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还说大义灭亲呢。”金牛族族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妖王殿下曾与那魔头是连襟,莫不是还顾念当时的旧情才如此阻拦于我们吧。”
又有人接话道:“殿下,切不可因一时心软而害了我们妖族全族啊。”
清源长老忽然开口道:“殿下现下处于高位,不可再意气用事了。”
“父亲......!”郑子菁只觉得这满屋子都是大黄蜂,谁反对他们他们就蜇谁。
“殿下不是念旧情,也不是意气用事,只是希望大家静下心想想——天界同妖族历来势不两立,此番却邀请妖族参战,明说是讨伐魔头,可暗里谁知道他们包藏着怎样的祸心。”文抒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说出了今年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这......”文抒此言一出,议事堂顿时变得哄闹起来,众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水神猛地一拍桌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本来不想戳破的,但文抒殿下说话实在无理。敢问你一个被贬黜的堕仙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构陷天界!”
水神此言无疑是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什么……?这位公子是天界的堕仙。”
“公子怕不是对天界怀恨在心才说出这种话来威吓我们吧?”
郑子菁猛一拍桌,喊道:“我说了他是我的人,那就自然是妖族之人,还有谁没听见吗!还需要我再给谁重复一遍吗!”
众人从未见过温润的郑子菁发这么大的火,自然是纷纷噤声不语了。
议事堂内鸦雀无声,只剩下堂外的北风在呼啸着。
半晌,叶至晋才道:“好了,都不要再吵了,我会亲自去讨伐魔尊。”
第136章 洛水珠
郑子菁难以置信地望向叶至晋,忙道:“叶族长,你不要一时冲动,你若不愿,我自会为你做主。”
叶至晋若是不答应他们,郑子菁有的是办法说服众族长,但现下叶至晋松了口,他就是有再多理由也站不住脚了。
没想到叶至晋却道:“多谢殿下,但此事我意已决,殿下无须多言。”
金牛族族长连忙道:“叶族长真是心有大丘壑也,好,现下既然叶族长都决定上阵亲征了,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别的意见了吧。”
郑子菁紧紧咬着牙,他真想怼那族长一句:要不这妖王你来当。但毕竟现在他是妖王殿下,想了想,他还是把那句孩子气的话咽了下去。
忽然,众族长一下跪倒在地,齐声道:“请殿下下令攻打魔界!!请殿下下令攻打魔界!!”
众人的声音响彻整个议事堂内,郑子菁站起身来,他不发一言拂袖走了。这些人叫他来根本就不是想寻求他的意见,而是想合力逼他说出攻打魔界这句话。
郑子菁快步走了,“请殿下攻打魔界”的声音还不断从议事堂中传来,文抒跟上郑子菁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
“小蓝,这些人根本就没打算听我的话。”郑子菁道。
文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便只堪堪说了句,“是。”
“谁知道天上那位帝君这回使的又是什么阴谋阳谋,竟然把我妖族也牵扯了进去。”郑子菁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他们这样,还真是让我想起了一个词——沆瀣一气。”
文抒道:“殿下,他们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了,自然是想不到这些的。”
郑子菁不解地停下脚步,他向前两步靠近文抒,微微仰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喊我殿下了?多生分啊。”
“好听,想喊。”文抒答道。
郑子菁不自觉扬了扬唇,“那随你。”
两人继续并排往前走了,文抒又道:“殿下,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可以理解他们。”
郑子菁放慢了脚步,“怎么说?”
文抒沉吟了片刻,才道:“因为,如果那天叶星阑真的伤害了你,我也会和他们一样。”
郑子菁宽慰他道:“他不会的,小蓝,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文抒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
人间南部,狴犴和毕方正站在云间一筹莫展,人界的山火透过重重云帘映射出盈盈火光,一条条火龙翻涌在森林之间,滚滚浓烟直冲上云霄。
狴犴紧闭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不是吧,都这样了天界也不管一管?这景况可远比我想的要严重啊。”
毕方道:“好啦不要再提那晦气的天界了,尊主既然把任务交给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先平了这山火吧。”
“嗯。”狴犴也难得的正色起来,“要不先用法力熄灭试试?”
