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定睛一看,发现许怀清手上多了一只丑陋乌黑的小虫,连忙用手拍到地上。
苗疆的空气潮湿闷热,又多山林丘陵,不认识的小虫子难免就多了起来。
宋燕掏出手帕给许怀清擦手:“不生气,我今天就去配一包防蚊虫的香囊,我们随身带着。”
他们临走之前特意问太医院要了各种方子,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许怀清点头,挎着小包扯着宋燕去买草药。
宋燕美滋滋跟上。
两人走远后,一个衣着破烂的小人忽然冲上来,小心翼翼捧起刚刚被打掉的虫子,只见死掉的小虫躯干眨眼从黑色变成了褐红色,像干掉的血一样。
小人眼泪顷刻间充满了眼眶,心一揪一揪地疼。
这是个用来追踪人的虫子,分为子母,如今母虫死了,他手上子虫也就没了用处。
可这虫他养了三年才养出来这么一只!
对他来说很珍贵。
小人身形消瘦,头发杂乱,一副小乞丐的装扮,身上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散发着恶臭,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外貌像个女孩子,但一出口却是尖锐的男声。
他是流浪至此的。
小人吸了吸鼻子,最终确定他的小虫子没救后这才简单将其掩埋在土里,擦了擦眼泪就跟上宋燕的与许怀清。
虫子没了就得他亲自去跟人。
小人远远看着两人去了药房,又在街头一家熟肉铺买了两个鸡腿,最后从杂货铺拎出来一包糖,这才步履从容往小院走去。
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闻到肉香了。
宋燕与许怀清回了他们的小院。
小院是木头搭建的,三间房并排连通,厨房单独搭建在院子一角。他们的院子极大,右边一棵荔枝树,左边是菜园,种着绿油油的菜。
这里的温度略高,极适合用来种植。
而他们住的房子外面,宋燕专门用石头围了一圈,填上土,准备用来种花。
所以宋燕与许怀清这段日子就是在不断的买东西与建设小院。
他们称之为熟悉新家园。
宋燕与许怀清到家后将东西一放,便撩起袖子开始面色沉重烧火做饭。
但前者当龙时茹毛饮血,后者当皇帝时养尊处优,纵使两人通力合作……半个时辰后,厨房黑烟缭绕。
不过相较于前几次,这次就好了许多。
许怀清面无表情掏出小腌鱼,咔擦两口咬的咯吱作响。
宋燕捧着蒸好的一盆白米饭有点开心:“至少,成功蒸出来了。”
许怀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最终两人吃得很满足,白米配腌鱼,外加一个大鸡腿。
他们无疑非常富有,他们不止买下了这一处院子,甚至周围一片地都买了下来,当然,最表面的还要论花钱如流水的姿势。
正常人家可不会买精糖买最上等的米。
那么小的人躲在远处的密林处仔细算计着。
他是专门来踩点的,这两个外地人住的地方有点问题,先前是块烫手山芋,有好几个狠角色都盯上了这块地,偏偏住的人家穷,又没势,自然护不住,要是按照以往惯例,不出一个月,原本这户人家就会因为走投无路而「不得不」低价贱卖。
但现在却突然闯出了两位外乡人,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豪爽地将院子与地打包就买了。
而且看这架势,像是要常住。
自然那几个地痞狠角色知道后就坐不住了,毕竟他们到现在还无一失手,靠着手下的打手无往不利,可现在却被外面来的没什么名气的不知道规矩的人给「占」了?
所以他们打算好好教训这两个人,明白明白这地界的老大是谁。
小人叹了口气,面上笼罩着哀愁,他已经跟着这两人一整天,到现在还没寻到一个机会赚次快钱——卖消息,甚至还损失了好几只虫子。
在他觉得今日都要无功而返时,突然背后一激灵,他猛然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站着原本应该在院子内的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只低头看着他。
小人下意识快速抱头,飞速道:“公子饶命!”
青年伸出手,小人额头瞬间布满汗珠:“我有消息!可以酌情砍价!!”
