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萧冉驾马跟上宗朔,侧着脸瞅了他半晌,直到大将军黑着脸瞄他,萧冉才拿出那只护指,慢悠悠的戴到了手上。
“正合适。”
宗朔没理他。临近出山,这个“哑巴”将军才接上下一句。
“替我谢他转递。”
宗朔回头看了一眼渐渐回到小队后方守尾的萧冉,便转过头。
逐渐回过味儿来,男人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谓。
于是摇头自嘲,随后打马前行,务必要赶在午夜之前,巡防尧山。
第二十章 要饭
近几日,昭城主帅的小亲卫有些无聊。
宗朔一走,帅帐就仿佛空了,阿曈往日都要被支使的不闲脚,即便不端茶倒水,也要无事生非的与那人斗智斗勇一番,可如今大煞星不在,朋友们又都各自有营训与任务,他便落了单。
少年清早懒怠的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朝帐外一望,只见已然是正午过半,天光大亮。阿曈“诶呦”一声心中直叫糟,这个点,必是错过放饭了!
无奈,他只得迅速铺一铺被自己睡得乱糟糟的“狗窝”,而后便风风火火的抱着他那琼花彩绘的大海碗,颠颠的往宗朔的小厨房去了。
小厨房近日刚修缮好,将军又不在营中,所以厨子并不开火,他正穿了甲,举着一口开豁的大刀,在后院里招式凌厉的训练一番。
正挥刀侧劈,一转脸,就远远的见到阿曈抱着大碗,脚步轻快的朝这边跑来了。那小家伙昨夜可能睡的并不老实,后脑勺的头发都还撅着,随着步伐一翘一翘的。厨子一笑,心道,看小孩儿这样子,怕是刚醒没赶上吃饭。
阿曈来到后厨修缮一新的院里,透过中院的小隔窗,便看着院里边摆着不少高高低低的簸箕,鼻子微微一耸,他就知道,簸箕里晾晒的定是鲜货鱼干、榛蘑木耳!于是不自觉的吧嗒吧嗒嘴儿。
只是看着耍刀耍的一脸汗的厨子大叔,阿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还要叫人家放下演练给自己做饭吃,可怎么开口哇!怪羞人的。
于是给宗朔做了十来年饭的富态厨子,就见这个军中难得一见的俊俏少年,隔着中院的挺高的窗棂,颇有些忸怩的抬起手,把那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端正的放在窗台上。他自己则把脸藏在海碗后边,只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闪烁的看他练刀。
而后,那双大眼睛仿佛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红着耳朵,也不说话,只伸出手指,“吱啦”几声,轻轻悄悄的往前推了推碗……
半个时辰后,阿曈油着手,油着嘴,蹲坐在小厨房的门槛上,如愿以偿的又吃到了将军的鸡!可真好吃!
吃饱临走前,那厨子又给阿曈塞了三只鸡,说是一锅煮的,叫他晚上当宵夜。
阿曈乖乖巧巧的朝继续练刀的厨子大叔道了谢,便带着鸡,转头去找此时应该下了卯的书生与阿云。
三人见了面,热热切切的坐成一团,意足的撕着酱鸡吃,书生又掰了个鸡腿给阿曈,“哪来的鸡?最近辎重营的伙房没去泰和楼买鸡啊。”他们营主管后勤辎重,伙房饭食,所以每日吃什么,营里的人都很有些消息。
阿云的伤也好了大半,胃口也好了很多,“嗯,且这滋味好像更好。”
阿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说了说自己“要饭”的经过。书生闻言却“嗨呀”一声,“军中真真是藏龙卧虎!泰和楼的那样级别的大厨都来参军了,足见咱镇国将军威名远播,阿曈你有幸身为将军亲卫,可要勤奋知学……”
余下两人都一脸波澜不惊的撕鸡吃,静静看书生抽风。毕竟都习惯了,大将军简直就是这柔弱书生眼中的战神!他每天都要如此抽上几回才算正常呢。
阿曈却暗暗在心中腹诽,也叫你去伺候几天你的“神”,好叫你清醒清醒,知道知道你那什么经天纬地大将军的险恶嘴脸!
