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能,你们疗完伤了?”少年薅了块鸡肉,塞进嘴里,旁边的青年也扯了块蹄膀肉。
楚寒月自然看出他们在惋惜什么,说道:“出去吧,食物都分一分。”
众人立刻露出欣喜之色:“谢谢大能!”
瓜分了食物,受托的少年不忘往安姨手里塞,正要背人起来,穆凌云道:“我来。”这少年不知挖掘了多久的矿,脸色也不太好,仗着年轻才比另几人精神几分,不过也不宜再辛劳了。
穆凌云把地上染血的上品灵石弄进芥子袋,扯了楚寒月一边广袖,把安姨那份食物包好,挈在手里,这才蹲下背起人。
一行人在灵火通明中,钻出下层通道口,通过空无一人的中层,到达上层出口时,才遇到了其他人。
上百人聚集于此,第一批矿工逃出时,外界掌事人便知洞中有异,封死了石门。
此时,大家都被堵在门内,严浩施下的护盾加固住洞顶,笪鲤枪拄龟裂重重的石门正中丨央,禹长生剑尖与他抵在同一处,两人不知重复了这个动作几次,已然十分熟练,随着笪鲤“一二三”声落,两人灵气同时灌注入武器,笪鲤一跃而起握着枪柄向前施力,石门终于砰然碎裂。
“哎哟!”随之响起的,还有禹长生的惨叫。第八次了,这小祖宗每次跳起来,脑袋总能精准地撞在他下巴上,不管位置怎么切换。
笪鲤回头,看着青紫的下巴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长生哥哥,又撞到你啦,不好意思。”表情真诚,确实是无心之失。
穆凌云颇为得意地薅了把笪鲤脑袋,朝禹长生道:“看来我义弟与你八字不合。”
专注破门的众人这才看见两人,笪鲤欣喜地跳起来,又撞在禹长生下巴上,太过欢悦,连道歉都忘了:“安姨!你没事太好了!”
“公子,我来。”严浩接过安姨,后者抚了抚笪鲤小脑袋:“好,大力出息了,以后和小五小六都是修士了。”
温馨的时刻并没有延续多久,阳光照入洞中的同时,矿洞外掌事者们不善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第56章 瞧这方膝枕,软硬适中,温热怡人。
五名掌事者正围成一圈, 将第一批出洞的矿工困在中丨央,为首者手执长鞭,刚刚啪的落地, 喝问了半天也没确认矿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联络不上入洞的掌事者,不敢贸然打开石门,却又不愿耽误开工的时间。
正这时, 轰一声巨响,登时碎石飞溅, 那道由元婴初期的楚家主事设下, 连三年前矿中异兽都无法撼动的的禁制石门竟碎了。
笪鲤力道还没收回来, 朝前冲了好几步,长长的红缨枪头还残存着微弱灵力,灵光不强。
可那露出拖把布似的红缨间的锋刃却寒光烁烁, 一看便不是凡品。
锋刃正前方的掌事者在其中修为最弱, 忙不迭退了一步,锋刃刺啦划过前襟,径直哚一声怼在困住矿工的禁制结界上。楚寒月指尖一弹, 送了道灵流过去,结界咔咔响了两声, 以刃锋为中心, 砰然碎裂。
“大胆!竟敢损毁神庭界楚家灵石矿设施!”为首掌事长鞭蓄了灵力,啪的甩向楚寒月。
这人显然武道没修到位, 灵力操控也弱, 顶着张四十出头的脸, 约莫金丹末期修为, 却只击出了金丹初期的效果,鞭风不如话音狠,灵力在鞭周围飘飘渺渺,到要攻击人的鞭尾,已是不剩多少。
楚寒月岿然未动,手掌覆了层灵力,正要出手,一道身影忽然切到他身前——禹长生一掌握住鞭子,挥剑一斩,往回拽鞭子的掌事者当即失了平衡,朝后退了好几步。
他此刻才彻底意识到,若起冲突,并不是这五人的对手,只得撤了鞭子,改用言语做武器:“你们损毁设施……”
“纠正一下。”穆凌云气定神闲地笑着,打断他的话,“不止石门,中下层所有甬道口,已被乱石彻底截断。大家先出来。”所有人走出洞口,穆凌云回过头,和楚寒月对视一眼,两人朝矿洞内部轰出一道灵力。
洞中传来噼里啪啦咚咚杂响,好半晌后,再往里看去,落石几乎堵住了可见的通道,穆凌云又把人群往边上疏散了些,半截长刀——两截都捡回来了,这会儿拿的是带柄的——灌注灵力朝山壁一削,楚寒月随之灵流牵引,巨大山石轰然落定,稳稳当当封住了矿洞入口。
“我们损毁的,是这吃人的矿脉。”穆凌云轻巧收刀,仿佛只是合上了一方随意可开启的小盒子。
“挖掘矿脉甬道,人力物力花费巨大!”掌事者高喝,“你们必须全数赔偿!!”
