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你现在需不需要充电？”他满怀期待地开口，给自己找了极度光明正大的理由。
　　于是好不容易才稍微从混乱中摆脱，程序运转逐渐正常的机器再度陷入混乱。
　　他好像完全没有办法分析或者预测恋人的行为。
　　——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经从青年刚刚举动中确定自己正被爱着，了解也已经足够。
　　这道题目，明明已经有了完美的过程。
　　为什么得不出答案？
　　“我..”
　　机器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不是因为科技向下不兼容导致的程序冲突，才产生了中毒现象。
　　是因为他将某段聊天记录拷贝进了核心程序。
　　喜欢是病毒。
　　爱是病毒。
　　而眼前的正满怀期待看着自己的人类，是最大的病原体。
　　中病毒会导致偏差，产生失误，让他不再精确完美，由强大变得弱小。
　　可是谢初霁不想查杀病毒，更没办法做到像之前征服宇宙那样摧拉枯朽，直接将一切有概率威胁自己存在的生命或文明扼杀在萌芽。
　　应该接受充电。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被病毒影响，任何计算结果都不具有参考性。
　　之前过分优良的体验感，也是受到了某种蒙蔽。
　　然而。
　　然而——
　　“我需要充三分钟的电。”
　　机器这样开口，“不行的话，两分钟半也可以。”
　　“有没有可能是更长时间？”洛昔眨眨眼。
　　所有的言语都消失在这个持续了的拥抱中。
　　直到飞船停下，按照既定航线，抵达了这片宇宙的边际，本次旅程的终点所在。
　　征服了能够征服的一切之后，机器将自己的王国建立在此处。
　　冰冷、死寂的空间之中，一个又一个悬浮的机械平台极为显眼。
　　他们在最大的那个平台上降落。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氧气罩..航空服？”洛昔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某个名词，“就是宇航员那种，呃，最好还要有线连着。”
　　太空中会失重。
　　“没关系。”
　　这里的重力，乃至环境都已经在他们抵达之前完成了改造。
　　带着对男朋友的信任，舱门打开之后，青年扶着舱门，小心翼翼地迈出了属于人类的第一步，并发现好像真的和平时走路没什么两样。
　　也完全体会不到缺氧。
　　连高原反应都没有。
　　有点开心，又有种白紧张忐忑了的感觉。
　　“我好像没有看见其他人。”
　　洛昔扫视了一圈，“这里没有其它的生命存在吗？”
　　他还以为会看到很多机器人。
　　“有很多「我」。”机器想了想，“往那边走就可以看见。”
　　他们来到一棵由电路汇成的树状物体面前，洛昔在这个物体的最底部看到一台形似电脑的巨大仪器。
　　“这是我的主机。”谢初霁自我介绍。
　　机器撤去了自己那条「尾巴」——即用于连接主机和其他备用机体的外骨骼上的光学隐形，插/进了主机的接口。
　　洛昔看见自己男朋友那条机械尾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显示出电路的形状。
　　接着是整棵树。
　　短暂的闪烁后，他面前的屏幕上蹦出一行「HELLO WORLD」，重新亮了起来。
　　谢初霁将核心程序转移到现在的机体中很久了，主机目前属于关机状态，自然也无法给其它的从机继续发送指令，所以整个基地才会有显得空旷，没有生命。
　　“现在有其他人了。”他说，并提出了需要再充一会电的要求。
　　洛昔觉得他好像在撒娇，选择默许并纵容；
　　青年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男朋友口中的其他人到底指什么。
　　直到他看见各种各样拥有相同外形的机器人。
　　“..”