许怀清一脸莫名,将挂在小人身上的小虫取了下来。
宋燕在打扫院子,他不在时,许怀清反倒对这种小虫生不出半点恶感,甚至可以仔细观察起捻起的小虫。
这只跟平常的小飞虫有明显的差别,它的腹部肥厚,翅膀短小透明,整体看来很丑,但却非常有活力。
许怀清问:“这是什么?”
小人打眼一看,心跳漏了半拍,连忙将双手捧到许怀清指尖下,他高声道:“蛊!小心点!”
他整个人都紧绷住了,偏偏在急得要命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嘴硬:“我可是会蛊,怕了吧,怕就小心点!”
许怀清将虫子还给人家,问:“你是谁?”
这周围已经被他们买下来了,只有他们一家院子,况且这人说卖消息,什么消息?
他们来到圣城还什么都没干,卖东西的就急切上门来。
很急?
“张早,我的名字,早是很早的早。”张早回答。
他将虫子仔细收好,很不好意思补充:“因为出生时我生得很快,就叫早。”
许怀清看着张早身上破烂成条的衣裳,淡淡道:“进去吧。”
他看人很准,是不是怀有恶意他一眼都能看出来,而这个不过是个小孩,脚上的鞋破了洞,露出不安的大拇指,脸颊消瘦,是饿狠了的样,颧骨明显往外凸。
张早猛然抬头,见青年往院子内走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跟上去,边走边道:“我是来卖消息的……”
此时,院内的宋燕已经用木头修理出了两个椅子,是完全拿一整块木头凿出来的。
宋燕眼神清明,看向张早:“他是谁?”
以他们的敏锐绝对不可能没发现有人跟着自己,但更多的是一种放任。
纵然被人窥伺,他们也有能力以绝对的优势面对面取胜。
张早忙回话:“我叫张早。”他语气慢下来,将名字来历说了一遍。
许怀清与宋燕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他。
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
张早咽下了口中准备好宰人的十两银子道:“只要一百文,我就可以把我所知道的说给你们听。”
他找外乡人告诉消息以熟悉圣城民俗,一般会收取十文钱作为报酬。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事显然大一些,况且中间损失了他好几只虫子。
十两银子虽然有点虚高,但仔细算算也值这个价,况且他也很需要。
有了十两,他就可以短时间置办一身能蔽体的行头,从而进行告知消息的涨价。
比如说从十文涨到十一二文?
但在两人面前,张早却不由自主打折了百倍。
他敏锐觉得,这两个人绝非初来乍到那么好欺负,甚至于冥冥感觉那群地痞流氓也许会栽到两人的手中。
宋燕从钱袋中倒出银角,递过去:“说说看。”
张早接住银子,惊喜小声道:“有点多了。”
他将银子妥帖藏进口袋中,正色道:“你们买的这块地有问题,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有人明确表明任何人都不许买这块地,有了解的人都知道。”
“而盯上这块地的人很不好惹,一个是地痞老大李大,一个则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姓马,两人手底下都有打手,而你们又是虎口夺食,恐怕他们会恼羞成怒砸了这个院子,强占土地。”
“所以这条消息就是告诉你们快走,你们是外地人,他们会更加无所顾忌。”
况且宋燕与许怀清还这么有钱,保不齐那两人就生出了贪念。
宋燕忍不住笑了一声。
有点想见见那两位的打手,看看是不是真功夫。
许怀清凝神,他们当初买这块地一个原因是环境好地处偏,而另一个则是本来住在这的一家人穷的只剩下这一间房,连未满月婴儿的治病钱都没了。
他们买下这里的当天那户人家还给他们掏果子吃,言及不知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买他们的院子,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把价格一降再降,才等来了许怀清与宋燕。
那户人家感激涕零不似作假,甚至好心给他们说了许多东西,乃至什么季节该种什么。
最终宋燕在他的授意下也大方的赏了那户人银子,也不知道婴儿的病治好没……
怪不得,许怀清心道。
他更愿意相信那户人家连自己的处境都没发现,执着地一日复一日想要将自己唯一的财产变卖来过活。
宋燕问:“那原本的那户人家呢?”