毕方思考片刻,“我觉得不行,火势太凶,范围又大,仅凭我们二人的法力,还没等我们灭完,人界已经被烧完了。”
狴犴沉吟片刻,“我是火系法术,你是风系法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拿这山火没办法。”
“按理说用水对付火是最好的。”毕方道:“咱们不如去找找水吧。”
“找水......水神?雨师?”言罢,狴犴又摇摇头,“且不说咱们上不上得了天界,就算上了天界估计也请不动这二位。”
“那或者,会降水的妖怪呢?”
狴犴恍然大悟道:“龙啊!”
“龙?这天地间除了天尊就只有那条黑蛟了。”毕方轻叹一口气,双手叉腰道:“可这黑蛟它哪里会行云步雨啊!三万年前倒有条应龙,但因为数度不听规劝引来洪涝为害生灵,最后也死于战神的戮空剑下了。”
“那别的水族妖怪呢?”狴犴在云间踱着步,突然他一拍脑袋道:“对了!鲛人国啊!鲛人国近几万年愈发富足,宝物法器不计其数,难不成他们就没个能布雨的法宝?”
毕方忽然提高音量,“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我在椒图的书里看到,鲛人国有一法宝名为洛雨珠,只要含着那珠子在天上飞上一圈,行云布雨不在话下。”
“走吧,还等什么。”
说着,两人便改道前往鲛人国了。狴犴边飞边道:“椒图的书里有没有写这洛雨珠现在何处?”
“在……鲛人国国王的寝宫内。”
狴犴震惊道:“那咱们怎么拿啊?总不能冲到人寝宫直接把人打一顿吧。”
“倒也不是不行。”毕方鸟一本正经道。
狴犴无奈笑道:“你这只小鸟,脑筋恐怕是直的吧?”
毕方睨了他一眼,“那你有什么好计谋?”
‘“尊主不是总告诉我们凡事要多动脑子吗?咱们得智取!”
“怎么个智取法?”
狴犴思忖了片刻,才道:’“那只老鱼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鲛人国的太子,但我听说这个太子啊老是不着家。”
“为什么不着家呢?”
狴犴敲敲毕方的脑袋,“你傻呀!这个太子他叛逆呗,离家出走呗……还能因为什么?”
毕方恍然大悟:“啊……狴犴你懂的真多!”
听见毕方由衷的敬佩,狴犴免不得一顿沾沾自喜,“那当然了。咱们呀,就扮作那个太子回去一趟,再朝那老鱼借洛水珠一用,毕竟是自家儿子开口,想来这老鱼也不会为难你我二人。”
毕方点点头,“那你扮作太子,我要扮作谁?”
“不如你就扮作我的心上人?扮作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毕方觉得可行,便当即摇身一变变作了女身。狴犴领先毕方一段距离,一时便也没留意到,待到两人行至鲛人国水宫前,狴犴才回过身来,可身后哪还有毕方的影子。
只见一妙龄女子娉娉婷婷地站在身后,容貌与毕方七分相似,眉目却柔和温婉,颇有江南女子之风韵。楚腰纤细不堪盈盈一握,身姿挺拔如风拂柳,竟看得狴犴一时移不开眼。
毕方怔怔地站在原地,嗫嚅道:“我这样……很奇怪吗?”
狴犴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吞吞吐吐道:“不……不奇怪!”
毕方不结道:“鲛人国的天气对你来说很热吗?怎么像个煮熟的虾子似的?”
狴犴还未来得及回话,只见一个海虾精缓缓踱步路过两人,他怒目圆睁恨恨地盯着毕方,吓得毕方连忙解释:“我……我没煮过虾米,我就看书上都这么说……”
显然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那海虾精依旧恨恨地瞪着两人,狴犴只觉得更臊得慌了,便连忙拉着毕方走了。
狴犴拉着毕方穿过水宫前厚重如云的水瀑,水流巨大湍急扰得人眼无法视物,因此其中虽有不少虾鱼蟹贝精,但彼此并不能看清对方。
待到出了水瀑,狴犴早已变成了于锦的形貌。
第137章 蓝衣女
狴犴细细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光景,对毕方道:“小小鸟,此处好生奇怪。”
“哪里奇怪。”
狴犴道:“此地过于安宁舒适了些。”
毕方无奈地摇摇头,“你就不要再贫嘴了,净说些废话。”
狴犴忽然用手臂勾过毕方的脖子,正色道:“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从人界一直飞到妖界,再从妖界飞到鲛人国,这一路哪里不是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可唯独此地丝毫没有半分影响,倒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一片世外桃源一般。”
狴犴的话没错,现在九州万方都因天灾动荡不已、民不聊生,就连妖界也因天雷劫而动荡不已,而这鲛人国却依旧安宁祥和、朗日高悬,看起来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毕方沉吟片刻,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啊,这地方确实安宁得有点突兀了。”
“对吧......”说着,狴犴习惯性将手从毕方的脖颈处放下去,平日毕方是男身倒也无所谓,现在毕方幻化作女身,狴犴的手掌竟毫无防备地碰到了一团突起的柔软。说时迟那时快,只一刹那他便像被火烫着了一般飞弹了出老远!
