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长清的修为,不可能会忽略掉周围的动静,除非蕴平特地隐藏了行踪,不愿让长清发现自己已经出来。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背着其他人做的?还是挑在这种时候?
玄昭和长清盯着镜子里的画面默不作声,直到画面里的蕴平消失,然后在相隔大概三个时辰之后,他再次出现在画面中,重新踏进阵法里。
玄昭:“……”
蕴平帝君的行为已经足够可疑,玄昭正打算关上溯合镜,长清却阻止了他的动作,并摇头说道:“好不容易用一次这东西,再多看看吧,也许还有什么特别的线索。”
玄昭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他再次加快时间的流逝,直到镜子里的情景再次有了变化。
接着他看到的就是因为大家太久没出来,所以长清主动进入迷阵的一幕。
之后又是很长时间的空白,直到五个日夜之后,迷阵当中浮现出数道身影,玄昭和长清走在最前方,其他人紧随在后,所有人都从迷阵中走了出来。
这和玄昭记忆中的场景重合在一起,只不过借着情景再现,玄昭才发现,当时走出来的众神,每个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倦色,仿佛并不是在迷阵中只度过了十天,而是整整数百年。
其中尤其是游昊与闻御,两人本该由特殊材质制成,一尘不染的仙袍,上面竟然也都沾上了灰尘和血迹。
血迹?为什么会有血迹?
玄昭微微蹙眉,甚至发现游昊的走路姿势并不自然,显然是有伤在身。
可是不管是那时候还是之后,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此事。
游昊又隐瞒了什么?
可疑的似乎不光是蕴平帝君,还有游昊帝君和闻御战神,然而当玄昭怀揣着疑惑,将视线转向其他人的时候,他才发现在他们离开的整个过程当中,凤族族长栖霞的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他的身上,神态欲言又止,仿佛是注意到了什么,又或者在故意隐藏什么。
甚至不止是栖霞,当玄昭再看向最后剩下的照离帝君时,他才发现照离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衣袍,仿佛在竭力藏着袍子下面的某件东西。
玄昭:“……”
他看着这幕,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当时到底都忽略了多少东西。
要说的话在场那么多人,除了长清,似乎每个人从迷阵里出来,都怀揣着某些秘密。
当镜子里面的众神离开之后,画面也终于再次归于了平静。
玄昭默然将溯合镜还给长清,神态已经变得凝重几分。
长清同他一起看过了刚才的情景,当然知道他这样的原因,他同情地看着玄昭,想了想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玄昭微垂眼睫,蹙着的眉头未曾松开,低头认真思考着。
与他结成仙胎的究竟是谁,这当然是必须要尽快弄清楚的事情,这不光关系到接下来他还会不会被这群家伙烦,也关系到这颗不断扰乱他修为的仙胎是否能够安稳下来。
仙胎的降生必须要靠双亲的神力维持,如果只他一人,那将会耗费他大量修为。
身为神界帝君,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当然不能被区区仙胎所限制神力。
玄昭这般考虑着,终于说道:“多亏了你借来的溯合镜,我也得到了不少情报,调查的事情肯定会继续,我接下来会挨个着手查清楚的。”
长清听着他说的话,点头道:“嗯,能够帮到你就好,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事情,你只管开口便是。”
玄昭与长清交好多年,自然不会与他客气:“我会的。”
长清又笑了笑,两人回到了星极殿。
在殿内又待了半日后,长清回到了自己的仙府,殿内则只剩下玄昭自己。
神魂中的仙胎又开始闹腾起来,玄昭在殿内打坐冥想,用了半个时辰将其安抚,等到仙胎终于不再作乱之后,玄昭才终于重新起身,朝着星极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逢暄晓拎着好几瓶仙露进来找他,暄晓看着他出门的步子,连忙问道:“嗯?你不好好待在殿里,打算去哪?”
玄昭:“找人。”
暄晓摸不着头脑,晃了晃手里的仙露喊道:“找谁?哎,你要不先把仙露喝了再去啊!”
玄昭头也没回:“你自己喝掉好了。”
说着人已经离开了星极殿,只留下暄晓上神站在原地,茫然地嘀咕道:“我喝?我又没有怀上仙胎我喝什么?”