禹长生以自己的认知,大约算了一下,万万两金都不够,绝对是赔不上的,当然,他也没打算赔,用比掌事者更高亢的嗓音厉喝:“尔等草菅人命,明知有异兽却不置之不理,无良克扣工钱!待我上报家主,定将惩治尔等!”
掌事者打量禹长生,方才早听同伴分析过,推断这禹家青年没有实权,一听克扣工钱,更确定他不懂四大世家内部规矩,并不示弱:“你算什么东西!冠着禹家人的名,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家主吧!”
“你放屁!!”禹长生简直怒不可遏,他怎可能没见过家主……至多就是除了行礼,从没和家主说上过话而已。
楚寒月听这两人声量一个比一个高,怀疑刚才削山封口实属多此一举,这声都快把山震塌了,按了按嗡嗡作响的耳朵,在禹长生除了脏话憋不出下文时,不轻不重地问:“主事何人?”
这一问,掌事者可来劲了,朝天一揖:“此矿脉的主人,乃是楚家嫡出二公子!”
楚寒月问的是主事,他却回了主人,想来从未见过这主人,该是通过楚家外姓弟子或旁系的主事交涉。
不过其中层层权利所属,楚寒月并不在意,只是声若霜寒道:“告诉楚辰星,他要挖矿,我不管,但他若要以命换矿,我也不介意帮他一把,拿他的命来换。”
掌事者被那冷厉的眼神吓得哽了哽,随后反应过来,论背景,自己并不劣势,立时高喝:“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四大世家嫡子出言不逊!”
楚寒月不咸不淡地说:“楚家嫡长子,楚寒月。”手在弟子玉牌上一抚,展示出上头的名讳。
掌事者霎时噤声,按规矩,他们只认家纹佩,但这钧天山玉牌并不似伪,嫡长子的身份他们是绝对得罪不起的,当即不敢再放狠话,退了一步,对身边掌事悄声说:“立刻上报主事。”吩咐完后,腆着脸道,“是小的眼拙,竟不知楚少爷亲临,多有怠慢。楚少爷若需灵石,直说便是,我等必定拱手奉上,何必如此,伤了和气。”
楚寒月并不想对他和气,更不想再多听一句令人作呕的浑话,转而朝众人道:“方才有多少人未领五两金,来此领取,若有所得灵石,一律按市价九成收购。”
五两金折五千钱贝币,在凡人界,这笔钱足够一户三口之家一年有余的开销,应付家中急用也早已足够,领到钱的已然满足,退到一侧,余下人领了金子,又有十来人掏出挖掘所获的小块下品灵石,收到九两金后,霎时惊呆了。
“九、九两金子!”
“不是五百钱吗??”
“凡修界此等大小的下品灵石,市价约为十两金。”穆凌云帮着楚寒月发钱,边上禹长生也没好意思站着,慷慨解囊,只望挽回方才引起矿洞坍塌损坏的形象。严浩和笪鲤则替轻伤者检查伤情,给药包扎,顺道以“楚公子的吩咐”为挡箭牌,驱赶上来劝说他们破坏标准物价的掌事者。
发完了金子,楚寒月并不打算逗留,检查了三艘停泊在栅栏外的中型飞舟,以楚家嫡长子的名义命令掌事者驱舟,将所有人送归。
掌事者们不敢违逆,毕竟也听过不少小道消息,这楚家嫡子修为进益飞快,在家主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过了次子。在众人连绵不绝的道谢、敬仰之声中,三艘飞舟升空,朝众人家乡而去。
楚寒月一行的飞舟位置不够,笪鲤不放心安姨,便陪着她坐了中型飞舟。
众人来到矿坑时,是晌午时分,此刻阳光正好,也已升至当空,凡人界四季鲜明,秋日暖阳和煦地照着人。
足足在矿坑里折腾了一日,精神力使用过度,楚寒月脑子里一阵一阵抽痛。
穆凌云拍拍大腿:“你需要休息。瞧这方枕头,软硬适中,温热怡人,一睡消万乏。”
楚寒月瞅了他一眼,只见两人破破烂烂的星蓝断袖叠在一起,如此情形属实狼狈,却又并不令人厌烦,嘴角不由自主勾了勾:“不必。”
然而头痛太过剧烈,飞舟之上又太过安逸,不过片刻,楚寒月眼皮便不受控制地合上了,脖子一歪,穆凌云笑吟吟扶着他的脑袋,安放到肩膀上。
后头被魁梧的严浩挤成长条的禹长生看了全程,心痛得恨不得举剑砍了穆凌云,又不想吵醒劳累的楚寒月,只能憋着,瞪红了眼。
——
神庭界楚家,矿脉主事的旁系子弟收到掌事传讯,听到前半句矿脉损毁,正要问责,却听对方接着说是楚大公子所为,当即明白过来,这是上头两兄弟的斗争,他并不能解决,片刻不待就将此事上报给了楚辰星。