只是说到这,阿曈又想起宗朔来了,在书生滔滔不绝的之乎者也中,少年散漫的想着,巡营都要做什么呢?又要走多远?不知道乌骓跑的累不累,对了!那人没把自己的坠子弄丢吧。
一桩一件的想着,阿曈心道,早知道,他悄悄跟过去看看就好了。
少年倒是想多了,他的坠子是没丢,不过,尧山不少守将的官帽子倒是丢了。
宗朔带着小队,午夜前便到了尧山,只是远远就见尧山门楼处的哨卫松散极了,仿佛在打瞌睡,他们已然快到尧山城门的护城工事边,都尚且没有人发现。
宗朔冷笑一声,朝身后一招手,只见萧冉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带着几个人,趁着夜色,三步两步徒手攀上城门,而后这骁骑营统领一言不发,直接将还再迷糊的哨兵一脚踹下门楼。
剩下的几人去开了城门,镇国大将军冷着脸,带着小队,从尧山城门处,长驱直入。
于是,等还在搂着营妓的守城官衣衫不整的从床上滚下来,就见府门口已经灯火通明,城门处不知是谁竟在敲着列队军鼓。
城官刚要开骂,谁这么放肆!一抬头,就见一头极高大健壮的乌黑骏马,如从天降一般,越过府门口的层层守卫,那马蹄飒踏,几欲要踏在他的胖脸上!
而那个久闻其名的平成王镇国大将军,此刻正在骑在骏马之上,正满脸煞气的睥睨着自己。
尚且玩乐了大半宿,正浑身热汗的守城官,此刻却如临冰窖,瞬间连心血都凉了。
尧山城,夜半击鼓,火光亮了一夜。
此刻,天刚拂晓,巨大而火红的日轮从远处的荒漠上升起,模糊了天地的交界。
萧冉手拿着一封从城官的内室搜出来的信印,默默上了城楼,看着眼前沐浴在朝阳之中,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身火焰的男人。
“动静可以么。”
“差不多了,该知道的已然知道,该动的,已然也动起来了。”宗朔说完,一双眼睛还在望着那轮如赤血染就的朝阳,眼底也被映出了些许翻涌的血色。
萧冉看着宗朔,难得的多说了句话,“不然,点支香,压制片刻。”
宗朔一摆手,没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眸,隔了好半晌,才又睁开,眼底的血色已然退却不少,但依旧暗痕难消。
境由心生,同样的朝阳之下,阿曈就显得既生机勃勃又欢乐。今儿他起了个大早,与黑风说好了,要带着几个犬到处走走,肆意“标记”一番。
他自己也顺带散散心,毕竟,阿曈长这么大,也没有这样长的时间都未曾上山下河,着实有些技痒!
阿曈一溜烟的跑到城墙根,下意识的就要翻墙,然而刚要抬起脚,他就猛的一顿,心里回过味儿来。
不对啊!他翻的哪门子墙,做什么要偷偷摸摸!
他可是犬军统领!那大煞星亲点的“养狗官”,出城遛个狗,岂不是公差来着,光明正大!
阿曈收回脚,一甩小辫,叉着腰就往城门正门口去了。真别说,一路上朝阿曈行礼的人还不少。毕竟他在昭城中,大小也算个“名人”了。做主帅亲卫是一回事,再者,也不是谁都能单挑一群骑兵营的硬茬子,且毫发未伤。
只是阿曈见有人朝他行礼就别扭,别人弯腰拱手,他也要弯腰拱手还回去,可谁知道那人便弯的更低了!阿曈也只好再弯。
所以这一路下来,颇为“伤腰”,阿曈心中那股子劲儿一过,顿时觉得,要不下回还是翻墙稳妥些……
城门守卫见是阿曈来了,便都笑着行礼,“统领大人。”
阿曈连忙拜回去,“好啦好啦,莫要拜了,我要可要出城去了。”
说完,少年把手往身后不知什么地方一掏,便拿出一块通行令牌。巡防营依令开门放行。
出了城门,少年便如同游鱼入水,鸟归蓝天,撒着欢就跑到的胡杨林中。主城瞭望塔的斥候就见对面河边的胡杨林中,犬群不知是怎么了,炸窝了一般,瞬间便有一大群烈犬飞奔出林子。那犬群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没了影。
斥候小兵大惊,赶忙回头问他的卒长,“卒长,不好了,犬群跑了!咱们要不要把犬都追回来!”
犬军在军中颇为重要,且宗朔营中的犬,都是极优良的品种,哪一只放到外边都极珍贵,丢一只都不行。
可那斥候卒长却不急,朝远望了一眼,敏锐的眸子就捕捉到了跑在犬群之前,引领犬王的少年。而后便朝手下那一摆手。
“慌什么!那是犬军的统领大人在练兵呢。”
说罢,那卒长看着那一大群往日凶的不行,但眼下却一个个都跟在少年身后俯首帖耳的大犬,直咂嘴。而后心中更加佩服他们大将军了。
真是知人善用极了!
