望。”
又是一番母慈子孝的表演后,龚姑姑走了,萧偃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若有所思,
倒也不必这么一报还一报的……
但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为他出气,他竟然觉得十分痛快。萧偃转头看到靠墙一侧的镜子里,自己嘴角是忍都忍不住的翘着,连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尚书·蔡仲之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2.《论语·为政》: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第40章 白骨剑
孙太后这一病就缠绵病榻, 不良于行,夜不成寐。她人又多疑,不免宫里又细细查了一回, 复又添了头晕频发的毛病, 更是频频招太医诊治。
偏偏大夫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风湿骨痛本来也是顽疾,但太后娘娘的年纪实在还算年轻。只能推测可能太后娘娘时常在佛堂蒲团上念经受了地上湿凉之气。
孙太后有些懊恼, 萧偃倒是殷勤侍药,早晚请安,但孙太后身体不适, 心情烦闷, 看到他便想起那被内阁驳回的憋屈事, 干脆命他不必过来请安。
而内阁那边, 则也开始命司礼监呈御览的折子送到皇上跟前签了。
“内阁在示好。”萧偃一边翻着折子一边道:“也是一个考验,若是我什么折子都照批回去,那么他们也就会看轻我, 但我若是折子看得特别细,不停地追问,给他们增加工作量的, 他们也会警觉,想法子让我少给他们添堵。”
“其实内阁们希望皇帝垂拱而治, 清净而为,什么都交给他们就行,这么多老臣子, 什么事情都是井井有条的, 皇上若是忽然插手,可能反而会横生枝节。”
巫妖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却持着朱笔手不加点一路圈下去,忍不住笑:“那你现在这全画圈?”
萧偃道:“这些折子都不重要,没必要浪费时间。你注意看看就知道了,看这个,吏部三品以下官员磨勘结果,这都快六月了,去年的官员磨勘结果才出来,这个结果直接影响到官员的下一任任命,确实重要,但对现在的我不重要。”
“还有这个,西僵土司的贺表,要钱,还有要送给朕一个土司的女儿为妃,礼部已代朕辞了。”
“这本,南海海税的收取和开支,年年都刚好抵销,总之朝廷就赚不到他们的钱,这必然也是户部那边默许的,他们那群蠢人甚至觉得不用开支给他们费用就很好了,当然也有可能受贿,便不追究。”
“这本是定乡试的各省的主考官,明年开春是大比之年了,这些下去的主考官录上来的举子,明年进京机会来拜座师,因此也是特别抢手的差使,各方大佬都要平衡到,同样也是已订好分派好的,没朕什么事儿。”
萧偃将那折子扔回去,又翻开一本:“再看这个,兵部的军饷分配,这东西确实重要,在兵部的将军们能打破头,但送到我这里来,必定是已讨论出结果了,朕的意见不重要,但这长篇大论的各省的军饷银粮草武器分配,就是为了烦死我的。这是经过挑选的折子,琐碎繁杂,显然期待我一看就被吓到,然后自动放弃这认真批折子的权力,这显然是司礼监的小心思,当然吴知书没这头脑,必定是太后的吩咐。”
巫妖道:“有算错的地方。”
萧偃一怔,又一喜:“哪儿?”
羽毛笔浮现在空中,在一处点了一下,萧偃仔细一看,原来是折子后附着的细则,应当是书办不够细心,抄错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错了以后,必然影响最后的总数,萧偃拿了朱笔画了个点在那数字上:“内阁肯定吓一跳,下次再送进来肯定就会核对得更细。”
两人说着闲话,一下便将所有的折子批完,命人送回去,萧偃看了看天色,知道今日御医刚刚试了新药,这个时候应该要给太后用针,用完针后,继续决定去山庄看看。
然而从卧室走出来的萧偃震惊了,整个山庄被收拾得簇然一新,花木修剪得整整齐齐,栏杆新漆,墙面也重新粉刷过,夏天的风吹过树梢与花丛,只令人觉得涤荡身心,心旷神怡。
“何总管收拾的。”
刚刚跟着乌云朵赶到山庄的祝如风道:“他伤好了就没歇过,天天安排收拾这庄园。连护院都让他给安排好了三班,每班轮班,实在也是个人才。山庄的井水全都有水了,皇上的引水符果然有效,如今取水用水方便多了。”
祝如风已摸出了规律,每次皇上要见他,就会先让乌云朵来找他,神奇的是这只黑猫仿佛真的通灵一般,总是能够准确找到他,有一次他临时有事回了安国公府采买些东西,乌云朵居然也神出鬼没地冒出来在屋檐上居高临下望着他。
这般神异通人性,令他联想起之前传闻的宫里猫灵伤人的事,虽说少说多做,主上的事绝对不问,但他心细如发,却也不免想着这真龙天子是否真的亦有异兽相助。
最神奇的就是送何常安来的时候,给了他几个银制的符文,说是引水用的。他拿回来砌在井台上后没多久,一天早晨便听到下人来报,枯井里出水了!
晶莹甘甜,清凉澎湃的井水涌满了深井,庄子一下子便不再困于取水,甚至还能搭起水车,引水到山坡上的田地,庄子的出产立刻就能有了!
这实在让他深感灵异,天子果然真的有些神灵护佑在?又或者听说国师法力精深,小皇帝派了个替身去国师那里,莫非是国师的法力?