·
在刚才打坐的时间里,玄昭已经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了打算。
所以在安抚好仙胎之后,他首先来到了蕴平帝君的宫殿外。
虽然说通过溯合镜观察来看,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相当地可疑,但如果认真说起来,当然还是刻意掩藏行踪,在中途离开迷境后又回去的蕴平最是可疑。
玄昭打算先从蕴平这头开始调查。
来到蕴平宫殿之时,恰逢此人并不在宫殿内,玄昭向门口看守的小仙确认之后,便自己先走了进去。
“他要是回来了,告诉他我在里面等他。”
向小仙说了这么句话,玄昭便直接踏进了其中。
玄昭很少来蕴平的宫殿。
究其原因的话,应该是他与蕴平本来就互相不对付,这是从很早之前就养成的习惯,早在幼年期曾经在仙塾的时候,他就无法和对方和平相处,总是两句话就斗嘴,三句话就动手。
后来成长后他们虽然已经不再随时针锋相对,但明里暗里蕴平仍然是不忘记找机会刺他两下。
真要说的话,玄昭其实认为蕴平是最不可能与他结合生成仙胎的人。
蕴平厌恶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与他染上关系?
直到靠近蕴平房间之前,玄昭都是这么想的。
但在推开房门的刹那,玄昭意外地发现,蕴平的房间当中,竟然挂着一张巨幅画像。
画中的人一袭玄衣,眉眼清晰,正是玄昭。
第7章
半个时辰后,蕴平帝君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因为在进门的时候,听看门的小仙说起玄昭帝君到来的事情,蕴平脚步稍快了些,但等快到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又倏地慢了下来,将表情缓和后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燃着香,浅淡的烟缭绕升起,而在香炉旁,玄昭端然安坐,微垂的眼睫使他看起来比平常少了冷硬,多了几分柔和。
听到推门的声音,玄昭并未抬头,只问:“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蕴平听他这么问,当即微笑起来:“今天身体没什么问题吧?有不舒服吗,宝宝有没有闹你?怎么突然就来我这里了,虽然我们已经是互相结合且有仙胎的关系了,但来找我的话还是提前告诉我比较好,不然让你等那么久,我可是要心疼死了。”
玄昭:“……”
他本来是带着盘问的意思来的,但蕴平的话听得他脑仁一阵发疼。
这个人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玄昭沉下声音,打断他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关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玄昭抬起手,指尖所向正是那幅巨大的挂画。
画中的人明显就是玄昭。
蕴平顺着他的指向抬起头,端着手臂认真地观察着墙上的画,接着以不解的神态问道:“这幅画是怎么了?看起来有什么问题吗?我自认为我这幅画还挺还原的,是哪里画得不够像吗?”
他这么说过之后,立即又补充道:“当然,形再像也是不够的,画像再好看自然也比不过帝君本人。可是不能时时刻刻见到玄昭帝君的我,平常只能靠这幅画睹物思人了。”
这番真诚表白,并没能感动到谁,反倒让玄昭蹙紧了眉头。
他有些听不下去了。
玄昭站起身,说道:“你的嘴里有半句正经话吗?”
蕴平听他这么说,满脸无辜甚至还有些受伤,不解地问道:“玄昭?你不相信我的心思,也不相信自己神魂里怀着的仙胎吗?如果不是我们情投意合,怎么可能会有仙胎?”
玄昭:“……”
他不清楚这家伙为什么能够这么笃定,毫不怀疑仙胎就是自己的,玄昭揉了揉额角,说道:“我来找你是想知道,当初从我们进入迷阵,到长清找来将我们带出去,这段时间当中,你究竟都去过哪里,又遇到了些什么?”
蕴平仍旧笑着,回答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嗯?上次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我在幻境里面遇到了你,然后还在里面和你做了许多不可说的事情,你是想听这个吗,或许我可以更加详细地跟你说说……”
“不必。”玄昭并没有被他唬住,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整个十天都待在迷阵幻境里面,未曾离开过。”
蕴平点头,无奈地笑道:“即使我想离开,也没有办法出去不是吗?”