　　“这些是..？”青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随手指向某个正在搬运箱子，和谢初霁外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打扮不太相同的机器人。
　　“我的备用机体。”
　　谢初霁向那个被恋人选中的幸运备用机发送指令，命令它过来，“这个是很久之前淘汰的家用型号。”
　　——
　　洛昔忍不住开口：“其实我每一个字都能听懂。”
　　但是加在一起就感觉完全没办法理解了。
　　“这里是只有你吗？初霁。”他将之前的问题换了个说法，再问了一遍。
　　“我和备用机们。”机器这样纠正，同时解释，“需要发动战争的时候，他们就是「我」，现在只是完全根据主机命令行动的程序。”
　　尽管不具备智能，但这些备用机确实可以被定义为生命。
　　谢初霁是生命，所以备用机也是。
　　“也就是说，可以同时有很多个你？”
　　沉默片刻后，青年终于艰难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像是Siri那样？”
　　一部手机一个Siri，所以一个机器人里面也有一个谢初霁。
　　有点怪怪的。
　　按照这个逻辑思考下去，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某个极其深奥的哲学问题。
　　——两个谢初霁站在他面前，一个是实际上和他相处过，一个虽然没有和他相处，但同样拥有记忆。
　　他们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那么请问，他要怎么辨认出，哪个才是他实际上的男朋友，哪个是概念上的？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可以是一个男朋友，也可以同时是很多个。
　　Android下章结束，可以提前猜一猜明天小谢是什么了！
　　最后，和诸位说一下更新方面的问题。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我已经提出了辞职并且公司答应给钱，不必去花时间仲裁。
　　但这个月结束之前仍不能彻底免费，需要加班，所以接下来这几天可能没有办法做到准时9点更新，只能做到不定点日更，感谢谅解和等待。
　　另外，大家的捉虫我也都有看到，有些地方写的时候确实很匆忙，没有自己去读第二遍，这段时间结束后会统一修改处理，十分感谢！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Android.5
　　洛昔大概估计了一下, 自己视线范围内大概有二十多个谢初霁在活动，
　　这么一想他感觉更怪了。
　　好像谢初霁仿佛什么计量单位似的。
　　“不是Siri。”谢初霁解释，“Siri只是已经设定好的程序，不是人工智能。”
　　他把程序植入了一旁的备用机, 编码为A-203的机器的能源核心闪动着亮蓝色的光, 成功启动。
　　这是后期战争中淘汰的款式, 性能明显和他现在使用的机体差了许多, 机器花了一点时间调试好同步率, 这才转过身。
　　“就像这样。”
　　两个谢初霁同时开口,“我会把主机的程序完全复制到备用机, 用主机发布最精确的指令, 再以最完美的方式达成。”
　　因为都是谢初霁，能完美达成命令，做到不计损耗, 如笔直的箭矢冲向目标。
　　他的战舰。
　　他的军队，所向披靡。
　　从无败北，不曾失利。
　　洛昔被他绕得有点晕, 尤其脑中设想过的恐怖场景真实发生之后。
　　他根本没办法分清到底是一个谢初霁在两个——可能还有更多的身体里和他交流, 还是每个身体里都有一个谢初霁。
　　机器给出的解释偏向后者, 但同时又否认这种存在模式类似于每台手机上都有的Siri。
　　“但是初霁。”
　　青年忍不住开口,“我只可能有你一个男朋友。”
　　谢初霁不理解,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相同的疑惑，不远处，其它的机器人也都停下动作，齐刷刷看了过来。
　　作为视线的中心, 洛昔被盯得头皮发麻, 多少有点恐怖谷效应。
　　“我不理解。”机器对着大大的null, 没有办法得出具体结论，“我就是我们，我们都是谢初霁。”
　　不是主与从的关系，备用机里的时候也是谢初霁。
　　有一模一样的运算模式，一模一样的核心代码，除了机体的性/能会随着型号不断优化提升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正因如此，机器想不明白为什么恋人要否定自己。
　　“但是我的心就只有那么大。”