他们交完钱当日就完成了过户,然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
张早道:“给他们小孩治过病后就去了别处,应该是回乡里了。”
那地痞流氓不会没品到要为难手上没什么东西的人,况且也容易摊上官司。
张早消息灵通,又加之特意关注过,就知道的比较清楚了。
许怀清放心了。
那来就来吧,只要别把院子给他们糟蹋了就行。
要不然,这方圆几里地是极为适合种粮食的。
许怀清看向张早,皱眉道:“你会自己做饭吗?”
张早点头:“会!”
做饭没什么难度,只要将能吃的混在一起煮煮就成了,得煮完全熟,不然有的东西会有毒。
许怀清吩咐:“去灶台煮点食物自己去吃。”
他的子民他想发善心就发了。
张早愣神,这人好怪异,他又不是这人的小孩,凭什么管他吃的?
可他现在又非常的饿,饿到即使揣着银子也忍不住去摊铺的途中钻入密林找些吃的。
林子他熟,吃过许多能吃的,又吃过几次不能吃的,不过最终都活了下来……
张早很想拒绝,可面都着对面理所当然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张早同手同脚进了厨房,望着一袋袋晶莹白米惊呆了。
这里连一点糙米都没有。
张早将双手洗干净,郑重给自己做了一碗白米饭,吃狼吞虎吃进了肚子里。
这是从未有过的饱腹感,那么温暖……
张早有点沉默,默默将刚刚用过的碗做了记号便去找了许怀清与宋燕告别。
出了小院,他跑的飞快,紧紧护着怀里的银子。
到了闹市,他先去置办了一身行头,紧接着混入了街头的大澡堂将自己洗干净,露出了本来的面貌,有点黑,但五官很俊气。
张早握着剩余的钱去买了碗筷在下午回到了小院。
“你们这儿还缺不缺人?”
第66章
跳大神
张早到时, 宋燕与许怀清正在商量晚上吃什么。
毕竟都已经知道有人会专门找上他们,干脆直接等着,这未尝不是抽丝剥茧的第一根丝线。
张早熟悉的声音一响, 坐在院子的两人抬头看向院子门口,困惑地顿了一顿。
可不等他们说什么,张早便急忙道:“我给你们干几天活,算是今天的饭钱, 等到你们走的时候我会自觉离开, 不会添任何麻烦。”
“而且我会的很多,也会些简单的蛊,如果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会告诉你们。”
现如今这两人的为今之计的就是舍了院子逃,越早走越好。
他来给这两人干活, 还能跟他们递消息。
宋燕却坦言:“我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张早闻言一愣,急了:“怎么可以,你们只有两个人又是外地来的,根本不占优势,况且那些打手下力气不知道轻重, 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他不可置信看向宋燕, 见他不为所动,又将视线转向那个极为好看的青年。
许怀清见此委婉笑道:“我们打算常住, 况且圣城又不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不是什么地痞都能作恶。”
他保证, 即使敢来作恶, 也得栽在他手上。
张早有些无力:“你们不懂。”
这里的人只怕躲得晚, 压根都没想过和那群人硬碰硬。
甚至于说, 纵使气急闹到官府, 那群地痞也熟稔有一套说辞,能说的当官的都哑口无言。
张早没见过,但听过他们对簿公堂黑白颠倒的事。
反正关于他们的传言很多,他走街串巷,就有所了解。
许怀清只安抚道:“没事,我们两人会功夫,能自保。”
“啊?”
许怀清没解释,只突然道:“你会做饭吗?”
张早点头,他做出来的东西自己觉得并不难吃。做饭,不就那回事吗。
宋燕此时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一样,目光灼灼盯着张早。
可看清张早不见脏污的小脸,才意识到。
这好像是人类幼崽……
宋燕的激动与不信任在一念之间闪过。
许怀清继续道:“你不是要来帮衬我们几天吗?我们现在遇到了麻烦,但是放心,我们会结工钱并且给你可以住在这里。”
张早肉眼可见的无家可归,连饭都吃不饱。
许怀清问:“你今年几岁了?”
张早早已被许怀清的话砸的头昏脑胀,麻烦,他不怕麻烦,他到时肯定会逃的飞快,可为什么还要给他工钱,他被燥得脸红,他白吃了人家一碗饭。
他答:“九岁了。”
宋燕诧异极了:“太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