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佟眠,佟眠还低着眼皮认真看讲义呢,嘴唇有点嘟嘟的,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招惹人来亲他。
段越征心一下好软,把稿纸放下,揉了把佟眠的头发,去厨房准备自己动手做饭。
佟眠耳朵尖,听见厨房传来的声音。
“本期视频我跟大家分享一道家常菜——冰糖酸梅鸭。”伴随着视频解说的声音,佟眠还听见了一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完了,段老师要做菜了。还是高难度“家常菜”。
佟眠赶紧站起来跑去厨房劝说段越征改点外卖。段越征很自信,让佟眠等着吧!有他好果汁吃。佟眠深吸一口气,想找个什么辙劝段越征停下,忽然见段越征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
来电显示是个欧洲号码。佟眠眼睛一亮,抓起手机:“段越征段越征,有电话!”
段越征暂停平板上的视频,擦了下手,走出来接起电话,皱了下眉。
他看了佟眠一眼,慢慢走去窗边,答应了两声。佟眠观察到他脸色变得不算很好,简短地说跟对方说了两句,忽然回头告诉佟眠:“佟佟,晚饭你待会儿自己点个外卖,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出差一趟。”
佟眠问:“怎么了?”
段越征说:“合生银行出事了,我们与他们有许多交易,可能影响我们的业务。”
合生银行是一家总部位于伦敦的跨国银行,规模巨大,旗下也经营投行与资管业务,是很多同学心目中的梦想工作单位。
佟眠问:“什么事?”
“一部分会计问题,还有一部分,多头逼空失败。”段越征匆匆揉了下他头发,“好好复习。一个人住,不要害怕。”
他飞快收拾了一小件行李离开。佟眠看了眼手机,风平浪静,并未有任何媒体爆料合生银行的事故。
待到一天以后,一条新闻突然爆上国内社交媒体SU热搜第一。
创立已过百年的合生银行爆出会计造假。金融圈造假这种事,大家见得多了,罚罚款就行了,也没太大重要性。
重要的是,合生银行一位北美的交易员,在前一段时间用虚拟账户疯狂做多芝加哥交易所锡期货来逼空某个重要的锡产商。对方企业已经暴露了巨大的空头仓位,这桩多头逼空本该以合生大获全胜收割对方结束。
因此北美合生纵容了这桩逼空动作,并着力掩盖合生在背后的不光彩角色,准备美美靠短短两天赚数亿利润。
但合生没想到的是,对方公司竟然有国家力量在背后支持。合生恶意做多企图逼空对方的图谋暴露,他们不仅逼空失败,后续种种操作下来,还有了预计数十亿美元的浮亏,反转就在一夜间。
合生去年一整年的净利润也才不到九十亿美元。
合生股票一路下跌,直接跌停,带动银行股一起下跌,整个富时伦敦指数绿了一大片。A股属于其他地方放个屁也能跌的,跟着跌了一大片,全球股市齐齐恐慌。热搜下面,基民和股民在恨铁不成钢地骂A股:
站起来啊!
别人造假别人亏跟你有个屁关系啊你跟着跌!
别人涨你跌,别人跌你也跌,你他妈到底活着有什么用,赶紧给爷死。
佟眠洗完澡,一个人躺在床上,浏览新闻。
以往这一类新闻都只出现在网络上,成为某桩教学案例或讨论对象,佟眠还是第一次这么关心这些风云变幻。
合生是中文重要的交易对手方,是中文在欧洲的合作伙伴,双方有一系列战略协议或者备忘录,合生对中文一整年的业绩有相当大的影响,段越征必然在那边忙得焦头烂额,佟眠不敢给他打电话,怕打扰到他,只能不断跟踪媒体报道。
各大财经媒体猜测如云。就连班级群乃至朋友圈都在讨论这桩大新闻。
情况似乎不妙。
佟眠一个人睡在大床上,两眼空空,盯着天花板,忍不住,还是给段越征发去了一条信息。
【学长。】
【没事吧?】
早上醒来,才看见段越征的回复。
【没事,别担心。】
房子大得有些空荡荡。
佟眠吃早餐的时候,开了电视,给房子里增加点人的声音,多点烟火气,不那么冷清。
结果电视正在放财经新闻,记者在伦敦报道合生银行相关事故。伦敦金融城内,合生银行总部已经聚集了许多游行示威或者举牌静坐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诉求。周围纷纷乱乱,佟眠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了段越征的脸。
段越征穿着黑色风衣,领子竖得很高,被保镖簇拥在中间,正从合生大门里出来。他面无表情,眼底皮肤有些发青,熬过夜的颜色。
等在附近的许多记者立刻围上去采访,但被保镖拒绝。保镖一只手按在右侧腰间,另一只手臂挡开话筒,说不接受采访,记者还想问,保镖从枪套里手。
顿时所有人都惊得退开了。
段越征双手插在口袋里,自顾自往前走,高高在上目不斜视,并不在乎周围一切吵嚷。很快坐进一辆车,保镖们也飞快坐到后面车里,径直开走了。
佟眠看愣了。
他更担心段越征的处境了。
?