毕方追到他身旁,满面天真地瞪着圆眼柔声问道:“你怎么啦?”
毕方温热如蜜的女声如夏日的狗尾草一般挠着狴犴的耳朵,竟引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好说那感觉是喜是恶,总之奇怪得很。
两人还不待狴犴答话就已经行至了宫门口,门口当值的虾兵蟹将一见是于锦回来了,只忙不迭跪下行礼了,“见过太子殿下。”
在魔域时大风曾经立下过不许跪拜的规矩,在这天生魔神的眼里,人只有强弱之分没有尊卑之分。如此一来二去时间久了,魔域的氛围也就日渐自由散漫了些,魔族众人早已适应了大风众人平等的作风。现在眼前的人忽然齐刷刷地跪在自己面前狴犴和毕方,两人难免便慌了神。
狴犴条件反射性地就想去将人扶起来,他弯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毕竟化的是于锦的形,只得尴尬地将搭在空中的手收回了。
狴犴的脸依旧通红,他讪讪一笑,往后退了两步,“都起来吧,起来吧......”
“是。”守门的兵将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将宫门打开了。
狴犴和毕方便大大方方地从宫门口走了进去,宫门后是异常宽广的大片平地,只不过四周都是由透明澄澈的海水围成的,两边的水墙外,是五彩斑斓自由游走的各类海底动物。
两人皆是第一次到这海底的水国来,一时间竟左顾右盼看得眼花缭乱,颇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思了。一路上两人又遇到了许多的鲛人宫女,她们一见到狴犴便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温顺地跪了一地。
见着这跪了一地的宫女,狴犴简直觉得如芒在背,过了半晌,终于两人通过了漫长的通道,巍峨壮丽的金色水殿出现在两人眼前。
毕方不自觉小声感叹道:“哇,这地方看起来好有钱的样子比我们魔界还气派,这么一比我们尊主也太寒酸了。”
狴犴轻轻敲一下他的脑袋,“傻小鸟,我们尊主那叫朴素,视金钱为粪土知道吗?”
正说着,只见左侧不远处走来黑压压的一群人,为首的是个一身蓝衣身姿绝尘的女子,那女子眉目如画,生得十分清冷,一身生人勿进的气场凭空将旁人都隔绝出来。她像秋夜的月,在寂寥萧瑟的秋夜里独悬于天幕;她像北国的雪,裹挟在凌厉的寒风中像人袭来。
毕方只睨了她一眼便被她身上凌厉矜傲的气场惊得避开了目光。而那姑娘的目光却始终一分不差地落在他身上,她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目光就像黑夜中的一团火,热烈真挚地打量着毕方。
左面那群黑压压的人群一见到扮作于锦的狴犴便齐刷刷跪下了,唯有那蓝衣女子依旧身姿挺拔地向两人走来,而她的目光却半点都未分给狴犴,只全神睨着毕方。
这女子的身份一看就不简单,狴犴和毕方的心跳均是有如擂鼓,狴犴是担忧被眼前这女子看出什么破绽,而毕方却是觉得仿佛要被那女子灼热的眼神灼出洞来了。
毕方不理解那双凌厉冷漠的丹凤眼是怎么能散发那样热烈的目光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看情敌的眼神吗?难不成这蓝衣女子与于锦有什么姻缘在前?
终于,那女子走近两人,狴犴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她生怕这女子问出什么自己答不上的话来,到时可就功亏一篑了。
“于锦,这位姑娘是谁?”蓝衣女子缓缓开口,嗓音竟像夹杂着雪色一般让人生寒,只是她看向毕方的眼神却依旧未变。
狴犴按照先前计划好的说辞答了话,“是我的意中人。”
闻言,那蓝衣女子这才肯将目光移向狴犴,也不知是不是狴犴的错觉,那女子的目光一移到自己身上便全然没了先前看毕方的那种热烈温柔,只剩下满眼的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