楚辰星正在翻看账簿,对近三个月凡人界物产的入账十分满意,特别是矿脉,凡人人工廉价,几乎是无本生意,一听到矿脉被楚寒月损毁,气得当即摔了主事一脸账簿,扭头去主殿找家主。
楚慕正与提重礼来访的宋玉珂下棋,听他夸奖了楚寒月一番,天资出众,进益神速,悬梁修习……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几乎全用上了,对这个大器晚成的儿子颇为满意,身为家主,心明眼亮,自是也猜出了宋玉珂真正的来意。
“寒月如此出色,我便放心将楚家交给他了。”楚慕道。
宋玉珂自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要联姻,就入赘,嫁出去不可能。
宋玉珂正要开口,昭示钧天山将助力楚家,楚辰星撞开了殿门。
“放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楚慕不悦竖眉,心下却道他来得正是时候。
楚寒月的婚事,还需细细考量,钧天山山主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但绝不是最优选择,况且楚寒月潜力无限,若有朝一日超越神庭界一众,那便不需要联姻,而该选择一名修为出众的女修,诞下优异子嗣,令楚家的优势绵延。不过楚慕自己的夫人自凡人界而来,天资差修为低,胜在容貌性情出众,倒也诞下了如此优异的楚寒月,或许也以此为标准考虑。
在楚慕的瞪视下,楚辰星没敢开口,宋玉珂自是领会赶客的意思,只得告辞离去。
“入家主殿,竟不通报直闯,是谁教你的?”楚慕拂袖,收起棋盘。
楚辰星一时语塞,楚家上下默认他为下任家主,从前他贸然创主殿,也从未被责问过。
“何事?”楚慕问。
楚辰星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父亲,楚寒月恶意毁坏了楚家在下界的矿脉。”“什么?”楚慕略有不悦,却还不至于发怒,”寒月这孩子,定是进益太快,竟学会目中无人了,看来本尊该好好教养他一番了。“说完瞪了楚辰星一眼,“寒月是你兄长,岂可直呼名讳。”
楚辰星添油加醋的下文彻底被噎住,揖身告退,袖中拳头死死攥紧,直到离开主殿,才敢朝廊柱捶下。
教养?那便是不惩不罚,看来他只有亲自出手了。
第57章 器修原来那——么赚
一大一小两艘飞舟停在聚居地中丨央的空地, 被接去挖矿的人中离家最久的,也不过一个多月,再见到故土, 却恍如隔世, 有的扑下飞舟便朝家狂奔而去,有的热泪盈眶跑到道边的医馆,边往大夫怀里塞金子边拖着人往家里走, 还有的还停在原地,为曾同行却未能同归的乡人默哀。
笪鲤扶着安姨下飞舟, 见楚寒月满脸疲累, 便朝穆凌云指了指槐树方向, 小声道:“我先回去。”
穆凌云却抚了抚楚寒月脸颊,叫醒了他:“寒月,到了。”
脑海一片混沌,楚寒月下意识往温暖处靠了靠, 撑开眼皮, 瞥见一只在脸上乱挼的手,霎时清醒了,别开脸, 长腿一跨下飞舟:“道观中丨共多少人?”他跟上笪鲤,把其他人抛在了后头。被褥看上去虽多, 有些破烂落灰的程度, 显然早已无人使用。
“原本在北庙时,住了十二人, 魔物侵袭时……”安姨哽了哽,“三个没了, 前些日子小五小六去了上界, 再加上道观里原本的十人,现下共有十七人。大能,我想先去找大夫。”刚才一波人把城中仅有的一名大夫簇拥走了,小安还等着医治……
“不用找大夫啦,哥哥已经替小安医好腿了。”笪鲤一手挈着矿洞里带出来的一包食物,一手扶着安姨道。
“真、真的!”安姨大喜过望,一股脑掏出怀里的五两金子,拽了半天,终于把缝在衣服上的瘪钱袋拽了下来,“大能,我只有这些,够吗?”修士医病的价钱和普通大夫一定天差地别。
笪鲤把她的手按回去:“不用啦,这是我哥哥呀!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收钱。”
安姨深知笪鲤从小无父无母,绝无可能有个上界的哥哥,不安地看向楚寒月,后者只是淡淡道:“不用。”安姨这才把金子和钱袋揣回怀里,准备回去好好缝上几道。
楚寒月一路沉默,回到破庙,直到穆凌云又开始在耳边聒噪,才从思忖中回过神:“不能在此久待。”
“你担心楚辰星会来找麻烦?”穆凌云猜到他会顾虑这一点,所以没有耽搁叫醒了人,朝笪鲤道,“让所有人都先回来,若不肯……”