　　洛昔无奈地说，不太确定今天的男朋友能不能理解，“哪怕他们和你一模一样，会说相同的话，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我也只能接受一个，而不是来者不拒。”
　　按照机器的逻辑，他决定举个例子，让这段话更加丰满。
　　“比如说，我渴了想要喝水，让你帮我去冰箱拿可乐……”
　　“你不可以喝冰可乐。”两个谢初霁同时开口。
　　洛昔：。
　　“我只是举例子。”青年稍稍拔高音量，“没有真的要喝。”
　　而且要喝他也会自己去拿的。
　　“总之，你帮我拿来了冰可乐。”他直接说出结论，“但是不止一个你，所有的你都这样做了，摆在我面前的可乐有很多，你觉得我应该喝哪一瓶呢？”
　　“呃……”好像没办法运算，不管试了几次，哪怕他把程序重新归还主机，用主机进行预设，都只能得到Null。
　　人类的胃容量有限，无法一次性喝完若干瓶冰可乐。
　　不考虑其他因素，他的恋人最多能喝2.487瓶。
　　但是谢初霁有很多机体，休眠中的，维修中的，尚未启用过的。
　　——会有谢初霁的可乐无法被接受。
　　这也是他始终无法完成运算的原因。
　　“如果我只是随手拿起一瓶可乐，但是那瓶可乐并不是你递过来的，而是你们中的一个。”
　　洛昔顿了顿，问道：“初霁，你会感到失落吗？”
　　这是个本质毫无意义的问题，也没有任何非要纠结出答案的必要。
　　然而洛昔会介意。
　　他希望谢初霁是独一无二的谢初霁。就算机器人本来就可以量产，其他谢初霁和他认识的那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同一个。
　　但是特殊的应该是那个需要拥抱充电，坚持认为自己没中病毒，说带他到宇宙就带他到宇宙的那个。
　　如果谢初霁不觉得自己特殊，从不严格区分自己和其它机器——作为男朋友，洛昔认为自己有让对方认识到这点的必要。
　　“我不知道。”
　　机器的声音听上去小了一些，沉默半响后才给出答复。
　　“假使即刻强制要求「我」执行自毁指令，同时让可乐这一概念消失是失落。”他平静地叙述，“我会非常失落。”
　　这次，只有一个谢初霁说话。
　　洛昔忍住吐槽这不是失落，而是嫉妒的冲动。
　　“如果我去抱那个你呢。”他指了指旁边的显然已经待机的那个「谢初霁」。
　　“初霁，你会怎么做？”
　　“这个型号不具备生物充电..”机器实话实说。
　　“那就只是抱他，表示心爱，而不是充电。”洛昔微笑着打断，找准机会，报了刚刚在可乐问题上的一箭之仇。
　　“反正那个也是你。”青年这样说。
　　无懈可击的逻辑让机器又有了宕机的趋势。
　　“你拥抱他，而非我的话，我会带着飞船自爆。”他认真地得出自毁的结论，“还会拉着宇宙一起毁灭。”
　　洛昔不对男朋友的自毁倾向做任何评价，他已经适应了机器有些奇怪的逻辑。
　　“初霁，你刚刚用的不是我，而是他。”青年指出这一变化。
　　——这代表什么呢？
　　机器开始思考。
　　这次得出的结论不是Null，而是「独特」这两个字。
　　“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显得我眼中的你独特，而是你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我才会喜欢上你。”洛昔说，“就算一模一样，其他的谢初霁，也不是真正和我相处过的你。”
　　“就算你坚持认为他们就是你，你是「你们」，我也没有办法一视同仁，和他们拥抱，亲吻。”
　　谢初霁似懂非懂。
　　哪怕能够模拟人的思维，机器理解这一种族仍旧显得吃力，他无法解析很多和逻辑冲突的行为，也不能通过这些行为得出结论。
　　可是他现在很开心。
　　一种毫无逻辑的开心。
　　“我好像要过热了。”机器喃喃道，“就这样爆炸好像也不错。”
　　因为他现在真的很开心，控制面板全部变成粉色，屏幕上堆了一层又一层飘花，系统不断弹出警报的那种开心。
　　从反应来看，洛昔认为他已经理解自己的意思了。
　　青年决定回到之前的问题，“所以，这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它的生命了吗？”
　　他想知道如果有外星人的话，那些外星人会不会像电影上那样奇奇怪怪。
　　他们，是指备用机。
　　悄悄改好某段核心代码的机器点头，给出了确切回答。
　　“已经全部毁灭了。”
　　“其他的地方也没有吗？”
　　“这片宇宙都不存在。”谢初霁给出了精准数据，“上一个有生命迹象出现的星球在三千八百万光年之外。”
　　“然后呢？”
　　洛昔好奇它们有没有进化成草履虫。
　　“我用射线把它洞穿了。”机器说，“如果放任不管，那些生命有65%左右的概率在几亿年后对我造成威胁。”
　　——这已经不是把危机扼杀在襁褓里了，这简直是被害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