他心头思绪翻滚,但面上仍如寻常一般和萧偃禀报:“何总管一直等着皇上过来,您要见他吗?”
萧偃不太想听何常安哭哭啼啼的表忠心,只想陪着巫妖去山谷跳滑翔伞。脸上不免露出了些厌烦犹豫之色,祝如风看他表情,拿了信给他:“何总管之前写的东西。”
萧偃打开看了看:“无非是哪些人能信任,没什么重要的,宫里的人基本都换完了,高元灵也自缢了,和他说朕如今用不着他,且歇着吧。”
祝如风笑了:“他估计要觉得自己没用,更是努力的折腾山庄了……我看他看到前面那些武师,还以为皇上是要训练死士,已命我去买一批童子来训练着了……”
萧偃:……
祝如风道:“老公爷说确实皇上缺些可靠人手使唤,既然有现成的总管,便吩咐我也买了些年龄还小的童子来教着,还请了先生教他们识字,前面连私塾都建起来了。我想着也给他做点事吧,省得他一见我就垂泪说帮不上君上。”
萧偃挥了挥手:“随便你们折腾吧。”
祝如风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公主府那边送了个几个美人过来,说很干净,伺候皇上的。”
萧偃:“……什么?”
祝如风道:“就是那天花月阁的花魁茅牧云,大长公主说是那天在承恩侯前过了眼,留在她那边太扎眼,送过来服侍皇上,皇上看得上就收用,看不上就当个内管家用也使得,能写能算,也能画上几笔,唱歌也不错,另外几个伶俐小丫头,也说是调教好的,给皇上使唤用的。不仅如此,连绿杨庄那边也给您留了个院子,说随时恭迎您过去耍。”
萧偃:“……”
祝如风道:“国公爷那边知道皇上必不愿收用的,但还是劝皇上留着,说如今皇上信得过的人手少,能多一分力也好,咱们在御街上还有个门面,不若就让茅姑娘去开个胭脂铺子。”
萧偃只觉得十分出其不意,几位臣下实在是天马行空:“为什么是胭脂铺子?”
祝如风道:“何总管建议的。上次皇上不是说想在后边山谷里头种些合适的花吗?他说他在宫里学了不少磨胭脂的方子,正好闲着没事干,带着几个姑娘和童子做起来,不能买了他们白吃饭不干活啊。您这边没什么进项,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且先开个胭脂铺子试试手,他把山坡上的地都雇了几个nongren给翻了,正选着种凤仙花、紫茉莉、红蓝花,石榴……说是要晒胭脂用的。”
萧偃:“……”
为什么他觉得手下比他有进取心多了。本来出来只是想带着巫妖看耍拳和飞滑翔伞的萧偃忽然有些心虚。
萧偃手肘支在扶椅上,以手抚额,有些无奈道:“去演武场,我想看看诸位师父们打拳了。”
演武场用细沙铺得十分平整,何常安穿着一身普通的管家长袍,看起来果然恢复健康了,看到萧偃就含着泪上来跪拜:“奴才见过爷!”
萧偃温声道:“身体养好了就行,且在庄子上耐心养着,我看你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想来也不想还乡,那且想想以后做什么,想好了再和我说。”
何常安一个头磕下去:“奴才服侍爷一辈子!奴才粗陋,无才无德,身无所长,便是尽其所有,粉身难报爷对奴才的恩情!”
他也知道萧偃难得出来,没时间听他表忠心,只重重磕头后便命师父们上前来依次表演。
师父们养在庄子上一个多月了,主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如今少爷终于又来看打拳了,自然是精神抖擞,虎虎生威,打得又比前些日子的好看多了。
然后萧偃一眼却看到了抱着手臂站在一侧面容冷漠的甘汝林,前夜匆匆一看未怎么看清楚,身侧的银将军蹲坐着,眼睛却总是看着院子高高院墙上的乌云朵,乌云朵也是一直盯着甘汝林,十分专注,仿佛已把对方当成了储备猎物。
祝如风看到他看着甘汝林,便低声道:“军中那边手续还在办理,就先让他来这边住着了,这边地方大,他过来也是个助力。”
萧偃却在心里问巫妖:“要让他过来我身边,让你吸一吸不?”
巫妖被他的用词逗笑了:“不必,我有一把白骨重剑,很适合他,他用的时候,刀具会不停吸收他身上的煞气,储存下来,这对他也有好处,这样浓重的煞气在活人身上,对他影响也很大。”
萧偃好奇:“能吸收煞气的重剑?”
巫妖道:“恩,那是一位伟大的圣骑士使用过的重剑,他一生光明磊落,斩杀恶灵邪魔无数,却不慎被最好的朋友出卖斩杀,他拒绝堕落成为死亡骑士,魂灵被撕碎消散,死后怨气缠绕在他生前使用过的重剑上,侵蚀了重剑上的圣光,我偶然得到,有些好奇,便将这剑与他的一块腕骨重新用死灵魔法淬炼,成为了白骨重剑。”
“重剑原本的光属性和死灵魔法的暗属性通过圣骑士的白骨神奇的融合在了一起,结果最后是死灵族无法握住那把剑,因为剑灵为圣光,心无正义之人无法驱使它。但修习光明魔法的牧师、圣骑士等等也无法使用它,因为他们没有能够驱使重剑的暗魔法。似乎只有暗影牧师可以勉强使用,但暗影牧师身躯孱弱,又无法挥动这样的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