佟眠心乱如麻。他强行按捺住不安,去学校参加了两门考试,晚上疲惫回家。
回家后,他才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了。
他心里清楚合生这桩丑闻最多只会影响中文的业绩,段越征本人在伦敦不可能遇见什么危险。但他心里就是十分忐忑,晚上睡觉时,愁得要睡不着,半夜又惊醒,摸摸后颈,腺体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形状,似乎在发烫。
冥冥中不安的预感,来自于Omega对远方Alpha的担忧。
Omega预知到自己的发情期就在近期,而自己的Alpha却远在千里之外因为诸事缠身无法回到身边,感到强烈的恐惧不安与紧张。
佟眠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朦朦胧胧的茉莉花气味。
卧室里,段越征的薄荷气味已经减淡不少,几乎闻不见了。
佟眠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精神交战许久,终于坐起来。他先去找了抑制剂打了一针,但燥热不安的感觉难以平息,忍不住拉开衣柜,拽出段越征的衣服,把它们堆在床上,搭了个小窝。
像小熊冬眠时需要挖洞一样,洞穴,天生给人安全感。
佟眠只留出一个脑袋大小的透气以及一个入口,其余地方全都用衣服垒起,小心爬进巢穴里,抱着膝盖靠着那些沾了薄薄气息的衣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现在不该打扰段越征,不该打电话哭着叫他回来。他很乖,他懂得怎么在Alpha不在的时候安慰自己。
他怀里还抱着一件段越征的睡衣,紧紧贴在胸前,幽绿的薄荷气味萦绕,他恍恍惚惚地睡去。
次日,从巢穴里醒来,他反应了许久,才想起,今天下午还有一场考试。
但他紊乱症严重,不知能否参加。
这种情况学校经验丰富。一般来说,不适宜在公开场合出现的阶段,学校会给A或O准备单独的信息素隔离考场,只是需要报备。佟眠打电话告诉了老师,老师立刻联系教务方面,给他安排隔离考场,安排好这些,佟眠又一次爬回自己的小巢穴里躺下。
他用段越征的衣服蹭了蹭脸颊,聊胜于无地感到清凉慰藉。
但这些信息素只是杯水车薪。他无法满足,只能把衣服越搂越紧,不安地躲得更深了些。
到下午时分,紊乱症带来的发情终于稍微好了一些,佟眠勉强从衣服中爬起,跑去卫生间里洗脸。用冷水洗了好久,终于使得脸颊热度消褪,他拉上卫生间的门,回头看了眼床上堆成一个小窝的衣服。
他停住脚步,想了想,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从中抱出信息素最浓的一件外套,裹在自己身上。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薄荷绿,一直尖叫躁动的情绪稍稍安定下来,他把下巴藏在段越征的衣领里,收拾了一些东西终于出门。
他叫了一辆信息素隔离的Omega专车到学校。一路上,他都在低头关注国际财经新闻。
合生案在金融城几家巨型机构的联合干预下似乎出现转机。
媒体发布会上,佟眠看见了段越征。他和诸位至少五十往上的总裁或者CEO坐在一起,眉目疏淡,侧耳听旁边人发言。
也许是发情期的作用。
抑制剂只能抑制生理反应,无法干预心理波动,佟眠看见段越征的脸,就变得好脆弱,好想哭。
他指腹摸索着手机屏幕上段越征的面庞,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按捺住强烈的灼热与不安感,将段越征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整张脸完全埋在衣领下,勉强嗅到清澈的薄荷。
?