第二十一章 打架救人一时爽
昭城地处塞外与中原的交界处,一眼望到西北去,天边尽是漫漫黄沙与戈壁,但转而看回来,这座城又紧邻繁茂的胡杨林与水源充沛的河流,背后便是中原的沃土。
阿曈领着将近小一百的强壮犬群,迎着烈风而上,直跑到了胡杨林的尽头。由于犬军是自幼被挑选驯养的,没有指令轻易不离开驻地,如今它们的“统领”一声令下,便都撒了欢!现在已然距离驻守区很远了。
阿曈畅快的奔跃了许久,好不痛快!自觉生了锈的筋骨都活过来了。
他从一大棵粗壮的树干上荡下来,朝远处望了望,林尽头便是有些荒凉的戈壁滩,今天的太阳有些大,烤的沙地上仿佛有汩汩热气升腾起来。
犬也跑了很久,阿曈左右瞧了瞧,它们一个个都喘着粗气,伸着舌头散热。这些犬不比东山的白狼,没有那样好的耐力与体格。疾行到这里,便已经够远了。
于是阿曈吆喝一声,带着它们就要往回撤。只是犬群刚没入林子,犬王黑风便脚下一顿,朝着远处的戈壁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最后抬步挡在阿曈身前,戒备的威吓前方。
阿曈也抬目细看,没过一会儿,便见远处仿佛有很多人影纷沓而来,等稍微走近了,就听是奔腾的马蹄响,还并着不少嘈杂的人声。
他回身一挥手,便止住了要冲上前的犬群,叫它们隐在树林中。
阿塔教他的第一课,就是谨慎与观察,如今形式不明,人间又有这样多他不懂的规矩与道理,况且看黑风的架势,来人是敌非友,此刻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郁郁葱葱的林中,就只隐约露着几个实在藏不住的黄狗脑袋,人若是不仔细分辨,也难看得出来。
阿曈跃到树冠顶层往远看,却是被眼前的情景弄的一愣,深觉不对劲。
少年只见,远处有一群骑马而来的壮汉,他们的体格要比昭城军营中的兵将们高大、宽厚的多,一个能顶两个!又见马队在领头的一声鞭响后,左右分开,阿曈这才看见那嘈杂哭喊声的来源。
每匹马后边,多则十几个,少则五六个,都用绳子拖拽着好些人!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样子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间或有敢反抗的,那些个马背上只穿贴身皮甲、手拿弯刀的大汉,便利落的一刀一刀片着肉,反抗的人成了血葫芦,哀嚎不断,等到马上的人听够了,这才直接削掉脑袋。
鲜红的人血一路浸到戈壁干燥的土壤中,一会儿便被埋掉不见了。
阿曈看着那个笑着挥刀甩血的人,握紧了拳头。怎会如此!物竞天择无可厚非,但生命不该被这样对待,虐杀是罪。
那人还要再砍一个,他身旁的人却用外族的语言劝他,“少杀些,还没到昭城,就要全被你弄死了,那还怎么送这份大礼!”
几人说到这放肆一笑,那人嘴里答应,但却又随手砍了一个。
阿曈见状忍无可忍,眼见那些人又要举刀,他便一跃从树上而下,随后分配好了犬军的包围路线,自己便只身跑出林子,充当诱饵。
阿曈尚且还穿着营中服饰,马上几人大吃一惊,还以为此行被发现了,便立即勒马四处查看。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这美貌少年一人,便互相一使眼色,上来就要包抄。
只是阿曈跑的太快了,他们的坐骑本来就跟不上,今日后边又系着那么多拖油瓶,于是一急之下根本抓不到人。
眼下万不能叫这人活着回去送信!于是好些人便解了俘虏的绳子,将俘虏聚在一处找人看着便罢了。
阿曈等着正是这个时机!众人只见少年往树林中跑去,下意识的打马便追。
于是,十几人的小队,这才算是捅了“犬窝。”
只见顷刻间,百来只训练有素的烈犬便嘶嚎着蜂涌而上,场面一时间有些激烈。那伙人哪成想,一时间竟能从林中奔出这么多大狗!于是先是惊了马,被□□的坐骑甩脱了,而后体格大的烈犬便对落马的家伙群起而攻之,犬飞跃着扑到人身上,最轻也势必要掉一块好肉。
领头那人看情况不妙。勒马就要跑,但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纤细又俊俏的少年跑的比犬快多了!阿曈猛跑了几步,而后一跃而起,单手按在马背上,旋腰便是一记飞踢。
那人即便再强壮,也被阿曈这窝心脚从马背上踹落下来,等他滚到地上再想打,转眼便被一群犬扑着淹没了……
这一番耽搁下来,便已经接近夜晚了。原本只是打个架而已,阿曈向来快、狠、准!根本拖不了这么久。奈何,除了打人,还得救人。
一群被外族抓住的中原俘虏,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大概说了个清楚,其实也不新鲜,他们都是边陲百姓,无奈被外族一窝端了,村中眼下只剩了这么多人,其余的都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