他表情毫无破绽,如果不是玄昭通过溯合镜已经还原了当时的场景,或许他真的会被骗过去。
可是看蕴平的样子,他并不打算坦白。
即使自己在这个时候将此事点出,蕴平大概也不会说出真相,只会用其他话糊弄过去。
玄昭猜测着他会做出的行为,再次沉默了下来。
蕴平这时候已经替玄昭斟好了茶递过来,不过当玄昭正要接下时,他又倏地将手收回,喃喃道:“对了,你现在怀有仙胎不能喝这种东西,我给你换成仙露好了。”
他说着转身换上仙露,再次递到玄昭面前,接着继续念叨道:“对了,怀有仙胎的人不能太劳累,你不如先把那些麻烦的事情放下吧,让我来帮你处理怎么样?你不如出去走走,哦我想起来了,听说最近万岭之巅的枫叶红了,风景特别漂亮,不如去那边散散心好了。”
玄昭没有去喝他递过来的仙露,只说道:“那边现在正在闹妖兽之祸,听说连闻御都在战斗中受了伤。”
蕴平道了声可惜,又提议道:“那不如去西海逛逛吧,据说那里的天气不错。”
“西海潮水泛滥,如今有妖龙在兴风作浪,司水的众神正在想办法处理。”玄昭淡声说道。
蕴平温然笑道:“真是可惜,那不如去幻星谷走走,也许能有一番奇遇。”
玄昭:“不错,我定能遇到正巧在幻星谷巡逻的魔界众将。”
蕴平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把他往最危险的地方送。
然而被揭穿了目的的蕴平,看起来却并没有半点心虚,反倒相当地坦然:“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玄昭有理由怀疑,他惋惜的是没能够让玄昭身入险境。
蕴平还在热情地向玄昭寒暄着什么,然而玄昭已经没有心思听他的胡说八道。他拂袖之间,仙力自掌中薄发而出,打断了蕴平话语的同时,也破除了这个房间内的幻术。
“看着这场景,你刚才那些‘关心’的话,还说得出口吗?”
玄昭冷然问道。
因为幻术的破除,房间里面的情景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玄昭的画像虽然还挂在房间正中的墙上,但这幅画已经不再是玄昭姿态翩然的模样,画里的他歪嘴斜眼相当潦草,而且身上还被划下了无数红叉,某几处甚至还有被飞刀扎过的痕迹,显然经常被某人用以泄愤。
房间的角落里面也有好几个被扎满了针的娃娃,毫无疑问都写着玄昭的名字,是某人倾泻怒意的工具。
显然这对某人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幻术被玄昭破除,蕴平既没慌乱也没紧张,站在原地笑着,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哎,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我以为我藏得还挺好的。”
玄昭心里面没有半点波澜。
说起他和蕴平之间的恩怨,或许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他们还在仙塾里的时候。
具体的原因,就连玄昭自己也记不起来了,但不知道从哪天起,仙塾里就出现了个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喜欢与他作对的家伙。
仙塾里学生讨论时,玄昭不管说什么,蕴平总会以相反的观点对他进行反驳。
偶尔外出进行实战的时候,蕴平总会将妖魔鬼怪特地往玄昭这边引。
进行仙术练习的时候,与玄昭对阵的也永远是蕴平。
可以说玄昭能够有今天的战斗力,蕴平平常的坑害与针锋相对,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当然在对战练习的时候,蕴平永远都是输的那个。
可是这个人无论上次输得有多狼狈,伤得有多重,下次他仍然会铆足了劲再次向玄昭挑战。
蕴平处处和玄昭作对,玄昭自然也看不惯蕴平,两人的少年时期几乎都是在互相不满中度过的。
到后来两人离开仙塾,也就没太多机会再见面了。
等到再有交集,已经是他们各自成为帝君,各司其职共同掌管神界的时候了。
对玄昭来说,少年时期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所以即使与蕴平共事,他也与对待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而在他看来,重逢后的蕴平似乎也洗去了少年时期的戾气,变得平和许多,除了偶尔会话里带刺,其他并没有任何不对劲。
但直到今天,玄昭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藏起来的假象。
玄昭瞥了眼房间里的狼藉,凉凉地说道:“你和以前比倒是没太大变化。”
蕴平毫不客气地承认道:“讨厌你这点,我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玄昭实在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让蕴平生厌,并且坚持针对了他这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