佟眠直接进信息素隔离考场参加考试。虽然时时刻刻有生理反应带来的晕眩高烧感,但他能勉强支撑着写完。实在写不下去了,就把头埋进衣领里,稍缓一缓。
考试总共两个半小时,写完停笔,他转进卫生间里,再给自己打了一阵加强抑制剂。隔间里氤氲着浅淡的茉莉花香,他仰着头,脱力地靠着门板,等了好久好久,终于获得了一点力气,支撑自己回家——他不想回宿舍。他要回家,要回到有段越征气味的地方,那里更安全,是他的小小巢穴。
他戴着口罩帽子,衣领竖得高高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低着头等车。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他钻进车里,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一辆车一直跟在他身后,时刻一丝不苟地给段越征汇报。
段越征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短短视频,发现佟眠竟然穿了自己的外套。他放大照片,看见佟眠把自己的脸藏在衣领里,脸孔窄小看起来有点可怜。这是怎么了?
段越征温柔地凝视着视频里的人,忽然被人叫了一声英文名,脸上神色立刻尽数收敛,变回冷淡的中文掌权人。
合生案对中文虽然有影响,但在大家联手干预下,尽量把损失降低到了最小,段越征不仅止损,甚至还从合生获得了许多额外利益,有了进入合生董事会的契机。中文急需掌控合生一类的重要跨国银行,如此才能保障境外交易的安全。与合生的后续合作需要段越征坐镇,一时间他还没办法回国。
与合生高层开会时,段越征突然收到了一条视频通话邀请。
他瞥了一眼屏幕,发现闪动着的,竟然是佟眠的头像。他立刻打了个暂停手势,去隔壁的小会议室接起通话。
屏幕闪了闪,佟眠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段越征发现他好像缩在某个角落里,周围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把他围住,光线昏暗。他脸颊绯红,小小声地喊他:“段越征。”
段越征愣了,问:“怎么了?你在哪里?”
佟眠感觉到自己呼吸出的气息都是灼热滚烫的茉莉花,充满信息素。他眼泪在眼眶中闪动,很慢、很慢地吸气,说:“段越征,我在……筑巢。”他大概有点糊涂了,说话语无伦次,像小孩念叨,“我好像,发情期了。但是你不在,你不在,我好难受……然后,我躲进你的衣服里。可是没有信息素。哪里都没有信息素。哪里都没有你。段越征,你在哪里呀?”
作者有话说:
合生案是我编的,借鉴前段时间青山镍相关案件,大家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
下一章内容我很喜欢(比划)
第21章
◇
顿时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击中了他
段越征呼吸一窒。
他勉强保持理智, 低声安慰:“别怕,我回来了,我马上回来。”他站起来, 皱紧眉头,立刻叫秘书给自己安排私人飞机回国。
会议室被晾着的高管面面相觑。段越征捏着手机, 简短说:“突发情况, 接下去的会议授权Neo全权代表中文。抱歉,我需要处理一下我的事情。”
他匆匆走出会议室。
秘书在前面领路,不时回头看他。
大老板从来喜怒不形于色, 从未见过如此焦虑的表情。
视频没挂。
哪怕隔着屏幕, 段越征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如此强烈地被佟眠影响。空气中翻滚的信息素变得躁动不安,甚至有些暴躁,他低头看着视频里那张小小的脸、含泪的眼睛,深呼吸, 终于, 保持了克制。
他不知道他的Omega要一个人在家里忍受多少痛苦。他只能催促车开快一些, 但也无法让飞行员再开快一些。抵达帝都机场时, 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司机把车飙出了F1赛车的速度, 他沉着脸, 一言不发。
视频那端的Omega满脸是汗水, 已经睡着——或者昏倒。
段越征不是没想过让爸妈送佟眠去医院。
可是送去医院最多打抑制剂。他给家里准备了十分齐全的抑制药,抑制剂、抑制贴、口服抑制剂, 效果都是顶尖的那一类。佟眠还能穿着他的外套去考试, 应该是打过抑制剂的。送去医院也只能静待紊乱症带来的发情期自然平息。
佟眠不需要医院。
段越征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清楚, 那个缩在他的衣服围成的小小巢穴中的Omega, 需要的是他本人。
段越征按捺住强烈的急迫感与焦躁感,等待电梯把自己带到门口。他嗅到蒙蒙如水波的茉莉花香味,在房间里盈盈游荡。几乎是在一瞬间,压抑了一晚上的信息素就再也忍不住了,如同一场薄荷味暴雨铺天盖地地淋下来。
段越征在卧室最深处的床角找到了蜷缩着昏迷过去的Omega。越靠近他,茉莉花的香味越浓,浓得人心旌摇曳,令人头晕目眩。段越征克制着呼吸,慢慢地拨开那一圈垒砌起的衣物,把人从巢穴里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